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稿酬你收着便是……说起来,年年该攒了不少银子了,有没有想过做点什么?”王醴随口问道。
孟约用力摇头:“不要,我现在天天画绘本都够忙的,再做点什么,不是更忙。别说只要看账本,光只看账本就够操心的,每季那多账本,我真不想再多任何一本啦。”
这么说也是,谯郡的织坊布坊,并庄子铺子,还有一些其他产业,加上孟约自己的,和王家祖上一代代传下来,并王醴自己置办的。就是每季王醴都帮忙看账本,也得费去几天工夫,不看又不行。
“时间不早了,用不用我叫马车送你去书院?”
“不用,又没多远,我走过去就行。”
孟约打律法司出来,见到菲利普正同一个小姑娘打她面前走过去,孟约“咦”地一声,到底没出声喊菲利普。好容易逮着个小姑娘,别她一喊,把小姑娘给羞走了。
路易十四临走时,殷殷叮嘱,要他们这些菲利普的朋友,帮着他解决一下婚姻大事。孟约虽然没答应,但还是有点上心的,委实是一群成双成对的人里,这没谈过恋爱,没结过婚的单身前国王实在太有存在感。
到书院上完课,孟约便往家赶,她到家时,阿煦正扶着糖糖在藕花开满的池墉畔学步。两边皆有栏杆,仆妇们小心照应着,倒是让糖糖渐渐的越来越大胆,也越走越好。
“妈。”糖糖醒来时没看到孟约,本来就找了好久,这时看到孟约,一下松开阿煦的手,跌跌撞撞地朝孟约扑。
孟约赶紧蹲下,远远迎上去,把小人儿一把抱起来:“闺女,咱走都还走不大稳当,能先别下脚就跑吗?”
小人儿一个劲咯咯笑,孟约拿这小东西才真是没办法呢,只能叮嘱仆妇多看着点。
“妈,我也要抱抱。”虽然是个妹控,但看到妹妹在妈怀里笑得开怀,让阿煦也有点想被抱高高,
孟约:“亲爱的,你得认清一个事实,那就是你已经长到我抱不动的年龄了。”
“我一点都不想长大,糖糖也不要长大,我也不要,让兄长一个人长大好了,他最想长大了。”阿煦最近格外讨厌长大这个词,“妈,兄长今天回来吗?”
水电站的工地有点远,今天很有可能不会回来,孟约摇头,阿煦便露出全世界都抛弃我的表,孟约赶紧道:“就一个晚上,不怕啊,要是怕,今天晚上来爹妈屋里睡好了。”
孟约他们的卧室是三间正房,旁边再加两间耳房,东厢西厢都安了床,糖糖就时不时在西厢睡觉。小姑娘娇一点嗲一点,王醴很能接受,所以胖儿子们是没享受过这样的待遇的。
“我想跟爹妈一起睡。”
关于这个,就别做梦了,糖糖都没享受过,虽然主要原因是王醴怕自己压着闺女才不让的。
晚上王醴回来,听阿煦说要一起睡,立马好好跟他聊了几句,让阿煦深刻认知到自己的错误。如果不是从来没一个人睡过,多少有点怕,阿煦恐怕都要拍着小胸脯自告奋通一个人睡一间屋。
劝服了胖儿子,王醴才坐到孟约身边,并递给她一封书信:“是官家给你捎来的。”
孟约接过信打开,没多会儿便“啊”了一声:“官家要给爹赐爵位。”
王醴倒不像孟约这么意外,看一眼确定无误后,王醴道:“这次的事,多亏爹才如此顺利解决,给爹封爵倒也不是不能理解。科学院的院长还是侯爵呐,到爹这里封个子爵也不多稀奇,日后指不定还要往上升。”
“那意思是,以后阿还有爵位可以继承?”
“没特别写明,便是不可继承的爵位。”所以王醴才道这不稀奇。
仔细想想,不可以继承,也好像没什么特权,是不必太惊讶。不过,孟老爷以后行事,大约还是会有些便利的:“忽然觉得,打行装从鹿邑出发往南京,好像是昨天的事。那会儿我爹是为我才肯去南京做官的,不然,凭他性好自在的脾气,必是有顶官帽掉头上,也要伸手摘去。”
“我还记得,我和爹是从观音门进的南京,第一眼看到南京的时候,觉得她好美。那之后,便遇到了师兄,好像我在南京遇到的都是人生中最好的事。”哪怕有那么一点点微小的不愉快,如今也已经被巨多巨多的美好给淹没了。
“我却总记得鹿邑乡间枇杷树。”
“总惦记那株枇杷树,回头泛园种个几十株,每年到四五月,我就给摘一回,省得你念念不忘。”说罢,孟约忽然想起一句话,“师兄,据说经常想起过去,就说明人在变老……”
王醴忍不住笑着戳一下孟约的脸蛋:“还像刚见的时候一样水灵,哪有一点变化。”
眼见爹妈抱在一起,阿煦赶紧带着糖糖撤退,兄长说了:当爹妈相亲相爱的时候,要礼貌地走远一点,省得碍事。
牵着糖糖的小手,阿煦往庭院里走,园子里的花从风而放,有很好闻的香气。阿煦遂牵着糖糖去看花,一边看花,一边念叨阿:“糖糖,你说兄长现在在什么?”
糖糖哪里知道。
远在水电站施工现场的阿正在吃晚饭,工地的饭菜自然味道平平,孟老爷都已经做好了给阿开小灶的准备,不想阿吃得挺好。工地上还得自己洗碗,阿吃完,也跟在助教们后边把碗洗了。
有位院士同孟老爷道:“这孩子教得好。”
孟老爷也有同样的感慨,实则,孟约和王醴在家,很少特别教导什么,阿长成这样,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自己的功劳。
“孟院长,阿这孩子可得好好培养啊,说不准二十年后,咱们工学院就指着他接班了。”
“这很可以。”
“说起来,阿术数天赋很不错,我那天……”
放了碗回来,阿莫明觉得,大家看他的眼神都是滚烫的。
第五一九章 为之辛苦,为之甜
阿也并不是一开始就觉得水电站的工程很有趣,但是很快她就把水电站的工程和他玩过的乐高积木联系起来。当时孟约画图找工匠做积木,孟老爷看了说“既然有路轨蒸汽机车,怎么能没有水电工事,于是就有了水电站,有了城市地下管道,有了城市电网。
水电站的大坝的积木也是既可以拆开,也可以合并的,孟老爷曾带他玩过几次,合龙的方式简直一模一样。
是这时候起,阿才觉得“哦,这和我的积木一样”,虽然阿跟小大人一样,但到底还是个小孩子。不过,一旦他把水电工事理解为一个巨大精细的积木时,这就变得既有意思,又十分亲切。
孟老爷看着阿合不拢的小嘴,笑道:“阿,等水电站的所有发电机安装起来,济南就会和南京和谯郡一样,可以点亮灯火,夏天扇风,冬天取暖,还可以用电烤箱烤肉。”
“那要等什么时候呢?”
“今年年底之前罢,济南的电网也已经在铺,发电机安装好,电网也应该已经辅好。”按照工学院的工事安排,今年腊月上旬就要正式通电,先开放几条街试行一下,没有问题后,至中旬才会全城通电。
阿可以说是自生下来,便生活在有电的世界,所以到济南后有一段时间,他很不习惯。就是壤湖园,因为电机功率小,只能供一部分地方,还是有些地方没电的,而且也不能全天供电,所以阿很期待通电。
灯烛的光无论如何也不能灯光明亮稳定,而且电有很多用途,蜡烛却只能照明呀。
“外公,将来所有地方都会通电吗?”
“会啊,将来大明所有地方都要通电,通车,通自来水,以后还会有更多的电器。”
阿虽然不是很能想象有很多电器的生活是什么样,不过光有电灯电扇都会让人觉得很好,有更多的电器,肯定会更好的吧,孟小还是很憧憬的。
水电站的合龙,意味着很快,济南人可以用上电,工地外附近的山坡上,来了很多看热闹的济南本地人。世间大概没有什么比看人力改天地更让人激动人心的,当一条河流被从中截断,上游水位渐渐升高,下游水位渐渐降低时,众人不自禁发出欢呼。
这大约就是……不明觉厉,喜大普奔。
“太祖常谓人定胜天,便是眼前这般景象吧。”
太祖年岁顶大了才说这句话,那时候已经是他说什么,朝野上下便听什么的时候。在这样的前提下,他才说“人定胜天”,才说人的命运不是看天,而是掌握在自己手里。
看罢合龙,大家怀着激动的心情相携而去,等孟老爷带着阿与工学院上下回到城中时,水电站的景象已经传遍全城。不时有认得孟老爷的人上来问,什么时候济南能通电,得知今年能用上电,大家居然都挺高兴。
“看来,还是王司使主意出得好,若非他建议所有公衙先通电,今天可未必是这景象。佳儿佳婿,还有好外孙,孟院长可真是……人生赢家。”孟约绘本的里辞,如今早已经成为大明的流行语,不说工学院上下,就是老夫子们,时不时也要蹦几个词。
回到家中,自又是一顿好饭,孟老爷难得地敞开了喝酒,喝到微醉时默默看向天空,不知何时,明月已上中天,星辰隐隐约约在天幕四周闪闪烁烁。独坐廊下,孟老爷静然无声地露出微笑,仿佛有张熟悉的脸在星辰上端半遮半掩。
“你总说人活一辈子,总得做点什么,经商也好,科举也罢,当农夫,做木匠,甚至是捞鱼打猎都可以。那时候,我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遂选了最熟悉的事干,到如今,我才真正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嗯,我找到了愿意一辈子为之辛苦奔忙,且同样甘之如饴的事。”
如同,爱你一样。
既然到如今,回想起来,也依然甜得像在心里酿着一罐蜜糖。
孟约本是来喊孟老爷别吹晚风,早点回房睡觉的,不想竟然听了一耳朵无比深情的告白:“我爹真是太浪漫了。”
既然女神太太去那么多年,时不时还要秀一把恩爱,来一番深情告白,没有一个爱字,却尽吐深情。想着这,孟约侧脸看王醴,王醴:“等我到爹这样的年纪,我也说得出来。”
孟约忍不住“呸”他:“我们回屋吧,叫个人看着爹就是,让他好好同我妈说说话。爹就是这样,每到有什么事的时候,都会自个儿同妈好好唠一唠,不唠心里就不舒坦。”
“我以后是不是也要这么同你唠唠?”
盯着王醴看好一会儿,孟约摇头:“还是算了,你在律法司耶,要说的话,天天有事说,我不能想象你一回家就找我唠的情形。”
王醴忍不住笑:“叶公好龙这词儿还是很有道理的。”
第二天,孟老爷还是光荣地感染了风寒,孟约无奈地让人跟医师去拿了药煎给他喝:“头疼不疼?”
“不疼,行了,你去送阿阿煦,我喝了药自去歇着。”王醴今天早上有事先去了衙门,孟老爷便催着孟约去送。
俩孩子自打上学,不是王醴送就是孟约送,育英园的孩子也多半是爹妈亲去接送,育英园很不主张叫仆从接送孩子。
孟约去送了孩子回来,发现医师又过来,一问才得知,孟老爷出了趟门回来才烧起来的。医师过来另施针开药,折腾一上午才把烧退下来,待孟老爷醒来,孟约便奉上特别请求医师“加苦”的汤药。
孟老爷一口灌下,差点没喷出来,苦得舌头都麻了,昏昏沉沉的脑子也瞬间清醒了:“这是放了十斤黄连吗?”
“叫你不好好歇着,自己说的话都不遵守,下回再这样,就不是十斤黄连能解决的事啦。”
孟老爷:是的,我闺女已经不可爱了,嗯,也许从前的可爱都是错觉。
第五二零章 高山深壑出平湖
孟老爷这一病,断断续续二十来天才好,直到阿他们放暑假,医师才确认孟老爷已经完全好转。医师还私下叮嘱孟约王醴,孟老爷也都五十多的人了,得注意日常养生保健,不能再同年轻人一样日夜劳累奔波,耗心耗神。
说到岁数,孟老爷跟孟约真不愧有缘做父女的,在过生辰这一点上,两人一模一样,孟老爷也是打三十岁起,就不办生辰。如今光看孟老爷的面目和精神状态,说三十多的都有,但外表再年轻,身体里的五脏六腑却已经不再像年轻时候那样经得起折腾。
“只能从吃上好好想想办法,让他少操心,少忙碌是不可能的。”而且,孟老爷的事业也是保持愉快身心的基础,人要心情不好,那毛病才多呢。两相权衡,只能从饮食起居上下点工夫,从中取一平衡点。
“我同爹谈谈。”
“你拿什么谈?”
“三个孩子吧,就说不好好保养身体,将来糖糖出嫁后受了欺负,不能给她出头。”虽然事实上,王醴不可能让这样的情况出现,不过这却是孟老爷的死穴,他如今爱糖糖胜过爱一切。
孟老爷本以为,病好了就不用再待家里,天天被孟约灌这汤那药,不想却被女婿堵在书房,还说什么,不好好养生,日后年年被他欺负都没个撑腰的。孟老爷像看傻子一样看王醴,虽然时不时,孟老爷还有“我女婿是个混蛋”的念头,但这都多少年了,孟老爷怎么可能没看清。
“你舍得吗?”
“好吧,就算你舍得,你敢吗?”
“年年称官家与皇后殿下为兄嫂,几位殿下喊她姑姑,你若欺负她,不用我,他们张张嘴就能让你死去活来。更何况,她还很合兰堂先生眼缘,此外,她自己还有一双画尽世情的妙手,就是没别人,年年单凭她自己都能立于不败之地,你倒是欺负她一下试试。”孟老爷这会儿觉得,阿煦果是王醴的亲儿子,一样时不时要犯个抽。
王醴:好的,这下我知道没人跟我抢小甜甜了。
说完甜甜说糖糖,孟老爷果陷入沉思,痛定思痛道:“你们年轻人的眼神是不靠谱,我得看着点,放心吧,我会自己衡量着来。”
经这一病,孟老爷自己也深有感触,以前感染风寒,管喝不喝药都三五七天能好干净,这次反反复复二十天,闺女还从中搞名堂,汤药喝得人欲仙欲死。就是为避免以后不再吃那加了料的汤药,孟老爷也觉得应该保养好,不然真要卧病在床……孟约在这上面,还真很像她妈。
阿阿煦他们正式开始放暑假后,内阁与工部前来济南参观水电站的发电机组安装,朱载宥本来也要来,但一心想着出门浪一浪的宣庆帝强把朱载宥留在南京监国。朱载宥内心是拒绝的,他觉得如果他能干得不错,他爹回头就能把皇位传给他,朱载宥可是知道的,他爹琢磨这事琢磨挺久了。
“兄长,别气啦,我们陪你嘛。姑姑说过,人生就是由别离组成的,爹妈早晚要扔下我们出去满世界玩的,现在开始慢慢接受现实吧。”蒙学放假是真放假,到书院那就别想能真放假,还有各种暑期活动,什么一起出去采风啦,集体约好去哪里谈人生谈理想谈哲学啦。此外,还时不时要去体验生活,要去济民所医署帮忙,去各官衙实习跑腿什么的。
朱载章也想去济南,可是两兄长都不能去,她就是小公主,也不会任性说拒绝一切暑期活动,行使特权只为出去玩的。
宣庆帝对此表示开心,不用带孩子出门,就他和皇后,完全可以浪到飞起啊!
他还决定不和朝臣同进同出,因为内阁和工部声势太大,宣庆帝用“微服暗访”为由,撇开朝臣,自己搭车前往。当然,暗中的侍卫免不得,但至少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