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其余这些棋子的故事。”他粗声命令。
“你是真想知道,或仅是出于礼貌?”
他露齿而笑。“我这人不懂礼貌?记得吗?我很粗鲁的。”
他在挪榆她,他眸中的火花亦如此暗示。“你知道吗?”她说。“你的眼中有美丽的银色火花。”
见他摇头,她才发现自己正说出心里的想法。她的脸更红了。她同修格隔桌对坐。“你有没有注意到白王后微微左偏?杰堤想把它的底座修得更漂亮。当时他才八、九岁,所以爸爸没对他太生气。他说杰堤只是想帮忙。做这副棋的时候家里每个人都出了力。”
“而你做了什么?”罗伊问。“哪个棋子有你的手工?”
“母亲和我被指定担任上色、打磨的工作。白棋是我做的,黑棋是母亲做的。”
“这是一副美丽的棋,”修格宣称。他口气变得突兀,补充道:“不聊天了,妮可,下棋吧。”
“你是客人,”妮可说。“所以你该先走。”
修格颔首。“准备认输吧。”
“我准备好了,”妮可答。她朝罗伊眨眨眼睛,再次得到一个讶异的反应。“有一些我最珍惜的回忆都与这副棋有关。这副棋是我父母唯一的遗物。我必须记得所有的故事,罗伊。以后好说给我们的子女听。”
修格足足考虑了五分钟,才下了第一步棋。妮可只瞥了棋盘一眼,便将卒子移上前。
“传统对你而言很重要,是吧,妮可?”罗伊问。
修格用手指敲着桌面,思考下一步,他全神贯注地皱眉头。妮可低声回答,以免干扰修格。“是啊,传统对我很重要。你呢?”
“永远说实话的传统对我很重要。”
她不悦地横他一眼,这时看见修格又走了一步。她立刻响应。
“可是其它的传统你觉得重要吗?”她问罗伊。
他耸肩。’“我没想过。”
“这盘棋对我很重要,”修格咕俄道。“别聊了,女人,你得花脑筋想你在做什么。”
两名对弈者又各自走了三步,妮可才转向罗伊。他在看他们下棋,她并且注意到自己每走一步,他便微笑。她猜测他在想什么。
“应该是很重要的。”她脱口而出。
“什么?”
“传统。”
“为什么?”罗伊问。他朝桌子靠近些观察棋局。
“因为对我很重要。将军,修格。”
“你还不能将我。”
她同情地看他一眼。“你的王后已经动弹不得了。”
“才没有呢!”他哀声抗议。
妮可藏起笑容,移动她的主教,然后将修格的王后由棋盘取下。
罗伊不太相信刚才目睹的这一幕。一开始的两步之后,他原以为她先前得逞不过是侥幸,她的下一着迫使他不得不重新估量情势。这盘棋下得漂亮,“她”下得漂亮。
修格两手托住头。“居然不到八步就赢了我。”
妮可伸手轻拍他的肩膀。“你下得越来越好了,修格。”
他直起身子。“才没有呢,”他哺哺说道。“是你好心安慰我罢了,妮可。”
“我没有骗你,”她匆匆往丈夫的方向扫了一眼。“你真的进步了。”
修格哼了一声。他起身中规中矩地朝妮可欠欠身,随即表示要上床了。“我会想念你的妻子超过我想念你,罗伊。”他边叫边大步往外走。
“在宫里,修格是公认的相当好的棋手。”罗伊表示。
妮可微笑,酒涡又出现在她的面颊上。“我比他更好。”
他无法反驳这个趾高气昂的回答,她的确比他好。“是啊,你比他更好,”他承认。“不过我也一样。”
“或许吧,”她略微容忍。“我不会向你叫阵。我赢了你,你会难过。”这句话令他惊讶而爆笑。“你赢不了我的,夫人,我没有理由难过。”
她投向他的眼神暗示她并不相信。她起身打算把棋具放回壁炉架上,然而罗伊按住她的手加以阻止。
“别动,夫人,我们该谈一谈了。”
他却站起来。妮可轻叹一声,将长发拂到肩后,双手叠放桌面上,再抬头笑望罗伊。他已走到桌子另一边,现正居高临下俯视她。
“我正洗耳恭听。”她宣布。
“关于昨夜……”
“如何?”
“是你再一次企图操纵我,对吧?”
罗伊耐着性子等她否认把他灌醉的图谋,然后他将逼她吐实,即使得耗上一夜也在所不惜。他已备好讲稿,句句皆合逻辑。
“是的,罗伊,我的确是想设法操纵你。”
她的欣然同意令他一时反应不过来,但他迅速恢复。“你的计划并未得逞,不是吗?”
“是的。”
“你还记得告诉过我什么吗?”
她得抬头看他,脖子都酸了。她希望他坐下,要不就退后一、两步也好。“只记得零星片段,”她承认。“我相信我告诉你尤里是我哥哥的孩子。或者是你自己猜到的?”
他正欲回答,又改变念头。“好了,妮可,”他斩钉截铁地说道。“你又在玩什么新的把戏?”
“我没有玩把戏。”
“那你为何这么好说话?”
她微微耸肩。“我答应过要对你坦诚的。”
“而你认为昨晚就算对我坦诚?”
“我本来就计划要把几件事告诉你,”她答。“我向你谈起我的家人,就是要对你开诚布公了。是的,我昨晚是诚实的,绝对是。”
“可是你想先把我灌醉。”
她颔首。“我以为那样你会比较容易接受事实。”
他摇头。“你以为可以操纵我。”
“随你怎么说,”她答。“我承认这是个愚笨的计划好不好,罗伊?你的目的是不是这样?”
他点头。“这是个好的开始。”
“那也是我坦诚的原因,我也想要有个新的开始。”
“是吗?”
她将视线转向自己的双手。“我希望你我能好好相处。”
她若有所欲的语气吸引了他的注意。他打量她许久,想要判别她究竟是对他坦诚,抑或是再次企图操纵他。“这对你重要吗?”他问。
“糗,是的。”她凝视他。“非常重要。”
他相信她了,他正在微笑。
“你觉得我的想法可笑?”她问。
他不给她时间准备大发脾气。“我也希望能和你好好相处。”他浊声补充。
她的一双眼睛讶然大睁。他的语气至为诚恳,然后对她点点头。
她也点头。老天,她把他所有的虚张声势都拿走了。他突然觉得自已如同尚未熟悉职责的年轻随从一样笨拙。
“勾通良好,那么我们达成协议了。”罗伊说。
她再次点头,意欲起身。他一转身,两手交握背后。
她重又坐下,她很清楚接下来是什么。她的从善如流丝毫不能阻止他,他又要说教了。“一个作丈夫的必须有绝对信心,他的妻子会永远对他诚实。”他宣称。
“可是你从未结过婚,”她忍不住指出。“如何知道这话是真是假?”
“妮可,一个人不必被火烧过才了解火能够造成的损害。”
她心想这是相当奇怪的模拟,但丈夫脸上那副认真的表情令她保留了自己的意见。
“我年纪比你大,”罗伊再度开口。“你必须相信我明白自己说的是什么。好了,妮可,说到信任……”
天啊,他真爱教训她。他重又开始踱步,继续往下讲。妮可再次垂下头,在心中开出一张清单,列出杰堤和尤里回家之前必须完成的杂事。地板得好好擦上一遍,小尤里现在会爬了,她不希望弄得他膝盖脏兮兮的。她还要吩咐厨子预备几样杰堤爱吃的菜,这可以让弟弟高兴。明天晚上大家吃雉鸡和烤苹果,杰堤嗜吃雉鸡。等雉鸡烧好,她会帮忙厨子把缤纷多彩的羽毛再插回去,增加晚餐时的乐趣。
“你不同意吗,妮可?”
她听见自己名字的时候猛地抬头。罗伊瞪着她,显然在等答案。
他点头,随即又开始。“婚姻好比一幅地图。”
“好比什么?”她似乎难以置信。
“一幅地图。”他又说了一次。“我指导你的时候,不要打断我。”
他下这命令时并未提高嗓门,她也突然发现他从不曾大声过。罗伊是个自持自律的人。老实说,她忍不住要佩服他的律己功夫。他也很和气。
她听了一段他的教训,又开始做白日梦,并且发觉他所说的一切都是为了帮助她适应自己的新身分。他希望她快乐。他的教训愈长,这事实愈明显。
这人关心她或许同她对他关心的程度差不多。是了,她的确在乎他。假使她一点不在乎,此刻便不会坐在这里假装对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感到莫大的兴趣,她发现自己的行为和母亲从前不谋而合。爸爸喜欢一再重复那些老掉牙的故事,而母亲次次捧场到底。
罗伊喜欢教训她,而如今她假装兴味盎然。
传统正在延续。
她心中充满温暖。想来她母亲会以她为荣,因为妮可也像她一样保护丈夫的感受。
“所以,夫人,我相信你把每天打算做的事给我做个演示文稿是个好主意,”罗伊作结论。“这是让我们的日常生活井然有序的另一种方法。”
“你是说你要我每天早晨站在你面前报告当天的计划?”
“是的。”
她双眸讶然大睁。“可是这样就没有惊喜的空间了,丈夫。”她指出。
他一脸骇然。“当然没有了。看在上帝分上,妮可,我说的话你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她猜想他已谈过不许轻举妄动的部份,她不敢发笑。“糗,”她脱口而出,试图安抚他。“我受益良多。我只是想知道你对……惊喜的观感。”
这借口在她听来薄弱得可怜,但罗伊却似乎满意了。她总算笑了。“你快说完了吗?时间不早了,嘉莉答应今晚就寝之前替我准备洗澡水。我不想让水变冷。”
他允许她离开,她朝门口走去,两腿殭;硬。天啊,她在那儿坐了多久?
她回头向罗伊道晚安,注意到他正将棋具放回炉架。她等他回过身。“晚安,罗伊。”
他凝视地良久。“今晚你跟我睡。”
他严厉的口气不容她争辩,但也并未吓坏她。不,他只是要她明白他心意已决。
不过,她也打定了主意。是该有婚姻之实的时候了。她固然有点害怕,但她心中明白罗伊绝不会伤害她。
仆人已将木制浴盆置于她的房中。妮可好整以暇地洗了个澡,同时不断提醒自己一切都将顺利。当她发现自己竟在教训自己时,甚至还能发笑。
嘉莉四下张罗,表现得像是代理母亲,不过等她确信妮可已完全了解即将发生的事,便不再提这尴尬的话题。
然而妮可并未向嘉莉吐露全部的事实。这些年来,她对婚姻行为只有一些片段的资料,她母亲亦只说了个大概。
不过,罗伊该知道如何做……只要她能鼓足勇气走出自己的房间去找他,她想道。
嘉莉替她梳好头发,协助她穿上睡饱。“我不相信他昨晚跟你上了床,”女仆低语。“如果是你就该有难过的感觉。”
妮可点头。“我相信他没碰我,”她低声回答。“那会有损名誉。你知道,我逐渐了解我丈夫的思考方式了。在我处于那种……无助的状态下,他不会碰我的。”
妮可系好睡袍腰带,她里头还穿了件白色棉质睡衣。她起先穿的是一件扎实的内衣,但嘉莉劝她脱下来。
从她房间到他的房间似乎走了永恒之久,不过她并未迟疑。她拉开门急忙走进去。
罗伊跪在炉前。他光着脚,并且打了赤膊。当他拾起一根粗柴添入火中,宽肩上肌肉的动作令人印象深刻。
她站在原处注视他良久,同时做了个感恩祷告,因为他仍穿着长裤。她不愿羞红着脸展开这一夜。罗伊会注意到的。
她感到脚踝处窜过一阵冷风,便掩上门,转身看见罗伊倚在壁炉架上,盯着她瞧。
她试着微笑。
他并未报以微笑。“你在想什么,丈夫?”她问,他阴暗、近乎不详的表情令她忧虑。
“我在想我娶了个绝色美女。”
她的心开始猛跳。“谢谢。”她上前一步。“你可知道,这是你第一次赞美我。”
他摇头。“不对,还有另一次。”
“哪一次?”
“我说我认为你假扮修女十分聪明的那一次。记得吗?我们在修道院见面的时候。”
她微笑。“我记得,但我不认为那是赞美。”
“为何不是?那比任何赞美你外表的言语实在得多。”
她完全迷糊了。“为什么实在得多?”
“女人对自己的外貌无能为力,”他说。“不是漂亮就是不漂亮。但个性却是另外一回事。你现在明白了吗?”
“我明白你是故意让我迷糊,”她宣称。“不过我仍然高兴你觉得我有吸引力。哪一种赞美比较实在并不重要。”
她并且高兴自己的声音并未发颤,她的腿就不那么听话了。她不希望罗伊晓得她对即将发生的事感到有点害怕,和十分尴尬。她现在是他的妻子,不是什么愚蠢的小丫头。怎么,此刻她甚至觉得自己脸也不红了。
她面红如火。罗伊长叹一声。妮可正不顾一切地想掩饰自己的恐惧,不过即使隔着房间他仍看出她肩膀的哆嗦。她正把腰带扭成结,这又是她害怕的另一迹象。
“我是否该把门锁上?”她问。
“是的。”
她点头。她踢掉鞋子走到床边,匆忙中竟忘记门仍然没锁。
妮可停步,突然紧张得咕哝个不停。“对一个人本性的赞美是更重要的,因为他必须抉择如何做人,但对外表的赞美不值得太过重视,因为外表无法选择。昨晚你并未同我上床,对吗?”
他花了一分钟才把脑筋转过来。“是的,我昨晚没和你上床。”
她集中精神除下睡袍。“我知道你没有,”她低语。“不过我必须问问。”
她将睡饱叠好,放在床脚。
“你要我现在就钻进被窝里去吗?”
“你想要吗?”
她低头看看床,又抬头看看罗伊,最后又看着床,眉心皱成一团。罗伊心想,她那副模样仿佛他正要求她解决全世界的难题。
“我相信自己现在还不想上床。”她终于回答。
“那就不要。”
她转身朝他皱眉。“你为何这么好说话?”
他咧嘴而笑。“听说甜东西比酸的容易招虫。”
“谁会说这么好笑的话?”
“你说的,”他答。“昨天晚上。”
他可爱的笑容令她恐惧稍减。“我醉了。”她答。她以手指顺顺头发,努力集中精神谈话。“我对自己的行为感到惭愧。我保证绝不再发生这种事。你注意到今天晚餐时我只喝水,对吧?”
他大笑。“我只注意你没有一点后悔的样子,”他慢慢说道。“我注意到的是这个。”
她微笑。她开始放松,因为罗伊似乎并不急于与她上床。或许他明知她有点紧张,有意给她时间摆脱恐惧。
这个可能令她剩余的恐惧也消失了。她走过去站在他面前。此刻他居高临下矗立眼前似乎也不再让她困扰了。不过他裸露的胸膛却令她心乱。天啊,他真是个英俊的魔鬼。她腹中出现一个温暖的结。他的肤色如铜,身材伟健,胳臂上的肌肉成束贲起,胸膛宽阔,大部份为黑而卷的毛所覆,随即收为一条窄线消失在裤腰之下。光是看着他便令她微微喘不过气来。这种反应很愚蠢,她告诉自己,因为她早已数度目睹他不穿上衣的模样。
不过,当初他并未动念与她上床,现在他想了。
妮可注意到他胸膛中央有一条长而窄的疤。她触摸疤痕的顶端,指尖顺之而下。他肋骨下的肌肉因她的触摸而紧缩起来。
“这一击原该要了你的命,”她低语。“你这辈子可真不简单,罗伊,受过无数次伤居然还活着。”
要专心听她说话真困难。她的手指正在他的腹部画圈圈,羽毛般轻柔的爱抚令他心跳加快。
她喜欢触摸他。他肌肤上的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