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双腿修长而洁白,感觉起来,一如满天星的形容,是那种香草冰淇淋般地,扎实的白,乳色的香。
满天星坐在她旁边,一言不发地沈默着。
紫鸢放下了长发,让它们自由地伸展在满是青草味的空气里;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双足。
许久以後,她开了口。
「满天星,我的情人,我想问你一件事。」
「你又要问了。」他心中一阵摆汤。不知道是不安,还是因为着她柔软的声音。
「你会不会觉得,我们的关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她问。
「嗯,我觉得……」他黯然地说:
「但是,我不希望这样。」
「那你必须想办法,让我们更接近。」
「我们不够接近吗?」他反问。
「不够,」她摇摇头:「差远了。你不了解我,我也有很多事不让你知道。」
「但是,除非你想说,否则我跨不出去。」他说。
「我知道,但是我就是不想说。」她再度低下了头:「你不懂,我从来不跟别人说我自己的事,我这个人没有安全感。你想知道,必须自己问。」
「我懂。」满天星说。他早就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他真的问不出来。像他这样孤僻已久的人,早就丧失了追寻的信心及能力。他想问,他想知道,他想寻求事实真理,他想摘去所有虚伪与模棱两可的面具。他非常非常想跨出那一步,打破他们之间的藩篱与障碍,真正地,毫不保留地靠近她。
只是,此刻的他,连一个问题也没有。
他问不出来。
「我知道,你问不出来的。」她苦涩地一笑。
他不语。
「你已经很努力了,」她续道:「你从头到尾地变了一个人,不再是以往只记得四只电话号码的PN4,这我都知道。但是……」
「这不够。」他帮她说。
「不,这很够。」她摇摇头:「只是,太多了。」
他不解地望着她。
「你不懂,我要的就是你,是 PN4制造出来的那个满天星,而不是会上网路,懂哲学的满天星。」她说:「我需要的是那个时候在餐厅里的,挣扎求生的,找寻出路的满天星。」她顿了顿:
「那时候的你有一种飘忽的气质,又有一种极其强韧的生命力。虽然外表看起来你是一潭死水,但其实你是活的,是一个深邃成熟的存在。」
「所以,你要说,现在的我比较肤浅?」
「不能说肤浅……」她想了想:「但是,你是热情,却没有洋溢。」
「热情不好吗?」
「只是热情,那不好。」她说:「若光热情而不洋溢,那热情更没用。再说,热情是不会持久的,总有一天你会冷下来,当时候我们都会是空虚的。」
「然而,我是爱你的。」
「我知道,但你爱的不只我,」她说:「还有你的面具。」
「在你面前,我已经拿下了面具。」他抗议。
「的确,但你换了一张新的。」
「你说leibniz那个ID?」
「不,是创造leibniz那个ID的人。」
他不再说话了。他知道,自己将会再度地、永远地失去她。无论他做什麽,或者做过什麽,他都不能再度满足她,他都将不再是她要追寻的目的。
因为,打从他爱上她开始,她就失去了他。
紫鸢,就失去了满天星。
Silence失去了PN4。
「算了,」她再一次地微笑了起来:「不要说这些了。」
「对,算了吧……」他附和。心中感到一股解脱的落寞,同时,也察觉了自己果真失去了那种生命力。
「你对我很好,我不会忘记你的。」她又说。
「不会忘记哪一个我?」
「都不会。」
「你爱的是哪一个?」
「所有的,我都爱。」她柔和地说。
他伤感地静了静,最後说:
「紫鸢,谢谢你。」
「我也谢谢你。」
「你让我看到了我的孤独。」
「你也是。」
「我们的缘份尽了?」
「对,尽了。」
「那我要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
「沈默如故的你之前,是什麽样子?」
「是不沈默的我。」
「那不沈默的你之前呢?」
「是沈默的我。」
「再之前呢?」
「一样,一直在循环。」
「循环之前呢?」
「是一个初恋的小女孩。」
「那循环之後呢?」
「不知道,」她说:「可能不再谈恋爱了。」
「我还有一个问题。」
「你说。」
「现在的你,是沈默的,还是不沈默的?」
「是沈默的。」
「之後就不沈默了?」
「对。」
「不沈默的你,在哪里发言?」
「聊天室。」
「站上的聊天室叫什麽名字?」
「『寂寞人的客栈』。」
「那……」他顿了顿:
「什麽叫『希望沈默如故』?」
她没回话,仰首面对他,深情地吻起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