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就是找到一个能进行满意性交的挚友,与其共同享受肉体交流和思想交流所带来的快感。生活——由于太过复杂,一时解释不清。还是借用萨默塞特·毛姆在《人生的枷锁》中的一段儿议论来表示我的看法吧:“人生不过是一种格局而已,生活既无意义,也无必要,生活只不过是满足一个人的乐趣而已……一切均无关紧要,一切都微不足道。”
作者:谢天:iamxietian@vip。sina。
引子
我的脑海里常常回想起那些夏日慵懒的黄昏。一天的暑气渐渐褪去,街道、胡同被绿色的槐树、柳树和其他我叫不上来名字的树包裹着,疲倦而美丽。
我和小文就在这些街道上、胡同里溜达着,在吃完饭闲坐于路边乘凉的人们中间悠闲穿行。我们有时拉着手,有时不拉;我们走得很慢,步履轻松,漫无目的,就这么一直走到天黑。
大多数时候小文都在向我说着什么,通常是一些她学校里面或者和朋友们之间的琐事。我的脸上挂着微笑,耳朵里听着她清脆的喋喋不休,脑袋里却什么也没装进去,有的只是一种懒洋洋的舒坦感觉。
“听烦了吧,谢天?”小文有时会侧过头问我。
“不烦,你接着说,反正我也没怎么听。”
“你呀,老不听我和你说话,真不知道你成天脑子里想什么呢。”
我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我正在和自己说:也许,这就叫幸福吧。
那时候我20岁,和小文已经认识三年了,这恰好是我们长达6年的感情生涯的中点。我们相识在夏天,分手在夏天,我记忆中最深刻的幸福也正是在这夏日的黄昏。而现在,窗外冷风阵阵,卷走无数枯干落叶,我最怕的冬天就要到来了。我手脚冰凉,坐在电脑桌前开始写这篇小说,我知道,夏天的温暖一去不返。
今天我见了小文最后一面,彼此的态度比天气还冷。我拿着她给我的最后一封信,明白这段支撑着我在这无聊世间埋头前行的漫长感情终于走到了尽头。一想到这些,我四肢乏力,头疼欲裂,一阵赛过一阵的绝望感觉从心头汹涌泛起,让我感到窒息,感到忧伤。
就我个人而言,几乎所有我经历过的事情绕到最后都逃离不了一个结果——没意思。所以,和小文分手这件事情也不过就是把这条规律再次验证了一遍而已,并没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只是,有一点却令我始料未及,那就是,几乎就在我确定这次是真的失去小文的同时,一种前所未有的痛苦感觉瞬间便将我笼罩,其程度强烈得让我连搞一些自欺欺人,自我安慰的小把戏都无法得逞,令我束手无策。
我是说,就在此刻,我突然那么明确地感到自己一下子失去了所有再向前行进的劲头儿,而是被一种强大的力量推搡着,东倒西歪地倒退而行,最后一头栽进了一个挂满回忆的大坑里面,无法自拔。
回忆过去有意义吗?我不知道。我能确定的就是和小文分手后,我常常不自觉地陷入进一种回忆的状态里去。过去生活的一切细节,点点滴滴,千头万绪,从四面八方悉数向我袭来,挥之不去。
在一个又一个回忆的气泡里,我又遇到了那些甜蜜的风景和泥泞的沼泽,然而,我却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触摸到它们,而只能像个陌生人一样匆匆地瞥上一眼,仿佛这一切都与我无关。我看到了我的朋友们,一个个朝气蓬勃,健步如飞,欣然走向属于自己的一堆苦恼;我也看到了自己,东张西望,神情迷茫,像是在寻找着什么,却突然忘记了要找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最后,我还看到了小文,她远远地站在一旁,身影模模糊糊,我大声地叫她走过来,但很显然,她什么也没听到,在犹豫了一会儿之后,转身而去,离我越来越远……
我从来不认为现在的小文和我刚认识她的时候有多少区别。她还是能说出让我心动的柔软话语,她还是能在我面前展现出那些别人无法察觉的机灵与淘气,她的眼睛里还闪烁着像多年前一样清澈的笑意……可惜,小文自己不这么认为了,也许,在你们的眼中,她又一次对了。
是的,和我多年的相处中,小文很少做错过什么,起码我回忆不起来多少。当然,我这么说并没有丝毫想把她装扮成一个仙女的企图,事实上,在美女过剩的偌大北京,小文只是其中极其平常普通的一个,有着一切善良姑娘的温柔敏感,也有着一切稍有姿色的姑娘的矫揉造作。然而,无论如何,对于小文,我不想也不能用其她的姑娘与之相比,在我的眼里,她总是那么的与众不同。
但是,第一次看到小文的时候,和对大多数的姑娘一样,我可一点儿也没发现她有何与众不同之处。也许,惟一和其她姑娘不同的就是,后来小文毅然选择了和我混在一起,从而让我领略到了她的种种妙处。
我想,这事儿最好还是从头说起——
1。被我“淘汰”的女孩看上了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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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识小文是在94年的夏天,大概是6月份吧。那时我刚满17岁,上高二,整日里和我的一帮哥们儿在学校里晃来晃去。我们旷课、抽烟、打球、切牌,神吹海哨,目中无人,当然,我们还注意着学校里每一个有点儿姿色的女生,并盘算着如何能钓上她们,这也是我们生活中的一个重要内容。
那天上午10点,又到了去上课间操的时候。我的一个哥们儿,王睿,搂着我的肩膀神秘兮兮地和我说:“我又瞧上了俩妞儿,长得特精神,你丫一会儿给搂一眼。”这时我刚从昏昏欲睡的教室里出来,一听顿觉精神一振:
“没问题,给你丫参谋参谋。”
一般评价姑娘,我们只拿“还行”,“不错”这样的词儿来形容,也不知道王睿从哪儿搜罗出“精神”这么一个土词儿。不过,我倒真想看看这两个“精神妞儿”是如何模样。
到了操场,大喇叭中已经传来嘈杂的音乐,课间操就要开始了。这项被老师们称为“必要的健康锻炼”的集体节目在大家眼中纯属无聊游戏,我们对每天重复做一遍这种端胳膊举腿的所谓“锻炼”厌恶无比。由于个子比较高,我站在队伍的最后,离老师们最远,因此经常可以脱离队伍,靠在跑道边的双杠上,环视满操场密密麻麻的学生们懒洋洋地抬臂伸腿,应付差事。有时候看烦了,我就溜到操场边上的厕所里去抽一根儿烟,耗到上操结束。
离我三,四个人的王睿一边做着“伸展运动”,一边回头向我指指点点,很快,我就明白了他要我参谋的两个对象:一个是离我们班隔着一条队列的高一(4)班的倒数第三个女生,另一个是隔两溜人马的高一(3)班的倒数第6个。从背影看,两个姑娘的身材高挑苗条,叫人心动。
我迫不及待地和我前边的几个同学换了位置,以便看到她们的正脸:高一(3)班的那个我早就知道,叫苗淼,长得不错,属于早晚得被我们发展的一枚;另一个我可没有印象,她梳着马尾辫,皮肤白净,眼睛明亮,但眉目间似乎有一股天生的忧郁神情,显得不太活泼。
下操后,我们拦住一个高一(4)班的男生,打听出了那个陌生女孩儿的姓名——肖文。我对王睿说:“肖文长得有点儿苦,苗淼还不错,你丫泡苗淼吧。”
这就是我和小文的头次见面,当初我可没想到,这个被我一举淘汰的姑娘日后竟让我体会到了数不胜数的欢乐与痛苦。
替王睿相亲的事儿就此结束,他接受了我的建议去向苗淼死磨硬泡,虽然同时他还和我们班里的一个女生关系暧昧。不过,叫我有些奇怪的是,从那天以后,我好像老能和“落选”的肖文在学校里的某个角落碰到,也不由得多看她几眼,发现她比我第一次见她时的印象要好一些。她有时也抬头看我一眼,但面无表情。
我没把这件事儿放在心上,反正和女生对看两眼的举动对我来说也是家常便饭,我仍然每天和我的狐朋狗友们打骂玩闹,快乐非常。在我的印象中,我们在校园内的嚣张活动到那个夏天终于达到了顶峰,如果一天不旷课,我们就会有一种如坐针毡的感觉,坐卧不宁。
我每天的活动安排大约是这样:早上从家出来,在学校附近和我的朋友们聚齐,吃点儿早点,吸根儿“晨烟”,然后结伴儿去应付上午四节无聊的课程。中午吃完饭,我们从操场上随便挑一帮人打篮球,把那些低年级的小崽儿们打得落花流水,然后班师回朝,在下午第一节课进行午休。
每天的最后一堂课形同虚设,我们积攒了一天的精力从此刻开始释放:一般我们先在教学楼顶平时没什么人去的平台上或者学校对面一个破旧的居民楼里边抽烟边聊天等待其他班和外校的几个哥们儿,然后大家聚齐了杀往故宫脚下景色宜人的护城河边开始每天必不可少的牌局。如果谁带了小妞儿,还可以顺便到河对面的劳动人民文化宫里去逛逛,那里被人们称为“恋爱角”,正合我等心意。
我们大伙儿都酷爱玩一种名为“升级”的扑克游戏,并且水平不俗。关于对这种游戏的痴迷程度,即使让今天的我回想起来都有些不可理解,但当时我们每天确是乐在其中,欲罢不能。我们一边打牌一边不停地大声说笑,脏话此起彼伏,经常惹得过路行人侧目,而我们对此满不在乎,甚至沾沾自喜。
如果遇到刮风下雨,我们的活动地点就改在一个叫田峥的哥们儿家。田峥一个人单住在东华门附近的一个大杂院里,我们在那儿可以为所欲为,无法无天。
牌局一般要持续到天色变黑方告结束,我们揉着坐得酸疼的腰起身,三三两两地蹬上自行车,继续在回家的路上喋喋不休地吹嘘刚才自己的某把牌是如何机智,品味着美妙味道。
94年的6月除了和小文相识,还有两件大事儿:一是四年一度的世界杯足球赛在大洋的另一头——美利坚合众国进行得如火如荼;一是大洋这边的我们要疲于应付五门高中会考。
世界杯不可不看,尽管中国队根本没资格参加;会考也不能不认真对待一下,因为一旦折了毕业前景堪忧。五门课程里,历史和生物尤其让我头疼,平时我几乎就没怎么听过这两门儿课,而偏偏它们需要背的东西多如牛毛,令人胆寒。
为了通过烦人的会考,我不得不改变了一下自己的作息时间:下午打完牌后,我回家吃点儿东西,倒头就睡,一觉睡到夜里十二点左右,然后再挣扎着起床,抱着厚厚的历史书狂背一通。这样做的好处是,在背书的同时我还可以欣赏到一两场世界杯的比赛调剂调剂。至今我还记得当时看过的一场墨西哥同爱尔兰队的小组赛,比赛平淡无奇,我却看得津津有味。
1。被我“淘汰”的女孩看上了我(下)
没有比赛的夜里实在难熬,书上大同小异的字儿不一会儿就在我眼中变得七扭八歪,我的眼皮一阵儿沉似一阵儿,摇摇欲睡。为了不让自己真的睡过去,我经常夹着书溜达到大街上去背,背一段儿看一会儿街上过往的汽车,目光随着汽车屁股上的一对儿红灯伸向远方,苦中取乐,竟也别有滋味。
我的同伴儿们和我情况仿佛,每日里上学东倒西歪,两眼空洞。终于,有些人支撑不住,下午一放学就逃之夭夭,回家补觉,我们几个坚定的“升级一族”对他们的变节嗤之以鼻,每天活动依旧。
然而,随着会考的一天天逼近,我们的心里也开始七上八下,惴惴不安,再加上我钟爱的德国队在四分之一决赛中就被不起眼的保加利亚人扫地出门,我那些天的心情实在糟糕。
历史会考的模拟考试我不到半个小时就交了卷儿,上面的题我基本都不会做,只好胡乱填了一些选择题后逃出教室。不出所料,第二天下午,我就被历史老师叫到办公室去单独谈心,我的成绩是21分,比自己估计的还要低。
我的历史老师是个30岁上下的艳俗妇女,据说她最大的嗜好就是走出这个商场的门再进下一个商店,常逛不息,购物无数,反正我就没看见过她在给我们上课的时候穿过重样儿的衣服。此人讲课最大的特点就是照本宣科,而且还要时不时地看一眼教材担心自己出错儿,她的这个毛病据我推测是来自于我两个哥们儿的帮助:
一次上课她讲到“甲午海战”时出现了一点儿错误,当即被我的两个哥们儿无情纠正,此人顿时恼羞成怒,说道:“你们多了不起呀,全都知道的比我多,要不你们上来讲得了,我到一边儿歇会儿去。”让她没想到的是,我的两个哥们儿对她的挑衅毫不怯阵,欣然应允,在大伙儿热情的哄笑声中昂然走上讲台,胡说八道了有近二十分钟,我们则在台下遥相呼应,终于把原装老师气出教室。自然,两位罪魁祸首和我们这些助威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险些每人得到一个处分。从此,历史老师把我们视为眼中之钉,每次上课前必先狠狠瞪我们若干次,以示警告。
当然,我并不是要说在此种老师的教导下我们就无法通过会考,事实上,会考需要的历史知识只要肯背,必能及格,并不需要什么名师来亲自指点,我认为这也正是我们的历史老师得以在教师圈子里混下去的原因。
历史老师坐在办公室舒服的靠背椅上轻车熟路地对我谆谆教导,无非是说我已经不可救药,辜负了她一片苦心,会考是不是能及格由我自己看着办——我自己看着办你丫还叫我跟这儿受什么罪?
当然,她可不会察觉到我的这些内心小独白,表面上,我点头如小鸡啄米,不下十次地保证从即日起肯定加倍苦读,一定要通过考试,不辜负她的殷切希望。半个小时后,我拖着点得麻木的头和一副已经凝固在脸上的讨好笑容从历史办公室里走出来,马上心急火燎地赶赴田峥家,我和哥们儿们约好了在那儿碰头。
“这么晚才来?就等你呢。”
“别提了,丫王艳没完没了,烦死我了。”——王艳是我们历史老师的名字,人如其名。
“你丫得了几分,弄得她还单独跟你约会?”
“21,操,40分选择题我对了一半多呢。你们怎么样?”
“都没及格,怎么办啊。”
“没法儿办,背吧。”
“那还是先玩吧。”
我们又拉开了阵势,准备用激烈的厮杀来忘掉咄咄逼人的考试。这时,和我打对家的郑雨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儿,从裤兜里掏出一封拆开的信扔给了我:“对了,你丫被小妞儿看上了,都给你写情书了。”
“嗯?谁呀?”我诧异地接过信。最近被考试的事儿弄得焦头烂额,我根本没时间和女生们纠缠。
“高一(4)的,叫肖文,这是她的一个朋友托我带给你的。这小妞是谁啊,怎么以前没听说过?你丫又偷偷认识新的。”
“没有没有,根本没说过话,她怎么会给我写信?”我一边向他们解释着和肖文的一面之缘,一边看信。这封信原来是小文的一个叫孙玥的朋友写给我的:
“谢天:
给你写这封信很冒昧,因为你根本就不认识我,我是肖文的好朋友,叫孙玥。我们俩平常总在一起,最近我发现她老是有些魂不守舍,看得出她是喜欢上你了。她和我说你老偷偷地看她,可又不和她说话,不知你是什么意思?
如果你喜欢她,那就赶快来找她,肖文绝对是一个好女孩儿,这点我可以保证;如果你根本对她没意思,那就请你不要再这样了,因为肖文是一个非常敏感的女孩儿。
这封信是我背着她偷偷写的,我实在不愿意看着她这么难受。信看完后请你马上撕掉,不要给任何人看,尤其不要和肖文提起,要不她会怪我的……“
看完信,我乐着环视了一圈儿我的哥们儿们:“人家都说不让你们看了,你们丫怎么连点儿隐私权都不懂啊?”
“歇菜吧,这是我们关心你丫。怎么着啊你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