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川家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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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川家康- 第4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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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女主人可不好相处。她的意思万万不能违背,而且,万一她和上方的人一起与江户来的人对抗,就更加麻烦。”

“大和柳生家的女儿怎样?”

“你是说柳生石舟斋之女、宗矩的妹妹?”

“是。听说他有好几个妹妹。”胜重缓缓摇了摇头:“不好。柳生的女儿,可能会让淀夫人不乐。

“哦。”

“不如回去问问令堂,看看有无合适的人选。若是茶屋家能荐一位负责千姬小姐衣物的侍女,事情就好办了。”

又四郎拍拍大腿,眼睛一亮:“有了!有了!我有合适的人选……纳屋蕉庵的孙女。”

“蕉庵……”

“很好,她幼时便陪嫁去了与丰臣氏交情笃厚的宇喜多家。”

“她现在多大?”

“确数不清楚。大概二十上下。”

“已是出嫁的年龄。纳屋家会答应吗?”

“我有主意。我亲自去说。因为……”话没说完,又四郎便停下了。他单纯地认为,阿蜜必会嫁给自己,会听话。“你去做两三年,待千姬小姐习惯了大坂的生活,自会有人接替。到时你就告假回来,我娶你为妻。”他以为只要这么一说,事情便能解决。

“还是由我出面去请为好,你只在一边说和即可。”为人慎重的板仓想亲自考验人选。

又四郎辞别了板仓胜重,回到府里,已是辰时四刻。

清忠接到下人的禀报,已作好了前往堺港的准备,正等着又四郎回来。想到如今将军更看重弟弟,清忠便觉憋屈。

“每次进城都会问到你。我体弱多病,将军更愿意把事情托付给精力旺盛之人。我去堺港,你替我好生办事即可。”

又四郎也是这个意思,便欣然应允。送走了兄长,他马上出发赶往伏见城,但他没去见家康。从江户跟过来的阿江与夫人把他带去见了千姬。出嫁的衣装悉由茶屋家负责,因此必须看看千姬,考虑适合她的款式。

“又四郎,好生看看小姐,给新娘做一身合适的嫁衣。”说完,阿江与夫人暗暗看了一眼千姬。

又四郎注意到千姬眼圈有些发红。这也难怪,虽说千姬与秀赖是姨表兄妹,可世人并不觉此次联姻表明丰臣和德川关系融洽,反而无不认为,千姬是以新娘的名义送到大坂城的人质。

“真是端庄可爱!”又四郎嘴里咕哝着,仔细打量千姬。

千姬正是长身子的年龄,肤色白皙,玲珑剔透,长着一双丹凤眼,鼻梁和嘴唇甚是精致,有着明显的织田家族的特征。若是个男孩,肯定颇任性。

“好了吗,又四郎?”

“是。小姐的衣裳该如何裁剪,小人心中有数了。”

“那就请用心做吧。要让将军大人满意。”

“遵命!我们连夜赶制,定能让夫人满意。”

“好。把小姐带下去吧。”

一个乳母模样的人把千姬领走之后,阿江与压低了声音问道:“又四郎,你最近可见过秀赖公子?”

“未见过。可听本阿弥光悦说,公子虽然年只十一,但最近身子猛长,看起倒有十二三的样子。”

“我担心的就是这个。我听说公子已经开始接近女色。这是真的吗,又四郎?”

又四郎明白阿江与在担心什么,不由得埋下头。

“真令人担心啊!若秀赖是个孩子也就罢了,他们每日玩乐,过家家,亦能和睦相处……”阿江与夫人停了下来,后面的话很难出口。

又四郎心中着急,他觉得自己该说些话安慰她,但秀赖接近女色似确有其事。光悦曾经跟他说过:“不是少君的错,是周遭人不好。正是长身子时,却把他放在女人堆里,侍女也会引诱他。这样下去,再好的孩子也学坏了。”光悦说,淀夫人的生活令侍女们妄想,自影响到秀赖,秀赖习武,体格强健,又加春情萌动,必近女色。“少君身子已基本长成,可想法和做事仍然是童稚之态。若这样放任下去,便给毁了。”

把这些话原原本本告诉阿江与,未免过于残酷。然而,这些谣传也并非空穴来风。又四郎谨慎回道:“才十一岁,如何会呢?”

“你觉得不会,又四郎?”

“是。”

“无论怎样,男人对女人来说都是一个谜。你也有过十一岁。”

“小人惭愧。那个年纪,小人想也没想过此事。”

“此事即便是亲姐妹,也很难开口去问。我是想,少君若已是成人,阿千却还是个孩子,那人不会咬咬牙就忍过去。”

“夫人指的是……”

“没有她,少君也不会变成大人。女人的心,我明白。她肯定会憎恨一无所知的阿千,不,她肯定会为了让秀赖继续宠爱她而挖空心思,说不定会变成厉鬼。”

又四郎抬起头,吃惊地看着阿江与。这也许也是家康和板仓胜重担心的问题。或许正是因为这样,才想到要从上方另找侍女。又四郎自然不明白女人的嫉妒心,但他却明白阿江与话中之意,如此,就更得让阿蜜助一臂之力了。又四郎渐渐产生了一种错觉,他认为自己和阿蜜已不是外人,且丝毫不觉这种想法有何不妥。

最终,又四郎还是委婉地否决秀赖接近女色的传言,安慰了阿江与一番,方告辞而去。然而,他知道事实正好相反。

千姬那张天真无邪的脸儿依然浮现在又四郎眼前,他觉得甚是可怜。千姬的心就像五月的天空一般无一丝云,无一丝邪念,一想到将有一个厉鬼一般的女人在背后看着她,又四郎心头便蹿起一股无名之火。女人到底长到多大,才能做一个真正的妻子?千姬才七岁,再过三年,或许就不用像现在这样担心她。这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若是整天被那些像恶鬼一样的女人们折磨,她会变成什么样子?阿江与虽然说她知道女人的心,可小姐终有一天也会长大,成为真正的女人。这位小姐,若是也变成了恶鬼或夜叉,那又是谁的罪过?强行把她嫁给秀赖的家康,认为是为了天下安定;秀赖之母淀夫人和千姬的父母也是考虑到两家能够和平相处,同时也是遵秀吉遗嘱……唯千姬本人对此一无所知。随随便便让一个天真的孩子担负重任,此事从一开始就隐藏着巨大的悲哀。

又四郎是个固执的人,从那以后,他脑子里几乎每日都有千姬的身影。

在整理衣装时,他亦想起这衣裳主人的一生。

这日,又四郎为了衣裳的事前去伏见城商议,在那里碰到了负责此事的大久保长安,不曾想一谈便谈到很晚,出城时已近戌时。大久保长安说,衣裳的颜色和刺绣都太土气:“我以前是艺人,在衣裳的问题上,不全是外行。你也听听我的意思。”长安自信满满。可又四郎担心,要改做,十五日之前怕来不及。

长安冷冷一笑:“这个无妨。”他好像认为婚礼会延期。但其中缘由,无论又四郎怎么盘问,长安都是含糊其辞。难道出了什么事?

天已黑了,没有一丝风,城里的闷热让轿中的又四郎有些喘不过气来。

轿子刚刚出伏见,就听见一阵喧闹:“起火了!起火了!”

“停轿!”又四郎喝道。

轿夫停下脚步,喧闹的人群挡住了前方的路。

“是大佛殿方向。天空都通红了。”

“大佛殿?”又四郎忙从轿中走出来,望过去,好像就是大佛殿。他猛然想起蕉庵和宗拾的临终之言。

“是大佛殿着火了?”他拨开人群,自言自语道。

“是啊。是大佛殿。可能要有不祥之事发生了。”一个手艺人模样的人抬头望着天空,搭话道。

“哦?莫非有什么谣传?”

“嗯,太阁大人归天前,大佛的脑袋就曾经被地震震落。大佛发生什么,便是丰臣氏有事的前兆。”

“这都是你胡猜乱想。”

“胡猜乱想?”手艺人看了一眼又四郎,见他不是武士,便大着胆子喋喋不休起来,“看来你是什么也不知。大家早就说,大佛殿总有一日要被烧掉。”

“怎会出现这样的谣言?”

“淀夫人不思供奉亡灵。不仅太阁,那些在高丽丢了性命的成千上万的兵士的亡灵,也都得不到安息呢。淀夫人不供养,大佛殿总有一日会被烧掉。早就有这种传言了。”

手艺人的话听起来没什么道理,仅是愤激之语,可不知为何,又四郎心头一惊,道:“竟这般怨恨?”

“是啊。前几日,有两个志摩的渔家女人在那寺里上吊死了。她们的家人都是水军,去了高丽之后就再也没有了音信。于是,这婆媳二人到京城寻找,最后无望自尽了。很多这般的亡灵,都聚集在那里呢。”

“哦。”

“因此,里边经常传出喊声:烧吧!烧吧!去年也曾起过一回小火灾。”

又四郎不再说话。蕉庵和宗拾为何会出现那样的幻觉?两位老人莫非也和这个手艺人一样,相信因果?但细细想来,这类传闻确实早就有了。

那晚又四郎绕道回到了家中。所幸是夜无风,火仅仅烧掉了大佛殿,而没有殃及其他。

不日,大久保长安因公来到茶屋府,又四郎从长安口中得知了其中详情。

“你听到传闻了吗?”大久保长安交待公事完毕,喝了一口凉葛汤,毫不拘束地跟又四郎闲谈起来,“据说,是有人故意纵火。”

“这么说,果然是亡灵在作祟?”

“哈哈!公子这个年纪,还不是跟亡灵打交道的时候啊。”

“是啊,上了岁数,说不定还能跟亡灵成为知己呢。”

“说的是。到了我这把年纪,就能遇见各种各样的亡灵。有个亡灵说,让人放火的是本多正信大人或所司代板仓大人。”

“大人何出此言?”

“听说淀夫人把大量黄金施舍给了浪人,点燃了那些还没得到超度的亡灵的怒火。”

“哦,那么,那些亡灵应马上会劝淀夫人再建大佛殿啊。”

“哈哈。不仅如此,还有亡灵说,这是堺港人有预谋地纵火。”

“哦?”

“然而,也有完全相反的传言,说大坂城内的一个大忠臣才是这次纵火的主谋。”

“这么说,是淀夫人的亲信?”

“对。千姬小姐马上就要过门了。将军和丰臣氏不能失和。因此,那位大忠臣为了转移淀夫人注意力,才把大佛殿烧掉。因为大佛殿是太阁大人生前所造,想必淀夫人不会无动于衷。这种苦心,真是感人泪下啊。”

又四郎目不转睛看着长安。这些传言,哪一个更接近真实呢?大久保长安乃是个不同寻常的人物,在德川府中还从未有过这种人。他不仅容貌举止无可挑剔,而且言谈得体,嗓音清脆,还有奇思妙想和超群的计算能力。他对世情的洞察也不逊于任何人。他虽非博学多识,但于现世生活拥有无限智慧。

长安说,千姬小姐行婚礼之后,应该在东海道和中山道之间,每隔八里建造一座土台,此间各处谩置驿站和驿马。若不如此,便不能彰显太平盛世的威仪。

又四郎不喜这种人。其为人太过圆滑,皮肤光洁,眼睛、鼻子和身材都无一点瑕疵,这样一来反而让人难以亲近。

“还有一种传闻。”长安道,“说是因为千姬小姐的嫁衣嫁妆置办不及,为了延迟婚礼日期,是我大久保长安指使人去放了火,这样一来,那些亡灵该平静了。”

又四郎若无其事笑了笑,然而他却感觉自己的脸越来越僵硬:“嫁衣嫁妆置办不及,大火便很有可能是你所为?”

“哈哈。说不定这样的传闻不久就会出现。可是公子,纵火之人是你也好,是我也罢,反正婚礼的日期已经推迟了。”

“这……”又四郎变了脸色。在大佛殿被烧之前,长安就说过婚礼将会推迟。“那么,推迟到什么时候了?”

“七月二十八。这一日乃是吉日,大坂的夫人想定于这个日子,将军大人也同意了。”长安飞快说完,又紧盯着又四郎。

又四郎差点窒息:“推迟的理由呢?”

“因为大佛殿着火。淀夫人说,想在盂兰盆会后再迎千姬小姐过门。这样一来,亡灵也该安息了。”

“大久保大人!”又四郎终于颤抖着喊道,之后才回过神来:上了他的当!可年轻气盛的他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之前您说过,婚礼会延迟。”

“对,我的确这般说过。”

“那时您便预感到大佛殿会着火?”

“可真意外。这么说的话,放火之人不管是不是我长安,我也脱不了干系。哈哈!公子这么一说,长安可就麻烦了。”

“不,在下绝非怀疑您。又四郎年轻无知,想知道您是怎么知道婚礼会延期的?”

“公子,将婚期定在五月十五的,是将军大人,对吧?”

“听说是这样。”

“大人乃是征夷大将军、天下武士的栋梁,他晋升以后才把孙女嫁过去,因为疼爱孙女,要她风风光光出嫁。

“不错。”

“但在淀夫人看来,这是将军大人赐给她一个儿媳。她嘴上答应下来,过后便要提出自己的意见。总之,婚期的确定关系到两家的面子。因此,推迟婚期势所必然。”长安似乎想试探年轻的又四郎,接着道:“公子,征夷大将军的孙女嫁给了内大臣做夫人。你以为这是高攀呢,还是下嫁?”

又四郎非常吃惊,生起强烈的反感。这门婚事实在勉强,高攀或下嫁,只有旁观者才会这般想。比较秀赖与家康的官衔谁高谁低,让他感到耻辱。又四郎真想狠狠教训大久保。但他太年轻,竟找不到合适的言辞:“大久保大人,在下不明白,用这种尺度来衡量婚礼,有何意义?”

“没有意义。”长安的回答甚是干脆,“但这没有任何意义的事,往往会成为大乱的根源。”

“大乱?”

“在众德川家臣看来,千姬小姐是征夷大将军、右大臣之孙女。然而在丰臣家臣看来,秀赖是太阁之子,又是内大臣,这是一门再合适不过的姻缘。然而因为情感好恶,双方便难免比试,在婚期一事上便出现了这样的问题。对于这些事,不管是你是我,都该心中有数。”

“是。”

“哈哈。大久保长安虽然出仕未久,可从不敢忘记将军大人知遇之恩。我只是想让你在准备衣物时注意到这些细节。”又四郎又轻易被长安的话哄住了,只听长安又道:“比如,我认为小姐嫁衣上的纹样最好不用五七桐。淀夫人的日常用具上印的便是五三桐。不管怎生说,世间最容易散布流言,像大佛殿着火一事,便有多种传闻。我希望你莫要让天真的千姬小姐背负压力。”

“在下明白。七月二十八的话,时日倒也宽裕。”

“对,不过切不要将这些泄露给外人。”长安道,“小姐要带的那个小鼓……因为是我的老本行,便由我找人制作。我想那也不能比淀夫人的好,于是特意派人去了一趟大坂,暗中查访了淀夫人那边使用的小鼓之后才制作的。”

“哦,连小鼓也如此费心。”

“正是。人一生,往往会因一点点疏忽而导致意想不到的大祸。若偶尔用到小鼓时,婆婆发现媳妇的小鼓比她的好,到那时,千姬小姐肯定会遭非难。淀夫人召见名古屋山三时,我便让一个要好的乐师随行,调查了她的小鼓,然后做了一个比淀夫人那个稍差的。”

“哦。”

“世间的事,可没有战场上的较量那么直接。另,关于婚期推迟一事,阿江与夫人还会与你详谈,我与你谈的这些,还请不要对外人说起。”

又四郎已经没有了对长安的反感,而是一脸茫然。

大久保长安离去之后,又四郎想再去看看千姬的衣裳。千姬的母亲阿江与夫人交待他一定要尽心,免得千姬在衣饰上被人耻笑。由这里便可以看出女人的争强好胜之心。但长安的想法和这完全相反。事事争强好胜的淀夫人,会把千姬小姐所有的东西都和自己的比较,这或许不可避免。这样一来,长安那种连小鼓好坏都费心琢磨的细致,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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