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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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衣-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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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认为他是闷久了,主子虽无言辞关心,倒也会不时找些安神定心的挂玉命人送给他。

    真是有些烦,看来还得找个解梦先生问问才是。

    就这么叹气、摇头,一杯茶很快见底。

    “公子,换这杯。”身着翠黄纱衣的散烟体贴地为他倒杯新茶,双手奉上。

    “乖。”嬉笑着捏捏白嫩的脸,秋凡衣邪笑。那笑粲在阴柔的脸上,格外地惑人心魂。

    任他细长白皙的手指在脸上徘徊,尽兴后收回。散烟脸色不变地坐回原位,对邻桌的窃窃私语毫不在意。

    二人的大胆在钓雪眼中习以为常,但看在酒楼上其他人眼中,却是大大的惊异。

    秋凡衣美目转了一圈,唇边扬起莫名的愉悦,似乎觉得众人不时偷瞟的目光十分……有趣。正欣赏着,楼梯边走上一位锦衣老者,绛色丝袍上绣着飞鸟花簇,富贵人家呀!

    这老者在梯间顿了顿,突然老脸一垮,大叫着“林贤弟呀林贤弟”冲到秋凡衣邻桌边,而那同样老迈的“林贤弟”看到老者后,也跳起嚷道“施老哥呀施老哥”。

    两人相见欢地拍了拍肩,爬楼梯上来的施老哥落座后,便抚腿长叹:“贤弟呀,我家老五已经三天没见到人影了。”

    “我家老二也两天没回家了。”林贤弟做着相同的抚腿动作,同样长叹。

    “败家子啊!”两人异口同声。

    “不提也罢。”完美的双声叠音。

    叹啊叹……叹啊叹……

    三人觉得稀奇,盯着两位华服老者看了半晌,竟发现其他桌上的客人毫不吃惊,似乎见惯了此番景象。

    “林贤弟?败家子?”默念着,左腮一颗美人红痣的钓雪,心头乍地浮起方才城外那解梦公子的话,连忙对秋凡衣道,“公子,方才那个解梦的不是说了吗,城南林家那个什么败家子得了花柳病。”

    “管他呢。”散烟对那解梦男子没什么特别印象。

    “他说的城南——”

    话未说完便遭来打断,打扰之人正是邻桌上抚腿长叹的“林贤弟”——

    “什么什么?这位姑娘,你这话在哪儿听来的?”

    “呃,无意听说。”老者过于急切的神情令钓雪侧身躲避。

    “在哪儿听说,怎么个无意法?快快快,快告诉老夫。”林贤弟眨着昏花的老眼,眼中竟然闪着点点泪意。

    “呃……只是……只是在街上,无意听着一个小贩谈起。”钓雪再侧了侧身,求助地看向秋凡衣,远离老者闪闪泪眼和喷得满身满脸的……唾沫。

    秋凡衣放下杯盏,脸上的笑摆明看戏。

    “是吗?在街上?小贩?”老者慢慢直起腰骨,发呆过后突然顿足捶胸哀号起来,“该死的小畜生,成天只知道埋在女人堆花柳巷子里,现在好啦,染上个奇怪破劳子病,啊,败家子啊,我林兴旺怎么养了个如此不听话的儿子呀!天哪,咳咳咳,施老哥,小弟不能陪你喝茶,得去找我那不听话的败家子,告辞告辞。”

    号完哭毕,也不等“施老兄”回礼,一把老腰骨跑得飞快,“吱溜——咻地”,林贤弟一下便到了街心。

    “贤弟慢走,下回什么时候,咱们再约个时间喝茶。”施老兄见人跑远,竟趴在栏杆上冲没影的街道挥手,口中犹自叫着下回下回,完全不担心他那贤弟儿子的病情。

    “……知道了。下回。”远远的街心,竟真传来回应声。

    “扑哧!”掩嘴低笑,散烟和钓雪美艳的脸上全是趣味。她们极少见着如此景象,只觉得新奇有趣。秋凡衣唇边依旧挂着笑,深黑的眼中却静如死水,没有情绪。

    庆元果然是个奇怪的地方。自称林兴旺的老者腿上功夫不弱,而那“施老哥”……哼,接下来的调查似乎不只是散散心那么简单了。

    低头饮茶,袅袅雾气扑面而上,掩住黑眸中难以捕捉的……闪逝杀意。

    三日后,依旧是傲凤楼酒家,依旧是临街的二楼桌边。

    八月的火热让人受不了,特别是正午时分,看到日头照在青石街上熠熠生辉,秋凡衣的阴郁心情更加深了几分。

    趴倚着雕花木栏,坐没坐相的秋凡衣拉拉领口,拿着纸扇一搭一搭地摇着。

    “公子,你在这儿看了三天,心中已知这冒名者是何人?”在身后为他打扇,钓雪好奇。

    “没有。”如果光是看就能看出狐狸尾巴,他就不必让散烟去调查了。

    眼光来回在街上溜着,秋凡衣多次将目光定在斜对面茶楼下的小摊上。盯了半晌,突地翻翻眼皮,咕噜道:“我肯定和这家伙犯冲。”

    “犯冲?”钓雪摇着纸扇,顺着他的眼光看去。啊——“好大的招牌!”

    一丈宽的绸布上书着两个大字——解梦!

    招牌大,摊子也大才对,可这摊主居然缩在三尺方的小桌后,趁着阴影在——调戏姑娘。

    “是城门外的那个男人。”钓雪想了想,记得。

    “对。”秋凡衣点点头,眼下的灰色不减反增。

    他与他,犯冲!

    天气炎热,昨晚一夜无眠,也无心练功。待到晨光初起时,终于有了睡意,却被满街的叫卖吵得不安宁,眯了半刻工夫,终于受不了地爬起来。本打算与前些天一样,看看街上各样的行人,听听茶余饭后的闲话,顺道收集资料,查明冒充者是何居心。

    本打算,本打算哪,他原本是如此打算!很可惜——

    坐在桌边,人没定神,眼里就飘进这巨大的招幡旗,行云流水般的两字与他昨夜的辗转难眠形成鲜明对比,而解梦先生神采奕奕的眼神,更是看得他眼皮沉重,心火大涨。

    这人究竟是在解梦,还是借机戏弄那些姑娘家?那些姑娘家也有趣,乱七八糟的梦境被那男子的三寸舌说得天花乱坠,她们竟也相信。

    虽说摊远人声小,他的耳力却是一等一的好,男子解梦的话全听在耳里,听得他不知该笑,还是该讽。

    “十八公子,我两天前梦见好大一只青瓜,你说是吉是凶呀?”华服小姐如此说。

    “大喜呀大喜,青者,生机也。姑娘可有许配人家?若是许配了,年头前必定成婚,夫婿疼你爱你,当你是宝呢。若未许配,年关前定有贵人上门提亲,好事近了。”

    男子舌绽莲花,说得华服小姐红霞满面,欢欢喜喜付了十两银子,晕乎乎地走了。

    “公子呀,老太婆昨儿夜里梦到火老鸦乱飞,会不会有灾呀?”一老妪颤抖着道。(注:火老鸦即是火灾时,在空中飞过的火星。)

    “婆婆,恭喜您,火鸦为日,日飞岁长。这梦召示您老身子健康,长命百岁呢。”男子舌如沾了蜜。

    “十八公子,我今儿测个字。就测你这‘八’字。”粉纱红裙、酥胸微颤的娇艳女子娇声啼着。

    “八者发,姑娘的‘八’字写得秀丽细滑,近日定有财进。”闭眼吸了口香粉气,男子清朗的脸上的招牌笑多了份轻佻。

    哼,不是发财就是长命,再不就姻缘近了,他似乎没别的解释。难道世人做的梦全一样不成?

    秋凡衣撇撇嘴,正要移开目光,却见那十八公子突地站了起来,绕出摊子迎向对面走来的壮汉。壮汉身着锦衣,绘宝相花的官吏打扮,冲着解梦先生就是一拳,非常豪情兄弟的那种,随后两人偕同进了傲凤楼。

    没戏看了。耸耸肩,秋凡衣扫向拐角的小摊贩,竟见到五个日本人坐在粥摊边吃井水赤豆汤。

    庆元东面临海,海外商船多有停留与当地人做生意,看到东洋日本人并不稀奇。只是,这五人动作细微轻沉,绝非寻常海商,倒像是与他一般的……杀手。

    五人饮尽豆汤,呼啦呼啦地咕噜了一阵后,纷纷戴上尖笠帽快步离去,似打算往东门出城。秋凡衣唤过钓雪,正要命她尾随查探,转身便见到解梦公子与官服壮汉坐在远远的角落处,叫了酒菜正准备开动。

    “哈麻兄,小弟最爱吃的便是八月时节的‘桂花泥螺’,今日难得哈麻兄有空,咱们好好品尝品尝。”解梦男子爽朗笑道,比方才的轻佻更多了份虚假。

    “多谢周公子,唉,府里现在闹得人心惶惶,上头怕呢,天天压着咱们查案子,忙死了。”被唤哈麻的壮汉啜了口酒,小声抱怨。

    亏他体大如熊,能憋出如此细弱之音也真算难得。

    “哈麻兄是在查……市舶司挂在城门的那件事?”听他此言,解梦男子收起笑,亦低声问。

    “大热天的,尸体都臭了,府里不让埋,说都里重视这事,定要查个水落石出为止。你不知道哇周兄弟,巡尸房臭气冲天,咱们走路都绕弯子呢。”

    “如何,哈麻兄可查到是何人所为?”

    “是……”机灵地瞧瞧四周,确定无人注意后,哈麻以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道,“好像是买通杀手干的,人家是拿杀人当饭吃,咱们怎么查得到?达鲁花赤(元朝官名)压得重,府里没办法,只好让咱们天天跑来跑去,根本没线索。”

    “哈麻兄可知买的是何杀手?”男子声音小如蚊嗡。

    “好像……是浅……”

    “哦?可是那传闻……的组织?”

    “正是。我们……令牌正收在府里……”

    两人声音越来越小,秋凡衣只听得咕噜咕噜,心中倒也猜到他们所说何事。

    早该想到,朝廷死了官,又被人吊在城门上示威,这口气怎会安然咽下。只可惜呀,那冒名者挂谁的狐狸尾巴不好,偏偏要挂浅叶组的尾巴,简直不知死活。就算官吏不了了之,浅叶组也不会就此放过。

    杀人前送出令牌,杀人后必定收回令牌。浅叶令绝不会遗落外界。既然有假冒令牌,倒也不失为极好的线索,改天找来看看。

    抬起钓雪光滑的脸,秋凡衣轻抚着,眼角瞥见消失在街头的日本浪人,不禁勾起淡笑,点点粉脸示意。

    “是。”收到他的暗示,钓雪冰雪聪明,借故下楼尾随五人而去。

    唉,就剩他一人了啊!摇着纸扇,秋凡衣换了个姿势,依旧趴在栏上听众人交谈,看着刺眼的招幡解梦,只觉汗流湿粘。

    呼——吸——呼——吸——咦咦,吸吸吸……什么味儿如此难闻?

    他喜爱干净,向来讨厌脏污之物和怪异气味,不爱与人接近就是怕闻到刺鼻的气息。趴在栏上好好的,居然从身后传来一阵令人皱眉的气味,还是热乎乎——

    “你?”突然回身,原本只有茶酒的桌上,竟多了一盘……一盘……什么东西啊,黑糊糊的。瞪着走到桌边的男子,秋凡衣美目微挑,急急举袖捂鼻——

    熏死了!

    “秋公子,咱们真是有缘,今日又见面了,在下周十八,与秋公子在西城门外有一面之缘。今天就让小弟请客,聊表地主之薄。一盘小小的‘桂花泥螺’虽算不得贵重,却是小弟最钟爱之食物,今日就与秋兄一同分享。如果秋兄日后想解梦测字,尽管来周家解梦堂。”

    分享?他们很熟吗?让他吃这种褐色的小铁豆?

    呼呼呼——拼命摇着扇子,秋凡衣冷然的脸上没了笑意,黝黑的眼中只剩死水一潭。

    不走,只因被熏得腿有些……软了。

    ·精彩内容载入中·
第二章
    ·精彩内容载入中·散烟回来,就见秋凡衣白着一张脸,盯着桌边站着的男人发呆。

    闻着空气中散来的刺鼻味道,散烟急步上前,暗叫糟糕。

    “公子?”

    “散烟儿,快让我抱抱。”顾不得大庭广众下,秋凡衣一把拉过娇美的散烟,脑袋立即埋进她的颈中,身子微微颤抖。

    “你……你们……”颤抖的手指点点相拥的一男一女,周十八的眼珠子差点掉下来。

    啊呀,虽说这秋公子抱着美姑娘的模样不失为一幅画儿,可、可、可……这是酒楼,不是飘香楼啊,两人毫无顾忌地搂抱在一块成何体统!

    “公子,咱们回房。”任秋凡衣缩在颈窝,散烟不看周十八,仅是瞟了眼桌上的“桂花泥螺”便杀气腾腾,“多事。”

    多事?

    周十八被骂得怔了怔,眼呆呆地看着一对璧人以亲密之姿踱回厢房,只觉怪异。特别是转角时秋凡衣回头投来的黝黑眼眸,让他的心又“咚”了一下。幽深的一眼,如同城门外初见一般,死水一潭。

    好客不是他的习惯,为何会对见过一面的秋……啊,除了姓秋,他竟然不知道他的名字。可惜,方才应该问问。

    摇着头,周十八走回原桌,迎上哈麻趣味的打探。

    “周兄,那是你新交结的朋友?”

    “呃……呃。”含糊应着,周十八重新挂上招牌笑。

    方才上楼,一身白袍的秋公子最是惹眼,当看到他搂过绿衫俏姑娘,竟让他觉得极为刺目。

    他家三哥可是庆元城数一数二的败家子,兄弟间无所不谈,就算他没去过莺柳勾台,没亲近过梨园小童,也能如数家珍一番。为何今日看着秋公子抚了抚俏丫头的脸,竟会怪异心生?如果他没看错,方才瞪着那盘泥螺,秋公子黝黑的眼中闪过一丝……称为厌恶的情绪吧!不若冰冷的死水,染了些生气。

    泥螺很难闻吗?八月桂花时的泥螺可是庆元最鲜美的一道菜呢,虽说比不得三月间的桃花泥螺,倒也肉净无泥,鲜嫩肥美,是他最喜欢的菜色。特地叫了两盘,就是打算送给这秋公子尝尝,他竟犹如被熏晕的猫儿一样,满脸厌恶。

    很臭吗?闻一闻……嗯嗯嗯……异香扑鼻嘛!

    不由自主将鼻子凑近,周十八闻了又闻,形态足以媲美街上的老黄狗。

    “周兄,你在闻什么?”他奇怪的举动引来哈麻的诧异。

    “啊?没什么,快吃,都凉了。”赶紧斟满酒,周十八岔开话题,眼光却不住溜向厢房的拐角。

    怪异,真是怪异!鬼使神差就叫了两盘,两腿好像不听使唤,脑子没回过神,人已经走到秋公子那桌去了,明明他不是好客的人啊。更怪的是,被他黝黑的瞳子盯了一盯,他的心竟然咚咚乱跳起来?

    当日城门对望,只觉得黝黑之中毫无生气,静如死水,心并无咚咚乱跳之感啊?完了完了,会不会这秋公子长得太阴柔,又过于秀美,他、他起了色心?

    呸呸,他又不好男色,只喜爱粉香娇嫩的姑娘家,对着一个公子起什么色心嘛。

    “咚——咚——”啊啊,又跳了两下。

    一口饮尽陈年花酿,周十八的招牌笑僵了僵,听不到哈麻在耳边咕噜,眼光瞟向拐角。

    入夜,二更时分,庆元官衙。

    月光光……

    三条细影慢悠悠走着……

    “统领,令牌我与散烟取回便可,不必劳您亲来。”换上黑衣的钓雪不解秋凡衣同行为何。

    她跟着五个东洋人出了城门,就见他们上到一艘商船上再没下来。打听后,知是半月前到达的日本商船。回到客栈,就见着秋凡衣有气无力地趴在床上,问明散烟,才知被臭味给熏的。

    唉,她这公子生平最厌的便是人之臭味、肉之臊味。

    秋凡衣爱干净,不怕血腥味,却闻不得过于刺鼻的腐肉之味。若是闻了刺鼻的气味,大碍倒是没有,只会腿软无力,懒得动弹。待到灯尽人静时,她这公子竟然来了精神,想看看这冒充的浅叶令长成何等样子。

    死了官,查线索找缘由本就是官家的事,就算他们的正主子不找上门,官府也不会让此事了了。既然得知浅叶令收在官衙,只要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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