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小姐自信无比地出门去,成双作为丫头跟在她后边,到时候成双会被姜蕊君支开,姜蕊君将与司法厅差官并驻守本地的官军一起设下重重埋伏,只等凶手现身。
实话说,孟约真有点担心她找到的是个假线索,所以姜蕊君出门后,孟约一直在屋里走来走去,心里怎么都没法安定下来。大鱼小鱼和鲨鱼好似是知道家里有事一样,连常期神隐的鲨鱼都乖乖待在屋里陪着她。
阿也严阵以待,因为王醴特别交待给了他一个任务看着你妈,别让她擅自出门,如果她要上街去,你就抱她腿哭。
此时,阿正在严肃地思考一个问题:如果妈要上街,我该抱左腿还是右腿。
第四五四章 当此良霄,趁此凉风
且不说孟约给不给阿机会抱腿哭,只说姜蕊君化妆成孟约的样子同成双一起出门,目的十分明确地直奔顺意楼。顺意楼此时只有零零星星误了饭点的人坐在馆子里吃饭,姜蕊君自一出壤湖园,就仿照着孟约言谈举止,眼神气质。由成双在马车上一路纠正,到下马车时已经达到成双都觉得完全可以以假乱真的地步。
姜蕊君从前过门槛时从不提裙脚,这会儿过门,小心提了裙脚,走起路来慢慢的。孟约心闲身也闲,自来做什么事都不着急,说慢也可以,说优游从容也可以。
顺意楼楼上有雅间,也有普通的座,姜蕊君上楼,同成双方才坐下,就见小二上来问吃点什么。孟约的话,南来北往的菜都不拘,初来乍到则正在探索本地美食,所以姜蕊君的标准答案是:“拣你们这拿手的上三五个吧,尚臬能吃辣,川菜也吃得。”
小二一边答应,一边给姜蕊君和成双倒上茶,然后才退下。
饭菜端来,姜蕊君和成双都吃过午饭,不过一路折腾,又消下去大半,因此吃起来也分外香。孟约素来胃口好,吃饭香才符合伪装,姜蕊君本身胃口也好,在这方面倒是本色演出。之前吃过,这会儿再吃才能克制住,不至于吃饭论盆计。
饭吃完,姜蕊君学孟约托着下巴看街道,看到街对面有家卖点心的铺子,人气不错,总没断过人来买,便对成双说:“成双,下去买些点心,再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好吃的,都一并买些。”
成双道一声“是”便下楼去,姜蕊君继续托下巴,据孟约自己说,她闲着没事干的时候,多半在琢磨自己的绘本怎么画。就算不是,也多半脑子里在演别的故事,姜蕊君乍一听的时候被震惊到,只觉得孟约真敬业,现在自己演才发现,其实并不难,反而会把闲极无聊的独处发呆都变得很有趣不愧是灵魂有趣的打鼓人呐。
由于一直没接到可以回来的信号,成双就一家一家铺子慢慢逛,车夫也跟着,买了东西通通放车上,倒也不必费事。成双也不担心买的东西吃不了,家里这多人,什么都能吃完。
姜蕊君在楼上满脑子跑戏的之余,则在琢磨是不是孟约和陈恂猜错了,并不是这里。人来人往的地方,委实不便相见,何况凶手肯定也知道如今济南府的差官在找他。姜蕊君倒觉得,很有可能是城外那家,要不就是城里还有其他名字里带“意楼”两个字的。
发呆到姜蕊君认为自己真呆掉凶手也不会来时,她左手边的位置忽然有人影罩过来,姜蕊君抬头的时候就已经调整好眼神,如同孟约一般带着一点懵:“你是?”
这人如果是凶手,真是胆大啊,居然什么伪装都没有。
但怎么可能,那人却并没有坐下,而是给姜蕊君递上一封书信。姜蕊君皱眉打开,发现书信上写着一行字,竟是很漂亮的颜体。时下蒙学教学时,教蒙童写的是欧楷,至书院教育时,才会教导其他字体,却也不是必修课。
姜蕊君上过蒙学当然清楚,她一个武艺世家出身的姑娘,生生在蒙学练就一手端端正正的欧楷。所以,姜蕊君很快判断出来,这人如果不是秉受庭训,就是上过书院。
她打开书信时,送信的人已经走了,书信上只有一行漂亮的颜体字:“倘前面没有路,你就自己去走出一条路来。”
姜蕊君:幸好我也是打鼓人绘本的铁杆粉丝,所以我知道这句话该怎么解,不用回去问阿孟。
在另一个绘本里,孟约曾写过这种路,或叫做传奇,或叫做奇迹,戏文里没有,只绘本里才有。而且一笔带过,并非发生在重要情节里,如果不是铁杆粉,根本不可能一下子想起来。
姜蕊君收起信,看似把信揣在怀袖袋里,实则将信粘在桌底,稍后伪装成小二的司法厅差官会过来将信收走,姜蕊君则直接下楼,奔传济路去。传济路尽头是一处不高不矮的山崖,具是山石,后来有人在一畔凿出一条石径来,安上扶手使人可以登上山去。这情境相当符合孟约那句“倘前面没有路,你就自己走出一条路来”。
山不算高,恰好能将济南的风风景景尽收眼底,是个赏风景的好地方,不过时下满湖荷花生得好,大多人都在湖上行船,这小山上反倒人不多。
姜蕊君坐下大约两刻钟后,才有人姗姗来迟,坐在姜蕊君对面的石鼓凳上。姜蕊君看那人,那人也看姜蕊君,林下的树荫将光线掩去一些,林中绿意返照在脸上,把姜蕊君衬托得十分柔和清丽,尽真的与孟约差不离。
“孟夫人胆子真大,竟敢独身前来。”
“我来是想劝你一句,早早投案自首,别再一错再错。”这是孟约认为,她可能独自前往去见凶手的唯一原因,虽然很圣母,但只有这个原因才会让凶手最大程度降低对她目的的怀疑。
“我并不是孟夫人以为的那个人,只不过是仰慕孟夫人,格外喜欢孟夫人的戏,才递上字条,相请孟夫人至此闲谈几句。”
姜蕊君:这滑不溜手的,万一话说岔漏,叫他有机会跑掉怎么好,这人一看就是个练家子,就算打不过,看着也能跑得过。
姜蕊君二话不说,将人拿下,等闲的人哪是她的对手。那人也奇怪,就这么被她拿着,一点也不反抗,那人还笑盈盈的说:“不想孟夫人身手也挺好。”
敢情倒是没怀疑她是不是孟约。
把人往司法厅一送,王醴带着人即刻开审,那人姓刘名绩,是济南本地大族子弟。大族里有过得滋润无比的,也有勉强过日子的。刘绩属于中不溜,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审问过程中,刘绩从头到尾带笑,他胸有成竹,因为他有实实在在的不在场证据:“当日是我生辰,清早我便起来遍邀好友亲朋共贺生辰,你们所说的时间,我们已经在城外河边上支烧烤炉许久。”
因为孟约爱烧烤,而且在《菊下楼》里详细画过烧烤,深深地表达出她对烧烤的热爱。所以,做为热爱打鼓人绘本的读者,当此良霄,趁此凉风依然河边烧烤,再合情合理不过。
没有证据,只因推论定有罪,那是不可能的。
不过人既然已经抓到,王醴就不担心了,早晚能审出来。
第四五五章 我爱上学,上学使我快乐
比起抽丝剥茧查线索,王醴更擅长的是攻心,凡把嫌疑人逮到,就没有王醴拿不下的审问。且,在孟约与陈恂一起琢磨出犯罪心学和看似不可能的微表情后,王醴便在暗中琢磨与总结。可以说,王醴是这个世界第一个犯罪心学和微表情的使用者。
司法厅的审讯室里,王醴对刘绩,司法厅并巡抚衙门与总督衙门的头头脑脑及相关人员,都在隔壁静默无声地倾听。王醴的审讯过程有波澜不兴,有骤雨忽袭,他就如同海上巨大的风浪,那风浪中唯一孤舟倒也坚挺。
这是耐心毅力与智商的三重考验,刘绩不弱,王醴更强,对峙之中只一个突破口被王醴抓住,风浪中的孤舟便就此被浪拍散。王醴出来时,写了个地址给下属,然后靠着墙在那长长出气。
董总督看着王醴啧啧称奇:“看来审问凶徒,不比干一场仗轻松呐。”
王醴凭借着对刘绩的审问,轻轻松松在司法厅站稳脚跟,并在巡抚与总督二衙留下深刻印象。有这么一员干臣,省内旧案要案大案何愁不破。
事实上,刘绩的事还不算完,刘绩吐口的只是一条线索,一个可能指向他是凶手的证据。在一连串杀人案上,刘绩从头到尾没有松口,这样的凶徒,除非有绝无可能翻盘的证据,否则断不可能自承其罪。
中午回壤湖园吃饭,官军们依旧未撤,凶手一日不确定,董总督就不会让官军们撤走。宣庆帝的妹子,哪怕不带血缘关系,那也得当成公主来看待,公主的安危自然要上心啦,何况……壤湖园的伙食相当不错。
“我觉得可以追溯连环杀人案的第一个案件,一般来说,不管干什么事,只会越来越成熟,越来越熟练。如果有破绽,那么破绽一定在最初的案件里,那个时候不管是惊恐也好兴奋也罢,都会让他有所失手。”孟约是记得自己看过类似的电视剧还是电影,里边也是讲连环杀人案,是一个持续时间长达十几二十年,遇害者达数十人的案件。
“司法厅的卷宗里,第一个有记录的案件是西郊枯井案,但据当时的卷宗来看,很有可能并不是第一次犯案。因为后来接连再次犯案,便无人再去追踪之前是滞还有,因为哪桩案子都够秋后问斩。”王醴亦觉有道理,但这时候恰是无法追溯第一个案件。
陈恂喝完汤,咂咂味,觉得不错,又添一碗,一边舀汤他一边道:“往前翻阅卷宗,刘绩性子并不急躁,第一次杀人后,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都会先沉匿一段时间。这个时间可能是一年至三年,他很可能先对身边熟悉的人下手,照着这个推断去查,也许会有收获。”
董总督:这让本总督怎么愉快享用美食。
陈恂:“忽然想吃香辣锅,阿孟姑娘,咱们晚上吃香辣锅吧,劳请袁娘子给备几份猪脑花。都说吃什么补什么,这段时间可费脑子得紧,得被点。”
送菜上来的袁娘子都不知道是该答应还该笑出来,吃什么被什么的话,吃猪脑子补猪脑子吗?
“我不爱吃脑花,我喜欢冻豆腐花生苗和油条,肉卷鱼片一定要有,还要各种山菌和蔬菜,再加上土豆莲藕胡萝卜红薯粉皮。”有些冬季气候下才能种的菜,在如今疆域辽阔无边的大明,即使大夏天也能吃到。都是耐储藏的菜,自铺设好路轨后,运输上基本没有多少损耗,也不费什么人工,因此价钱便宜又新鲜,很是丰富了大明的餐桌。
“莲藕还没上市,其他都行。”
董总督:毛肚鱼丸腐竹,谢谢。
且不说晚上怎么吃,只说下午去衙门,搜罗证据的司法厅下差官皆已回返,带来的证据虽然无法直接证明刘绩是凶手,却也算是拿下一个关键点进一步佐证了孟约的推断,使得司法厅有了查下去的线索。恒信只要顺藤摸瓜,总能把刘绩绳之于法。
孟约在壤湖园,一边画《缉凶录》的新本子,一边继续琢磨案情:“陈博士,你说这一连串杀人案是为什么。如果说后来是心理已经彻底改变,那么最初犯下案子,会是因为什么?”
“一般人,或为情或为财,但刘绩并不好推断。”
“希望能在仲秋节前大白天下,我可不希望送孩子上学都得提心吊胆,这几天阿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样,天天盯着我,生怕我一下不见似的。”孟约觉得是阿在害怕,哪知道阿是受王醴嘱咐身负抱腿哭之重任,她只深感有责任让阿有个安安稳稳的生活环境,能快乐无忧地成长。
陈恂:“必能如愿,阿孟姑娘要相信王司使。”
育英园报上名后,领了一些入学前需要阅读的“入学须知”回来,厚厚几本,需要逐条阅读,牢记于心。有关于作息安排的,有关于日常课程安排的,还有蒙学需要家长配合的,另外还有关于家庭教育,学龄童日常独立性培养的。
育英园中午不放孩子回家,可以送饭,也可以就在育英园里吃。孟约提前问过育英园的老师,说是建议先送一段时间适应一下,毕竟阿惯了家中厨娘做的,济南菜他未必能吃得惯。因是小孩子,还是以安抚为主,简单粗暴地直接让吃食堂太影响入学情绪。
作为学渣,孟约非常担心阿会哭,因为她就属于刚上幼儿园哭了半个学期,之后每学期新开学都要至少哭一个月至半个月的主。她怕阿会遗传到她,这种性格上的遗传,孟约相信是会自灵魂来的,毕竟伴随阿成长的是她呀。
阿:我爱上学,上学使我快乐。
刘绩案直到七月下旬才算全线告破,变态不是生来变态,而是少年时一次失手杀人,没有被捕,反而被认定是意外。那之后,少年可能有一段时间的惶恐不安,至于最终为什么会再次犯案,就是在无数证据面前,刘绩也没吐露。左右等待他的都是菜市口一刀落下,为什么还要剖开自己的心,血淋淋地供人取乐这是刘绩的原话。
事实上,除了陈恂和王醴,并没有太多人对他的内心转折感兴趣,就连孟约也因为操心阿,有这样那样的学前焦虑,压根没心情探究刘绩的内心是怎么一点点扭曲的。
至八月间,阿便要准备入学,大明蒙学新生入园多半都是八月十八,书院则多半是十月。
孟约:818?穿越者前辈真是个足斤足两的天涯观光团成员。
第四五六章 一挥手,一去百千里(一更)
大明的蒙学类似幼儿园加小学的综合体,五岁以下的有专人负责照看,协助他们在蒙学里吃饭午休读书。凡入蒙学首先要准备的就是各自的洗漱用具和寝具,对此孟约觉得无比熟悉,她读幼儿园时也会带被子床单和小枕头去幼儿园,其实幼儿园本身提供,但家里人都不放心。
蒙学不提供早饭,只提供午饭一顿,孟约和王醴早早起来,一家子吃过早饭,便去送阿,阿:“我可以自己去,不用送的。”
阿骄傲地扬着脸,内心戏大概是我长大了,我是大人,我自己可以。
“第一天上课我们可以参观,所以当然要送。”孟约也很想看到小家伙在教室里认认真真读书是什么样子,怎么可能错过这样的机会。
育英院中,今天自然格外热闹,常能看到哭哭哭的小朋友红着眼眶抱家长大腿不撒手。对此,孟约看阿,虽然没说话,但阿居然领会到了他妈什么意思:“我不哭,我喜欢上学。”
王醴忍不住在一旁笑出声来:“好了,阿进去罢,我们会在外边看一会再走。”
阿背着书包迈过门槛时才回头去看他妈和他爹,片刻后挥挥小手扬起笑脸,转身进教室里坐下,孟约看着阿满心唏嘘:“总有一天啊,这小人儿会这么一挥手,一去百千里,连头都不带回的。到时候就剩我和师兄在家里两两对望……所以啊,儿女都不是自己的,唯我们才是彼此的。”
知道这段时间孟约特别多愁善感,王醴也就不多言,只拉着她的手,叫她半靠在自己身侧。两人一起看教室里正站起来,向负责带班的老师和同学作自我介绍的阿:“我叫孟,今年三岁,我喜欢画画。”
没有谁教阿这么说,所以听到这句“我喜欢画画”,孟约有些意外,也有些欣慰。这让她感觉像是什么东西从自己身上延续到了阿身上,或许是血脉天性,或许是传承,总之很有仪式感:“哎呀,怎么能这么招人喜欢呢。”
“像年年一样。”
孟约:不,我觉得你们父子俩才一样呢,都好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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