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我我- 第1部分

卿卿我我　第一章　1
莫卿卿一直对自己的名字颇为满意，并且坚定不移地相信父母肯定为此狠下了一番功夫。然而事实并非如此，事实上，这不过是父亲莫非生的一次信手偶得。
　　莫非生当时还在部队后勤基地当参谋，27岁的大好年华，挺拔的身材加上俊朗的外形，怎么看都是个没结婚的小伙子。莫非生的婚结得的确很突然，突然到女朋友杨秀秀在婚礼当天直挺挺地晕了过去。
　　莫非生和杨秀秀处了两年。
　　杨秀秀是后勤基地大院对面菜店的售货员，当时刚满20，柳眉凤眼，细腰丰臀，走起路来一摇三摆，说起话来细声细气，浑身上下有种说不出的*风情。去后勤基地收过几次菜款，基地上上下下的小伙子都对这个花儿一样的姑娘充满了好奇和向往。莫非生当然也不例外，从看到杨秀秀的第一眼起他就浑身燥热，坐卧不安，这个姑娘引起了他前所未有的渴望。
　　很快，莫非生通过可靠消息知道了杨秀秀是个孤儿，是被一个寡妇在34岁那年领养的。寡妇吴清芳和丈夫结婚后，因丈夫不能生育就一直没要孩子，丈夫在街道扫马路，吴清芳在菜店当售货员。后来，丈夫开始长病，一病就是7年，吴清芳端水喂药，做饭洗衣，尽心尽力地伺候了7年。
　　丈夫死后，吴清芳就彻底断了再婚的念头，隔年托人从老家抱养了个女孩儿，跟死去的丈夫姓杨，乳名秀秀，就是后来顶替养母吴清芳做了菜店售货员的杨秀秀。
　　吴清芳原本是不想让杨秀秀知道自己身世的，为此她还特意从城北搬到了城西，住到了一家国营饭店楼顶的阁楼上。
　　但无奈这种事传得太快，城西到城北又不是太远的距离，那时的国营菜店就那么几家，进进出出的人们不断听到只言片语，不断口口相传，所以杨秀秀基本上是在上学的第一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这一下子吴清芳反倒坦然了，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十几年来照顾丈夫、抚养养女的辛苦和委屈也终于可以化作一口怨气痛痛快快地吐出来了。
　　其实，杨秀秀对于养女的身份没有什么不适应，她懂事起就这么过，现在还这么过，有没有父亲、是不是亲生她没有切身感受，反而随着年龄的增长她越来越觉得吴清芳的一句话说得对。吴清芳说：“养女怎么了？不是我领养你，你现在肯定还在农村种地！当养女总比天天种地然后给家里的兄弟换媳妇儿强吧？等我退休了，你就是城里国营单位的职工，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呢！”
　　杨秀秀后来随学校去过几次农村，也在电影里看过农村娶不上媳妇换亲的故事，心里就真的庆幸起来，对自己的养女身份非但不觉痛苦反而还有了几分得意。吴清芳也是说话算数，刚到50就办了退休，让杨秀秀顺顺当当地顶替进了菜店。
　　当时杨秀秀刚刚初中毕业，功课不怎么爱看，却特别喜欢看电影，喜欢模仿电影里的女明星，加上人又出落得如花似玉，倒还真有几分明星的架子。杨秀秀一直不乏追求者，从上中学开始她就知道自己很有吸引男人的资本，那些垂涎三尺的眼神从她身上滴溜溜滑过的时候，她觉得男人既可笑又可怕。杨秀秀就这样在男人们或情或色的目光中从容不迫地慢慢绽放，绽放成一朵诱人的花儿。这朵花儿被多少人惦记可想而知，但却从未有人得手，直到出现了莫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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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卿我我　第一章　2
莫非生径直闯入杨秀秀的生活是在一个暴雨如注的黄昏。
　　那天下午菜店盘点，盘点完毕众人就陆陆续续的赶回家了。杨秀秀没走，隔了两条街的电影院一会儿要放一部新电影，好不容易搞到的票，不去显然是不可能的。但时间不早不晚，赶回城西的家吃过晚饭就迟到了，不回去又挺无聊，看似不长的时间如果无事可做还真难打发。
　　杨秀秀在店里发了会儿呆，突然闻到了烤地瓜的香味儿，她一下子来了精神，三步并作两步跑了出去。这一跑因为雨大路滑不巧和迎面走来的莫非生撞了个满怀。
　　莫非生穿着军装戴着军帽背着崭新的军用挎包，撑了一把老旧的黑布伞急匆匆地正准备过马路，没想到冷不丁有个人突然撞进了怀里。定睛一看，竟然是日思夜想的杨秀秀。
　　杨秀秀又羞又急，忙不迭地往外挣脱，可是长长的头发缠到了莫非生军装的扣子上，越挣反而缠得越紧。这时路上行人不少，有几个莫非生的战友隔着马路看得目瞪口呆。隔壁副食店的几个熟人也都放下了手里的活儿，忙不迭地伸长了脖子看热闹。莫非生很快就从最初的惊诧中缓过神儿来，他迅速扔掉手里的伞，伸出一只胳膊紧紧揽住了杨秀秀的腰，同时另一只手伸到前面托住了杨秀秀通红的脸，仔细帮她把缠在扣子上的头发一点一点解开。这一切在任何外人看来都是情侣间的当街亲昵，只不过这亲昵来的太过突然也太过放肆。大家看到这对情侣在拥抱了片刻后女的红着脸跑开了，男的则一脸甜蜜状紧追其后。
　　大雨就在这时突然转至暴雨，街上行人纷纷奔跑起来，支在门外的店铺也开始慌里慌张地收摊。与此同时，随着铺天盖地的暴雨一同而至的还有杨秀秀与男人当街拥抱的新闻。
　　在那个美女资源相对匮乏的年代，大众情人杨秀秀竟然和男人当街拥抱了！这岂止是新闻，这无异于一颗原子弹突然爆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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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卿我我　第一章　3
其实杨秀秀是冤枉的。直到浑身淋透、无处可逃地躲在向阳院的楼道里，她才第一次看清楚了眼前这个同样湿淋淋却无比兴奋的男人。
　　莫非生的确很兴奋，一切得来全不费功夫。他多少次在半夜里一边猛灌凉水一边想着各种接近杨秀秀的办法，但唯独没想到一切会这么容易，这不是天意是什么？这不是缘份是什么？这一切怎能不让莫非生兴奋！
　　雨停的时候，天色已经黑透了。杨秀秀没有看成电影，却经历了一次比电影更传奇的偶遇，这次偶遇也彻底改变了杨秀秀的生活。
　　杨秀秀回家的时候，脖子上多了一条崭新的粉红色镶金线的纱巾。纱巾是莫非生偷偷跑到商店买的，两块多钱，属高档货。他记得二姐定亲时婆家送了一条纱巾，几个姐姐宝贝似的抢着带，莫非生当时还觉得挺可笑。见到杨秀秀以后，不知为何他老是想起那条纱巾，有一次做梦还梦见了杨秀秀*地披着纱巾在跳舞。第二天莫非生就去买了那条纱巾，平时塞在随身背着的军用挎包里，晚上压在枕头底下，睡不着的时候偷偷拿出来看上一眼，感觉就像搂着杨秀秀睡觉一样。
　　杨秀秀当然不知道这些。她虽然是在男人们追逐的目光里长大的，虽然在电影里看到过关于爱情的浪漫故事，但实际上她还是个本分纯洁的姑娘。但是，一场暴雨让她变成了街头巷尾的风云人物，也让她无可选择地变成了莫非生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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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卿我我　第一章　4
按照常理，莫卿卿应该是杨秀秀和莫非生的女儿。也就是说，莫非生应该水到渠成地娶了杨秀秀才对。但事实上，两年以后莫非生真正娶回家的女人叫叶婵，她才是莫卿卿的亲生母亲。
　　叶婵是军区副司令的小女儿，在军区总医院工作。莫非生被军区抽调了一段时间，也就是在军区的那段时间，莫非生认识了漂亮优雅的叶婵。如果说和杨秀秀的恋爱带给莫非生更多的是身体上的渴望和生理上的满足，那么和叶婵的相识却令莫非生的精神和灵魂变得空前舒展和饱满起来。
　　农村孩子莫非生第一次感觉到曾经的自己是那么贫乏和卑微，感觉到自己在骨子里和家乡的那些男人没有什么区别：没见过大世面，满足于老婆孩子热炕头，一辈子只知道吃饭、挣钱、生孩子。想到这些莫非生就觉得惭愧，不仅仅是惭愧，还有深深的恐惧和不甘。而叶婵的出现，无疑给眼界局促的莫非生打开了一扇看得见高处和远处的门。有了这扇门，看见了更高更远的风景，莫非生就不想再回到闭塞里去了，他的心他的灵魂也都在肯定地告诉他，它们回不去了。
　　让莫非生惊喜的是，老天果真眷顾他，老天在给了他一个杨秀秀之后，又把叶婵给了他。而这次的成功更是简单的不可思议：漂亮优雅的叶婵，竟然在众多的追求者中一眼相中了他。
　　公平地讲，莫非生对女孩子还是非常有吸引力的。他高大俊朗，性格沉稳，办事踏实，更重要的是，莫非生做事善于用心却不着痕迹，给人一种勤恳周到，善解人意的好印象。叶婵的爸爸，也就是叶副司令，对莫非生的印象也是相当不错。
　　一切都很顺利，唯一的麻烦，也是让莫非生晚上睡不着觉的唯一一块心病，就是杨秀秀。莫非生在来军区之前，早把杨秀秀当成了老婆，也把该做的一切都做了无数遍。但实际上计划不如变化快，杨秀秀的确不错，但跟叶婵比起来，各方面条件还是差了些。
　　思前想后，莫非生最终给杨秀秀写了封信。意思是说，他被组织上留在了军区，两地分居不方便，他也没有能力给杨秀秀办随军，所以还是分手吧。这封信莫非生写了好几天，字斟句酌，反复斗争，最终还是狠狠心把信寄了出去。
　　信寄出的第二天，叶婵慌里慌张地找到莫非生，说自己已经被确诊怀孕了，要马上结婚才行。莫非生简直可以用喜出望外来形容，他觉得老天爷对他太好了，赶快结婚，避免夜长梦多当然是最佳选择。而叶婵半推半就的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没想到就有了收获。
　　一周后，莫非生和叶婵在一片白头偕老的祝福声里喜结连理。也是这天，远在千里之外的杨秀秀接到了莫非生的绝交信，一口气没上来，直挺挺地昏厥在一堆白菜上。
　　九个月后，也就是1974年的春天，叶婵在军区医院里生了个漂亮的女儿。填写婴儿名字的时候，莫非生颇费踌躇，他皱着眉，眼珠儿乱转，突然瞥见旁边报纸上的四个字“卿卿我我”。“卿卿——我我，”莫非生喃喃自语地念了一会儿，信手写下了“莫卿卿”三个字。
　　

卿卿我我　第一章　5（1）
天空是纯净的湛蓝，风里面有浓浓的海的味道，院子里高大的柿子树迎风而立，院角的草很绿，密密匝匝的，显示着盎然的生机。
　　这是坐落在青城海边儿的一个部队家属大院，莫卿卿的家就在大院里紧靠柿子树的三楼东面儿。此刻，她正蜷缩在餐桌底下，听着父母一声高过一声的争吵。
　　她蜷着双腿，下巴抵在膝盖上，眼睛紧紧闭着，长时间的一动不动。偶尔，她会被突如其来的巨大声响吓一哆嗦，睁眼一看，不是茶壶摔在了地上就是椅子被推得东倒西歪，同时映入眼帘的，还有两张因愤怒而变形的脸。往往这时，她会赶紧再闭上眼睛，她不想看到这样的脸，这样的脸让她感到陌生和恐惧，让她有种不知所措的孤独。
　　其实，这样的争吵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莫卿卿也已经慢慢习惯了这种吵吵闹闹的家庭氛围。她从父母的争吵中隐隐约约听出了一些端倪，却怎么也搞不明白他们吵得死去活来的真正原因。只是，有一个杨秀秀的名字随着争吵次数的增多，越来越深刻地印入了她的脑海，她发现，只要一提这个名字，父母准会同时火冒三丈。
　　莫卿卿常常想起杨秀秀，她揣测着杨秀秀该是个怎样的人？可是，只要她一想起这个杨秀秀，眼前就会情不自禁地浮现出班长杨灵秀的身影。所以，她觉得这个杨秀秀肯定也是一个女孩子，说不定就是杨灵秀。好几次，她都忍不住想问问，她认为父母可能搞错了，把杨灵秀说成了杨秀秀。可是，父母为什么要因为杨灵秀吵架呢？会不会是因为自己没有当上班长而让父母很生气？如果真是这样，那为什么每次吵架父母都会爱搭不理地跟她说一句“小孩子自己呆着去，别管大人的事儿”？莫卿卿想不明白。她八岁，在青城市实验小学读二年级，学习成绩一般，不喜欢体育活动，喜欢画画、看书。她性格有点内向，不爱说话，不喜欢凑热闹，有着与年龄极不相称的安静随和。她留着乌黑的童花头，皮肤雪白，五官清秀，长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她刚刚迷恋上读唐诗，每天晚上六点半准时收听由刘兰芳播讲的《杨家将》，睡觉之前，还会坚持读完一个《十万个为什么》里的小故事。她懵懵懂懂，对成人世界一知半解，她无法理解父母的争吵，更无法理解他们为什么要因为一个叫杨秀秀的小女孩吵得不可开交。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莫卿卿有点饿了，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已经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蜷缩了多久。每次，只要父母一争执，她就会情不自禁地躲到餐桌底下，在她小小的心里，好像只有那儿才是最安全的地方所在。此刻，她的屁股很疼，双腿因为蜷得太久变得有些麻木，她想换个姿势，但餐桌底下的空间太小，不容许她有任何伸展的余地。她很想吃油饼，或者吃几块小动物形状的饼干也行，她突然想起书橱顶上的饼干筒里还有几块大白兔奶糖。想到这些她不再犹豫，她从餐桌底下探出脑袋，准备悄悄地爬出来。
　　可是，眼前的情景吓了她一跳，她看见自己的父母不知何时已经撕打在了一起。母亲被父亲一甩，像个沙包一样飞快地向墙壁飞去，与此同时，母亲发出了一声无比恐怖的嚎叫。紧接着，她看见披头散发的母亲像疯了似的朝父亲扑过去，父亲抵挡着，脸上被母亲尖利的指甲抓出了道道血痕。父亲忍无可忍，再次将母亲像丢沙包一样丢向墙壁，同时歇斯底里的喊着：“你发什么疯？有神经病是不是？不就是离婚吗？离！王八蛋不离！”说完，父亲一转身，狠狠地摔门而去。

卿卿我我　第一章　5（2）
母亲贴在墙壁上愣了一会儿，然后，她愤然起身，拿起扫帚开始疯狂地乱打乱砸，一边砸一边喃喃自语：“好，离婚，不过了，谁也别想好好过了，离婚，谁怕谁啊……”顷刻，大衣柜上的镜子、茶几上的花瓶、收音机、书，包括墙上的挂钟纷纷应声落地，屋里顿时像被强盗洗劫过似的，一片狼藉。
　　好一会儿，母亲终于累了，她扔掉扫帚，跑进里屋，扑倒在床上放声大哭起来。
　　莫卿卿也哭了，她发现自己心爱的小熊被压在了挂钟底下；饼干筒被砸扁了，小动物形状的饼干撒了一地；收音机也仰面躺在地上，可能永远都不会再发出声音，再也不能收听《小喇叭》和《杨家将》了。她有些害怕，她觉出了这次吵架跟以前不同，以前父母没有撕打过，也没有砸过东西，更没有说过要离婚。
　　莫卿卿知道离婚的意思，她们班同学黄大伟的爸爸妈妈就离婚了。黄大伟的爸爸找了个新妈妈，妈妈也找了个新爸爸，然后新妈妈给他生了个小弟弟，新爸爸带来个小妹妹。可是，他们谁都不要黄大伟，黄大伟被爸爸妈妈扔在了奶奶家。想起黄大伟，莫卿卿哭得更厉害了，她不想被扔到奶奶家，她奶奶家在农村，院子里养着一条膘肥体壮的大黄狗，莫卿卿怕狗，特别害怕那只大黄狗老是追着她跑。如果父母离婚，谁也不要她了，如果那样，她宁愿去省城的外婆家。莫卿卿从小跟外婆长大，她记得外婆烙的油饼特别好吃。外婆家里有警卫员，外公还有小汽车，小时候，莫卿卿一生病外公就带她坐小汽车去医院。莫卿卿突然很想念外婆，很想念外婆温暖软和的肚皮，她想和从前一样，躺在外婆温暖软和的肚皮上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