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小辫子上,一段一段地扎了好多红、黄、蓝、绿、橙各种颜色的橡皮圈,很娇俏的一个
美少女……
东边靠墙的那张床,铺着洗得干干净净的蓝白方格床单。床上和桌上全都空空如也,什么多余的东西也没有,清清爽爽、简洁明白,想来,它的主人准是个率直、有主见、又很独立的女孩。嗯,就是那边那个短发、大眼的女孩吧,眉清目秀,像极了酷酷的男孩子……
唯有西边靠墙的这张床,好像还没有人,不知是不是剩给她的呢?可是那床上、桌上全都堆满了东西,旅行箱啊、书啊、饭盒啊、饼干啊、快食面啊、卫生纸啊……乱糟糟的。小雨不由无奈地抿了抿嘴,眼睛瞟起来,又去看对面那个四层的搁物架———东西最少,摆得最整齐的那一层,准是那个短发女孩的;至于中间的那一层嘛,洗面奶、收敛水、日霜、晚霜、护手霜、润唇膏、洗发水、护发素一样不少的,大概是那个爱美的小女生的;最上面的那一层,摆了好多欧美流行音乐的CD,小雨就猜是那个很野的女孩子的……临了,再看看挂在门背后的毛巾,壁橱里隐约瞥见的衣服,脸盆架上的脸盆,鞋架上的鞋子……居然也都样样个性鲜明,这个是谁的,那个又是谁的……小雨就在心里暗自揣摩着,自己觉得很好玩。
小雨就那么立在那里,一声不响地东瞧西看,自得其乐,却把其他三个女生惊诧坏了。这会子,她们电话也不打了,影碟也不看了,全都转过头来定定地注视小雨。
“麻烦你说句话呀,”那个短发女孩蹙了蹙眉,“你到底找谁啊?”
“我不找谁啊,”小雨不由淡淡笑了,“他们安排我住在这里。”
地球的转速好像忽然停了一拍,“啊———”那个短发女孩半天才恍然明白了似的大叫起来,“你就是桑小雨?”
“是啊———”原来这个短发女孩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小雨一下子觉得很亲切,刹那间,她就喜欢上了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阿圆,”短发女孩说,“你怎么现在才来?我们都住了一个多星期了。”然后,她又指了那个野野的女孩子说,“她叫周茗华,”指了那个爱美的小女生说,“她叫胡小婵。”
“啊———你们好!”小雨一一点了点头,“阿圆、茗华、小婵,你们好!我是从福州来的。”说时,扬了扬眉,嘴角勾起来,笑得很不好意思似的。哎———她永远都是这样子,永远也不改那么淡淡疏离又青涩的样子。
“我们都以为你不来了呢,”茗华懒洋洋地耸了耸肩,“昨晚我们还在猜,你准是考了托福,出国
留学去了。啊———那这间寝室就只有我们三个人住了,那多……”她本来想说:“那多爽啊!”一时发觉说漏了嘴,就把最后“爽啊”两个字硬生生吞了回去,一边吐了吐舌头,笑得鬼里鬼气的。
“你倒想得美,”阿圆白了茗华一眼,“宿管处的人是吃素的吗?他们会让这里白白空一个床位?哼,如果小雨真的不来,他们还不会安排别的人住进来啊?”
“嗯?怎么回事?”小雨不由一脸的疑惑,“今天不是报道的最后一天吗?我不算来晚了呀。”
“天!你可真是逍遥得很呐———报道的最后一天才来!”阿圆摇了摇头,眯细了眼看着小雨,觉得她无可救药的样子,“那还不晚怎么算晚啊?心眼尖的人,老早就来了,拼命巴结宿管处的人,四处活动找关系,好调换一间朝南的寝室,再去占一个靠窗的床位———你要知道,这一住,可就是五年呐!”
当初,还在家里的时候,爸爸妈妈还有很多同学也都劝小雨早点动身。可是小雨总是推说行李没有收拾好,要晚一点再走。其实,她是舍不得离开福州,骨子里,她还存了一丝幻想,以为只要呆在福州,哪怕多逗留一天,也许———就会在哪里不经意地遇见林。
“哼!别提了!”茗华火冒冒地说,“提起那么有手腕的女人,我就生气!简直就是310的叛徒!”
“就是嘛———那么有手腕的女人!损人利己———恶心人哦!”小婵慢悠悠道,一边轻蔑地撇了撇小嘴……临了,忽然两眼放光,兴奋地一把拉起小雨的手,直嚷起来,“啊———对了!小雨,你应该去找她讲道理!我们都会站在你这一边的!”
“她……她是谁啊?”小雨越发地莫名其妙了。
“水玲珑啊!”小婵的眼睛睁得又大又圆,“她调换了你的寝室耶!”
“你真的好惨呐!”阿圆说着,立起身来,双手重重地落在小雨的肩上,摇着头很怜悯地说,“你本来被安排在311,如果你早点来就好了。现在只好跟我们一块住北屋了。”
“这个女人真阴险呐———”小婵又说,“背着我们三个人,偷偷去和宿管处的人说你这么晚还没有来,肯定是不会来了。私下里递条子、找关系、托人情……活动了很长时间,软磨硬泡,终于批准她和你调换寝室了,喏———昨天一早,就高高兴兴搬到对面去了。”
“当初,和我们住在一起的时候,她还说,她跟我们是最贴心的好朋友呢,说我们几个应该团结起来去向宿管处申请,要求整个寝室搬到南边去。”茗华显出十分厌恶的样子,“哼!事到临头,还不是把我们三个一脚踢开了?”
“表面上,笑得一朵花似的,还以为她是个好脾气的姑娘,和你很亲热很要好似的,处处替你着想。这种女人———”阿圆吹了一口气,“最有心计了!”
“所以,我说嘛,小雨应该去向宿管处反映,坚决要求调换回来!”小婵继续怂恿道,“不然,真是咽不下这口气……”
“少来!让我再跟那个女人同屋,还不如杀了我算了!”阿圆冷笑道,“再说,这种事情,已经打过报告了,人家又有关系,你想再换过来,有那么容易吗?何况,呵呵———”阿圆忽然暧昧地展颜一笑,“把小雨换走,我也舍不得啊……”
“就是啊———我喜欢小雨!”茗华说。
“我也喜欢。”小婵也说。
“我也喜欢你们啊,”大家对她这么好,害得小雨不好意思起来了,“我也喜欢住在这里,哪里也不想换了。”
“就是嘛,小雨多肝胆啊。”小婵就眯眯地笑了说,“如果是我,我也不换。建筑系只有五个女生嘛,四个人一间寝室,我肯定要跟自己的同学一起住,让我一个人孤零零去跟别的系的女生住,我死也不干,哪怕住在南边。小雨———哦?”
“那,说好了!就是这样———”阿圆拍了拍手,让大家都注意过来,俨然黑社会大哥的样子,“咱们四个女生要团结起来,以后无论水玲珑跟谁说话,都别理她,让她一个人算计去!哼……”
正说着,“笃笃笃———”响起了敲门声。
“进来。”阿圆喊,“门没锁!”
停了一停,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了。小雨刚才在走廊里看见的那个下颏尖尖、容貌姣好的女孩走了进来,脸上依旧讨好地媚笑着:“嗨,原来大家都在啊……”屋子里的气氛刹那间变得很僵硬———茗华一下子把头扭了开去,阿圆和小婵又坐回到电脑桌前面,一边扒饭一边看碟子。一瞬间,小雨明白了眼前的这个女孩是谁。
“看什么片子呢?”水玲珑就径直走上前去,往显示器上瞧。没有人理睬她,她独自立着看了一会子,只得自己把话接下去说了:“哦———是《燕尾蝶》吧?这片子很好看,我以前看过的。”说时,她就很亲热地玩起了阿圆的短发,把那些发丝撩起来,再一根一根地慢慢往下放,很好玩似的。可是,阿圆却猛地甩了甩头,故意把玲珑的手甩开去了。
玲珑就一个人立在那里,很尴尬很委屈似的,明知人家心里烦她,却又腻在那里不肯走,一双灵活的眼珠子在屋子里转来转去,找寻打破僵局的机会,一眼看见小雨了,刚要开口说点什么。
“小雨,”阿圆就抢在头里喊,“来,坐到我这里来……”说着就从桌肚里拖出一把椅子,拍了拍椅面,“来跟我们一块看碟嘛。”
“好啊。”小雨一边很高兴地应着,一边走过来……
“原来,你就是小雨?”玲珑霍地转过身,巴巴地迎上前来,“太好了啊!你终于来了!“一边说着,一边亲亲热热拉住小雨的手,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小雨,“啧啧啧啧———真是个古典美女!刚才在走廊里看见你,我就觉得你好眼熟,真的好像林黛玉呢,又像小龙女,哎呀呀———当时我就想,我们Z大学怎么会出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呢?”
“废话!”阿圆冷笑一声打断她,“小雨当然漂亮了,小雨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孩子了———不仅漂亮而且还很善良很可爱,简直是太完美了。”
玲珑立在那里,脸色不由自主地变了,一脸的媚笑瞬间就僵在脸上了,她一向以为世界上只有她最美,看见其他漂亮女孩,口里虽然溢美之辞不断,可是,心里却从来不肯认输的。今天看见小雨这样漂亮,心里本来就颇为不快,再听阿圆这么一说,显然把她也包括进那“见过的”女孩子之列了,脸色就管不住地一暗。
“哎呀呀———阿圆!你可伤了人家的心了。”茗华眼尖,什么都看在眼里了,不由嚷起来,一针见血地奚落道,“看见别人比她漂亮一百倍,人家心里正酸溜溜的,可不是滋味呢!”
“小雨,好姑娘,别听她们的!”玲珑瞟了一眼,媚笑又回来了,“我们之间可能有点误会……”
“误———会?!”阿圆、茗华和小婵齐声嚷起来了。
“小雨———你听我说嘛,”玲珑攥起小雨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又轻轻地按在胸前,那么一副诚心诚意的样子,“我有风湿性关节炎,身体一直都不好,医生说我必须住朝南的房间,所以……”说着,就那么可怜兮兮地撅起小嘴,眼巴巴地直望着小雨。
“这样啊,”小雨被她这样攥着手,浑身都不自在起来,就勉强笑笑说,“我无所谓的,调换就调换好啦。”
“那么,你不怪我了?”玲珑喜笑颜开。
“嗯。”小雨就点了点头。
“那———我们以后做好朋友好姐妹吧!”玲珑不停地摇着小雨的手,满眼热切地凝望着她,“小雨,好不好?好不好嘛?”
小雨只一味地沉吟着不回答。
“小雨,不要理她!”阿圆就在身后喊,“什么‘风湿性关节炎’?鬼才信呢!”
“阿圆!你不要这样子嘛!”玲珑顿足道,“我到底怎么了嘛?为什么你们一个一个都抛弃我了呢?”
“到底是谁抛弃谁啊?真是……”小婵不由冷笑一声。
“我……我……我可是一心一意记挂着你们呀!”玲珑说着,从斜挎包里掏出几张碟来,一张一张在桌面上排开来,“今天,我来,就是想把这些拿给你们的。知道你们想这些碟想了很久了,可是市场上根本没货,还不是亏了我,牢牢记在心里面,托了我在上海的表哥,才千辛万苦淘了来。”
阿圆就不吱声了。因为她看到里面有一张《杀手风雷》,是她小时候在电视里看过的,印象很深,她很爱那个男主角。阿圆觉得自己,就是在他的影子里长大的———曾经无数次偷偷地画他;还买了很多他的明星贴纸,并且秘密地收藏关于他的每一条消息;她甚至自觉不自觉地模仿他,模仿他眯起眼来笑的样子,扬眉的样子,歪嘴的样子……如今,十几年了,剧情早已淡忘,可是,一想起那个人的眼神,她还是忍不住面红心跳———哎,好想,能再看一遍,好想,能再回味当年的那种感觉……
原来,有天晚上,熄了灯,四个人躺在床上闲来无事,就开始聊小时候看过的电影啊电视剧啊什么的,聊那些曾经喜欢过的艺人……这个问:“你们小时候看过《仙侣奇缘》吗?那里面的石生长得好英俊啊……怀念哦。”那个又问:“谁看过《太阳浴血记》啊?那里面的格利高里·派克,真是太酷太帅了,坏坏地笑起来的样子,迷死人了。”那天晚上,把十几年前的记忆都翻出来了,很温暖的旧旧的感觉。
原本以为,说过也就忘记了。不曾想,玲珑竟会这么有心,把大家随口说说的痴话都记住了,这会子,竟真的把这些老片子都淘了来……那些曾经最难忘的片子啊,谁不想再看一次,再感动一回呢?———大家不由面面相觑,哑口无言了。
“你们慢慢看哦,我先走了……”玲珑说着,勾了头就走,很受伤害的样子。
“这个女人真厉害呀……”阿圆摇了头,咋舌不止。
“管她呢,”茗华说,“现在她心虚嘛,才这么拼命巴结咱们。不过,也真难为了她,我想看这部《孤星剑》都快想疯了……”
6。 螺蛳壳里的小小螺蛳(1)
晚上十点钟不到,大家都躲到床上去了———把挂在床前的花布帘子一拉,三面围合起来,就成了一间私密的小房间。躲在里面,再捻亮夹在铁床柱子上的小台灯,就可以美美地看书、听音乐、换衣服了。
今天下午,爸爸帮小雨把托运的行李搬进寝室时,阿圆她们已经把小雨的床位腾出来了。爸爸就和小雨一起擦洗桌椅床板,铺床单。又在靠床的墙面上糊上白纸,钉上一个简易小书架。然后,把带来的衣服从旅行箱里一件一件拿出来,挂到壁橱里去……忙活了一下午,终于安顿下来了。
现在,小雨歪在床上,睁着一双大眼睛,在床头宁馨的橘黄灯光里,看着她自己的小窝———床单是粉红色的纯棉布,上面绘着翩翩飘飞的洁白的小鹤,很清雅,很空灵。小书橱里,是她从家里带来的书:《红楼梦》、《唐诗三百首》、《宋词三百首》、《枕草子》、《林中水滴》、《飘》、《陈子奋白描花卉册》……都是她最钟爱的书,一刻也不能离的,还有那些班得瑞的CD,还有《神秘园》。桌子上,有一个小小的石膏头像,就是那个美丽的卡蜜儿·克劳岱———罗丹的情人———低头沉思的头像,暑假里买的,练习画素描来着。小雨太喜欢卡蜜儿了,本来爸爸说石膏像很容易碎的,可是小雨一定要,于是裹在毛毯里带了来。属于她的那一层搁物架里,放着她的黑色粗陶碗,那是爸爸在小雨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天奖励给她的。她想要这样一只大碗已经想了很久了———纯黑的底子里,洒满了闪闪烁烁细细小小的七色星粒,碎水晶一样散发出神秘幻美的光。碗底里还有一张焦黄的树叶,油亮而且鲜活。如果碗里盛上水,你就会感觉那树叶仿佛从碗底里直飘上来,飘到了水面上,悠悠忽忽、晃晃荡荡的,很神奇———可那树叶并不是画上去的,爸爸说,那是一张真的树叶,放在挂好釉的碗里,火烧之后,树叶的轮廓、叶脉,以及叶面上的小孔,就那么幻影似的细细密密留在碗底里了……小雨太爱这只碗了。今天傍晚,她就是拿着这只碗,和阿圆她们一起在食堂里吃的晚饭。这碗实在太美丽太独特了,引得周围的人全都张大了眼睛迷惑地看。小雨就告诉阿圆,这只碗是活物,它会呼吸———会呼吸的碗,总是能让食物保持新鲜。
小雨就这么睁着眼睛,怔怔地看着她的小窝出神———这真是一个舒适温暖的小窝。“哎呀———爸爸,”她想起下午和爸爸说过的话,“我觉得我现在变成螺蛳壳里的一只小小螺蛳了。”
正想着,电话铃响了。“是我的!”茗华钻出布帘来,光着脚趿拉着拖鞋跑到门边,一把抓住了听筒:“喂?……就知道是你,干吗现在才打来?……”
茗华在电话里讲了很久,也不知道她哪里来那么多的话,怎么说也说不完似的……小雨看见阿圆和小婵床帘里的灯,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地捻灭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