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真的不能再对自己笑了,真的不能看自己,真的不能呼吸,真的没有心跳了,那美丽的眼睛里真的没有了自己的影子,那柔软的手臂真不能再抱紧自己那温热的身体,真的变得冰冷那晶亮的眸子,真的黯淡下来那起伏的胸口真的停止下来,再没有了那样的笑靥,再没有了那样美丽的声音,再没有了那个温暖的怀抱,再没有了那么轻柔的吻。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的时候,自己要怎么办呢?或者,在那个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又要自己做什么?这时,慕容涤尘反倒笑了。其实不必这么害怕,不管在哪里,只要我们一起不就好了吗?方才我怎么没想到呢?僵硬的身体,终于可以动起来,慕容涤尘慢慢吐了口气,伸手准备拨开黎明前最后的晦涩,蓦地,眼前有什么东西亮了起来。那是一双寒星般的眼睛。一双天下最美的眼睛。在慕容涤尘的心中,他愿意拿天下的一切却交换这双眼睛中的光芒。涤尘……纪悟言缓慢又吃力的无声动著自己的嘴角,却发觉站在床榻前的人没有任何动作。涤……什么东西滴落下来,撞击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在这无声的世界中,分外清晰,折射出晨曦的第一缕光芒。那是透明的晶体,从慕容涤尘眼中潸然而落。当慕容涤尘用力推开门板时,守在外面的白道大侠们都不由得愣了一愣,呆上一呆;不过当慕容涤尘开口说话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全部石化了。「给我准备一桶热水,一套里外衣,还有治外伤的药过来。」像吩咐自家的下人那样,慕容涤尘流畅的说完了上述的话,又关上了禅房的门。据说当时就有一个武林老前辈,梗了梗脖子,硬是气得背过气去。虽然一群大侠们气得一起冒青烟,不过他们还是按照慕容涤尘的要求做好了所有的事情。到底都是识时务的俊杰。没办法,谁叫少林寺的高僧也被他打了个七荤八素。于是就在这样的背景下,四个年轻力壮的少林弟子,抬著热气腾腾的大木桶进来了又出去,也拿来了衣服和药。当然本来是想瞧瞧屋内的状况,可全被慕容涤尘一眼瞪了回去,只好乖乖的走人。所以,漏过了慕容涤尘那么深情缠绵又疼痛的表情,看著怀里的人;而他怀里的那个人,则用目光试图平复比他伤得更重的情人。那是一个沉默的早上,慕容涤尘静静的搂著纪悟言。为了不让他的伤口重新沾上水,慕容涤尘没有直接让纪悟言进入浴桶中,而是拧了湿巾,一点一点的为他擦拭。自始至终,慕容家的二少爷紧紧的咬住嘴唇,直到血渍流出了唇边。他的身体绷得僵硬而笔直,巨大的悲痛和自责,几乎要把他压垮。伤害了悟言的人不是别人,不是任何人,而是……他自己。是自己伤害了他。依他此时的武功才智,断断不会有别人能伤他至此。正是因为自己,因为自己他才会变成如此的模样,他才会这样毫无生气的躺在自己怀里。他差点命丧在自己的手下。这些伤痕,这些齿印,现在的自己,却清楚的记得当时是怎么用力咬上去,怎么使尽了全力要撕碎身下的人。那时的自己是那么的疯狂,野兽一般。而悟言就那样安然的躺著,甚至吻著自己,即使被咬破了嘴唇,直到昏厥在自己身下。是我,险些亲手杀了自己最爱的人。慕容涤尘低著头,眼中涌动著无数情绪,手底却再轻柔不过的,一点一点的清理著纪悟言身上的血迹和伤口。他并没有开口询问纪悟言,比如:手底的力量是否合适?是否弄疼了你?现在伤口还痛吗?只是纪悟言的每一个细小的动作,总会被慕容涤尘毫无任何遗漏的察觉。甚至在纪悟言的身体做出反应前,慕容涤尘已经重新调整了抱他的姿势,或者更加放轻手上的动作。仲秋清晨的天气,已经透著一丝凛冽的冷意,纪悟言全身被安然的盖在柔软的衣物下,身后是爱人温热的身体,他心中此时是平和的一片,如同温柔堆积的海洋。其实,从窗户外看过去,外面连天色都是温柔的蔚蓝。棉花似的的云朵像波浪一样一层层的推开去,带著起伏的影子。偶尔有南飞的雁子路过,在碧色上划下透明的嘹声,然后就渐渐的远去。初升的旭日,宛如一个红彤彤的毛线球,慢吞吞的扭到山头歇著,然后伸伸胳膊,晃一下小蛮腰,小声的嗫嚅著继续著今天的路程。热腾腾的阳光照过来,可在撞上慕容涤尘的侧脸时,骤然变得冰凉。为纪悟言包裹好全身,清洗好头发,慕容涤尘几乎也咬碎了全部的牙齿,那道道的伤痕,分明是割在他的心上,这样的裂心之痛,实在是常人无法忍受。慢慢把纪悟言从自己怀里抱出来,小心了再小心的放在在床榻上,慕容涤尘却在看到那被单上的血滴时,又红了眼睛。涤尘,我好渴。纪悟言的唇无声的开合著。不过慕容涤尘立即明白了他在说些什么,连忙倒了些禅房中的茶水,又细心的嗅过,确定毫无问题,这才递至纪悟言的唇边。谁知,纪悟言却摇了摇头。会痛。慕容涤尘马上明白过来,冰冷而硬的茶杯会碰疼纪悟言唇上的伤口。你喂我。明白了这层意思,慕容涤尘的脸红了,可掩不了眼中的痛楚,怎么还能吻他,在那样的伤他之后,可到底抵不过纪悟言眼中的期望。晨光中,纪悟言微微仰起头,慕容涤尘微微低下头,四片唇缓缓的接触在一起,近得能感受到那丝丝细小的伤口。不同于很久以前那个稚气懵懂的吻,不同于那半个诀别的吻,这个吻是疼痛的,也是紧贴的。慕容涤尘不敢动,含了茶水来喂纪悟言,根本不敢接触那破碎的红唇,怕自己稍微动一动,就弄痛了他。可是纪悟言却换过了姿势,有些吃力的靠在了爱人身上,主动加深了这个吻。而慕容涤尘,在开始被动的接受后,抱紧了这具现下柔弱无依的身体,两人小心的轻触著,试探著,调整著彼此的姿势,一点一点把自己融入对方的呼吸。喘息著稍稍离开些距离,纪悟言放松身体把全部的力量放在慕容涤尘身上,感觉著情人柔韧的身体触感。抱过纪悟言的肩膀,扶他睡下,慕容涤尘刚要离开床榻,却被他拉住。「同我躺一会儿……好不好……?」纪悟言的声音哑得厉害,手却死死的拿住慕容涤尘不让他离开。因为他十分明白,爱人正处在对自身极度的自责中,万万不能让他如此。
第九章
默然的躺了下来,慕容涤尘抱过纪悟言让他躺在自己身上,免得硬木板的床榻弄痛了他。纪悟言的一双眼睛亮晶晶的,虽然脸色苍白,可落著暗红伤痕的唇却为他凭添了一股平时不曾有的艳色,压在慕容涤尘身上,伸手扳过他的脸,强迫他看著自己,再没有一丝逃避的余地,然后低低的道,「涤尘,我在这里呢。」慕容涤尘颈子一僵,又要扭过头去,却被纪悟言死死的捉住下巴,不让他有再次逃开的机会。「涤尘,我在这里,我没有怎么样,只是受了些伤,过些日子就会好起来,我没事的,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就在你身边。你一伸手就能紧紧的抱著我。」「我在这里,我哪里也没有去。」「我在这里,在这里,在这里呢……」听著他的话,半晌没有反应的慕容涤尘,身子突然剧烈的颤抖起来,每跟骨头似乎都重重的撞在了一起,连床板都被震得微微摇动。停不下这样的颤动,慕容涤尘抖著唇道,「悟言,不要停,继续和我说话好吗?」了然的笑了,纪悟言更低的伏下身子,贴在慕容涤尘耳边说著话。慕容涤尘则抱住了他,用力的,紧紧的,希望用这样的方式排遣出那种发自灵魂深处的害怕与恐惧。将脸颊贴住慕容涤尘的白皙的颈项,纪悟言的心情是前所未有的愉快。虽然知道爱人还处在险些失去自己的恐惧中,可毕竟他们是在一起了。他的涤尘一点也没有变,还是这么的美丽和坚强,这样的贴著他说话,真的是好幸福呢。而在他的安慰之下,慕容涤尘也渐渐的平静了心中的惶恐和不安,闭上眼睛和纪悟言静静的靠在一起。可就在纪悟言以为爱人快要睡著的时候,慕容涤尘的声音却传了过来,那是一声—;—;「对不起」。仿佛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的刺了一下,纪悟言更加密密实实的贴近了爱人,把头埋在他的颈项间,掩饰了那一瞬间眼底的湿意。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微笑起来,眼里波光潋滟,却说著让慕容涤尘赧然的话,「哪里有什么对得起对不起,刚好我们一人一次,很公平啊。」这下换来慕容涤尘开始狠狠的一瞪,后来又满是疼惜的目光,「你明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哦?那是哪个?」纪悟言索性和他打起了太极,硬是要把话题扯个七零八落。「我是说……」没说完的话消失在彼此的唇齿间,然后是一室暧昧的静默,良久,才听见纪悟言低声的话语。「涤尘,我好累,想睡一会儿。」「睡吧。」慕容涤尘轻轻道,抱紧了身上的人。阳光在地上织成金网,透过窗户后变做朦胧的一片,和煦的笼著安眠的两人。这一刻,他们暂时忘记了外面还在暗中行动的白道人物,忘记了彼此的伤痛,只是安心安静的安眠著,因为对彼此最重要的人,就在自己身边。人都说命运无情,诡异多舛,不过对这对相爱的人来说,它显然是温柔且富于温情的。因为在今后的日子里,即使面对著再多的痛苦再多的艰难和险阻,纪悟言和慕容涤尘也没有再次分离过。以后的无数个日子,他们会一起度过。握紧的手,从此再不用分开。慕容涤尘和纪悟言是被外面的嘈杂声闹醒的。两人同时睁眼,很有默契的对看一眼,慕容涤尘就抱著纪悟言坐了起来。纪悟言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慕容涤尘把他抱进自己怀里,又重新把裹好的伤再检查一遍,确定没有重新裂伤流血,这才松了一口气。再整理好纪悟言和自己的衣衫,两人相视而笑。于是,慕容涤尘抱起纪悟言,推开门,走了出去。这时天已经大亮了,白道的大侠们已经休息的休息好,跑腿的跑好,齐聚在禅房外,却怎么也不敢进去。正在大家相互犹豫之际,被无数双眼睛紧盯著的门却开启了。大家一起不约而同的停止了呼吸。一个穿著蓝衫的少年走了出来,他怀中偎依著一个白衣人。蓝衫少年眸若凝冰,眉宇间一股沁高清傲之气;而那个白衣的少年,虽然脸色憔悴,可绝色的脸却仿若一朵怒放的蔷薇,看似无比柔软的身子就那样完全安心的偎在蓝衫少年的怀中。可是……可是这个白衣人分明是昨夜刚刚几乎夺取众人性命的纪悟言,这样温柔欲滴的神色跟方才分明判若两人。可是,他们已经来不及多想了。因为蓝衫少年,也就是慕容涤尘,朝著众人徐徐的走过来,与此同时,所有人都感觉到了随之而来的巨大的压迫感,那是一种冰冷夹著死亡的气息。被这股气势压迫著,所有人的心开始微微发抖。然后慕容涤尘进一步,众人退一步;慕容涤尘进十步,众人退十步。一边是无畏的往前走著,一边却只能害怕的不断朝后退却。众白道人士虽然觉得万分丢脸,可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毕竟天下没有几个人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可,可……难道就让他们这么走出去么?此事如果传扬出去,武林白道的脸面要往哪里搁?十八年前是一个凤若兮,十八年后又要如何?就在所有白道人士进退两难的时候,一个威严的声音及时的解救了他们。那是慕容涤尘和纪悟言都从小听到大的声音,「涤尘,你要与天下武林为敌吗?」一个高大而矍铄的身影挡在了两人的面前,而他身后,有著数张两人看了不下千遍的脸。慕容兴德、卫流霜、慕容清尘、冷夕霏、还有好久不见的慕容家的小女儿—;—;慕容泠然。果然如此。纪悟言在心中叹息。到底还是要走到这一步。纪悟言示意慕容涤尘先放下自己,可慕容涤尘却像似乎没有看到一般,只是一直牢牢的抱著自己,一点也没有松开的意思。可是纪悟言十分清楚,慕容涤尘究竟有多在乎自己的家人,毕竟那是他渴望多年的亲情。于是纪悟言率先颔首为礼,轻柔的开口道,「慕容老爷、夫人,悟言身子有些不适,不能给你们见礼,请见谅。」这话分明就是把自己还算作慕容家的下人,言语间已经见了示弱的影子,直引得慕容涤尘疼惜的看他。纪悟言则向慕容涤尘宛然一笑,两人一切尽在不言中。可是这两人的无声交流看在慕容兴德眼中又是另一番风景,这明明就是当著众人之面毫无廉耻的眉眼传情,恰恰又是两个男人,简直不知廉耻到了极点。卫流霜站在他身后微微啜泣,望著两人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而慕容清尘、冷夕霏、慕容泠然三人,或谅解,或同情的目光中,也全然是无可奈何。「慕容涤尘!」慕容兴德实在受不住光天化日下,众多旁人的窃窃私语,硬声连名带姓叫了自己二儿子,道,「你在做什么?你自己可明白?你看清楚了,你怀里抱的是个男人,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听见这一声,冷夕霏吓得身子一颤,慕容清尘急忙抱紧了他。卫流霜拉了拉慕容兴德的衣袖,用眼神示意他看看慕容清尘和冷夕霏两人。慕容兴德看过去,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只觉得气得有些头晕眼花,只得连道了两声「家门不幸」。这下,周围的议论声更大了,隐隐已能听出有些人说什么「家风不正」,「断袖之癖」……慕容兴德老脸一红,胸中一团郁闷忍得几乎要爆炸,抖著声音就叫起来,「慕容涤尘,现下你就说个清楚,你究竟是要你的父亲、你的母亲、你的亲人,还是要你怀里的这个男人?」闻言,慕容涤尘咬住了下唇,可随即就笑起来,仿佛春风吹开了冰冻的河面,那样深情缠绵的用眼眸锁住怀中的人,「慕容涤尘这辈子绝不可能放开纪悟言,很早以前,我就已经做好了抉择。」而纪悟言也同他一起笑起来,苍白的脸上掠过一丝绯红,夺人心魂。可也只有他知道,慕容涤尘的手有多么紧紧的抓住了他,仿佛在汲取著作出这样决定的力量。慕容涤尘看著这些和他有缘无份的亲人们,是父亲和母亲生下了他,给予他和纪悟言相守的生命,所以在七岁那年和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相遇后,无论以前他多么愤恨,多么不平自己遭受的一切,他从来没有怨恨过。如今再看父亲和母亲,这些父亲的头发又白了不少,而母亲显然是舍不得他的,可那哀求却没有被看进父亲眼中。还有大哥和夕霏,他们那么幸福,并不亚于自己和悟言。泠然呢,不知道他与文静倾如何,两人可曾和好?可是,如果要他为悟言放弃这一切,他却没有半分犹豫。更不会做什么让他们放过悟言,自己任由慕容家处罚的蠢事。没有了自己,悟言的幸福要从哪里来?幸福是两个人的,只有爱护好自己,才能给最爱的人最美的幸福。纪悟言把头轻靠在慕容涤尘的胸口,听著那沉稳的心跳。现在已经没有什么能阻碍他们。不屑的眼神、讥讽的表情……又怎么能困得住这两个相爱的人?于是没有停歇,慕容涤尘继续向前走去,可慕容兴德却再次挡在了他面前。这位前任的武林盟主气得浑身颤抖,他万万也没有想到,这个本来引以为傲的二儿子竟然在众人面前让他如此难堪,甚至连自己母亲祈求的眼神也不管,为了一个外人放弃和他血脉相连的亲人。其实在慕容兴德的意念中,要他接受慕容涤尘和纪悟言并不是全然不可能的事,但是他却万万不能原谅慕容家的声誉在众人面前受到诋毁,更不能容忍慕容涤尘企图抛弃宗法,抛弃自己的血亲。他显然忘了,当年当慕容涤尘最需要他们关心和爱护的时候,他们去了哪里;忘了每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