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反倒不好做什么,稍后我去封书信与大兄说一说,请大兄关顾孟主事一二。之后……阿冰,阿意眼下是什么情形?”吕撷英心下奇怪,荣家举办的仲秋诗会,荣意就在诗会上,凭荣意与孟约的交情,即使不出言维护,也该有不牵连孟约的能力。但吕冰从头到尾没有说荣意,这意味着,诗会上还有什么意外发生。
吕冰去得晚,她去的时候,根本没见着荣意,不过是后来听人说了几句:“我去时,阿意已退场,是荣大嫂在主持诗会。只听小姐妹与我说,阿意被原益安侯之女所伤,先行退场。”
“阿冰,你到的时候,原益安侯之女还在不在?”孟约问道。
“在呢,说起来,事都是从原益安侯府之女开始的。说阿意……嗯,话很难听,后来才牵扯出周文和,又连带着阿孟。”
撕孟约的,无非是说,孟约蠢,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早早定亲的未婚夫被人抢了,还被荣意拿捏在掌心里耍得团团转。孟约的死粉人设略有点深入人心,至少与荣意常来往的,与孟约略相熟的,都知道孟约很推崇荣意。
荣意没被伤的时候,还为孟约辩了几句,但因她受伤被扶下去,自然没人再管原益安侯之女怎么诋毁孟约。无非是说孟约再怎么无才无德,品貌远逊于人,周文和这“御前诗人”也不应轻弃于人,叫孟约怎么活。
几句话说得,仿佛孟约当时就应该抹脖子死了干净,似乎被退过亲就是一种不可饶恕的原罪。原益安侯夫人出身理学世家,虽然是很不受皇室与诸公推崇的理学学说,但即不反又不叛,只著书写些谁也不爱的言论,也没谁闲极无聊去对“理学世家”四字提出质疑。
不过,正因为有个理学世家出身的母亲,这位原本的侯府千金才有那么多不为人所认同的陈腐念头。但,再不为人认同,说出来的话传出去,依然十分难听,依然十分有碍孟约闺誉。流言这东西,传来传去,只会跟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越滚越惊人。
原本吕冰不想复述这些话,所以孟约这时候才算听完全程,听完后她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诶,干嘛拿我说事,我招她惹她了?”
吕撷英:“还真是,那位原益安侯女心慕重崖,若非重崖是个木头疙瘩,益安侯这新贵家风又委实平平,说不得我就会把他们捏成一对儿。”
孟约:没想到王师兄还会有桃花,没想到王师兄顶着一张戾气满满,杀气腾腾的脸,还能骗着如花似玉的少女。
郁闷地吃罢午饭,吕冰便告辞,带着吕撷英的手书回家去,临走还宽慰了孟约几句,叫她不要放在心上。孟约被软软的少女抱满怀,心里满是感动,她和吕冰其实也只见过两三面而已,人家为她也算是操碎了心的。
果然,小美人都是可爱,且能安抚人心的。
送走吕冰,孟约便回去照看孟老爷,庆园这边卢昆阆午后回来,听吕撷英说完仲秋诗会的事后,皱眉道:“孟主事是个能人,从海外运回的机械正在紧要关头,此时出什么岔子,别说仕途,恐怕这辈子的前程都得搭进去。”
工部从来不是铁板一块,准确地说哪个地方都一样,孟老爷这边高歌猛进,眼看着要立下大功,自然有人急眼有人记恨。流言这东西要伤人,有千千万万种伤法,牵连孟约的事别看好像搭不上干系,但官场中的人,心思百转千回,只要他们想,就没有搭不上的。
因孟老爷不时来庆园向卢昆阆请教,吕撷英对孟老爷也很有些了解,对孟老爷现在做的事也略知一二:“孟主事最看重年年,加诸年年身上的流言,恐怕不用旁人来挑拨,他自己就能郁郁不得开解。这样一来,必要耽误大事,这时要有人想做什么……怕是一抓一个准。”
“孟主事不是病着吗,俗话说得好,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叫孟主事养足一个月。一个月后,即使事情没转机,流言也可以设法平息。”
第八十一章 楼上楼下注目,路上行人驻足
吕撷英命人传来话,孟约便照着做,但孟老爷岂肯养一个月,他自扑在蒸汽机上后,愈发沉迷于千般机巧之中,颇觉得世界大有玄妙奇趣。以心中热爱的兴趣为业,本来就世间难得,孟老爷又是半道上捡起来的,更是珍之爱之惜之。
所以,孟约怎么劝,孟老爷都不肯。
见此情况,别无他法可想的孟约心一横,使出眼泪**来。扑倒在孟老爷榻前,嘤嘤嘤地哭红一张脸,口中念叨着“妈”。一番言辞说得地叫一个声泪俱下,动彻人肠。
但,孟老爷多油盐不进,虽心疼得脸都快皱成风干的茄子,却还是不松口:“年年,你也常道时间不等人,事正如此。早在太祖时期,太祖便曾命人造过蒸汽机车,这一造直到太祖山陵崩都未能达成,直至而今,从这海外来的蒸汽机上,终于显见雏形。年年推崇太祖,便应知道太祖的话,在前行路上慢一步,就可能落后一个时代。”
孟老爷提太祖,主要是想说服孟约,孟约推崇太祖嘛。若说孟约是把自己装扮成荣意的死忠粉,那对穿越者太祖,那就是发自内心的铁杆死忠粉。
不过,就是拿太祖来说事,孟约也是不会同意孟老爷现在就去工部当差的:“不要,爹都不知道我多害怕,高烧不醒的时候,大夫就差没告诉我,要做好准备,一个不好就可能……”
孟约拿出前后两世都没爆发过的演技来,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这话大夫是真说过,烧得极为凶险的时候,孟约真的被吓得特别狠。自穿入书中,孟约就一直在孟老爷羽翼下,使她的穿越生涯无风无雨,平平安安。倘若孟老爷真就这么,不说别的,单是烧坏了身体,孟约也受不了。
“爹,我已经没妈了,要是再没爹,你让我怎么活。”孟约红着一张脸,满面是泪地看着孟老爷。
孟老爷心疼都直犯抽搐,抬手拍拍孟约发顶,终是没能拗过孟约:“好好好,为父好好养一段时日,莫哭了,哭坏身体可不好。快擦擦眼泪,和小时候一样,一个不顺意,能不吃不喝直到哭晕过去。”
不管孟老爷说什么,肯答应就行,孟约乖乖擦干眼泪,复又一张笑脸。孟老爷好气又好笑,阴一阵晴一阵的,仍还是小孩儿的脸,说风是风说雨是雨。
不过,好好养不意味着不出门去,吕撷英和卢昆阆那边告诉孟约,可以请孟老爷去江边卢家的庄子上休养。此时暑热依旧,提出去江边休养,孟老爷也没怀疑什么,只命管家仆妇去准备一应物事。
孟约将将放下心来,孟老爷却趁孟约不在孟园时,想着许久没管过家中布坊。因如今在南京城也有间小布坊,一应帐簿都会送到布坊汇总,孟老爷想查看,只管去布行就坊。
因是清早,路上行人不多,孟老爷也没碰着什么熟人。一路打马至孟氏布坊,掌柜老远看见孟老爷,忙迎上来:“老爷今日却早,可曾用过早饭?”
“用过了,最近怎么样,你家老二媳妇快生了吧,到时记得往孟园送喜蛋。”孟老爷虽没怎么管布坊的事,但布坊里人员近况和生意如何,孟老爷心里都有本账,清楚得很。
“自然,应当的。”何掌柜知道孟老爷是来看布坊当季新出布料的,遂引孟老爷去看。正好秋日新上的布料已运到,何掌柜也确实因此有话要说。
原来,孟老爷走后,织坊的老工匠又再次对织机进行了改良,如今孟约曾经提过一句的针织机,已经被制作出来。针织机虽还简陋,但在巧手工人的手下,依然织出了十分平整柔软的面料,尤其是羊绒料。
梭织羊绒料,挺括是挺括了,暖和也暖和,但厚而且硬,不服帖,一沾水跟块木板似的。加真丝织薄料的话,成本太高,自家用用可以,上贡也可以,拿到市上售就很不合算了。
“唯一点,量还太少,按说大头应该送到京城来,可这才几匹,老爷再晚来一天,怕就已经卖完。老爷,别看咱们布坊小,出货可不小,眼下织坊越来越供应不上,老爷看是不是该多增些织机。”针织料暂时还没有用水力针织机,仍旧是人工,哪里供应得上。
孟老爷见自家生意好,心里满意之余,便想着水力针织机的事,有水力织机的研制在前,再研究针织机也不难。只是孟老爷如今的时间,早已不是自己的,他日常上差操劳的是这个国家的科技生产力呐。
答应何掌柜传信去鹿邑增加水力针织机后,孟老爷便要把仅剩下的几卷针织羊毛料拿走,说要给孟约,何掌柜:……
孟约过来,便见何掌柜一脸“老爷,你怎么可以这样”,不由失笑:“爹,织坊有给我送几卷来,我不差这些,每季都有新布送往孟园,我都发愁没地方搁,你就别再往回给我捎啦。”
孟老爷自是孟约说什么是什么,何掌柜松口气,这时店里渐渐有顾客上门。孟老爷便道,要与孟约一起去听书,孟约心惊胆颤,连连拒绝,孟老爷只道孟约是为他身体着想,暖心之余十八匹马都拉不回地拖着孟约去茶馆。
孟约:心好累。
好在,茶馆听书时,什么也没发生,孟约松口气,便要与孟老爷一道回孟园。谁料想,孟老爷又要出夭蛾子,说是天近正午,不如去合意楼吃个午饭再回去。
孟约喜欢吃合意楼的酱鸭脯和酱鸭腿,如果没什么事,孟约真挺乐意去的,可这不是怕孟老爷听着流言蜚语么,哪敢在外边多浪:“不啦,今天厨娘会做红焖牛肉,我可好久没吃牛肉啦。”
孟老爷遂被说服,父女俩说话间,便要坐上孟约乘来的车,一同回长平里去。恰在这时,斜里插过来一人,冲着孟约的脑袋,便“啪啪”砸出几个鸡蛋,虽不是臭鸡蛋,却也够叫人注目的。
孟氏布坊所在的这条街,虽不南京城的主干道,亦非最繁华之处,但却是南京城中百姓,最爱踱着步子来吃早饭的地方,这里的小馄饨和鸡汤面有口皆碑。此时,正是用早饭的时候,多得是人来人往,这一下,岂能不引来楼上楼下注目,路上行人驻足……
第八十二章 穿越者有妙计
(三更冷却完成,再次释放三更技能,本次三更技能释放时效为一天,释放时间为早八午一晚七,诚邀诸君品尝。)
(另,六一入v,愿诸君双节愉快,身安体健~)
几枚鸡蛋砸过来,孟约心下是“终于还是来了”的苦恼,而孟老爷是满目震惊地不解。
“你这人,怎么回事,我家闺女没招你没惹你,作甚砸她一脸鸡蛋。”孟老爷若不是官身,这时候早贴身掐上去跟人扭打起来,惜是官身,街上来来往往的人里,少不得有督察院下属官员在其中。孟老爷虽怒火中烧,到底没欺身上前,只是伸手把孟约挡在了身后。
“还有脸问怎么回事,哈……失德之女,人人砸得。”
被挡在孟老爷身后的孟约,明显察觉孟老爷听到这话时,气得浑身发抖。孟老爷身体还没好,孟约当然不可能就这么缩在后边,她想要站出来,却被孟老爷死死按住,不许她冒头。
“敢问,何谓失德,是不举善事,还是不孝父母,又或杀人放火,捡遗而昧,是不节不义,还是不智不信,是失礼于人,还是结交匪类?”
时下,若说贞节是女儿家的命,那德便是女儿家的脸面,孟约贞节当然没问题。但这人揪着不放的是德,时人并不推崇女子无才便是德,讲的是贞静守礼,孝父母举善事,有节守信,义礼俱全。
那妇人却掐着失德之一点不放,道是:“若不失德,为何会被退亲,我家在长平里,家中亦有女儿,人道择邻而处。我家女儿德行俱全,可不敢有你们家这么一门邻居,还请你家早点搬走,别坏了长平里的风气。”
孟老爷走南闯北,岂会被这么几句话喝退,他虽气得浑身直抖,却丝毫不步,且言语上步步紧逼:“长平里共十七家,有未出嫁女者,加上我孟园,也只有三家,敢问这位夫人是永安侯世子夫人,还是余侍郎夫人。”
那妇人脸色终于是变了,孟老爷冷笑一声,变脸就好,就怕你这时候还能不变脸。那妇人依然揪着失德二字,孟老爷只一句话就把话给掐死了:“夫人道人长短,却句句不实,如此污蔑待字闺中的女儿家,用心何在?”
此时,王醴闻风而来,看着孟约被何掌柜引进店铺里,遂叮嘱属官几句,便往布庄后门而去。论怒火,王醴一点不比孟老爷少,但此时他并不适宜出面。不过,他已叮嘱属官,那妇人稍后自会被带下去细细查问。
若不是身后有人指使,这妇人怎么可能找上孟约,且必是有人盯着孟约,她才出门多会儿,竟就被找上来砸一脸鸡蛋。
孟约还算好,她毕竟也是见识过现代舆论风浪的,哪怕没亲身经历过,也算是见过猪跑。比起她自己,她更担心孟老爷。因而,王醴见到她时,她倒不难过,只是满面担忧。
“阿孟。”
“王师兄你来了,我爹怎么样。好风寒才好,方才气得直发抖,我真怕他气坏自己。”孟约心下自我埋怨,早知道就不该出门,应当一直守着孟老爷,这下可好。大夫叫要好好调养,现在气都要气坏,还调什么养什么。
“还好,我已命张掖城和宋则宜出面,稍后便会解决。”王醴宽慰孟约道,王醴却没有说,那妇人几乎就造谣孟约曾**于周文和。好在宋则宜去得快,孟老爷又察觉出有这趋势,语如连珠般将那妇人堵了回去。
孟约心中叹气,退亲算什么呢,无非风言风语,担心孟老爷,也是怕孟老爷因风言风语为人计算,而自我损伤。实则流言伤人,又能伤到哪里去,何况她其实并没有什么值得指摘的。
“这南京城,真是生存大不易啊!”想想,还是在鹿邑县时好,虽是商户籍,却自在得很,左近乡邻也都是熟识的,从没有什么口角纷争,都处得十分融洽。但孟老爷一腔慈父心,孟约也唯有领受并感念,若不是为她,孟老爷干嘛要放下安逸舒适的生活,一把年纪还到南京城里来掺和呢。
在孟约想念鹿邑县的生涯时,王醴想起的也是在鹿邑县时的孟约,那时,仿佛世间一切于她都无比动人的,遂进入他眼中时,她也那么动人:“会过去的。”
也必须过去。
“嗯。”
孟约并不属于天天顶着一张笑脸迎人的,常见她笑,或是礼貌,或是真觉得开心,本来她人生中确实多半都是开怀之事。此时此刻,孟约自然是没有笑的,她并不是热衷于强颜欢笑,忍泪含悲的人,难过就是难过。
她的难过,并不因为她自己,而是因为孟老爷。她总觉得自己有责任让孟老爷下半辈子过好过舒坦,可惜这一切又因她而起这时候,她完全忘记了,什么原著,什么情节,什么被退亲的其实不是她。
“阿孟。”
“嗯?”
孟约此刻看向王醴的目光,在王醴看来,充满无助于无措:“因还不知是谁人在背后,待查明,必……不会再有流言。”
王醴有心说“必叫他生不如死”,可当着孟约面,王醴竟很不想提“死”这样的字眼。
孟约点点头,复又埋首沉思,片刻后,脸绷得极紧时,孟约一跃而起,重重拍桌案道:“只守不攻,从来不是我的风格,我要反击!”
方才还满心爱怜,柔肠百结的王醴:……
好罢,如此精气神饱满,目神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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