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他们靠近的船可能不是走私客,而是海盗。然而也有可能是循规蹈矩的人,因为在航行时错过了过夜的地点,想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停下来休息,等待天亮。他觉得最后一个猜测的可能性很小,但是为了慎重起见,他向其他人悄声说在还没有完全确定对方来意之前不要开火,但是要有心理准备。
引擎关掉了,四周一片静寂。当柏恩想像着身分不明的船只愈来愈靠近时,他觉得自己的肌肉紧绷。他轻声下达另一道命令。他左手拉着帆布的边,右手牢牢握住猎枪。他不想让这群新朋友靠太近,可是要他们进入射程范围之内。要冷静,要冷静……
“现在!”他呐喊道,于是他们五人同时将帆布往上抛,武器瞄准悄悄接近的黑色船身。柏恩的双眼很快适应了黑暗,他可以清楚地看到黑色的人影在甲板上待命,好像已经准备好一旦船缘相接就跳到对方的船上去。当那群黑色人影在混乱中行动时,一声令人惊愕的叫喊从来历不明的船上传出来。
一会儿之后,背后传来开手电筒的声音,光源从柏恩的左侧照过来,将一群匆忙的陌生人锁定在一道光束之中,清楚地显现他们手中的武器。
婕安!当他明白过来发生什么事的同时,一名海盗愣了几秒钟之后,就将一支来福枪架在肩膀上,朝光束的来源开火。
“下去,该死!”柏恩在枪林弹雨中朝她吼。那名海盗的同伙就站在二十码远。他扣扳机,那个开火的人被他击中而猛然向后倒。柏恩装上另一颗子弹,再次射击,这次打中船身的上端,只见破碎的木片满天飞扬。
手电筒的光仍然没有转向。
战斗几乎纯粹是肉体上的经验,当直觉和凭经验而来的技巧出现在脑中时,没有剩余的空间多想或是运用理性。他感觉到枪在他手中的冲力,传出来的热度像是活生生的东西。他也感觉到弹药爆发的力量,闻到刺鼻的火药味盘旋在夜晚的空气中,听到雷般的枪声。他同时也听到尖叫及诅咒、呐喊和痛苦的呻吟。他的感官是那么磨人的精确,时间变慢了,以至于几秒钟像几分钟那么久。所有发生的一切都以慢速度进行。他看到、听到和感觉到一切。他知道第二艘船上的人也在进行枪战,他们的攻击使得海盗转攻为守。他感觉到子弹不断从他头顶飞过,而他再次凭直觉开火,甚至在他闪躲到旁边时亦如此,因为这样他们就无法瞄准他枪口的闪光。
那群海盗发动他们船上的引擎,准备掉头驶离河岸,在一片嘈杂声中他仍能听到低沉的咳嗽声。柏恩又再射出几发子弹威胁他们加速离开。那群海盗有了足够的防御空间后,才掉转船身全速驶离。航线突然改变使得船上两个留守的同伙晃了一下。
柏恩叫派比查看是否有人受伤。然后他马上回去找婕安,同时抓起那具该死的手电筒,令他恐惧的是,并没有人握住它。
“婕安!”他嘶哑地喊道。
“我在这里。”
她的声音出奇地冷静,她从船尾走出来。他将手电筒转个方向,灯光整个照在她脸上,她边从藏身之处爬出来边眨眼。
他低头看看手中的手电筒,觉得很困惑。如果不是她开手电筒,那又会是谁呢?“你还好吗?”他终于问道。
“毫发无损。你呢?”
“很好。”真该死,他们讲话的口气就像是要坐下来喝茶似的。
她伸出手。“我可以收回我的手电筒了吗?’
他没有松手,反而让光继续照着她的脸。
“这是你的手电筒?”
“不错,而你正在浪费电池。”他快发火了。
他卡答一声放下手电筒。“我叫你在下面呆着,”他用很平板的口吻说道。“而你却上来,还把光照在他们脸上。该死,你让自己变成一个绝佳的枪靶。”
“我没有,”她回嘴。“我先把手电筒固定在一些箱子上,然后往上摸索,将开关打开。我一直都躲得好好的。”
他在考虑紧紧搂住她,这样她也许就会知道他有多认真了。她一点也不激动,好像每个星期都遭到海盗的袭击似地。
“绝不要再——”他开口说话,声音低沉而且严肃,可是她不客气地打断。
“手电筒的把戏每次都管用,而且那样可以让你看清楚自己在射什么。我曾用来对付盗墓者。”
他打住。“盗墓者?”
“当然。任何新的发掘地都是盗墓者的目标。人类倾向于选一些有价值的东西陪葬。”
他想像她一手拿着手电筒,另一手拿枪,弯身探向一座开启的坟墓的模样。他摸摸脸然后放弃。“狗屎。”
派比趋近向他报告伤亡情况。法罗手臂中弹,但伤得不重,其他人都还好。那群海盗曾猛烈开火,而在我方先发制人的情况下,他们的攻击计划就被破坏了。两艘船都有弹孔的痕迹,但是损失轻微。总之,他们轻松地逃过一劫。
战后的刺激感令男人们兴奋不已,他们也不想太快安静下来,两艘船的船员们激动地交谈,而且一遍又一遍地将整个事件加油添醋。如同柏恩所希望的,罗吉也听到海盗船靠近,而且叫第二艘船的人待命,因此他们是打从一开始就已经准备好迎敌了。过了一会儿,当他们确定那群海盗不会再回来之后,才各自就寝。为了安全起见,柏恩安排了一名守卫,而且规定一小时轮班一次,这样每个人才有机会睡觉。这项短暂的轮班制也是为了确保当班者会有警戒心。这么做只是为了预防那群海盗笨得再回来挨子弹。
一等到灯灭,而且大家都安静之后,鼾声令人讶异地很快就出现。柏恩在想如果他们不是事先被雷声吵醒,是否会这么幸运?也许会,因为派比和他都像猫般机警,稍微有不寻常的动静就会醒来。但是假如那群海盗聪明一点,假如他们早点关掉引擎再慢慢划近,事情就可能会比较棘手。这一次幸运之神是站在他们这一边。
婕安在她先前睡觉的地方躺下,就像其他人一样很快就睡着了。柏恩等她熟睡之后,走到她身旁躺下,伸展他的长腿。他没有真正碰到她——差一点而已——可是已经靠得够近而能听到她的呼吸声,那个声音终于让他紧绷的神经得以放松。
这些该死的箱子还蛮舒服的,他昏昏沉沉的想;要不然他就是远比自己想像中还累。他打盹,却在半小时之后醒来,他小心地倾听四周的动静——一切都很祥和,每一个人也都睡得很安稳。在他身旁的婕安柔软又温暖。他本能地翻身,将手臂覆在她腰际,将她抱得更近。她因被打扰而咕浓地抗议,可是没有醒来,相反地,她调整自己的睡姿,挨近他温暖的身体。沉睡的呼吸声又再度响起。
天刚破晓,在吼猿开始它们例行的怒吼之前,婕安就醒了。它们是有效率的闹钟,在第一天早上之后,她就很自然地在那种噪音开始前醒来,显然她不想在睡梦中被吓得起鸡皮疙瘩。
她清醒之后,的第一个想法是,自己因为睡在箱子上而浑身僵硬抽筋;第二个想法是,不管怎样,她就是不想移动。在一个男人的臂弯里醒来是这么舒服——
哇!
这个居心不良的鼠辈。
她知道他一定是等到她睡着之后才溜到她身边,如此他才有证据证明她与他睡在一起。他用这种方法真是卑鄙;他一定是故意的,而且从他的所作所为来看,她没有理由不相信他不是故意的。这个男人是个花花公子。
他的于臂重重地横卧在她胸前,手腕依偎在她乳房之间,他的手伸进她颈部和肩膀之间的凹处,但是他完全静止不动,所以她想他一定还在睡。他有力、均匀的呼吸有安抚人心的作用。虽然如此,但她仍不情愿动弹,而她又不得不如此,因为起床的时间到了。
接着她感觉到一股绝对无法令人宽慰的骚动,她明白她并不是唯一一个醒来的人。柏恩也一定醒了,他的下体坚定地抵向她,他手臂紧抱住她,不让她移动。
她不会浪费时间将他的手臂拉开,因为他太强壮了,就算她想拉也拉不开。相反地,她身子往后挪,手往上伸,十指靠近他浓密、杂乱的头发然后使劲地拉。
“噢!嘿!”他惨叫。“嘿!”他起身,双膝跪着,试着纾解头皮的痛楚。
婕安放开他并滚离他身旁,轻轻一跃站起来,她对他优雅的一笑。“早。睡得好吗?”他抓抓头并对她皱眉。“睡得很好,虽然被叫醒的方式很糟。”
“这样你才会懂得安分守已。”
“有些事我无法控制,该死。据我所知男人醒来时都会勃起。”“也许是,但是别人不会——我重复,不会——压“我认识的人都不会这样碰你!只有我会!”“而也只有我会如此拉你的头发,不是吗?”她甜甜地问道。
他在心里大骂之后走开。婕安愉快地转身,却看到四双黑色的眼睛看着她,表情从全然的困惑到震惊最后到嘲弄。派比的表情是困惑,而乔吉看起来则是快笑出来了。她只能耸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这全是柏恩的错似地,而她也不会知道得比他们多。然后她走向船尾的小厕所。
那些吼猿开始了例行的组曲,不仅如此,它们好像是受过训练的演奏家似地,大家行动一致。在做早餐时,柯提文来到主船,不一会儿瑞克也跟着来了。
“昨晚发生了枪战。”瑞克兴奋的说道,仍然沉迷于昨夜的余波。
柏恩叹口气。他倾向于把别人对他开枪的事当成私事处理,可是瑞克显然在脑中将这场小冲突扩大,直到它能与“柏利之役”相提并论为止。柏恩没心情再听一次,刚才被婕安拉扯头发的部分到现在还在痛,坦白地说他很恼火。
“那没什么,”他吼道。“除了被我射中的那个混帐之外。在这种天气下受那种伤可能无法让他捱到玛瑙斯去找医生,即使有人愿意治疗那种人渣。”
“回程还会碰到类似的事吗?”柏恩一度不敢相信柯提文会这么关心地问道。
他不可置信地看了他一眼。“射杀海盗?这种事不是第一次发生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因为被惹恼了,所以他转身走开。“早餐快好了,准备吃饭。”
柯提文不自在地笑笑,接着同瑞克回到第二艘船。“那个家伙明明在担心,”他半自言自语。“而他在尽量掩饰自己的不安好让我们看不出来,这就是为什么今早他特别敏感的原因。不管那人是不是海盗,他都有可能杀了他。”
瑞克停下来看着站在船首审视河水的路柏恩。“我不相信是这样。乔奎昨晚说路柏恩以在河上处理这种事闻名,而且有关单位会将客户交给他是因为他会照顾他们,他看起来不像是碰到了麻烦。”
柯提文冷眼扫视他。“你花太多时间和墨西哥人在一起了。”他说道。“他们说的全是废话。”他登上船,金发在黎明的柔光下闪闪发亮。他无法容忍一个像薛瑞克这样的白痴反驳他。
他们很快又继续往上游前进。婕安确定柏恩很满足,而她也知道他仍然在痛。这样对付他非常得当。如果她不拉他头发,他可能会做出更令人困窘的事。
对于他的仰慕之意她没有表示适度的欣赏,令他很不高兴;接下来的几天他都没有再说什么。她决定将柏恩当成一个爱闹别扭的人。如果她接近他而且倚偎在他怀里,让他知道他有多性感,他很可能马上又笑脸迎人,但现在他表现得像是个拿出最喜爱的玩具的小孩——想想看,他的确如此——而她却不屑一顾。她常常咬住嘴唇以免暗笑出声,但是到后来嘴唇开始发痛。
然而他尽管绷着脸,仍然在保护她。她觉得他有一部分是做给柯提文看的。他虽然没有时时刻刻在她身边,但是船上的男人只要一有机会休息就会互相交谈,因此第二艘船的人可能知道柏恩把她盯得很紧。在船接近急流前,他总是警告她离开船边的栏杆;晚上他睡在她和其他人之间,而且当她洗澡或走到船尾的厕所时,他也严禁任何人打扰她。
她知道其他人会对他这种行径作何解释,而她自己的看法则更具讽刺意义;她是唯一知道如何前往石城的人。光是为了这个理由柏恩就该好好照顾她。
到了第十天,婕安开始密切注意沿路经过的丛林和观察河道。有时候她会独自一人退到角落,抽出几张纸记一些只有她懂的符号。他们必须接近目的地之后才能登岸,而到那里可能还要两天至四天的时间,然而她不想因为自己的粗心,导致大家错过正确的地点。
“假如你想要研究一个特定的地方而需要放慢船速,就告诉我一声。”柏恩说道。为了公事,他不再闹别扭。船一往上游走,他就注意到她行为举止的改变。接近目的地时,他们得弃船走陆路。离开上次休息的地点已经两天了,而在这段期间内大家只看到一张竹筏。愈接近丛林河道就愈窄,而气候也愈来愈湿热,到中午的时候几乎无法呼吸。他想他们是在赤道上。
他们同时也在朝山里走。宽广的亚马逊盆地大部分都很平坦,可是尼果河穿越群山,一直延伸到哥伦比亚和委内瑞拉。这些神秘的青山大都还未开发。几年前,有人发现山中居住着与世隔绝数世纪、仍活在石器时代的亚诺族。
婕安的视线未曾离开丛林。“再过去不远河道又岔开了,不是吗?”
他笑笑说:“根据大自然的法则应该是如此。我从未进到这么里面来,甜心。除了与世隔绝的印地安部落之外没有人到过这种地方,在他们之前可能见过或没见过白人,而且他们可能是、也可能不是猎头族。”她不理他最后一句话。“走左边。”“是的,女士。然后呢?”“到时候自然会告诉你。”他思索着她的话,然后了解到当她手指地图时她并没有直截了当告诉他,他们要去的地方。这个不能信赖的小女人,可是他必须承认她很聪明。根据她所给的资讯,他准备了充足的补给品以便能到达目的地而不虞匮乏。
一个钟头之后,他们到达分岔点,于是柏恩下令走左边。由于愈往前河道愈窄,因此航行变得需要一些技巧。他关掉引擎,直到无法继续向前才又重新发动。婕安靠着栏杆站在船首找路标,脸上满是焦虑和急切。柏恩严肃地说:“不要这样靠着栏杆。假如船碰上暗礁,你就会被抛出去。”
她顺从地往里面移,可是要抑制自己不靠近船边很难。虽然曾在不同时间重复同样的步骤多次,她仍担心会错过记号,害怕自己没有正确的解读出教授给她的密码。柏恩出现在她身边,她回头看,现在是派比在掌舵。她马上将头转回来。假如在她分心看派比的那一刹那错过那个记号怎么办?
“告诉我,”柏恩慢吞吞地说道。“如果卡瓦先我们一步向亚马逊河上游走,而且还发现了安萨族,那我们还沿着尼果河走干么?我知道到目前为止,你并没有告诉我全部实情,但是没有理由到现在还不说,不是吗?”
“我只是没有把卡瓦的行迹一五一十地告诉你而已。欧利和他的手下在探险途中曾与塔哇族有过短暂的冲突,而且那些印地安女人与男人并肩作战。卡瓦称他们是亚马逊河女战士。”
他叹气。“所以有关安萨族的事都是你编出来的?”
“不。除了卡瓦说的以外,还有许多有关他们的资料来源。与塔哇族的冲突事件可能是导致人们为之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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