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手遮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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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手遮天(下)-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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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的,我知道了。」秦蒙良应诺。虽然要求有些奇怪,不过李寂是老大,他说了算。
  李寂上了车,听到马蹄声答答,他闭上了眼睛。
  等到远离了都尉府,他才撩起帘子对外面车夫说道:「还是回傅谟阁。」
  车夫讶异:「晚了呢。大人要不要用了晚膳再去?」
  「不必,直接过去。快一点,我想到有些事还没处理。」
  车夫应了,马鞭俐落地响起,马蹄声疾了很多。
  李寂心中暗暗算计,估计今晚上秦蒙良的人就会查问南郊。如果南定王事先已经与秦蒙良暗暗知会,那么很快秦蒙良就会派人找机会通知言淙;如果秦蒙良事先不知道南定王之事,那么最晚明天早晨南定王也会收到下人的暗报。
  虽说早就要人守着珏潜,不过还是小心为妙。
  李寂忍不住叹了口气:真是讨厌争斗这档子事啊。
  当天晚上,李寂一夜未睡,辗转反侧,听着窗外的雨声。
  第二日一早,李寂早早起身,径直去了傅谟阁。按两个丞相的脾气,他们往往起得早,通常比李寂早半个时辰办公。这一次倒是李寂赶在了前头。
  只过了一会儿,左右两位丞相就到了,见到早已经在了的李寂愣了一愣,李寂揖了揖,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吩咐外面:「你们看着外头,谁来都不准进,我有事跟两位大人商量。」说着,掩上了门。
  屋内一下子暗了下来,两个老人脸上狐疑,都不知道李寂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李寂坐到位置上,叹了口气说道:「两位大人可能还不知道吧,昨天晚上皇上醒了。」
  两人大惊:「醒了?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没告诉我们?」两人面面相觑,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也是昨天凌晨被叫进宫的,那会儿皇上早醒了有一个时辰了。结果刚见到皇上他就大发了顿脾气。」李寂慢慢掏出一张纸,「两位大人请看。」
  梁克泯看了一眼褚千秋,两人凑过去就着还燃着的烛火看那份白纸,一看眼睛突突的跳,分别吼了起来:「这是什么?」
  「这个是皇上早些时候派人查的,每回南定王到京城里来后两位府上开支结余的大致帐目。包括这一回的。皇上这回可是气得不得了。」
  两个老人面如土色。
  李寂又叹了口气,面色凝重的样子:「本来,外来官吏王侯入朝给朝中众人送点礼什么的并不是什么罕事,过去也就过去了。不过这回错就错在南定王不该趁皇上病的时候这么大肆送礼。你们也知道,皇上这都病了几天了,说难听点,难免有点烧糊涂了。也不知道哪里的人去查了这笔帐,给皇上一过目,皇上这还不往歪里想哪?他昨天把我狠狠骂了一顿,说是这时候哪能让南定王入朝的。可怜这命令本来就是皇上自己下的,我们作下属的哪能多说话啊。我在皇上面前一力保证,两位大人收的这些钱只不过是普通礼节,与什么谋反之类的事情一点没干系。」李寂说得好似真有此事似的,看着对面两个人的脸色越来越青,李寂的心里越来越沉:原来自己真的很善于撒谎……
  梁克泯一把揪过李寂的衣领:「你这厮,你知道这件事!是不是你?」
  李寂没有挣扎,苦了脸:「怎么可能是我呢?两位大人应该也知道,今年我可也是收了礼的。告诉皇上对我有什么好处呢?」
  梁克泯脸上阴晴不定,最后终于慢慢放开了李寂:「那你怎么脱身的?」
  「我当场就跪地上朝皇上求饶,说是南定王送的那些药茶我根本还没去瞧过。虽然这谎撒得不地道,不过皇上到底还是没追究。」
  褚千秋厉色追问:「皇上饶过了你怎么就过问我们两个的事?」
  「怪只怪在另一点:两位只怕还不知道吧,南定王入京之前在南郊留了五百兵卒!」李寂此话一出,梁克泯两人交换了一下眼色,恐惧至极。
  李寂叹息,果然这两人是知道此事的。但是他只作没看到的样子:「皇上也不知道听谁的话,察知了这件事,再把您二位这许多年收南定王的『礼物』的事一联系,那还不气炸了啊,一定说是你们三人『勾结』。昨天要不是我拦着,只怕他一定要问罪于人。我只说那钱财来往只不过是寻常交往,而那些兵卒说不准只是巧合。依南定王的聪明,不可能做出如此糊涂的事,虽然我这藉口一时找不出更好的,不过总算劝了皇上再三查证后再行处理。」
  两人脸上汗水涔涔。
  李寂又说道:「我们说心里话,南定王的确是权倾—;方,可是京城里到底是皇上当家。皇上的脾气我们也知道,多少刚硬,说一不二。若是真发作,只怕谁也吃不消。」说得对面两人连连点头。
  李寂从怀里掏出封盒:「好在我后来还是拦住了。后来皇上身体也吃不消了,不得已,下了这么道诏书,要我全权处理。」
  展开盒内锦书,梁克泯与褚千秋粗粗一看,果然是皇上的御笔亲书,上面说的也不差,要李寂全力查处此事。两人又交换了一下眼色,梁克泯立刻对李寂说道:「李大人当时说的不错,我们与南定王只不过是共事一朝,平时稍有来往而已,哪有什么勾结?还望李大人帮忙,在皇上面前为我们澄清哪。」
  李寂把锦书收好:「这次澄清事小,两位大人怎么想办法从中撇清干系才是正事。」
  「撇清干系?」梁克泯露出深思之色。
  「嗯。依我愚见,两位大人不妨把前面收的钱财赶快整出一部分,到时我呈给皇上,就说两位碍于南定王情面,不得不收,不过一直没用,历年来铺桥修路,造福百姓,还有结余。」
  两人虽然颇有些肉痛,但是粗粗一想倒也有些道理,于是都点头应道:「好,就照你的话办。」
  「银两的事情好办,皇上想必也不会信我的话,不过大人们把钱交出,他也没话可说了。可是南定王驻军的事,两位也得做做计较,如何从中撇清……」李寂也装出了思考之状。
  粱克泯当即说道:「这事好办。我立刻叫京畿都尉去查,若真有这样的事,等南定王出了珏潜,立刻就请南定王自己想个法子,把那些兵卒都撤了。」
  李寂笑道:「这法子好。由您二位出面,一来可以表示两位始终勤政,二来也与南定王保持距离。这件事过了之后,两位再行向南定王解释便是。这会儿可千万不要传出风声。免得不小心又让皇上知道了,那可是要问我们三个的罪了。」
  「李大人放心,我们了得。既然李大人为我们打算,我们自然明白分寸。」梁克泯面露感激之色。
  李寂叹道:「这样便好。」
  事情告一段落,李寂坐下喝茶,看着那两个老人商量着下一步该怎么办。
  这一招,便叫做借刀杀人,
  当天,梁克泯嘱了秦蒙良查证驻军之事。本来两人想着查证多半需要一天,那到时便有时间告诉还在祈福的南定王,没想到秦蒙良见两人又来询问,立刻把前一日李寂吩咐他查到的消息告诉了粱克泯,至于消息来源,秦蒙良支吾说是「最近百姓传言……」两个老人大惊失色。
  下午,言邑传了三人入殿。梁克泯与褚千秋迫不得已,以「刚查知此事」为由,把驻军的事情呈上。言邑果然大发了一顿脾气,要求两人立刻「严办」。当下粱克泯二人当堂斥责南定王违制悖礼,要求京畿都尉立刻把那五百人赶出京师。南定王得知消息,赶了过来,正好看到左右丞相大人指责自己的罪名。
  言淙阴阴瞪了两人之后,跪下受罚。
  言邑说道:「皇兄关爱于我,一意来探,言邑感激。皇兄一时情急,犯了祖制,应该受罚,命削封地百亩,以示薄惩。左右丞相劳苦功高,应该大赏。」
  说这话时,李寂偷偷抬头看言邑,言邑那时正看着言淙,眼中平静无波。
  李寂忽然想到,跪下那人,是言邑的兄长。
  然而言邑并不在乎,在他眼里,言淙也只不过是,棋子一枚。
  当场,梁克泯与褚千秋的脸都绿了:整件事中只有自己充了恶人,这下与言淙的关系是再难修复了。转头去看李寂,李寂正诚惶诚恐听旨。
  两个老人心中雪亮:此次是被李寂摆了一道了。
  当天,言淙出京。多年来苦心经营的人脉被毁,封地被削。还不得发作。
  天下军权,言邑手中执七成,如今言邑病已好转,谨慎的言淙只能回去。
  待朝中人都退了,言邑舒舒服服地躺到榻上,朝李寂说道:「按你的主意照办,这场戏还不错吧。你趁着言淙还在珏潜不便与外联络,使的这招离间计算是不错。不过若是梁褚二人不上当,或者言淙及时得到消息,撤了驻兵,李寂你又待如何?」
  李寂道:「臣愚昧,考虑不了那许多『如果』,只能挑个看起来胜算最大的办法用。让皇上见笑。」
  居庙堂之高,李寂不知道应不应该为现在的形势感到高兴。他只觉得有点疲累,也为自己的黑暗心思感到茫然,然后对言邑有一点的不明怨懑。
  李寂心道我用的是借刀杀人,幕后黑手却是上面这个凶徒,也算是充当了他的「走狗棋子」。再风光,自己也不过是那样的地位而已……
  然后他一揖,说道:「皇上英明。」
  言邑的声音响起:「李寂,你心中定是不服。不过要记住,知人善用乃是作战第一要务。我信你。」
  李寂心中一滞,不知道该喜还是该悲。
  最后也只不过再揖,然后告退。
  言邑看着李寂的身影,远远地叹了口气。
  那年九月,左右丞相同时呈书请辞,都以「年迈老朽」为由,要求离开朝事。
  言邑准。
  之后,李寂拜相,时年二十八岁。世人皆叹其年少有为。
第十五章
    桂花开得迟了,一点点金黄掩在墨绿的叶子后面,清香浓郁。
  月光透过那叶子中间些许的缝隙落下来,看起来是清浅的银黄色。夜里露重了,和着那桂香交织成冷冷的气氛。
  李寂坐在树荫下,脚边放了一瓶酒,那是皇帝前不久赐的桂花蒸。
  他刚回来,吩咐周伯准备了酒和一碟子花生,然后就移到了这桂花底下。
  这片桂花是新植的,这片房屋也是新的。
  自从拜相后,皇帝就把原来左丞相住的官邸转了给他。原以为搬家会是忙碌又繁乱的事情,结果周伯大手一挥,拎了些包裹之类的就带着李寂自己进了新官邸。离开那个原本也就住了三年多的地方时,周伯感慨了一下「我们少爷真是节俭,东西真是少」之类的话就离开了,留下李寂一个人站在那片院子里,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点发酸。
  一切都回不到以前了。
  李寂前所未有地意识到这点。
  秋天的风已经有点冷了,把惆怅的李寂最终送到了「新家」。
  新官上任,最忙的居然不是接手新的政务。事实上皇帝病的那段时间,李寂已经能相当熟练地处理各种事情。最忙的居然是与达官显贵们的往来应酬。一时之间,李寂地位再度上升,一时显赫。
  除了与各个官吏的交往外,李寂发现自己成为京城未婚女子心目中的如意郎君。几乎家里女儿未出嫁的官员们,凡是能与他交谈或见面的,无不旁敲侧击地说着做媒的事情。李寂委婉谢绝了几次,居然有人在朝务之间说笑着跟言邑谈起,要言邑下令给李寂指定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令李寂不胜其扰。
  不知道为什么,当那人向言邑说到这个话题时,李寂心里很不舒服。
  记得当时言邑莫测高深地看了李寂一眼,然后微笑说着:「那还是得看李寂自己的心思,李寂要是看中哪家的闺秀,我立刻做这个大媒。」
  这个答案让李寂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有点闷闷的。
  心想道你这人自己不成婚,现在倒好,反倒看我的笑话。忍不住狠狠瞪了一眼言邑。
  言邑浅浅一笑,低头喝了—;口茶,避过了李寂的目光。
  李寂也飞快地收回视线。
  说实话,自从言淙那件事之后,李寂与言邑之间仿佛就隔了一层纱。在这个地方,人与人的关系不过是你利用我,我利用你罢了。虽然进入官场李寂早有这样的觉悟,但真正发现这点还是令人不快。特别是当对象是言邑时。
  李寂知道自己已经把言邑当成了朋友,这种想法非常危险。言邑平时虽然也把自己当作朋友吧,但到关键时刻能毫不犹豫地利用自己。
  比起这层觉悟来,对自己本性的理解更让李寂觉得幻灭。自己虽然一直抱着「就这样随遇而安好了」的想法,但是在危急的时刻却能想出令人不齿的诡计自保或者害人。说到底,自己终于成了狡猾的动物。
  在这样深刻的了解当中,李寂继续着自己的旅程。然后这到底是被迫无奈还是自己本性导致的结果?李寂不知道答案,也不敢去想。于是言邑成了自己怨懑的对象。这个人是自己目前不幸状况的推动者,这是毋庸置疑的。
  说来也奇怪,这段时间言邑对自己的态度也有所不同,总觉得对方压抑着什么似的,很少看他,两人更是少单独相处,这让李寂觉得更加不舒服。虽然自己并不想言邑与自己相处,但是从对方处传来的明显的拒绝信息让李寂觉得受挫。
  李寂盘了腿坐在月光底下,有微风吹过,桂花洒了他一身,还洒在放在地上的酒盏上,落进酒液里。
  如此美景,李寂却觉得不舒服,真是一件遗憾的事。
  长夜,深宫。
  言邑看着外面的月亮,怎么也睡不着。
  司吏早已经把灯盏全部熄了,但就是那月光也照得殿内明亮,可以看到殿外花木扶疏的影子在风中微微摇动。
  言邑手指无意识地摸着那个装着平安符的锦袋,自从它属于自己以来,这就是自己常做的动作。
  到目前为止,这是证明李寂存在的最真实的东西。
  然而,自己只拥有这些而已。
  言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自己的性格一向是想要的就算不择手段也要抢到手,可是唯独对他,却是不同。
  言邑知道李寂的脾气,那个人的性子闲散惯了,虽然现在身居高位,但是脾气还是不改。相较于自己的执念,李寂看似好说话,其实是什么都不挂在心上。他和李寂若是立在一块儿,只怕人人会说他言邑冷酷无情。可是他却觉得李寂更无情。
  因为李寂看什么事都是风轻云淡,换言之,是什么都不在乎,这样的人几乎没有什么深刻的情爱。目前为止,只有对他那个心上人小渐不同,其余人,包括他言邑在内,都只不过是李寂身边的过客吧。
  越是这样清楚了解,言邑越觉得自己吃亏。
  自己在乎越多,就越吃亏?
  因为那个人永远不会正面回应自己的感情吧。
  这样想着,言邑把自己的感情压了下去,压到很深的心底埋起来,不让李寂知晓。
  想到这里,忽然非常非常嫉妒小渐。那个人拥有李寂曾经的所有爱慕,而自己呢,只不过是一个刻着「帝王」字样的存在吧。
  言邑叹了口气。
  因为相信自己的坚强心性,所以相信自己一定会把心思牢牢锁住。
  白天还好,晚上却总是这样,对着月光想着「他在干什么,他睡了没,他有没有看一样的月亮」之类的问题,然后摸着那个锦袋睁着眼睛发呆。
  言邑苦笑着。
  说不定自己是比自己想像中更加「痴情」的人。
  在想到「痴情」这两个字后,言邑嫌恶地皱了皱眉头,感觉这两个字眼跟「愚蠢」同样。
  真是愚蠢的自己!
  这样想着,看着月亮,却还是睡不着。
  怎么办呢?
  拿他怎么办呢?
  十月初,言邑下令去镜山围猎。一起去的人中,丞相李寂也在内。
  但金秋之节的打猎之旅却因为一件小事披蒙上了阴影,对于可怜的言邑而言,不知道算不算是个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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