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无真龙天子,天剑也随之不知所踪。直到三十年前,天剑突然横空出世,并被时任北周骠骑大将军、大兴郡公的杨坚所得。从此天命所归,一帆风顺。代周立隋,平南陈破突厥,结束四百年大乱,手创开皇盛世。其中过程,委实艰险甚多,全是仰仗天剑威能护主,方才有惊无险,终于化险为夷。
近几年来,四海升平,大隋国力蒸蒸日上,一切都上了轨道。而杨坚也年纪渐老,再鲜少有在臣下面前出手展露武功。然而此际被寄予厚望的李渊和宇文述两位朝廷首屈一指的猛将,破天荒联手合击,却居然仍不敌那天竺僧竺法冉,实在让人跌碎一地眼镜——当然,这个时代还没有眼镜。
身为天子,自然而然地有一股傲气。杨素及时喊出“刺客、护驾”四个字,固然可以集合众高手之力一举击杀天竺僧和乙支文德。可是诸国使节都在场,众目睽睽之下如此明目张胆地指鹿为马,这种事情杨素做得,杨坚却做不得。眼看得单打独斗,庙堂上再没人能胜过李渊和宇文述两位。为了挽回面子,哪怕御驾亲征,却也说不得了。
当下杨坚手按天剑剑柄,挥手命众人让路,面色凝重,就欲步下金阶。可是他虽有意出战,殿上众臣却怎么敢,更怎么肯让君上去冒这个险?霎时间竟无人愿意移步退开。杨广当先上前拦住,半膝下跪道:“父皇,您是万金之躯,身系大隋江山,肩负万民祸福。不过是高句丽的边鄙蛮夷,何必劳烦您亲自出战?孩儿虽不才,亦愿代父皇出手。教训这等跳梁小丑。”
杨广带了个头,其余的蜀王杨秀,汉王杨谅自然也不甘后人。同时起身请战。倒不是他们自负可以胜过那天竺僧,只是父皇已然年迈,遇上这等大事之际,做儿子的若不抢着代服其劳,岂非就是大大不孝?
只是这其中,杨秀和杨谅想法又有不同。杨坚五子之中,蜀王向来和故废太子关系特别好。杨坚废杨勇而改立杨广,杨秀意气颇有不平。今次请战,也存了不让杨广立功的念头。
相比之下,汉王则年少气盛,正在意气风发之时。开皇十七年,他奉命出镇山东(太行山以东)五十二州、十八年为行军元帅,率兵三十万出征高句丽,一如当年晋王杨广怔南陈故事。十九年,又为行军元帅督边塞以拒突厥。因宠生骄,逐渐滋生谋求大位之志。眼前事无论成败,都可以在老爹面前挣下大大的印象分。纵使大有凶险,在他看来却也绝对值得行险一博。
杨坚一双老眼尚未晕花,对于三个儿子的心思,更加看得通通透透,心中不禁黯然一叹。他要亲身上阵,本来就是无奈之举。天竺僧武功惊人,而自己近年来精力逐渐衰退,已经大不如前。即使有天剑之助,也难言毕胜。而杨广是太子,若由他出手战胜,当然最好不过。可惜他武功向来平平。论单打独斗,最多也就和宇文化及、杨玄感等相差无几,实在毫无胜算可言(杨广化名开心,参与夺虎魄及战炎神、九千岁等事,杨坚并不知情)。退而求其次,三名儿子们若能同心协力联手对敌,或许还能有几分希望。可是看他们的样子,当真下场以后不互相拖后腿都要感谢菩萨保佑了,哪里还能克敌制胜?
霎时间这位一代雄主心中凄凉,竟生出了后继无人之慨。他定一定神,冷冷道:“退下!朕意已决,无须再……”
“皇爷爷,且慢!”杨坚话音未落,突然就被人打断。只见经过这么一耽搁,已经调匀了气息的杨昭起身走到自己的便宜老子身边跪下,抬头道:“皇爷爷,杀鸡焉用牛刀,大材岂可小用?要对付高句丽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泡菜头子,单单孙儿一人出马已经足够了。根本用不着劳烦父王和两位王叔,更用不着皇爷爷您动手。说句不好听的,他们却还不配。”
看见说话的竟是杨昭,杨坚不禁面色顿和。这个平日也没什么出色表现的孙子,今天忽然先是痛快淋漓地大骂了那乙支文德一顿,然后又在危急间抢先护驾挡住飞撞向自己的唐国公。无论文武两道,都令大隋天子眼前一亮,颇有从沙砾中淘出了黄金的感觉。刚才看他出手的姿势模样,内功底子确实打得十分坚实。假以时日,他朝成就当不可限量。但眼下就说要能战胜那天竺僧,却未免是笑话奇谈了。
杨坚慨然暗叹,但心中亦觉甚慰,和颜悦色道:“好孙儿,爷爷知你有心了。只是你修为未够,贸然出手,后果却……好,快让开吧。”
“皇爷爷,兵家孙子曰:知己知彼,百战不贻。唐国公、许国公不明敌人虚实,所以才一时疏忽。”杨昭偷眼向左侧席上一瞥,只见自己名义上的师父摩诃叶,由始至终八风不动,手握酒杯端坐于旁作壁上观。杨昭暗暗冷笑,随即抬头面向杨坚,胸有成竹道:“而论对那天竺僧的底细之了解,相信殿上众臣,无人能出孙儿之左右。所以孙子恳求出战,绝非意气之勇,更不是显强逞能,而是确有不败的把握。请皇爷爷成全。”
杨坚将信将疑,问道:“你知道这位天竺大师父的武功来历?你是怎么知道的?”
杨昭低声道:“是刚才摩诃叶师父用传音入密之法告诉孙儿的。至于详情,皇爷爷见谅,暂时不能透露。”
“哦,是国师告诉你的?”杨坚忍不住也回头向摩诃叶望了一眼。若说这大殿上有谁能够稳胜天竺僧,其实非极乐正宗宗主莫属。可惜他始终不是中土人士,亦非正式朝堂中人。而当前一战又关乎大隋颜面,杨坚却不便派摩诃叶出战。这时候听杨昭信誓旦旦,虽然心里仍然将信将疑,可反正别人上也输定了,倒不如让这个孙子死马当作活马医,反而或者会有转机也说不定。
杨坚一生行事,多有险中求胜的大胆之举。纵然年纪渐老,但亦绝未因此而变得保守。更兼见杨昭锐意进取,不禁觉得这孙子大有自己年轻时的风采。当机立断,喝道:“好!玉不琢,不成器。昭儿,你既然有信心,那么就代父祖出战,好好领略一下这位天竺大师父的高明武功。牢记,勿失我杨家和大隋的体面。”言毕拔剑出鞘,道:“此乃天子之剑,暂借你一使。”
杨昭深深吐一口气,必恭必敬双手过顶接过,顿首道:“遵旨!”话尤未毕,那柄天子之剑骤然在他手心处不断颤动发鸣。本来乌沉沉的剑身红光暴绽,将因为之前灯烛齐熄而一片昏暗的大殿照耀得恍如白昼。霎时间始终垂眉低目,仿佛万事不萦于怀的摩诃叶猛然浑身剧震,急圆睁虎眸,两道有若冷电的凌厉目光直射向这个他本从未放在心上过的记名弟子,目光中赫然全是惊诧。
因为极乐正宗宗主忽然发现,自己苦苦寻觅的人,似乎竟就在自己眼皮之下。
此时此刻,杨昭却完全无暇去理会其他人的目光。天剑鸣动,神兵通灵。阵阵灼热暖流从剑上源源不绝地贯注入体,使他浑身毛孔大张,不住吐故纳新,易筋洗髓。体内以往自己修炼时始终无法冲得过去的几个关窍,此刻在天剑灵力帮助下,毫不费力便屡险如夷,体内功力更快速越级提升,只瞬息间就进步到了,一个以往自己根本无法想象的地步。
可是即使有如此好处,杨昭依旧显得无悲无喜。皆因他整个灵魂。都已经被这柄天子神兵所彻底吸引。
恍恍惚惚之间,眼前闪过了无数影象,耳畔听见了无数声音,却正是世间自有天剑以来,历朝历代真龙天子的毕生所见所闻,所经所历。无数喜怒哀乐,生老病死都一一流转心头。沧海桑田,千百年人世变幻,竟尽数蕴藏在这刹那之中。
不知道究竟过去多久,杨昭突然似大梦初醒,猛地重新睁开眼睛。环首四顾,只见殿上众人除去杨坚、杨广、杨素、摩诃叶等少数几人之外,其余几乎全是一副莫名其妙的模样。而天剑却也恢复正常,不再绽放红光。他心存犹豫,迟迟疑疑问道:“皇爷爷……刚才……”
“你很好,比我更好。”杨坚出言打断他说话,微笑道:“去吧。”伸手在杨昭肩膀上一推,竟不容他说出刚才经历。杨昭定一定神,摇头撇除心中杂念,挽剑在手,向天竺僧一拱,朗声道:“大隋王子杨昭,奉命出战,领教竺法冉大师高明。”
皇帝一言既出,就是不可违背的圣旨。纵使群臣中几乎无人看好杨昭,依旧不得不领旨散开。摩诃叶和杨素若有所思,杨广浓眉拧结,双拳紧握,显得忧心仲仲。至于杨秀和杨谅二王,则完全是幸灾乐祸的嘴脸。
乙支文德心中冷笑,不屑想道:“中原人就是喜欢故弄玄虚。搞出这么一柄会放光的破铜烂铁来装神弄鬼,哼,难道本使就会怕了么?”低声向那天竺僧嘱咐道:“法冉大师,好好给那小子一个教训。今日事成之后,我大高句丽王必不相负。”
天竺僧更不多言,只点了点头。他双掌合什长喧佛号,向前踏上两步。一动念间寒冰烈火二劲透体而发,身躯登时变成半红半蓝,正是冰火第六重天催运至颠峰时的异像。
面对这穿越过来以后的第一名敌人,杨昭心境却竟是出乎意料之外的平静。易经玄鉴内力随心而运,乾、坤、震、离、坎、艮、巽、兑八卦形相隐隐凝聚成型,不住随身旋转。他一步踏出,脚下恰好踩上震卦方位,掌中天剑骤然刺出,霹雳电光萦绕其上,与剑身不住摩擦而爆发出轰隆巨响,有若旱天生雷声威摄人,正是易经玄鉴的一式:震雷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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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七日入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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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昭骤然睁开眼睛,双眸内随之有精光一闪而逝。他沉寂半晌,终于徐徐吐出口浊气。虽然明知多留已然无益,但内心深处,竟不免仍残存着几丝惋惜和留恋。皆因他知道,对于世间任何一位武者,又或者高僧大德,修道羽士等等而言,过去自己那七日七夜所经历的玄妙境界,绝对属于可遇不可求,甚至百世难逢。有生之年,却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否仍能有机会,再度开启那度大门呢?
人心果然苦不足。既得陇?复望蜀耶?一念及此,杨昭禁不住微微苦笑。想起穿越前所看的那部金庸武侠小说《射雕英雄传》,里面老顽童周伯通曾经说过一句话:“钻研武功自有无穷乐趣,一个人生在世上,若不钻研武功,又有甚么更有趣的事好干?天下玩意儿虽多,可是玩得久了,终究没味。只有武功,才越玩越有趣。”
当时杨昭小说看到这里,只当是小说家随口乱扯,看过就算了,却也没放在心上。可是当今日自己穿越过来,并且真正领略过其中滋味以后,却发现这句话绝对是至理名言。至少无论穿越前后,在他以往的生命中都绝对找不到任何一样记忆,其中感受之深刻,是足以和过去那七日七夜的经历相媲美。
不过凡事都讲求机缘,强求也是没用。这半年多来,杨昭也学着念了不少佛经。其中东土禅宗初祖,菩提达摩所著的《入道四行观》中有云:“众生无我,并缘业所转,苦乐齐受,皆从缘生。若得胜报荣誉等事,是我过去宿因所感,今方得之,缘尽还无,何喜之有?得失从缘,心无增减,喜风不动,冥顺于道,是故说言随缘行。”所以尽管颇觉惋惜,杨昭也没有一味沉溺,意图再度强求。
穿越到大隋天下,又机缘巧合成为了杨家子孙。再经过七日前与天剑人剑通灵的玄奇经历以后,杨昭逐渐开始相信,自己降临到这个世界,不会是就为了混吃等死当米虫,而必然应当有所为而来。尽管还不知道究竟该是什么作为,但此际杨昭年方弱冠,胸膛中热血尤盛,正是意气风发,雄心勃勃要干出一番大事业的年纪。哪怕已领略到武学的真正玄妙,却决不会考虑就此全然不理世事,全心全意去追寻那看似一伸手就能抓到,却很可能根本永远只如镜中花,水中月的大道真谛。
武功,永远只能是我手中的一件工具。却决不能反过来,让自己变成了武功的奴隶。
七日七夜元灵出窍,神游物外,**机能自然进入龟息假死状态。一旦出定,复苏的身体自然而然产生奇妙变化,却是如蛇蜕壳,浑身皮肤都龟裂剥落,新生皮肤则好似婴儿般滑嫩,却又如蓝田美玉,隐现晶莹宝光。
杨昭摸摸自己皮肤,耸肩笑笑,从蒲团上站起,推门走出静室。在静室外轮班等候了七日七夜的宫娥们纷纷喜极迎上。当下自然有人分头办事,或赶紧去烧洗澡水伺候王子殿下沐浴更衣、或派人到御厨房准备饭食、或遣使飞赴东宫和太极宫,将杨昭已然出关的消息告知杨坚和杨广。虽则事多纷杂,却在萧氏指派为儿子寝宫中领班,尚寝局从七品典苑燕紫衣的指挥下,一切皆有条不紊,进行得井井有条。
好好洗了个热水澡,又换上一身新衣。杨昭自觉精神焕发。只是站在铜镜面前照的时候,却又嫌这镜子模模糊糊的实在不够清楚。正琢磨着要不要努力回想一下,把制作玻璃镜的办法从脑子里挖出来(毕竟高考刚过,中学化学和物理老师教的那点子东西,还没完全忘干净),忽然听见殿外值宿太监尖声唱名,却是杨坚和皇后独孤迦罗、杨广和萧氏四人一起来了。
这爷爷奶奶老爹老娘齐齐驾到,自然非同小可。杨昭不敢怠慢,连忙快步出迎。刚从侧门转到寝宫正殿门口,就见四人正先后跨过门槛。杨昭连忙下跪迎接,膝盖还未着地,杨坚早已挥手笑道:“免了免了。好孙子,过来让爷爷瞧瞧。”拉起他仔细端详半晌,点头道:“不错,看来受的好处不少。”
杨昭恭恭敬敬道:“全赖当日皇爷爷赐予天剑所致。仰仗灵物威能才有如此小成,孙儿已感羞愧无地。”
杨坚呵呵大笑,回头向独孤迦罗道:“皇后,妳瞧这孩子可多会说话?”
独孤皇后亦笑道:“自然是皇上的媳妇教导有方了。不过这孩子却才十五吧?如此少年老成,却不是什么好事。少年人到底还是该有点少年人模样。”回头向萧氏道:“太子妃往日管教甚严,这是好事。但如今孩子既然已经出息了,却不能再照往日方法。一张一弛,方是文武之道啊。”
萧氏微微弯腰,答应道:“媳妇记下了。”杨广似是心痛妻子,开口替她辩解道:“母后,十五岁也不算少年人了。想当年,您儿子我还不是十三岁上便出任了并州总管?”
独孤皇后叹道:“当年大隋刚刚开国,基业未稳,人心未定。派你们出镇地方,乃是迫不得已之举。但如今国泰民安,四海升平,却已不必如此。”顿了顿,回头笑道:“皇上,此次昭儿立下的功劳,也不比广儿当年在并州任上的所为逊色多少。不知皇上打算如何赏赐?”
杨广皱皱眉头,出声道:“母后,身为皇家子弟,为国分忧本来就理所当然,又要什么赏赐了?”声尤未落,就觉衣袖被人一扯,只听萧氏轻嗔道:“太子。”
严父慈母,各就其职。此情此景,才是一家人应有的模样。尽管以前总听人讲什么天家无父子,愿生生世世不生于帝皇家之类的话,可是此时此刻,自幼父母双亡的杨昭。心胸中却不由得有股暖流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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