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我从不擅长幻想,也从不指望能依靠什么浪漫的美梦来填补让我窒息的无聊。从小到大,我不记得自己体验过什么美妙的幻觉,让人陶醉的梦境,哪怕是噩梦也从来没有重复地出现在过我的睡眠中;而至于所谓的憧憬未来,更让我觉得不着边际,我认准了一切欢乐都与现实息息相关。
我的意思是说,如果现实不合我意,我会千方百计地推翻一切,不计后果,另寻出路。于是,我开始漫无目的又急切无比地寻找着一支欢快的强心针,希望靠此摆脱一塌糊涂的现实。不幸的是,我找到了——
我没着没落地走在大街上,手机响了,是文武。
“喂,小谢小谢,潘迪在我这儿呢,丫跟我介绍了一个好地方,咱们晚上爽一遭?”
“什么地方啊?”
“一歌厅。”
“那有什么新鲜的,没劲。”
“不是,据说那儿有好多小姐,让干什么就干什么,50块钱全拿下。”
“果真?是不是有点儿便宜得离谱儿了?”
“绝对真的。小潘已经发话了:小姐不干,他就自己让咱们干。”
那还有什么可说的,走吧。
晚上,我们三人在文武家聚齐,收拾停当,欢天喜地地冲入茫茫黑夜,从此,一去不回。
潘迪和我们还时不时保持着联系。他毕业后分到一家银行,工作也是无聊透顶,无奈之下,只好苦思良方妙策,寻欢作乐。功夫不负有心人,这次,他终于打听出海淀的一家歌厅物美价廉,不由分说,拉上我和文武,当即出动。
潘迪身材短小,貌不惊人,一双鼠目习惯性地四下转动,鬼鬼祟祟,一望即知不是善类。但事实上,此人脾气极好,在我们之中倍受欺凌,还能确保毫无怨言。
“潘迪,跟哪儿呢你说的歌厅?你丫到底认识不认识啊?”我们此刻已经一路飞奔到海淀地区,四处搜索,也没发现目标所在。
“我也不太清楚,就听人说在‘王致和’臭豆腐厂附近。”
“我操,你丫傻逼吧,这儿哪儿有‘王致和’啊?”文武此时早已气急败坏,一把拉过小潘,“你丫找不着,我给你弄成块儿臭豆腐。”
“我找我找,就你丫着急啊,我这不也急着呢吗!”小潘拿出手机,火线咨询,可惜对方不是关机就是不在服务区,看来这条线索是断菜了。
“要不,咱们先吃点儿东西去吧,我晚上还没吃饭呢,倍儿饿。”小潘真是不识时务,这种时候还敢提出如此荒谬要求。
“不去,饿死你丫!你丫谎报军情,还好意思吃饭呢。”我和文武异口同声。
“小谢,你一会儿跟路边儿停一下,我买袋儿饼干吃就行。”
“不停!你丫怎么这么不懂事儿?你买袋儿饼干得耽误多少时间,小姐都让别人挑光了。”
“操,那我不吃了,赶紧找吧。”
27。不堪回首的一晚(中)
我们锲而不舍,百折不挠,一路遍寻色情歌厅,每看到有迹象可疑之处,便派已经饿得唉声叹气的潘迪前去打探,终于,一个多小时以后,我们在大钟寺一家门脸诡秘的歌厅面前落了脚。
沿着昏暗的过道走进一个包房,音响开启,茶水斟上,我们切入正题:“你们这儿有小姐吗?”
“有啊,哥,我们这儿的小姐都特漂亮,您来几个?”
“一人一个。”
服务生出去找小姐的几分钟里,我们三个蠢蠢欲动,东张西望,如坐针毡,平均每人喝了四五杯茶。
“小谢,我怎么有点儿紧张,这小姐怎么搞啊?”文武最沉不住气。
“没事儿,就那么搞呗。”
“那么搞是怎么搞?”
“我他妈哪儿知道。”
来了。门一开,鱼贯而入一排小姐,训练有素地往我们对面的墙上一靠,只见个个浓妆艳抹,不辨本来颜色。
“几位哥,小姐都来了,您看挑哪个?”服务生完全不顾我们已经紧张得手足无措,依旧热情洋溢。
“小潘小潘,你先来。”
“你先你先,你丫不是最着急嘛。”
文武推脱不过,把手一伸,如同举枪瞄准,扫过一干小姐,最后痛下决心,指着左面第二个:“你!”
被选中的小姐听到召唤,飞个媚眼儿,脱颖而出,扭达扭达走上前来,看到我们三人仍然呆若木鸡地在沙发上挤作一团,不禁咧开血盆大口一笑:“哥哥们,倒是给我腾个地儿啊。”
我和小潘只听见对面小姐群中发出一阵窃笑,不由臊得面红耳赤,一对眼色,当机立断,挑也没挑就选中蓝白小姐各一枚,蓝的归他,白的归我,以最快速度结束了这场丢人现眼的选妞闹剧,正式演出开始。
白色小姐亲热地往我身上一靠,递上笑脸:“哥,您想唱个什么歌儿啊?”一股大葱味儿当即扑鼻而来,熏得我直往后缩。
“随便,随便,您看着来。”
我镇定了一下,深吸一口气,然后努力摆出一副深谙此道的面容:“唉,你是哪儿的人啊?”
“山东的。”——我说怎么满嘴大葱味儿呢。
此时,文武那厢早已破口开唱,他跟他的小姐合练一首田震的“执著”。
文武唱歌非常拿手,小高原就是他当初拿着一把吉他和一副歌喉降服的,因而对付“执著”这种烂大街的俗歌儿自然不在话下。可是,谁也没料想到,三句没满,文武就被他的那位小姐彻底击溃,由激情澎湃瞬间变为销声匿迹。个中原因只有一个:那个妖精唱得实在忒难听了,根本让人无法忍受。
我只求实事求是,我一点儿不想夸张,但是,即使再客气,我也只能如此形容那位小姐的嗓音——鬼哭狼嚎,令人毛骨悚然。
“拥抱着你,Oh mybaby……”我操,丫还在自制的英语中陶醉不已呢。我在此女的歌声摧残下迅速倒尽胃口,并随之钻入思考怪圈儿,一晚上苦思不得其解:歌儿都唱成这样了你丫怎么还敢出来混啊,我的姐妹?!
两个小时后,我们三个人六神无主,失魂落魄地走出歌厅,钻进汽车,浑身瘫软。
“潘迪,什么也别说了,你丫是阉了自个儿还是给我们撸一管儿吧,我他妈完全被你害苦了,这小姐还能要啊?”文武饱受女妖折磨,此时不由得向潘迪大发淫威。
“让丫先骟了自个儿再给咱们弄,哪儿样也别缺。我操,我那小姐满嘴都是大葱味儿,差点儿没给我恶心死。”
“别赖我啊,小姐不都是你们自己挑的吗?”小潘也是满腹委屈,“你们丫当我落着好了?我那小姐连手都他妈不让我摸。”
“我们那个倒是让,你丫敢摸吗?操,丫一张嘴我就想上厕所。”文武挑的女妖来自大庆,姓王,虽说唱歌让人不堪忍受,服务倒还热情,我们临走时她还不忘赠送给文武自己的手机号码作为一份儿厚礼。
从此,每逢小潘胆敢不顺着自己心意,文武总要凭借此法宝威胁恐吓,百试不爽:“潘迪你丫再牛逼,你丫再牛逼我给你送到大庆小王那儿去你信不信?”
我把车开上三环,凉风破窗而入,头脑大为清醒。
“怎么着,接着混还是散了?”
“接着混接着混,忙活一晚上我他妈连小姐片儿衣服都还没碰着呢。”文武总是这么善于自我调节,转瞬之间就能走出阴影,“潘迪,我再给你丫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你说去哪儿吧?”
“我说啊,那咱们去东直门吃夜宵吧。”
“放屁,你丫就知道吃,东直门能耍流氓吗?快说一带劲的地方儿咱没事儿。”
“那,那去‘滚石’吧,听说那块儿全是鸡。”
我们绕过成排的出租,把车停在了“滚石”迪厅的门口,买了门票,通过装饰得乱七八糟的走廊,进到这个人山人海的迪斯科大蒸锅里面。
电子音乐震耳欲聋,激光灯柱天旋地转,无数男女正在舞池里面咬牙切齿地肆意扭动,势如疯狗。
我们一人拿着一瓶啤酒,一二楼之间上窜下跳,最后确定没有一个空位子,只好来到舞池旁边的一个台球桌旁一靠,眼珠乱转,打量着每一名来往女性。
要说过眼瘾,我以为迪厅是个最理想的场所,理由如下:
首先,来此厮混的姑娘十有八九浓妆艳抹,脸盘儿服饰皆是分外妖娆。
其次,迪厅内一团黑暗,偶有强光射出也是游移不定,即使正打在一个姑娘的脸上,多半也是效果夸张。如果凭信此种环境下的判断区别美丑,我敢打赌结果肯定会和光天化日之下截然不同。
第三,既然来到的是跳舞场所,那这种随着音乐不停歇的癫痫自然是主要内容。如果你有在一个姑娘浑身剧烈扭动的情况下还能分辨出其身材好坏的特长,问题当然迎刃而解,反正我是不灵。每当我看到那些疯狂摇头摆尾的高矮胖瘦姑娘,只要身材不过于离谱儿,一概觉得婀娜多姿。
可惜,我们不是来过眼瘾的,我们还有更高的追求。
27。不堪回首的一晚(下)
啤酒喝完,人一点儿也没见少,反而有越来越多的趋势。我们又各自喝了一瓶,情况还是没有起色。
文武这时已经被酒精和成群的姑娘搅和得五迷三道,顶着刺耳的音乐在我和小潘的耳边呐喊:“到底哪只是鸡啊?怎么还没有来找我的?”
“我他妈哪儿知道啊,我又不是鸡,我要是我头一个就找你。”说实话,只要不挎着傍家儿,我看所有的姑娘都是大同小异——全像鸡。当然,我是没胆量主动出击,真要是认错了,对方一怒找人抽我一顿,跟这地方儿喊“救命”都没人听得见。
“我瞧,还是先进去颠会儿得了,没准儿好货都在里头呢。”潘迪这时候早已被音乐彻底感染,一边说话还不忘一边摇头晃脑,活像刚吞服了摇头丸儿。
我们无奈之下也只好尾随着小潘踱进早就人满为患的舞池,在忘情扭动的各色男女中间寻找着立足的缝隙。我们肩并肩杀出一条血路,来到中央地带,开始姿态各异地手舞足蹈。四周完全被层层人影包围,我感到人们身上散发出的热气像件紧身衣似的罩在身上,连呼吸都不畅快,不一会儿,我的衬衫就全被汗水湿透了。
台上的DJ还在不停地给这个群魔乱舞的舞池加温,隔一会儿就在麦克风前阴阳怪气儿地大喊一句:“唉唉,我要要!”,“唉唉,你要不要?”底下的人群则在半疯状态下无比踊跃地接着话茬儿:“我要我要我要要!”
——要他妈什么要,丫DJ嘴里又不吐钱。
我们终于在楼上找到了空座儿,当即像三滩烂泥一样倒在座上,大口喘着粗气。
我把衬衫的扣子全部解开,不停地扇着风儿,就这副德行,仍然坚持着四下巡视,期盼有鸡上门。
也不知道是凑巧还是必然,还真有一只撞到了我的枪口上。
“先生,我陪您聊聊天好吗?”
我抬头一看,嗬,还是一只大型鸡:个头足有一米七五,身着白色吊带裙,眉眼一时分辨不清。
“行啊,坐吧。”我挪了一下屁股给她腾出地儿,接着一指身边的文武,“你先和这位先生聊,他着急。”
文武此时早已在一旁美得眉开眼笑:“来来,正等你呢。”
看到旁边又有人离开,我和潘迪赶紧走过去把位子占住,好给文武他们二人留出单独交流的空间。
我去吧台买了两听可乐,发现钱已经全花光了,一问潘迪,也是所剩无几。
“操,那还找个毛啊,咱俩就跟这儿歇菜吧,看丫文武聊。”
“那还不如咱们出去吃点儿呢。”小潘还在念念不忘他的晚餐。
“别累逼了,我看文武也聊不了多一会儿,你再坚持一下,过会儿就该吃早点了。”
出乎意料,文武和这个送上门来的小姐竟然聊得火热。只见二人头紧凑在一块儿,窃窃私语,欢声笑语,过了一会儿,还不顾高温又下楼蹦了一段儿,回来时已然勾肩搭背,亲密无间。
又等了一阵儿功夫,文武终于走了过来。我刚起身要走,没想到他把手向我和潘迪一摊:“给点儿钱。”
“你丫的钱呢?”
“花完了,给丫小姐交台费了。你们给我点儿,我给丫买听可乐。”
潘迪把身上仅有的钱全塞给了文武,自此,我们三个浪荡一夜,终于落得身无分文。
眼看着文武和小姐聊意正浓,我和潘迪饥困交加,无所适从。嘈杂音乐片刻不停,我即使睡意盎然也根本没法儿合眼,只能强撑着观看楼下一个根本分不清性别的DJ表演各项技艺,指挥着舞池里的男男女女忘情扭动,挥汗如雨。不时还有一两个小姐走过身边要求陪我聊天,都被我忍痛一一打发走开。
“唉唉,我要要!”
“我要我要我要要!”
“8210要不要?”DJ这时从腰间掏出一个闪亮的NOKIA8210,伸手就要扔进舞池。
“要!”我不禁和跳舞的人群一同呐喊出口。操,正缺钱呢。
“不给,这个是我的。”DJ诡秘一笑,把手机从容塞回腰里,为自己的把戏得逞心满意足,丫蒙的就是我这号儿的傻逼。
四点多钟,天已经蒙蒙发亮,我和小潘终于陪着得意洋洋的文武走出滚石,踏上了回家之路。
“你丫怎么聊了那么半天?”
“不长啊,这还没痛快呢。”
“还没痛快?你丫要真痛快了我和潘迪非得吐了血。怎么样啊,摸了几把?”
“好几把呢,我差点儿没给丫胸罩带儿揪折了——塑料的。”
“瞧你丫那点儿出息。”
倍受折磨的一晚,不堪回首的一晚,我尽数纪录,任你取笑。
可悲的是,与探索所有有价值东西的态度截然相反,在色情的道路上,我们排除万难,我们屡败屡战,义无反顾又坚定不移地走了下去,从此与健康大道挥手作别,不带一丝留恋。
28。荒唐生活粉墨登场(上)
我的荒唐生活从此刻宣告粉墨登场,我又重新开始忙忙碌碌起来。
上班的时候,我在网上四处寻觅合适姑娘,神吹海哨,浪聊一气。文武也在家同时上网行动,通过OICQ,我们随时保持密切联系。一个月下来,文武光网费就花了1000多块,不由对我艳羡不已:“你丫真好,老能公费钓妞儿。”
休息的时候,我们频繁出动,酒吧歌厅,进进出出。潘迪还不时带来几个不认识的姑娘,可惜统统长相欠佳,比潘迪本人也强不了几许。
然而,小文,我的小文,多年来第一次远离了我生活的重心,第一次不再分享着我的快乐,甚至,成为了我心头的一块儿挡路顽石。
我隐隐约约地预感到:我和小文已经走到了穷途末路。
我隐隐约约听见有个声音在召唤:去他妈的感情,我想要自由自在!
多日不见的陆骏不知何故突然给我打来一个电话,电话中我们各自说了说这段日子过得怎样。
陆骏毕业以后已经马不停蹄地换了好几家公司,证券、网络、销售、咨询无一不曾涉足,本着“客户就是祖宗”的心理,敬业精神极强的陆骏大半时间也都消磨在了灯红酒绿之中——既然如此,何不大伙儿凑在一起乐乐?我的想法刚一出口,立即得到了陆骏的积极响应。
正是此人的到来,为我们的色情战场开辟了一片全新天地,让整个团伙儿从此更加沉溺其中,欲罢不能。
我和文武在三里屯苦苦等待了一个多钟头才看到姗姗来迟的陆骏,他刚和他媳妇儿吵了一架,所以迟到了这么长时间。
此时正值盛夏,但陆骏依然是一身的西服革履,也不怕随时有可能中暑。相形之下,我和文武顿感寒酸,活像老板身边的一对儿跟班儿。
“弟兄们,今天骏总手头不太宽裕,爽炮儿估计是不行了。其他的,没问题啊,我买单。”陆骏果然是一副老板作派,说得我和文武不禁又是欢喜又是惭愧——看看人家道儿多深,都研究“爽炮儿”了。我们下定决心:必须迎头赶上。
在陆骏的指挥下,我们踏上了远赴通县的征途。此处正是陆骏的大本营,他从学校毕业后顺手在附近租了一间单元房,因而对通县境内大大小小的色情场所全部了如指掌。
一路上,陆骏不停给我们灌输有关知识,例如“要爽就得去洗浴中心”,“歌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