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规矩的仆婢便是。”吕撷英说着叫停车马,她为孟家买的宅院已近在眼前。
孟约:“先生家在哪里?”
“呶,沿着这条路再往北走一走,牌匾上书着庆园的就是。”因京城同姓的人家太多,什么什么宅,什么什么府容易重名,遂都另为自家宅院命名,而不再以姓氏刻匾。这个吕撷英想起,便与孟约提一嘴,“京城姓孟的官员好些个呢,回头慢慢想,待想好与我说,若京城里没有重名的,再叫人刻去。”
看着门楣上空荡荡的地方,孟约:“孟园有吗?”
简直直观,寓意也好。
吕撷英:“远了不知道,左近几条街没有,只需这样便可。”
“我问过爹再来与先生说。”
吕撷英送他们到宅院外便不再进,只对孟约说:“休整些日子再来谈拜师之事,总需地气回暖,天气晴好,不然多冷得慌。我先回去了,你好好歇着。”
“好,我送先生。”
“很不必,这才几步路,正好我与你卢先生一道走走。”
孟约应笑着点头,目送吕撷英和卢昆阆走远才转身进门,孟老爷在车队最后边,这时也已经走过来:“这处宅院当真不错,即清静又具气象,离织造府也不多远。”
“爹,我们进去罢。”
举步进门,入门便是花园,左值竹右种山茶,山茶畔种着高高的树,因冬凋落了叶,枯干的树枝也很具美感,但看不出是什么树。高树下趴着低矮的一群群沿阶草,几十步外是一条小河,约六七米宽的样子,沿水叠着假山石,几丛寒兰疏疏依着几可入画。
河对岸是邻家,若两家同时入门,还能打得上招呼,不过也只前院是这样。园子和建筑无不精巧细致,这个词也可以简单地理解为,比鹿邑县孟府要小上很多,孟老爷对园子表示喜欢惊叹的同时,也略有一点遗憾:“年年还从来没住过这么窄的屋。”
孟约:在我爹眼里,低于10乘10一间的都叫窄屋。
“足够住了,小有小的好。”
“也是,长平里的宅院,能买到就是天大运气。”
父女俩进屋,先来的仆从已经熟悉了宅院,带着后到的很快把行李安置好。灶上做饭的厨子也是惯用的,很快午饭端上来,父女俩便坐在厅中吃了新居第一餐饭。
下午孟老爷准备去领职,孟约就自己在家,没待多会儿她就记起自家爱宠,遂问起来。春柳早早问过先来的仆从,孟约一问她便应答道:“小姐,追风它们还在吕先生家小辈那里,离得不远,不过今日它们又被带出去了,说下午便会送还。”
“那行,我先睡会儿,这么些天乘车行船,骨头都快要散架。”孟约要来热水,舒舒服服泡个澡换上寝衣便抱被子很快睡熟。
王醴得知追风的主人家已到京城,便差人去问刑部狗用没用完,刑部申时初刻才把四只狗都送还。王醴干脆等督察院放班,才亲自领着四只狗上门去还人家。
四只狗被王醴送到门口时,孟老爷出门领职还没回,孟约还在睡梦里,就是不在,也断没有女子单独在家见外男的道理。管家出面接过四只狗,王醴便道改日登门道谢,管家忙又客客气气把人送出去。
王醴虽是督察院的,却也没逮着谁查谁的爱好,是以并不知道搬来的就是爱送人腊肉的山中鸟雀。
休整几天,孟约就在孟老爷和卢昆阆的见证下正式拜师,孟老爷上差,孟约就去庆园学画。吕撷英见孟约山水花鸟都画得有模有样,便教她画人物,才刚开始学,吕撷英就发现不同:“若说你在山水花鸟上的天份是五分,画人物的天份便起码有八分,余下两分勤练到手熟即可。”
高考那年画石膏画人象画到吐的孟约咂下嘴,觉得那些年花在艺考上的钱终于可以含笑九泉:“先生,你一说擅绘人物,吴门画派首推唐伯虎,说到唐伯虎……”
吕撷英:……
说到唐伯虎,说到唐伯虎画的人物,又这样言语不尽述的,还能是什么春宫图。吕撷英看孟约良久,又看看墙上挂的那两卷画,没好说单论春宫图,孟约若肯画,没准能比唐伯虎还画得好。
至于为什么,她这徒弟仿佛见过无数人未着寸缕的身体一般,骨肉、肌肤、线条无一处不美,无一处不真。孟约画的人物就是穿宽袍大衣,也能叫人看出骨肉丰匀,沟壑高深来。
“擅画人物的那么多,干嘛非提唐伯虎,比起唐伯虎,你更适合师法张萱。就是你想学唐伯虎画……秘戏图,你一个没成婚的姑娘家,上哪儿知道怎么戏去!”这话尺度略有点大,吕撷英说出口都有些脸红。
孟约一点不脸红,她没觉得尺度大:“噢,那成婚以后就可以画了呗。”
孟约倒没画春宫图的爱好,就是话赶话顺溜出一句来。
吕撷英:……
画室外由侍女领着的王醴:……
“便不进去了,不必提我来过,稍后我再来看炉子。”
“是。”里边师徒俩又谈论别的去了,侍女却脸红得快烧起来。
ps:好想让女主成为一代春宫大手,万千少女的灵魂导师,不过还没想好怎么往这引,毕竟孟约本身是没这爱好的。她就是放飞自我,也轻易放飞不到这方面来……
第三十一章 山中燕雀飞入皇都
孟老爷和孟约安宅长平里,孟老爷入江宁织造就职一事,周文和几日后才听到风声。他起先有些坐不住,一则觉得对不住孟约孟老爷,二则他才选上官,如果传出点什么来,只怕于仕途无益。
于是,周文和派了身边的管事去给孟老爷送帖子,为的是找个地方道个歉,也请孟老爷高抬贵手。管事送去的帖子,孟老爷又给原样送还,管事还带回孟老爷的一句话“请周管勾只作不识”。
这样一来,周文和虽心里有些不大好过,却到底放下心来。他现在满心满眼都是荣氏女,好不容易偶尔能借着诗会花会,能远远见荣氏女,并不想此时传出旧年婚约的消息来。当然,周文和也很理解孟家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牵扯的心,毕竟,退亲对女儿家影响更大些,周文和只约束身边下人,将嘴闭死,绝口不提此事。
“周管勾,梁侍郎命你把卷宗整理一番,送去督察院给几位负责库银案的御史。”
周文和答应一声,忙将督察院要的卷宗整理好,别看督察院的督察御史官阶也不高,但权利却大。周文和着实有些羡慕王醴,勋贵子弟的路从来比他们这些寒门子弟要宽一些,要好走一些。
不过,各人有各人的命数,周文和倒也只羡慕,谈不上妒忌。
督察院最近几桩大案在查,整个衙门都一片忙碌,连扫堂小吏都被差遣得脚打连环:“王御史他们在东倒间,从这过去,穿过廊子,看到河南道三字就是。”
王醴和另外两位御史负责这案子,三人眼下都很头疼,线索千头万绪,指向各有不同。督察院从不惧差高官厚爵,甚至查内阁诸公都从来不带眨眼,便是皇子也好说啊,线索归到内|宫嫔妃头上是几个意思。
“诸位御史,下官户部管勾周文和。”
“噢,来了,来来来,搁这里。先别走,有我们看不明白的地方,还需你来作答。”
周文和是科举晋仕,对户部那些动不动就一堆数字的卷宗,也同样很头疼:“这……下官初到户部,卷宗尚算熟,里边的帐,下官恐也算不很清楚。”
“那给赶紧去给我们要个算得清楚帐的来。”
“部里正在清点库银,对帐查帐,并不能抽出人手来。”户部还从外边借了十几个擅长对帐查帐的,可见户部近来是真的调不出人。
王醴这时从外边进来:“无事,我来罢。”
“差点忘了重崖是术数大家卢昆阆半徒,快来快来,这些我们看着就头疼。”虽然都一样是科举晋仕,王醴因为早年是吕撷英启蒙,不可避免被卢昆阆闲着没事,塞一脑袋术数之理。
周文和仍不能走,毕竟户部的帐,他比王醴熟一些。周文和也不想走,好容易能近距离观察王醴,求之不得,怎么会想走。
与周文和对王醴的好印象不同,王醴对周文和印象平平,苏离青多的那几句嘴,王醴虽没上心,但也没错过。交朋结友,自然要重情重义的才好,所以王醴并不欲与周文和有什么来往。
不过,公务是公务,私事是私事。
等放班时,周文和自觉与王醴已经算熟,便邀王醴和另外两位御史一道吃午饭,王醴推辞道:“今日家中长辈有请,需先走一步。”
周文和虽遗憾,也不强求,毕竟王醴的托辞太光明正大。
王醴话说出口,自然不会在督察院里留,骑马沿巷道便折往长平里。路上遇到孟老爷,王醴先是一愣,直到孟老爷进了孟园,才怔怔然片刻缓过神来。
山中燕雀飞入皇都,王醴又想起去年雨天,那只从树上坠落他掌心的湿漉漉野鸟。
“王公子,快请进,夫人正念你怎么还未到,道是再不到,她便把饭菜全倒去喂狗。”管家笑着把王醴迎进庆园。
王醴闻言笑道:“吕姑姑生下炉子后,性情倒有些变。”
管家道:“老爷也是这么说,道是变与当年还在闺阁时一样。”
王醴跨进门去,念及曾在上元节的腊梅听过的一番言语,心道:可见是过得舒心,不然怎么能同闺阁时一般性情。
“吕姑姑,姑父。”
“可算来了,快摆饭。”卢昆阆把怀里的炉子抱给王醴,对他说,“快些来抱抱炉子,近来这小人儿折腾死人,不许奶妈侍女抱,只央着我和你姑姑。”
王醴虽不常来,但炉子好似真是辩得出谁相亲,谁是伺候的人一般,缩缩鼻子,竟也肯乖乖叫王醴抱。
卢昆阆和吕撷英见炉子肯,大松一口气,全没一点形象地半瘫在椅子上:“幸好还肯叫你和年年抱,不然这只炉子,我非扔掉不可。”
“你徒弟今日不是还没回么,赶紧叫人出来吃饭,画画也能画迷,真个是什么人教什么徒弟。”
吕撷英:“你就是妒忌我有徒弟!”
“是啊是啊,妒忌得饭都吃不下。”
吕撷英不由失笑,疲倦一扫而光:“你就是再妒忌,我都不会让徒弟匀给你的。”
王醴默默抱炉子在一边坐下,看这对夫妇如入无人之境地打嘴仗。
由侍女引着来吃饭的孟约:在才刚刚退亲的单身狗面前,一车一车撒狗粮是不道德的行为。
孟约多想告诉这对逮着工夫就秀恩爱的夫妇请关爱单身狗,就像关爱空巢老人一样,避免在他们面前秀恩爱戳他们肺管子。
“先生,看这里看这里,你还有个能喘气快饿晕的徒弟呢,要不我们先吃饭吧。”
也只有孟约才会毫不手软,完全没负担地打断吕撷英和卢昆阆惨无人道的秀恩爱行为,夫妇俩被打断得多了,已经压根不会觉得尴尬不好意思。
王醴:干得漂亮。
“快赶紧摆饭,别真饿晕我这会喘气的徒弟。”吕撷英说着拉孟约过来坐下,问两句画画得怎么样,拧头又指着抱炉子的王醴,“这是王醴,也算是我半个徒弟,小时候是我启蒙的,画画得不怎么样,诗文亦平平,也就是能考,你唤他师兄便是。”
孟约:哟,警察叔叔!
王醴毕竟是一道监察御史,凭他能力早晚能居高位,吕撷英这算是帮孟老爷稍微拓宽一下脚下路。至于把这俩单身的捏一块,吕撷英却没想过,委实是吕撷英觉得这俩人根本不可能捏到一块去。
第三十二章 不是更爱他吗
因警察叔叔,孟约知道了京城时下对男女大防看得并没这么重,这一点上倒似乎比鹿邑还好些。
至于见到警察叔叔,想起去年上元醉酒而强拖人送她回家的画面,孟约表示她一点都尴尬。等闲的事,想叫她尴尬,那是不可能哒,再说当时她都没怎么尴尬过,眼下时过境迁的更不会。
吃过饭,孟约正打算在花园里晃丙圈消消食,就被自家四只热情的狗给包围:“又爬墙了,你们是家宠,不是野狗啊,天天这样爬墙,做为你们主人,我很伤感的好吗?”
嘴上说很伤感,却蹲下来和四只狗玩得不亦乐乎,因为喂养得好,胖达越胖了,追风倒没变,大豆小箕也比以前更壮。孟约对着四只巨大的狗,啧啧几声,想起当年还是小奶狗的时候,她一双手能把四只全抱下,看看现在,她一只都抱不起来了。
“咦,是爹回了对吗,胖达毛发这么干净,肯定是爹放你们过来的,走走走,我们回家去。”织造府虽然近,但孟老爷刚到,时常中午要与同僚在外吃饭,所以孟约经常中午在吕撷英这里吃饭,并不回去。
孟约走出去几步,发现四只狗没跟上,回头去看……
哎呀好气哟!
四只大狗竟然乖乖在王醴面前一字排开,毛发蓬松的尾巴奋力扫在青石地砖上,任凭孟约怎么招呼都不理。自家的狗背对着她,叫没用,瞪也没用,孟约只有瞪警察叔叔。
此时此刻,孟约只想问一句:说,你对我家狗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赶着回督察院去的王醴,一出来就被四只狗挡了,他也很无奈。四只狗已经被他喂惯溜惯,每次刑部有什么事,都是他把四只狗送去再送回府。主要是驯养好的狗,不好叫它们认太多主人,要是谁的口令都听,那驯养还有什么意义。
“没有。”
胖达:“汪。”
刑部最近和督察院一起忙大案,线索乱得跟麻一样,凶手影都没有,根本不需要寻人追逃犯。王醴的“没有”,就是没有事,不带它们出门的意思。
但是四只狗根本领会不到王醴的意思,也许是刑部寻人追逃犯太有趣,四只狗好容易才逮到会带它们出去“玩”的王醴,轻易是不会放他走的。
王醴:“回去。”
再不回去,门口站着的“师妹”大概要哭。
孟约才不是要哭,孟约是想痛骂警察叔叔一顿,然后把四只“叛变狗”带回去炖成一锅肉。见过没良心的,没见过这么没良心的,她才是主人好不好。
四只狗齐齐“汪”几声后,才被王醴赶着跟孟约一起回,就这样还不很乐意呢,频频回头看王醴,似乎是要确定王醴是不是真的不打算带它们出去“玩”。孟约心塞不已,一脚跨过门槛,四只狗缓片刻才跟进来。孟约慢慢转身,满面嫌弃地瞪着四只“叛变狗”。
“还跟回来干嘛,你们不是更爱他吗,出去,再也不要看到你们。”
四只:“汪。”
又是回来,又是出去的,四只狗有点不懂孟约的意思。
孟约:我养的大概是四只假狗,事实上它们应该是白眼狼。
“小姐?”看门的婆子也同样不明所以。
“没事。”做为忠诚的铲屎馆,孟约感觉自己脆弱的玻璃心受到一万点攻击,直接碎成粉末,此刻,孟约很懂什么叫“我本将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孟约几乎是把四只狗当儿子一样宠,虽然她没有过儿子,结果她发现四只狗更喜欢把它们当狗使唤的王醴。她是忠诚的铲屎官好么,也看过那么点动物心理学,四只狗刚才的举动,深深地出卖了它们。
“现在对我买萌有什么用,我已经知道我不再是你们的小甜甜了!”
四只狗对于听不懂的口令表现出整齐划一的反应扑上去,蹭孟约腿。
本来孟约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