等裁缝老师来就行了。
为了纪蔚宇的生日而挖空心思,大费周章……这事,孙夫人把女儿的一片痴心看在眼里,没去阻止、没去劝解,这孩子对于爱情死心眼,想不通,那就由她去吧!
还这么年轻,不能被爱,但求彻彻底底地爱一回,她没有错,不必责备女儿。
纪蔚宇这孩子不爱她女儿,却得到她女儿全心全意的爱,他也没有错,她不能怪他。
在她这种有了年纪的妇人看来,爱情本身没有是非、没有对错,只有选择……
明知他选择林梦洁,女儿仍执意选择他,也就等于选择了「寂寞」!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感情路,如果注定要在上面走一遭,即使风霜雨露,也没人拦阻得了。
让盈盈闯一闯,有时候,幸福就是这样闯来的。如果试过了,犹然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幸福,那么至少没有遗憾,而且在将来,还能去拥有一个属于年轻的、勇于逐梦的回忆。
第二天,孙夫人特意整理了一间大房间给她充当缝纫教室。
盈盈一早就弄到纪蔚宇的身材尺码,跑到缝纫教室里面闲坐,一边吃著蛋糕、喝著花茶,等待裁缝老师到来。
盼呀盼的,终于把很准时的裁缝老师给盼来了。
「老师!」盈盈一见等了老半天的人出现,热情恭敬地扑上去,把她拉进缝纫教室内,「快来,快来,我可等死你了,请坐。」
孙夫人微笑关上门,知道女儿有办法好好跟老师相处和学习。
裁缝老师长得干干瘦瘦,脸上皱纹很多,不过,慈眉善目的气质仍掩藏不住。
「老师,这里有花茶和黑森林慕思,要先吃吗?」
「那就给我一杯花茶吧!」老师笑说。
她们坐著聊了片刻,几句对话之间,老师已经了解自己的任务内容,也理解了盈盈少女情怀的诗心。
她们立刻结伴出门到布行选布、选扣子、选线,接著驱车回来,马上讨论定案披风大衣的款式。
「时间非常紧迫,我们必须今天完成打版、裁布这两项工作。」老师说。
「好呀!」盈盈轻松地说著,好像以为很简单。
「我来打版,你来裁布,这件工作很单调,却需要你非常细心、非常耐性、非常专注地执行它。」老师又说。
「知道了,我会小心。」
「那我们开始吧!」
老师开始动手打版,每打好一片版子,就交给盈盈依样剪裁。等到所有的工作完成,已经午夜一点钟了,真没想到这些步骤这么耗时,还让人疲惫不堪,头昏眼花。
老师很满意盈盈的成绩,笑著称赞她:「你裁布的工虽然不纯熟,不过看得出很用心,也很细腻。知道吗?每一件手工缝制的衣服都是有感情的,我看见你的感情在里面。」
盈盈好感动。每一件手工缝制的衣服都是有感情的?纪蔚宇也能像老师一样看见她的感情吗?当他穿上风衣外套时,也能在冷风中,汲取她感情的温暖与温柔吗?
「明天我们同一时间继续工作。」老师告辞以前提醒她:「但是盈盈,在我来之前,你要做功课,练习使用缝纫机车线,学会把线车得笔直,就这样,明天见。」
把线车得笔直有什么困难?盈盈想。
她在老师走后,找了几片碎布玩玩看。老师教过她,踩脚踏板,针开始上下上下跑动,盈盈拉著布往前车,咦?歪掉了;再拉回来,又滑开了……
偏不信邪!她让双手稳住,缓缓把布拉动,嗯,进步了一点点,才正得意,又车歪了,连手指也给针扎出血来。
有点痛!可是不算什么,盈盈不眠的学习车线,渐渐上手,勉强还算车得像样。
第二天,老师来了,看盈盈没合过眼,不畏艰苦,一再一再练习重复的动作,手指上凝结好多被针扎伤的细小血痕,她很是动容。
这孩子真有决心,真有诚意,她更仔细而乐意地教导盈盈。
整件披风大衣制作过程很繁复,贴衬、整烫、车工、钉扣,五天五夜赶下来,且不论到底哪些部份是盈盈不靠人帮忙,自己独立完成的?又有哪些部份是只能请老师代劳,她做不到的?总之,她倾尽全力了。
当披风大衣完成时,盈盈抱著它,又难过又喜悦地哭了一场。
「你是我看过最用心、最拼命的学生。」老师对哭泣的盈盈笑说:「希望你的心上人会喜欢得发疯!」
礼物准备好了!
盈盈买来了精美的纸盒、包装纸和卡片,放在自己房间的书桌上,对著发愣。
她知道她将先写好卡片,可是,一个字都还没写出来时,她就百感交集地落泪了!
一张薄薄的卡片写了长长的告白,她早已泪干又泪湿,挣扎在黑暗无助的爱情海里,苦苦眺望著远方永不可及的灯塔,对它祈愿,也对它哀悼。
为什么要哀悼?
因为她不想再捣乱,不想再破坏。过完他的生日,她将不再见他。
所以,她会尽量在最后一次和纪蔚宇相处的机会里,当个她从没当过的、纪蔚宇的好妹妹……
愿老天保佑最后的一次相处,留下最美好的,足够珍藏一生的回忆。
第六章
纪蔚宇生日这天,注重衣著的盈盈还是把自己打扮得亮丽夺目。若想要让回忆美一点,就须从打造美丽的人事物著手。
她真的一早就来了。然后,先把自己准备的大礼藏在纪家庭院的一株矮树丛下,才空著手按电铃。
开门的是林梦洁,她今天也很美,盈盈笑了,给她打了一百分。
「小梦姐姐,你也来了!」
「盈盈,快进来。」
梦洁笑拉著她的手,把她带入纪家大厅。
盈盈浏览著厅堂的布置,每年都一样,有人办生日派对,就是缎带、彩球、花篮和各式各样缤纷好看的气球。
「哇,孙家千金大驾光临喽!」纪蔚寰出现在楼梯,正慢慢走下来。
他今天的整个调子都是慢的,说话是慢的、脚步是慢的,脸上的表情也漫不经心,连嘴角都挂著一抹轻慢的笑意。
他有敌意。盈盈随即意识到纪蔚寰与以往的不同之处……
「果然是二哥比大哥有魅力多了,如果今天是大哥庆生,我猜孙小姐还不见得肯赏脸呢!」
「老么,你在说什么鬼话?」纪蔚宇不满地喝止。
这家伙像一只刺猬,自从他满腔热情被盈盈刻意忽视既而伤害后,他就变得阴沉而自嘲,看全世界都不顺眼。
盈盈不答腔。
本来她是可以甜甜地讲几句好听话,哄哄纪蔚寰。可是,不知怎么,她失去要嘴皮的玩兴。原来想要变「好」会那么挫折?她心情是苦闷的,精神是恍惚的,情感是敏感易碎的。
「我说得不对吗?」纪蔚寰显然不想善罢甘休,又冷冷接著说:「不然,请问轮到我生日时,孙大小姐来不来?」
盈盈看著他,真的不想吵、不想闹,不想破坏最郑重的今天。
可是,不想归不想,她却听见自己回答:「哼,不来!」
「不来就不来!」纪蔚寰被轻易地激怒,旧恨加上新仇,使他大声反击:「你别以为我们纪家兄弟稀罕你,你有什么了不起?仗著人家对你有几分好感就招蜂引蝶,把人家的真情玩弄于股掌,好增添你的风流韵史。一下子说要当大哥的女朋友,一下子又闹分手,大哥不动气,我可没大哥那么好欺负。告诉你,像你这种庸俗卑鄙的女孩,根本不配任何男人来爱你!」
盈盈闪烁一笑。不错嘛!纪家总算有一个男孩,识破她的庐山真面目。
「你有完没完?」纪蔚宇也火了,斥著纪蔚寰。
纪蔚寰无视警告,直逼著她:「怎么样?孙盈盈,你说话呀,你为什么不说话?你心虚?默认?还是你……」
「没有人拜托你来爱我。」盈盈从来就不好惹,她忍不住冲口说:「我当纪蔚庭的女朋友,我跟纪蔚庭恋爱一天就分手,关你什么事呢?正如你所说的,他都不动气,那何必要你来打抱不平?」
「你!」纪蔚寰气忿地杀到她面前来。
盈盈安然坐著,睥睨著他,刻意使语调充满不屑:「或许你根本只是为你自己打抱不平吧?因为那个当了我一天男朋友又分手的人不是你!」
「你—;—;你回去!」他恼羞成怒。
要撕破脸就来吧,今天欺人太甚的不是她。
「抱歉了,我不是你请来的。你说对了一点,纪蔚宇对我来说的确有魅力多了,今天我来帮他庆生,我是他的座上宾,既然我为他而来,就不是你这号人物赶得走的。过完他的生日,我自己会走,但是别忘了到你生日的那一天,你千万不要偷偷祈求上天,巴望著我的眷顾。」
她字字清晰而决绝,每一句话都不计后果,因为过了今天,她已经没有所谓的后果需要担心。
「你们两个吃错药了吗?吵死人了。」纪蔚宇再一次喝止。他强拉纪蔚寰:「老么,你跟我出去冷静一下,别再丢人现眼!」
「不,我为什么要出去?这是我家,凭什么要我走?」他抵挡反抗。
他们两兄弟彼此拉扯著,僵持著,纪蔚寰力气不敌兄长,终于死不情愿地被纪蔚宇硬往大门拖去。
他还要回头喊:「二哥!我就说孙盈盈爱的人是你,你还不信,她只不过是利用我和大哥亲近你,她诡计多端:心机深沉,现在你是不是相信了?」
随著这句话后,盈盈看见纪蔚宇瞥来不欢的眼色,也看见林梦洁惊慌失措,不知如何防备的神情。
什么时候她已经被剖开来彻底研究过了?怎么没人通知她一声?
哈!无所谓了。
反正这些小事在纪蔚宇拆开她的礼物,看完她的卡片,还不是一样会知道?现在他只是提早一些知道罢了。
可是……纪蔚宇的那一瞥,却让她真的想要一走了之。
盈盈看得出来,她猜林梦洁也看得出来—;—;纪蔚宇已经有点些相信纪蔚寰了!
而纪蔚宇听信的反应,全部在刚才那个眼色中明白展现!他不欢、他困扰,他也不想接受。
这样的结果……
盈盈的情绪被搅得非常复杂和不稳定,烦厌、头痛、难堪、愠怒、悲苦,还有懊悔。
她无法分析出自己在懊悔什么,是懊悔来到纪家?还是懊悔爱上不该爱的人?
纪蔚宇、纪蔚寰都出去了。她暂时丢下情绪,转向林梦洁笑说:「小梦姐姐,你该不会相信那么荒唐的笑话吧?」
「当然不会。」梦洁摇摇头,告诉自己盈盈不会。盈盈可爱活泼,天真无邪,是她最疼爱、最喜欢的小女孩。
「那个纪蔚寰发疯了,当初我不应该急著在两兄弟间做选择。」她在提醒林梦洁,这是谁的错。
林梦洁红一红脸,急著说:「是我不好,害了大家……」
「哪有嘛!」盈盈娇声说:「小梦姐姐,我们别说这些,来说说你送纪蔚宇什么生日礼物吧?」
这一刻,她真厌倦自己戴惯的那一张面具。
「我呀……」梦洁笑:「一件亲手做的小东西,微不足道的。」
「是什么?」同为女人,心思相同。
「一只十字绣枕头。」
「一只?」盈盈望著她:「为什么不是一对?以后结婚就不必换掉啦。」
「哪想得了那么远呢?」她脸颊更见酡红。
撇开情敌的立场,她觉得林梦洁这种含怯带羞的模样,真是媚人。
「小梦姐姐,你为什么会选择纪蔚宇呀?」她一直以来都忘了问。
「因为他来追我吧。」幸福的回答。
「哦?」
原来她没有选择他,只是被选择?
如此麻木不仁,竟能得到自己多年求之不得的爱?
「那如果换成别人来追你,你也会接受吗?」她又问。
「我不知道。」她笑说。
那你知道什么?妒意又开始在她心肺灼烧。
决心刦;舍纪蔚宇,却听见林梦洁含糊而被动的爱情观,可恨!她宁可林梦洁炽烈而自觉地爱著纪蔚宇,那至少她不是输得矛盾、输得不甘心。
无法再跟她交谈下去。
盈盈站起来,出去把她藏起的礼物抱进来,塞进林梦洁怀里。「小梦姐姐,我想回家了,可不可以请你帮我将礼物转交给纪蔚宇?」
梦洁挽住她:「盈盈,别跟纪蔚寰认真,别走呀……」
她不是因为纪蔚寰,而是因为林梦洁,唉!
「我自己拿到纪蔚宇的书房去好了。」
说完,她恍恍惚惚、昏昏沉沉地站了起来,伸手抓回自己宝贵的礼物,抛下林梦洁不管,迳自往纪蔚宇书房走。
来到书房,她坐了一下,考虑自己到底要不要放弃最后与纪蔚宇共度生日的机会。
她把礼物放在桌上,林梦洁跟了进来,几乎是低声下气地乞求她:「盈盈,别走好吗?」
盈盈感到憎恶。林梦洁让她愈来愈不舒服,愈来愈难以忍受。
为什么她总是扮圣女?总是一副那么玉洁冰清的死德行?好像她才是高贵纯真的白雪公主,永远那么善良,坚信人性本善,吃了巫婆的毒苹果,还要帮巫婆说好话!
什么玩意嘛……她讨厌她,觉得她好恶心、好伪善、好做作。
「你为什么那么关心我走不走?」她觉得自己要爆发了。
「盈盈,因为我喜欢你呀,我看纪蔚寰把你惹得很不愉快,你心里一定很难过!不要难过,他只是太喜欢你才会这样的。」盈盈愈听愈气,但林梦洁不曾察觉她神色的异样,还是好心地说道:「你留下来,我们开开心心地玩,说不定他会自己想通,你们就能冰释误会,大家恢复友谊,那多好!如果你现在离开,误会横在心中,那你不是苦了自己,白白委屈一场,白白伤心难过吗?」
「我不委屈,我这叫活该。你知道什么?」盈盈甜美尽失,恶毒地瞪著她。
梦洁诧异而心惊,怔呆地回望著她。怎么盈盈变得如此陌生?迎视著她黑瞳中的愤恨、冷绝,以及一股想杀掉自己的欲望,梦洁心痛如刀割……
盈盈知道自己惊吓了她,真不聪明,可是快意窜遍全身,引来胸口剧烈的起伏!而这一切来自于身体的本能反应,都更让她得到一种因残忍而勾起的兴奋狂乱。
「盈盈……」梦洁突然拥抱她,脸贴著脸,心疼而酸楚地说:「你真可怜!」
她的怜悯更刺痛了盈盈。她以为她在干嘛?在对她施舍同情吗?
「别碰我!」盈盈奋力推开她,直指著她的鼻子,发泄长久以来的积怨。「你做作得要命!做作得让我想吐!别装成胜利者的姿态垂怜我,你演八点档呀你?纪蔚宇又不在,你演给谁看?你真有那么好心的话,那你退出啊,你把纪蔚宇让给我呀,你肯吗?不肯就别在这里装模作样!」
一道人影遮住视线,遮住林梦洁苍白无助的脸孔。
纪蔚宇高大的身形昂立眼前,盈盈看见他缩回了想掴来的巴掌,忍耐而压抑地说:「你为什么要说这些话伤害梦洁,她并没有惹你!」
「你不必客气,你该出手打我……」
既然他回来了,既然他看见也听见了,既然他都已经作势要打她一巴掌,那何必收回手?
盈盈闭上眼睛,痛苦的眼泪沿颊滑下;林梦洁掩脸立在一旁,呜咽地啜泣著,两个女孩都哭了。
纪蔚寰伫在门边,面有得色,他报复地说:「哈!看吧!有人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
「我不知道你开这种玩笑目的何在,但我真的无法原谅你。」纪蔚宇说完,转身去扶林梦洁,并抚著她的长发,款款安慰著。
是呀,她的爱是开玩笑?他可以为了保护林梦洁,不惜对她动用暴力!从头到尾,在纪蔚宇心目中,她没有一点地位,她到底在傻什么?在痴情什么?
再留下去只会更没趣。她说:「我不受欢迎,我回去。」
料想也没人挽留她,她说走就走,可是纪蔚宇却叫住她:「慢著,要走把你的礼物带走!」
盈盈一惊掉头,直盯著他,咬咬唇说:「你不要?」
「当然不要。」纪蔚宇冷漠回答。
「不!」她摇头,头更昏更痛了。「那是送你的,我不带走。」
怎能拿回来?她辛苦拼命了一个星期,这份心意,他这样糟蹋?
不,不!她已经不要他来爱她,她青春岁月里所有的梦都陪葬在那里面了,她什么都没有,只求他收下好使她瞑目……
他不能这么过分,这么残忍,他不能!
她赶紧又转身走,强势得不接受拒绝。
「你不拿走,我也会把它丢到垃圾筒,你还是拿走吧!」
盈盈再一次停步,背对著她最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