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品悠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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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品悠游-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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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语气透着不耐。 
“我尊,既然太响,砸了如何?”闵友意回头冲纱帐一笑。 
“如此,有劳我夜多窟主。”帐内,玄十三颔首示谢。 
眯眼一扫,分辨钟声来自坡边的小佛殿,闵友意足下轻点,如大鹏展翅,飞扑悬钟,起掌带起疾风,眼见便要拍向铜钟,另一道人影却从侧面迎了上去,一掌对一掌,在半空将他凌厉的掌气化去。闵友意借力抓向那人,被那人一个后纵躲开,双双落地。 
绿袍飘飘,那人笑道:“玄尊,闵窟主,梵音清雅,令人乐闻,你们又何苦难为铜钟。” 
玄十三一动不动,当什么事也没发生。 
闵友意旋落在他一丈处,杏花眼狠狠一眯,“你哪位?” 
“绿丝绦,草如袍。” 
高处一声醇厚嗓音,纱帐后有人嗤笑,“你连他也不认识?” 
“老子为什么要认识?”闵友意回瞪纱帐一眼,转看欲救铜钟而出现在绿袍公子身边的丑相禅师,“老古锥,他是你请来比赛的?” 
“……”丑相禅师一时哑口。 
“在下楼太冲。”绿袍公子报上名姓,江湖文雅之士已猜出他的身份。   
第四章 翻香醉垂鞭(4)   
楼太冲,本名楼隐,太冲是他的字,喜穿绿袍,别号“苦绿公子”。据闻,楼太冲曾三年灯火,十载寒窗,虽中了进士,却不知在什么时候通透悟理,弃名而去,以写诗作画娱乐人生。有人猜测,他或许明白的是“不能奋飞,终身困钝”这个理。 
楼太冲擅长画佛画,他绘的“垂泪仙师图”、“金刚曼荼罗图”、“地藏皱眉图”皆为人称赞,而他为佛寺画的“地狱变相图”,被认为再现吴道子之风——那吴道子本是唐朝人,曾于唐朝开元二十四年在景公寺壁上绘过一幅“地狱变相”,据闻,观此画者皆不敢食肉,两市屠沽甚至因此转业——七佛伽蓝请楼太冲来此,正是为地藏殿的殿壁绘一幅“地狱变相图”。 
“他就是苦绿公子楼隐?”角落里,长孙淹喃喃自语,“果然一表人才,形神皆俊。” 
“画画的?”清如玄钟的声音飘来,纱后稳坐不动的身形换了个坐姿,从左倚变成右倚。 
“涂墨之技,令人见笑。”楼太冲垂眉一笑,谦雅有礼,“在下地狱变相只绘得一半,巧逢窟佛赛事,有幸一观。” 
“楼公子的变相图,定能为伽蓝增、色——不少。”闵友意凉凉负手,“我尊,你说是吧?” 
“嗯……”不掩饰的呵呵笑声扬起,似讽似讥,笑过后,玄十三才轻声道:“佛画,不过随意画罢了。” 
这话听似讥讽,却暗藏深意。楼太冲向远远的人影抱拳一揖,“谢玄尊指教。” 
“谢?哼,老子今天一定要拍碎这口钟,你要拦,老子连你一起拍。”面对男人,夜多窟主一向没什么好语气。 
“得饶人处且饶人,玄尊,闵窟主,何必为难……” 
“嫣要拍碎它,与楼公子何干?”打断楼太冲的话,玄十三慢慢开口,却在说了这句之后,再不出声。 
闵友意杏花眼一挑,夹着戾气罡风,拳脚直攻楼太冲。 
是苦绿公子……长孙淹垂眸想了想,为了看得清晰点,身影向铜钟移去。 
楼太冲迎着闵友意的攻路,避重就轻,一味退让,众人的注意全放在两人身上,谁也没留意蹑手蹑脚靠近铜钟的人。 
闵友意凌空跃升,正如人称其轻功“鸢飞戾天”那般,拔高数十仗,凌厉掌气直冲铜钟而去,分明想连楼太冲一起拍碎。然而,肘腋生变,群雄心惊之际,闵友意的掌气突然在半空转弯,众人只听轰然响巨,石草乱溅,钟边赫然出现一个坑洞,而楼太冲在铜钟边苦笑。再观众人,神色各异:七破窟部众瞪大了眼,脸上全是看好戏的神情;七佛伽蓝这边,句泥神色如常,身后三名护法或抬袖或凝眸,意有所动,丑相禅师左脚微微踏前半步。 
若闵友意这一掌不留情面,他们定会出手。我佛慈悲,断不能眼见楼太冲命丧于此。 
幸好,闵友意手下留情。 
留情? 
错,闵友意并不打算留情,只是,劲气攻出的一刹,他瞥到钟边微微探出一片衣角。 
——淡黄罗纱,是名姑娘! 
——是姑娘便伤不得! 
翻身落地,他不看楼太冲,直冲钟后,旋步一转,一张呆怔的小脸落入双眼,竟然是…… 
瞪着表情无辜的女子,他大吼:“阿——闪——” 
这一声“鬼哭狼嚎”震得群雄心头齐齐一跳,莫不将视线移向钟后那名叫“阿闪”的姑娘。 
“奴……奴家在这儿……”远远柱边传来一声怯怯的柔音。 
钟后,怔呆的女子终于回神,愣愣道:“我叫长孙淹……” 
“我知道你叫长孙淹。” 
“……啊?” 
闵友意双肩一垮,“还啊?淹儿,你知不知道你的小命差点就没了。” 
这话众人听得明白:若不是看到她在这儿,他不会手下留情。 
“我不知道……呀!”她怎么知道自己的小命这么容易就没了,这儿又不是悬崖,她不过是走近些,想看清楚点……他的眉已经皱成八字了,有些话她还是放在心里好了。   
第四章 翻香醉垂鞭(5)   
“吓死奴家了……”阿闪提着裙子跑来,“长孙姑娘,你要有个三长两短,夜多窟主会要了奴家的命啊。” 
长孙淹懵然无知地被阿闪拉到一边,回头,见楼太冲依然站在铜钟边,视线正向她望来。仿佛狭路相逢,楼太冲的眸色因阿闪那一声“长孙姑娘”而晃了晃,对上一双黑茫茫的眼,若有所思。 
找个不碍事的地方停下,长孙淹不解,“阿闪,就算我有三长两短,也是闵公子打伤的啊,他应该责怪自己,为什么会要你的命?” 
阿闪张张嘴,似正思考怎么回答她这个问题,场中,闵友意的声音已先一步响起—— 
“我尊,那是我新收的徒弟……” 
“嫣,你既有怜人美意,我又怎可煞风景,那钟,你就省些气力吧。”玄十三缓缓开口,心思已不在铜钟之上。 
闵友意心知比赛时辰已到,冷瞥楼太冲一眼,纵身回位。 
待众人坐定,寂灭子走出纱帐。 
他环顾群雄,声音不大,却清晰入耳:“这次窟佛赛事,要从十年前说起……” 
“为何是十年前?”坐在他后方的闵友意揉揉耳朵,故意打断。为什么那些陈年往事的起述点不是十年前,就是二十年前?听得他好生没趣。 
“……”寂灭子垂眸,空拳掩唇佯咳一声,表情不动,继续道:“这事要从九年前说起……” 
他改得太快,众人一时愣住,倒是长孙淹和阿闪,以为站得远,视线相对,齐齐“扑哧”笑出来。 
声音不大,在耳力极好的武林群雄耳中,这一声已够了。有人冲这边瞥来一眼,有人冷哼,再看闵友意,似乎很满意寂灭子改了时间,不多追究,杏花眼也因听到笑声向长孙淹所立之处瞥去,似笑非笑,似嗔非嗔。 
喉内蓦地泛起一股腥意,眸色一凝,他强行压下,见长孙淹正对着他笑,不由勾起唇角,好心情地冲她摇摇手。唉,刚才劲气收得太猛了…… 
他既然敢一掌拍下去,就知道那群老古锥不会放任楼太冲吃亏,好歹姓楼的也是老古锥请来画画的。只是,他可不保证自己身后的家伙们会任老古锥冲上来,他们也非看戏嗑瓜子的闲人。适才,他硬生生将掌移开,在半空中收回七成劲气,又将四散的掌气凝于一点,才免于波及到他新收的徒儿…… 
“手来。” 
耳边一道清音,一只手从他腰边斜斜伸出,五指修长,大拇指翘起,四指并齐微曲,是握脉的手势。 
他瞥眸,是厌世窟的那位。 
懒得去矫情装没事,闵友意大大方方将手腕放在那握脉的指间。片刻后,那手收回,丢下一句:“疏经通脉不用我帮你,待会儿……去我那儿取些莲子吃。” 
闵友意颔首,没说什么。 
这小小的插曲未引起旁人注意,众人只听寂灭子道—— 
“当今武林,与我尊齐名者,南北西东,这北……”他顿了顿,环顾四周,悠悠然继续,“北池雪莲贝兰孙,遥池宫宫主,便是这一季比赛的赛点。” 
“奶奶的,你他妈说话能不能干脆点。”群雄中,一名虬髯大汉突然扬声,极为不耐。大概,他原本屏了呼吸听这次赛事缘由,谁知寂灭子一吞一吐,不干不脆吊人胃口,他等得心急,便忍不住骂了出来。 
寂灭子默默看虬髯大汉一眼,只这一眼的瞬间,他前方所立的夜多窟部众之中跃起一人,洪炉点雪之刹出现在虬髯大汉身后,虬髯大汉回身不及,众人只见那虬髯大汉向前飞扑,跌了个野驴滚坡。 
站在虬髯大汉后方的人看得清楚,七破窟这名年轻人弯腰——曲肘——出拳——直立,一气呵成,将大汉击出。 
“你奶奶的——” 
“这位英雄,你想观赛事,就请耐心些,不想观赛,就去前面烧烧香拜拜佛,没人让你在这儿。”年轻人抱拳一辑,落落大方,原路回到自己的位置。 
那大汉在群雄面前丢了脸,爬起时已是两眼通红,怒叫道:“奶奶的小子,老子今天杀了你。”   
第四章 翻香醉垂鞭(6)   
纱帐内,杏花眼倏然一转,腰直了些…… 
“善哉善哉,这位施主,请给老僧一个薄面,阿弥陀佛。”丑相禅师上前一步。毕竟开赛在伽蓝之内,这大汉横生事端,惹得七破窟众人兴起,若在佛前血溅三尺,有失慈悲啊。 
那大汉咬牙半晌,见丑相禅师出面劝慰,自己也算不失面子,就坡滚驴,悻悻然哼了哼,走回原位。 
小插曲很快过去,寂灭子眼珠滚了滚,移至眼角,果然见到自家窟主软了腰,一副扼腕叹息的表情。 
“这次比赛与贝兰孙到底有何关系?”有人叫问一声,将话题引回。 
寂灭子无声一叹,只得继续:“比赛虽与贝兰孙有关,与浙江饶家山庄也有关系。事由,却得从十……从九年前说起。”他这一顿,玄十三和众窟主不约而同溢出一缕轻笑,寂灭子倒没受什么影响,面如铜钟,声音沉稳,“饶家山庄现今庄主饶奋藻原有两子,长子饶羡柔,次子饶慕柔……” 
——“哦,饶慕柔,锦鳞四少之一嘛!” 
——“原来饶公子有个哥哥。” 
——“这和北池雪莲有什么关系?” 
群雄低声议论,年长的已开始回忆九年前江湖有何大事,同时,他们听寂灭子道:“贝兰孙之父,贝锦倩,当年杀了饶羡柔,饶贝两家从此结怨。” 
“我佛慈悲……”丑相禅师轻轻插入一句,“是误杀。” 
然而,人人都知,贝锦倩早在十年前就已将遥池宫宫主之位传给独子贝兰孙,不知去向。贝兰孙虽有“北池雪莲”之称,对江湖之事却素来冷漠,是那种“人莫犯我,我不惹人”的性子,纵然明知父亲杀了饶羡柔,他也不过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仅此而已。 
“各位想必听说过‘渐海鳞牙’,遥池宫的镇宫宝刀,当年,贝锦倩正是用这把刀误杀了饶羡柔,因为误杀,贝锦倩内疚难安,饶奋藻也恨他至极,此后,贝锦倩封刀隐退,再不问江湖世事,也将遥池宫宫主之位传给了贝兰孙。” 
“大师,这次又是贝家又是饶家,又是‘渐海鳞牙刀’,到底比什么?” 
“饶奋藻两个月前放言,如果贝兰孙背负‘渐海鳞牙’亲自向他赔罪,并自废一手一足,他就将饶家山庄在松杭一带的产业以一两银子卖掉。” 
如果七破窟在三个月赛期内让贝兰孙背负“渐海鳞牙”代父赔罪,那么饶奋藻的誓言前提条件就成为现实,他“将饶家山庄在松杭一带的产业以一两银子卖掉”也将成为现实——这个结果出现,便是七破窟赢得比赛。 
反之,如果贝兰孙不像傻瓜一样背着“渐海鳞牙”向饶奋藻赔罪,一两银子卖出饶家松杭一带的产业也不成立,结果自然是七佛伽蓝赢。 
比赛的关键是贝兰孙肯不肯代父赔罪,肯,他将自废一手一足,不肯,一切免谈。 
众人静下,鸦雀无声。 
这场赛事分明……分明…… 
没道理! 
没道理! 
这场比赛明明就是七破窟吃亏,贝兰孙不是傻瓜,以他的冷漠性子,怎会折了自傲跪在饶奋藻面前?怎会?七佛伽蓝根本无须比嘛,只要敲敲木鱼念念经,直接等结果即可。 
所以——没道理! 
只是,七破窟的人绝非善茬,他们怎可能任七佛伽蓝轻易赢得比赛?那么,七破窟挑出这一段陈年旧事,所因为何? 
众人心头疑惑,却听闵友意突然扬声:“我尊,加多一个赌注如何?” 
纱后寂寂无声,片刻后,一声轻笑,是默许。 
闵友意笑道:“我加的赌注条件是:这次输者要拜赢者为师。” 
此话一出,观赛群雄中唏声一片。虽然古有“一字师”之说,可要一名德高望重的禅门大师拜武林花蝴蝶为师,总有些说不过……难道佛家的空即是色…… 
“我佛慈悲!”久未言语的伽蓝主持句泥一声唱喏,开口,“丑相师弟,你可愿?” 
丑相禅师轻轻点头,“全由师兄做主。”   
第四章 翻香醉垂鞭(7)   
句泥笑了笑,再度冲纱帐方向扬声:“玄尊无异,枯朽自无异议。” 
“那么,比赛开始?”闵友意动动手腕。 
“比赛开始。”句泥向远远一名僧人望去,那僧人领会,合掌退下。片刻后,肃穆的钟声回荡伽蓝上空。 
当——当—— 
钟韵悠扬,此时,远远熊耳山中,饮光窟里的扫地青年抬头望天,浅浅一笑;夜多窟内,勤于练功的部众齐齐停了拳脚,目送苍穹流云,聆听那悠远绵长、仿佛来自古战场的金属铜鸣。不久之后,各地赌楼内庄家开庄,人来人往,沸反盈天,或买七佛伽蓝赢,或买七破窟赢。 
悬钟听扣,声动天下。   
第五章 丑奴菩萨蛮(1)   
——妙思如泉,一洗闲愁—— 
玄十三挑起位居劣势的比赛,所因为何? 
夜多窟,洗愁楼内,众窟主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讨论这个问题,他们或闲闲而坐,或懒散半倚,或拈一个摇摆僧在指尖把玩,众人的共同点,是兴味盎然地盯着楼前竹林里似乎在寻宝的女子。 
“她方才怎会跑去钟边。”开口的是厌世窟主,这话不是疑问,似在自言自语。 
“这次比赛……伽蓝和尚赢的机会比较大。”坐在椅柄上的女子踢踢脚,鬓发如墨——她是扶游窟主郦虚语。 
“我当然知道老古锥赢的机会大,我尊既然挑了这件事来比,自有他的道理。”闵友意斜瞥扶游窟主,不怎么紧张。 
“不问我尊为何独独点名让你主掌这季赛事?”郦虚语斜眉一笑,妖艳自生。 
“你当我笨蛋?”闵友意连冷眼也懒得横了,吹吹杯中绿茶,淡淡一笑,“因为,我掌誓言部。” 
誓言部的职能是什么?复杂而言,它是七破窟武力的一部分,它也是七破窟聚敛财力的手段执行者。简而言之,管闲事。 
诸如——城东的甲公子说,如果城西的乙公子敢亲吻驴屁股,他就喝马尿。誓言部如果听说了这个消息,会千方百计促成乙公子去亲吻驴屁股,一旦成功,抱歉啊甲公子,你必须实现自己的誓言:喝马尿。 
“那她……”郦虚语的眼神抛向楼外。 
“她是我新收的徒儿。” 
“长孙淹,四川长孙家小女儿,排行第三。长孙家三代以前就以开采朱矿为生,富甲一方,但家中人丁不算兴旺,到这一代,长孙淹之父长孙幢相见庙烧香,见佛必拜,家中人丁总算是兴旺起来,娶妻樊氏,为长孙幢相生下两子一女。”郦虚语跳下椅柄,笑呵呵地倚在窗边。 
扶游窟主掌七破窟信息,查一查长孙淹的身世不费吹灰之力,她瞥了闵友意一眼,继续道:“长孙家这一代不仅只开采朱矿,更开染坊,以专染红布闻名,加上长孙家自染自绣的嫁衣,有着‘一般妆样百般娇’之说,但凡娶亲者皆争相购买。前段时日,听说贝兰孙也想买一套长孙家绣的嫁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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