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朱载宥也先把他扶起来,然后郑重地道:“你是不是我亲弟弟,得视情况而定,回头我来,你要是四六不分的浑样,那不好意思,你就真不是我亲弟弟了!”
朱载宽撒泼撒这么多年,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反应,一时间怔住,片刻后发自内心地滚下热泪:“兄长,我错了,我好好听姑姑姑父和师长的,你快别这样说。”
“可不是我先说的。”这没出溜就胡说八道伤人心的话,朱载宽撒泼时不知说过多少,虽知他是犯熊,有时听了仍叫人不好过。
“我知道了。”
看朱载宽垂下脑袋,没神没气的样,朱载宥仍是揪心得慌,赶忙揉他几下,把朱载宽的毛捋顺:“你也不小了,别再闹腾好不好。爹妈和兄长不求你文成武德,只求你不要浪费自己有限的人生,阿宽,人生纵长也不过百多年而已,你是愿回首时一片空茫,还是回首时精彩纷呈?成为什么样的人,过怎么样的一生,如何在这世上生活……这些问题,你已经到了该思考的时候了,你好想想,过两个月我再来看你们。”
“好吧,兄长再见。”
送走朱载宥,朱载宽就真的开始认真思索兄长留给他的问题,然后十几岁的少年,冥思苦想也有点没头绪,遂去寻孟约,把朱载宥留给他的问题复述一遍:“姑姑,你是怎么确定的呢?”
孟约:哈?我从来没有为自己的人生定过这样的基调啊,想怎么怎么来呗,人生总是随机掉落各种未来,有时候一个不经意的选择,就会让人生拐个大弯比如她选择画绘本,成为打鼓人;比如孟老爷赴南京,为脱商籍成为江宁织造府下的官员;比如师兄在那个恰好的时间里,向她表白,不早一点,不晚一点。
“先做自己喜欢的事,做着做着,你就会知道该如何选择人生的目标。”反正她就是这样的,画着画着,就知道自己应该成为什么样的“打鼓人”。
“喜欢的事?喜欢吃算吗?”
“算啊,为什么不算,可以琢磨怎么吃好,怎么做好吃,日后,可以寻思怎么种植好吃的,怎么让更多人吃上好吃的,更么让整个天下都一样,天天最苦恼的问题就是‘今天吃点什么好吃的’。很多时候,目标不是一开始就定好的,而是在前进的路上寻找到的,而且目标不是一成不变的,因为人是活的,路在脚下,所以,少年你要做的就是选一条喜欢的道路,勇敢往前大步走。”
朱载宽:为什么不管什么事到我姑姑这都特别简单?
孟约:那是你没见过我爹,我爹最擅长把复杂的事往简单了处理。
第四八四章 小小恶趣味(二更)
熊孩子不是一天养成的,当然也不可能一夜之间“改造”好,在熊孩子改造时,孟约忽有了喜讯。事实上,在王醴的有意主导下,孟约都以为他们可能真的不会再有个孩子。不曾想这孩子来得这样突然,孟约在课堂上讲着“戏剧的组成”时,忽然扶着书案有些头晕。
她素来身体好,这一晕眼前竟有点冒金星,还有那么一瞬间眼前是一片黑的,她差点就当自己身患绝症,都快要开始脑补一出生离死别大戏时,学生们跑去喊来的驻院医师过来。学生们自觉地走出课室,让医师能安安静静诊治,孟约心里甜得不得了,她的学生真是可爱。
“大夫,我怎么了,什么病症,要紧吗,怎么治,还能好吗?”
孟约之所以不怀疑到身孕上去,是因为她之前怀阿阿煦,基本没什么反应。这次不同,还不足月呢,就开始有了反应,医师道恭喜,说还不足月,再过半个月还得来复诊一次,待再诊到露脐才能确定。
“怎么……会呢?我之前怀阿阿煦都好端端,一点事没有呀。”
医师道:“妇人每逢生产,便演元气血气,虽能补足,到底曾损,孟夫人这是第三胎了,有些轻微的症状也在情理之中。我建议,孟夫人怀过这胎,就不要再生了,倒不是虽的,主要是这一胎过后再怀胎,身体上的种种不适会越来越明显,而且恢复起来会比从前要慢。”
高龄产妇的危险,孟约当然也听闻过一些,所以她也确定打算就这胎,甭管男女,再多不生了。土著们也有有效的避孕方法,日后严格遵循便是,虽然满心期望这个能恰是个女儿,但要真不是,孟约觉得也得从现在开始做好心理准备。
“多谢大夫,那过段时间我再找你诊脉。”
且不说儿女,都得赶紧给王醴送个消息,并且宽慰在外边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学生。孟约同学生们一说,学生们也都纷纷恭喜孟约,闻讯来的孔传铭也抱以祝福,便是他也听闻过孟约和王醴想要个女儿:“愿此番阿孟姑娘能得成所盼,喜得千金。”
“多谢院长。”
“这节课也差不多了,阿孟姑娘先回去吧,接下来这段时间的课就先放一放,待坐稳了胎再说。”至于之后是安心在家养胎,还是继续来书院授讲,孔传铭把决定权交给孟约自己,他可做不了公主殿下的主。
孟约怀孕的消息递到律法司,王醴一怔,再听闻孟约犯晕,坐也会不住,当即便把公务安排好。半途上听说孟约回了壤湖园,便赶回家去,进了屋里,阿煦正趴在孟约旁边软绵绵地说话:“妹妹,乖乖睡觉觉,睡饱了出来阿兄陪你玩。”
“年年怎么样,好些了吗?”王醴看着孟约脸有些发白,眉头紧皱,济南这边委实没有相熟的医师,看来只能去访个产科妙手,不然他没法安心。
“好多了,医师道是因为最近天有点热,胃口不好吃得少,才会犯晕的,这会儿吃了碗馄饨,已经没事。袁娘子正在炖汤呢,道是晚上给我做一桌好吃的,现在知道什么原因,自然不会由着不想吃就不吃,会好好把自己喂饱的。”孟约虽不苦夏,但天热,任谁都没什么胃口,袁娘子使尽十八般手艺,她每顿也就能吃小半碗饭。
“今年天格外热,便是济南水多,也比往年热许多,不如城外山中寻所宅院,年年搬去城外避避暑?”王醴这时脑子里琢磨的事挺多的,要给孟老爷写信,要去寻个得宜的医师,得安顿俩小的别叫再扰着孟约,还得安排好饮食,另外公务也得排一排,还有就是得每天再多抽点时间陪着孟约。
“倒是不必,咱家还是很凉爽的。”
吃过晚饭,王醴见孟约脸色好看了此,这才来得及为孟约再次怀孕而欣喜,然后就是默默祈祷这回别再来个熊孩子了,上天赐个温暖可爱的小姑娘来吧。虽知道生儿生女,都是一开始就已经注定的,半途不可能改性别,但谁还能没点梦想呢。
打这天起,王醴每天早晚三柱清香,拜祭天地,只求能有个女儿。焚香时,口中念叨的都是“余生别无所求,唯求年年平平安安诞个女儿,岁岁年年健健康康”。每到王醴焚香祈祷时,孟约都会悄悄给王醴加上弹幕重金求女!
谯郡,孟老爷接到王醴的信,也是想着外孙女,他如今有俩外孙,外孙虽是心尖子,但也不妨碍孟老爷渴望有个跟甜软的外孙女。为讨口彩,孟老爷逢人就说孟约怀了个闺女,人人都理解孟王两家想要个小姑娘的心,十分顺着孟老爷。
不过,谯郡仍是人人都暗搓搓盼着孟约再生个儿子,到时候他们从前的王知府,如今的济南律法司王司使,想必表情会相当之精彩。
“诶,我们什么心肠,人家想要个女儿快想疯了,咱们偏盼他们生儿子,要不得。”
“那也是跟打鼓人学的,打鼓人在戏里说了,这叫每个人内心深处都会有小小恶趣味。”
也许是出于不想太早定音的原因,王醴没提找人诊胎儿性别的事,孟约也没提。俩人都想要女儿,又觉得与其现在期望就落空,不如等到生下来再说,俗话说得好,惊喜总在最后嘛,那就甭管是惊是喜,都留待最后揭晓吧。
刚开始总有些发晕,孟约估计是低血糖,随时身上揣几颗糖,再加上吃得比以往多,渐渐地就好了。不过,还是揣着糖保险,外边的糖厨娘不让吃,专给她做了各种果仁糖,还见天给她做甜点。
甜食加食补,孟约很快感觉连皮肤都变好了:“啧,人还是得好好吃东西,吃好了整个人看起来年轻许多。”
王醴侧眼看孟约,迎着晨光,面如珍珠白玉,孟约在他心中永远都美如初见,倒是不像孟约这样细微。不过,脸色倒是好看了许多,再不会白得一脸气血不足的相:“萧启送了盒上好鱼胶来,回头叫厨娘炖了给你喝,每顿做一点,年年吃了便是。”
孟约总喜欢叫大家跟她一起补,王醴还好点,几个小孩最近很是长了点肉,委实不能再同样吃下去,别回头送来的是瘦条条的少年少女,回宫去帝后一瞧,全成了小胖墩。
第四八五章 秀而挺直,质青之美(三更)
技能释放完毕,冷却时间未知~~~
秋伏一去,天便很快凉爽下来,倒是像老天爷都宠爱孟约似的,算起来,这孩子是在八月时怀上的。由于今年天热,出太阳的日子多,夏天延续了很长时间,甚至跟秋天接上了轨,导致孟约一直觉得还在夏天呢。
也许是萧厨王的鱼胶太管用,孟约现在是怎么看都觉得自己皮肤变好了,萧启听说后,又搜罗了一盒给她送来。经厨娘妙手调鼎,孟约吃得喷香,就是她不肯吃燕窝这一点,让厨娘很没法子,因为孟约坚持那是燕子的口水,想想都怪糁人。
好在食补里,孟约也就不肯吃太稀奇古怪的食材,别的炖给她吃,她都很配合。加上睡得好心情好,别提多舒坦了,担心的孕吐也没出现,坐稳胎后,一切都和前两胎没区别。
于是她又继续开课,孔传铭心里担心,着人跟着看了几堂课,几无事,这才放下心来让孟约自己安排:“只是待月份大了,可就得好生回家养着,孩子要紧,身体更要紧。”
“是,我听院长的。”
孟约怀着身孕上课,对学生们来说,是一种极大的触动,或许他们连自己亲妈怀胎的过程,他们都没看这么仔细。学生们总觉得她可能会很辛苦,最近在课堂上都特别特别守纪律,上课接下课送,帮她拎东西,还时常回家向长辈讨教相关的知识。
“师兄,我现在明白了,所有不珍惜,都很可能是因为不了解。你看我那些学生,便是看着我都觉得辛苦极了,以往是很懂事,如今却是很体贴。”孟约跟王醴说起来的时候,特别唏嘘。
王醴听完,道:“嗯,是该让阿和阿煦知道,日后才会珍惜,才会才你好。”
孟约:……
“快别吓着他们,阿已经很体贴了,至于阿煦,那不是才三岁多么,再长长自然会体贴的。”孟约觉得,王醴最近有一种很明显的倾向,那就是认定是个闺女,所以要让俩儿子提前预习一下这个“残酷”的世界。
在这方面,孟约真想说一句“男人何苦为难男人”,王醴却觉得这正是个教育儿子的好时机,哪里肯放过。自然,王醴也不准备吓坏儿子,就是真有女儿后儿子不值钱,那也是亲儿子不是。
南京城中,宣庆帝也听闻了消息,兴冲冲地准备给取名字,萧皇后:“你还记得给阿取名字的情形吗,还记得后来年年说名字笔划太多,孩子上学光写名字都能哭出来吗?”
宣庆帝:“好歹我给取的名字,能给孩子添点福气吧。”
萧皇后:“这话是别人说着哄皇帝老爷的,你难道还真信了!”
宣庆帝本来一门心思要取的,就是萧皇后阻拦也要,结果一翻字典傻眼,真不知道该取什么。觉得孟约这回可能要生个女儿,宣庆帝想肯定要取个意义好,又好听好写的字,翻来翻去,看哪个都不顺眼,最后决定还是歇菜。想想他也就一个闺女,太祖托梦来命名,他都要翻脸,王醴好歹是日后能留给朱载宥的梁柱之臣,还是别让人为女儿命名的事就翻了脸去。
朱载宥默默地提笔写信,知会远在济南的孟约和王醴,王醴:“儿子好说,若是个女儿,我匆匆之间哪想得宜的名字去。”
“要是不想官家心血来潮,还是早早取好为妙。”
王醴想半天才道:“小名叫糖糖吧,正好跟甜甜很相衬。”
“小名叫什么都好,大名儿呢?”孟约觉得他们真纠结,取个名字而已至于嘛。这时候她倒忘了,她为绘本里的主角取名字都头疼得不行。
“我好好琢磨琢磨再说。”之前不是没琢磨过,不过关于女儿的名字,琢磨再多也觉得还不够。儿子的名字都费了一番琢磨,何况给女儿取。
思来想去,王醴还是想给女儿取个质洁而美的名字,来来去去,唯有两个字最得他心,一个是“筠”字。竹秀而挺直,筠不但指竹,还指竹杆质青之美,愈发显得字有余香。另一个是“羡”字,羡指富足有余,人这一生落到实处,有这四字其实就很好了。
但羡字多义,还有贪欲贪慕的意思,最后王醴还是选了“筠”字。恰好济南街头有道市井小甜点名叫竹露糖糕,需放在新鲜竹筒里蒸制,用过一次的竹筒不作第二次用,带浓浓竹香。孟约怀孕后特别喜欢吃,说不定是肚子里的小人儿喜欢吃呢,这名字也应景。至于儿子,取同音字“恽”,敦厚之意。
“很好,笔划已经算是仨孩子里最少的啦。”别的就不求了,繁体字呢,笔划多的字太多了,这样已经很好。
取好名字,王醴安心,孟约放心。这天夜里下了雨,天转冷,孟约早早睡下,王醴则起了趟身,去看俩孩子。确定俩小人儿没踢被子,睡得暖和,屋里半夜烧了地龙,王醴便又钻回被窝轻轻揽着孟约继续睡觉。
迷迷糊糊间,王醴再一次梦到了王四。
也许是孟约的绘本真的有力量,在那本虽没有太深远影响,但因为脑洞足够大,也挺受大家欢迎《三醮外传》祝福下,王四果真有了人作伴。两人眼对眼时,王四正在卧房中点着灯处理公文,屋中的陈设明显已不同,有女子生活于其中的痕迹。
也不知是过去了多少年,王醴没问这,只问王四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王四娶了妻,是吕撷英介绍的,恰是吕家的女孩子,吕冰的堂妹,性子比吕冰跳脱些。王醴曾经见垸几次,记得是嫁得很远,后来就没了音信,也不知道过得好不好。如今看着和王四在一块,倒像是很不错的样子,王醴告诉王四,他将会迎来第三个孩子,可能是个女儿。
“我给她取名叫阿筠,小名是糖糖。”
“糖糖?想来会很甜。”
“你呢?”
“我也有了孩子,还不知是儿是女。”
“从我这里来看,八成是个儿子,我盼女儿盼到如今,也不知有没有这样的神气。要真是三个全是儿子,我都不知该怎么办好,早些年说过领养一个,或许真要这么干才能一圆养女儿的心愿。”
梦境至此便止,王四神容不同往日,便让王醴知道,梦中的不管是不是另一个世界,另一个他都已经拥有了自己的圆满,如此……足矣。
小剧场:
假如王四第一胎生的就是女儿……
王四:不好意思,头胎就抱上女儿。
王醴:就应该叫孤独终老才对!!!!!
第四八六章 开宗立派,一代宗师
清晨醒来,王醴便微微将窗推开一条缝,浓雾沿着窗缝漫进来。院中已经是一片稠白。花开到这时,已经只剩下寥寥数种,且开得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