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约问电影院命名时,宣庆帝愣一下,片刻后道:“那还用取别的什么名儿,就叫电影学院。”
“教坊司在三石桥那边有片空置的园子,地方宽敞得很,平日里也偶尔用来教导宫中宴会上所需的声伎乐伎,电影学院很可以安置在那里。”声伎乐伎纯属以艺为生,但大明自太祖以来,宫宴就极少用声伎乐伎,更别提舞伎,那是根本没有的。是以,那片地方已经空置许久,维护起来也恼人,倒不如拿出来用。
“正可着教坊司督办此事,不过教坊司教声伎乐伎都有不足之处,教学还得让擅长的人来。”
“眼下也只有让工学院再劳烦一段时间,好在我这已经有一些人手,主要还是梁礼光。”梁先生现在,找到爱侣,已经打算为电影奉献一生,至于科研……不差他一个心已经不在工学院的。
这天看完修好片的《菊下楼》,宣庆帝回去便同内阁商议电影面向百姓放映的时机是否成熟,这并不是一个太难的议题,内阁只略作思量就同意了。教坊司也很快找到孟约,商议成立电影学院的事,教坊司也没有什么高高在上的姿态,委实是教坊司在大明皇室手底下,根本没有什么高高在上的资本。
同桑班主他们商谈时,也并不拿捏什么,反而是很用心地想办成这件事。三石桥的园子很快挂上电影学院的名,南京城里的大小戏班也很快接到通知,所以登台的角儿每个月都必需去电影学院学习八至十天,每天一个时辰,分作三节课,一个上午或一个下午就能结束。
起先各戏班都不是很乐意,只不过碍于归教坊司管,没办法,只得做好安排,把时间空出来。
在各大小戏班的嘀咕着教坊司时,电影上映了。
五月,风渐和暖,正当初一时,已经准备许久的电影,终于正式亮相人前。
人群中,便是拿到了票的,也有不解,因为是天黑开演,且就是露天设座,并没有什么包间,更没有戏台子。众人因着《菊下楼》和常抱云的名号早早来等,看到这情形,心里都有点打鼓。
“这怎么回事,不是说今天常抱云的戏吗?”因是在德麟班卖的电影票,许多人都当是《菊下楼》第九场戏票呢,哪怕孟约已经为此宣传挺久,但是没人看过电影前,谁会对电影有什么概念,自然仍当是戏。
“应该快来了吧,不这这会儿看着,今天有点悬。”
“我是买到票才知道今儿在这上戏,还奇怪怎么不在德麟班呢,但刚才好像看到桑班主了。”
“既然说了是常抱云,那就应该会有吧。”
戏迷票友们浑没把正中央那块空白的幕布当回事,这时他们还不知道,迎接他他们的,将会是一个怎样令他们终生铭记,并载入史册的夜晚。
第四一零章 大开眼界,震撼人心
是夜,灯火点点,放映电影的地方在水边,灯光映着水光,将季春的夜点缀得温柔隽永且美好迷人。水畔有早闻讯而来支好摊子的小贩吆喝着卖吃的,热乎乎的水气带着食物的香气,在春夜里随水波能飘出很远很远。
不多时,众人终在左近见到常抱云,但临近上映时间,众人不见常抱云去扮妆不说,反而眼睁睁看着常抱云前排就座。
“常先生,今儿不是你的戏吗,怎么你不用登台?”
“且不说别的,连戏台子我们都没瞧见。”
常抱云拱手冲票友们致礼道:“谢谢大家捧场,今天的戏是我的戏,不过不同以往,今儿的戏是提前用影画拍好的,阿孟姑娘将其称作电影。”
正待众人要问电影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四下的灯次第熄灭,幕布上反倒有了微弱光线。所有人看着发光的幕布,不明所以时,片头出现了……
风雨飘摇中的菊下楼,常抱云演的太祖孤凄凄的背影,漫天黄叶摇落,最后的落叶卷去画面,在幕布上留下逐笔逐画呈现的“菊下楼”三个大字。在字成型的瞬间,光芒大作,画面便转入了一间闺房,在展现闺房陈设的同时,主创人员名单一个接一个出现,因为主创不多,技术支持都留在片尾,所以画面上很快出现常抱云着女装的身形。
常抱云坐在镜前,戏妆比在戏台上的要更淡,更能显出人的本来相貌。幕布上的常抱云对镜结轻愁,眉头微皱,端是一幅大家妙手所作的美人对镜图。常抱云张嘴时,字幕出现,在戏台上没有呈现的内容,此时在电影里被完全呈现出来这是穿过《闺门令》的太祖啊!
台下看电影的人全面怔忡之中,这一切令他们眼花缭乱应接不暇,饶是他们已经知道有相片的存在,却难以想象,相片有一天会变成眼前这玄奇无比的电影。
孟约身畔的票友一直在倒吸凉气,另还有捂着胸口的,有好几次要站起来又坐下,坐下又站起来的,还有一直在小声惊呼的,却没有人说话。眼前所见的,对他们的心神造成极大冲击,大到一时间令人无法言语。
王醴凑到孟约耳边小声道:“许是这样更有气氛,竟觉得比我们私下在屋子里放要有趣得多。”
那当然,电影院的氛围,哪能和自己在家放电影看的感觉一样。孟约将要开口时,见身边一边看电影一边啃麻花的人快要到自己的手,赶紧扯住人家的袖子。那人这才回过神来,静静看孟约片刻后浑身颤两下:“阿孟姑娘,这就是电影?”
“是,有意思吗?”
票友:“很有意思,就……就是第一次,有点……”
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震惊太过,戏的呈现方式,各种场景,还有光影及戏的节奏控制,道具陈设,电影把人有时候捕捉不到的细节呈现在画面上。梁礼光的镜头语言太棒,比他们自己看戏时还要更令人觉赏心悦目。哪怕没有声音,都仿佛有声音在耳边响起,丝竹袅袅,鼓乐悠扬。
那水波泛着光,那绿树摇着枝,花朵缓缓绽放,鸟雀飞过天空,路上有行人,桥下有行舟,仿佛是一个鲜活无比的世界,而并不仅仅只是戏。好似真有太祖,活在他们所不知道的世界里,这种认知令他们热泪盈眶久久不能自已。
票友再次沉浸于电影中,孟约则与王醴说:“戏台上,常抱云扮的太祖最多展示一下刀工,做菜是别想,再有也转换不了场景,有很多绘本里有的笑料,戏都会因为更严谨而去掉。所以,我喜欢电影啊,因为它能更好的把戏和原著结合到一起,我不必再舍弃什么。”
《菊下楼》的电影台本,也是曹仲仑写的,自从曹仲仑看过几场电影,与孟约细细商谈后,《菊下楼》就不再是照戏本演,而是照电影台本来。虽然还是戏曲的风格,还是戏曲的腔调,但同德麟班里演的,依然有不小的区别。
“电影比戏台,更容易让人看到故事本身的趣味,而不再只关注于名角儿。如常先生,不论演什么戏本,都很容易让人把关注都放到他身上,委实是常先生一登台,余者皆黯淡无光。”王醴虽也是常抱云的戏迷,但他更是小甜甜的铁杆死粉呀,更希望是故事与角色兼美。
“在镜头下其实也一样,不过是经过后期处理,并加补了一些镜头,这才让配戏的角色不至被压下去。整个天下,能和常兄同镜而不被全面压制的,可不多了。”这搁现代,就是躺着都能一路辗压过去,最终问鼎影帝桂冠的男人。不止是眼睛里有戏,是心里有戏,便浑身上下无处不是戏。
他们说话时,《菊下楼》第一场戏上半场放映完成,幕布暗下去,灯光复又亮起,台下却静悄无声,没有人交头接耳,没有人谈论什么。所有人直直地看着前方,好似那个世界并没有因为幕布上不再演绎而消失。
不仅是买票的观众,还有在旁边站着看的小摊小贩,过路行人,所有人没有一丝声音,全场除风声便是水声。
“这……是神仙之术吗?”
“我得再缓缓……”
最先缓过来的是孟约身后一路惊呼过来的票友:“我的老天爷,阿孟姑娘,这真的工学院造出来的机器,不是神仙所遗吗?”
这时候,孟约说是外星人落在地球的外星科技,他们都能信,反而是说工学院造出来的,对他们的心神震动更大。人类在被天地造物之奇所折服时,时常也会被自己吓到,好比现在,这会让人对自身极限进行重新设定,击碎一些,重塑一些。
“精彩吗?”
“太奇妙了,便是熟悉的地方,在电影里看起来也有不一样的地方。哎哟,我的心快跳出嗓子眼了……”语未尽意却先坐下,一边拍胸口一边长长吐气吸气。
很快,不知是谁先站起来鼓掌,渐渐地,满场响起海潮奔涌一般的掌声,在激赏的,有赞叹的,有激动到脸红且把手都拍红的。
此刻不需要任何溢美之辞,掌声就是最好的肯定与赞美,因为他们已经完全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他们内心的种种情绪。
万语千言,万千情绪,汇集到一起最终只剩下寥寥数字大开眼界,震撼人心。
第四一一章 险处惊心魂魄,乐处快心快意
第一场戏共四幕,每幕十五分***演一个小时,最后三幕,在大家根本没有离席的意思时,是连放的。学员们还略略加快了播放速度,这种加速,光凭感觉是感觉不出来的,因为之前他们为免大家受到冲击太大,刻意略微放得比正常速度更慢一些。
后边的高架子上,几名学员正在吹着春夜的风聊天:“看样子大家都很喜欢电影啊!”
“太祖说科技最重要的是让人更舒适愉悦,电影应该算是让人舒适愉悦的科技吧?”
“当然算,话说……把影画机映画机造出来的我们真是了不起。”学员们就算不是一直跟着罗东非院士,也多半跟了挺久,影画机映画机确确实实就是从他们手里造出来的。或许其中一个零件还是他们纯手工打造的,因为在造机器之初,根本没有配套的工具来制作这些零件。
“别闹了,赶紧调速度,这里标注了是慢镜头。”
不同于学员们的有说有笑,既然到了第一场戏最后一幕,幕布前仍然落针可闻。哪怕这故事是熟悉的,用不同的方式来演绎时,依然会有新的看点出现。所有人看得如痴如醉,越是到戏快要落幕时,随着节奏的忽快忽慢,众人的心也跟着忽上忽下。
在戏台上,全凭常抱云演绎,根本无法存在于台上的英魂,在电影中也被包纳进去。用的是孟约建议的方式大明版威亚,后期修片时,完全被修得一干二净,这工程看似浩大,其实不然,孟约可是美术生,ps总会用的。她给学员们提供了思路,学员们极快地把运用娴熟。
威亚被后期修掉后,使得半空中追着太祖跑的英魂们仿佛真是鬼魂一般,飘飘于半空之中。常抱云演的太祖在前边抱头鼠蹿,一边大喊“我都死过好几回了,你们为什么还不放过我”,英魂们在半空中悠悠闲闲地追着,齐声笑道:“陛下不曾放过我们,我们自然不会放过陛下。”
第一场戏,结束于英魂们的齐声笑闹中,他们个个脸上表情鲜明,找演员时特别对照了太祖时期的群臣画相,又细细教导过一段时间,不仅外表像,神态举止仪度也有了几分相似。最后这个镜头定格时,大部分人被吓出一身冷汗,胆小一点的捂住双眼,便是胆子大也禁不住双手紧握成拳,不自觉地有些紧张。
画面渐渐消失,出现了演职人员名单,甚至还有了特别鸣谢大明皇家工学院,最后是独属打鼓人的画面。仿若在腰间悬鼓,双手持鼓锤,擂动万里风云的女将形象,并“原著打鼓人”五个大字。
灯光亮起,幕布熄灭了最后一缕光,略有那么一小段时间的沉默,然后是如擂鼓一般的掌声扑面而来,热烈又激动。从他们的掌声里,孟约听出业了他们对电影的喜爱。
“你们喜欢这样看戏吗?”
“喜欢。”
“太喜欢了。”
“阿孟姑娘,第二场戏什么时候放,别也要等半个月吧,我们可等不及,能不能明儿就放。”
“《菊下楼》这么演就对了,感觉比在戏台上合适些,戏台上不是不好,太局限于方寸,有些场景委实没法演绎到位。”
“阿孟姑娘,不瞒你说,刚才我差点被吓得喊祖宗,要不是不好意思,只怕早站起来大喊大叫了。”这位显然是某位太祖朝重臣的后代,不然不会是吓得喊祖宗。
“我也是,太精彩了,险处惊心魂魄,乐处快心快意。常先生演得好,《菊下楼》的台本也好,更似是日常言语,虽少了唱腔的味道,却多了平易近人。”土著们未必尽要追潮什么词曲兼美,像电影这样的演绎形式,不用尽善尽美,光凭画面观感,就能轻松征服他们。
“要说遗憾……也不是没有。”
“什么?”孟约并常抱云桑班主他们齐齐看过去。
却见那位票友道:“既然是事先准备好的,为什么不多放两场戏,就放这么一场哪儿够。还有,更馋人了,在德麟班是闻香馋,看电影是看菜馋,要不是舍不得走,早该找地儿吃东西去。”
“太晚了,虽如今宵禁已近乎于无,但夜里早早归家总是好些,医师不是谓养生之道在早睡早起,三餐规律,勤于行,宽于心么。大家早点回去歇着,明儿还是这,放《菊下楼》第二场戏。”孟约劝大家早点回去养足精神,明儿白天得忙活,晚上还得看戏,没精神怎么行。
虽孟约这样劝,但明显观众们都太过兴奋,太过激动,电影带给他们的内心冲击,让他们不想走,就想跟同样看过这场电影的人一起待着说着畅想着。
“既然有画面了,应该会有声音吧。”
“以后准得有。”
“英魂都能出现,我觉得《乘云仙宗》就可以琢磨着拍了。”
“那太难,倒不如拍《太祖秘史》。”
“许只我一个人想看《慕春令》。”
“那绘本怎么与戏本你告诉我,压根没法写好么。”
“不知道诸位有没有看过《父亲大人日常》,我觉得拍那就很不错,既不用考虑难度问题,又朴实可爱,着实清新得很。”
孟约本来要走了,一听大家伙儿在谈她学生画的《父亲大人日常》,她就又把步子往回挪,坐在一旁听大家谈论。
“我看过,虽故事差点意思,但莫明招人喜欢,尤其是那些猫,画得圆团团一只,看着就叫人心里发软。”
“别说,我也看了,看完后二话没说就上街买了只猫,回家挨一顿训,拙荆嫌猫掉毛。小东西可怜兮兮的,闹得我现在都不知怎么是好,舍又舍不得,拙荆又不许养。”
“你就不会把《父亲大人日常》给尊夫人看呐,那活该你挨这一顿训,挨了也白挨。”
众人齐笑,有没看过的,决定回去买一本看看。
听到这,孟约极其满意地同王醴一道踩着满灯光并月光回家去,天色还不算太晚,两人便打算这么走回去。一路上,孟约脸上的笑都没下去,王醴道:“这么开心。”
“当然了,阿严一定很开心,大家都很喜欢她的绘本呢。”
“年年这么一说,我明天便可预料到严寺卿会来寻我麻烦。”
“那你告诉我啊,我叫阿严回家哭给他看,爱猫的人绝对同样爱软软的闺女……咦,这样反过来说的话,师兄,你是不是也很爱猫?”
春风犹带轻寒,拂过杨柳,吹上梢头,静静的夜无声而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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