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根本没什么事要请教的王醴:……
“考功司这边,想问问科学院,路轨什么时候能贯通南北。”
“那谁知道,这还没章程呢,现在才铺多远。”路轨投入使用极快,越来越多人感受到路轨的便捷,如今各地都在上疏,请求铺设路轨。但科学院的工程,无一不是要求至严苛,寻常的匠作坊根本不敢接,科学院自己养的班子人手就这么多,哪铺得过来,只能照原计划,依旧铺南京经云南往莫塔马湾方向的路轨,这是为以后扬帆出海更便捷而定下的。
江苏其实有港口,但要往欧洲非洲得绕太平往印度洋,去欧洲还得绕个大西洋,海上航线太长,很不利行程。莫塔马湾属于印度洋,往非洲去方便,往欧洲去也方便。
王醴一说铺路轨,孟老爷就真开始琢磨南北贯通的事,倒没注意到王醴在一边长长吐气放松的样子。成功自救后,王醴同孟约打个招呼,便向孟老爷道辞,下午还得上差去。
想着路的事,孟老爷也就这么轻轻地把王醴给放过去,留下孟约给孟老爷赔笑脸:“谢谢爹不杀之恩。”
孟老爷瞪孟约一眼,绷着脸道:“真要有下次,就没恩没不杀了。”
孟约憋不住笑道:“是是是,还没问爹这时候赶回来找我什么事呢。”
“带你去看个好东西,你肯定喜欢,缝纫机也组装得差不离了,正好叫你一块去试试。”孟老爷自然是回来叫闺女去看最新成果的,当然成果还有瑕疵,叫孟约去,也是觉得孟约对太祖的手扎了然于胸,没准能找着解决之道,哪怕提句醒也成呐。
孟约一听缝纫机,二话不说,叫了白蕊来,整理出一筐布头带上马车,跟孟老爷一块往春雨巷去。路上,孟约跟孟老爷说了林舒的事,孟老爷冷笑一声:“不管他们才是对的,去个书信算就算仁至义尽,别的什么也别做,省得叫人蹬鼻子上脸。”
“嗯,我听爹的。”
孟老爷说话间,叹口气,道:“日后对他好点,也是个不容易的。”
这话,只孟老爷自己说得,孟约要敢开口,孟老爷能喷得她不知南北东西,他自己说完,还要嫌弃地“呸”一声呢。
孟约忍不住乐,春雨巷说话就到,孟约笑着把布头抱下车,同孟老爷进院子。缝纫机摆在正屋中央,一群人正围着这东西试呢,只是刚学着用,手脚会有些不协调,但很快就能好,只是有些人上手快,有些人上手慢而已。
见真是卡架子上,很有几分缝纫机的样子,虽然粗陋了些,离现代的缝纫机效率也差得还挺远,难免浮针倒线的,但它真的是缝纫机呀。孟约见了忍不住绕着走一圈,才停下,抚摸着并不很相似的轮廓,她快要流下泪来。
她并不是个对亲人有很深思念的人,就是王醴出远门,她也是冷不丁才会想一想。但是看到缝纫机,就禁不住想起父母来,因担心她学美术史,日后找不着工作,非把她塞到外祖家学缝纫裁剪量体设计,所以缝纫机很容易勾起她对父母的思念来。
“年年?”怎么闺女摸着摸着居然哭了,这东西有这么丑,能把人丑哭!
孟约:“我想妈了。”
一句话,把孟老爷也给惹得叹了口气:“你妈要是还在,肯定喜欢极了缝纫机,她最爱给你做裙子……诶,给你做八百件,也没我一件!”
孟约一下就忍不住笑出声来,这就是孟老爷和女神太太爱情的美好之处,便是思念起来,也从来不带悲戚的,总是这样连思念都带着欢笑。这样真好,孟约想,我也要经营这样一场婚姻和爱情。
第一九六章 上下飞动的蝴蝶
孟约坐到缝纫机前,先是取出片长条布头,尝试了车线,许是底线有点松,面线太紧,导致底线浮到面上来。孟约讲明白后,助教把面线调松,这下不浮线了,却显得松松垮垮,最后把面线调回去,把底线调紧,才解决了问题。
然后新的问题又出来了,跳针。这事,孟约就真没办法了,毕竟她用缝纫机的时候,都已经是电动缝纫机时代,她自己反正没有见过车线跳针的。
院士同助教们好一通鼓捣,也没结论,只能一个一个可能的地方尝试着去调,没用再调回来。折腾一个多时辰,才总算解决跳针的问题。
这时,孟约才正经坐下,取出两片差不多大小的布头,修剪齐整后,用缝纫机车了个布口袋。看着齐齐整整,匀匀称称的针脚从手底下缓缓而出,孟约的心出齐平静,平静中带着喜悦,仿佛离现代社会又更近了一点呢。
孟老爷是开过布坊的,跟成衣铺绣娘打交道得多,自然知道,一个怎么样程度的绣娘和裁缝师傅才能将针脚控制到这样的地步:“好齐整,布面还平,一点不露线。”
“诶,老孟,这东西弄出去,不得叫那些绣娘失业啊。”
“只是从手缝改用机缝,失什么业,不过是精得更精,不精的仍不精而已。再者说,我看这东西,一时半会儿比不上手缝。就好比机织布和手织布,机织布齐整是齐整了,光洁也光洁,但手织布与机织布一块拿手里,手织布仍多份厚重感。”
“这不废话,如今手织的多是云锦蜀锦妆花锦一类,上好的料子,织布机还织不出来。”
“这老孟最门清呐。”
老孟:……
“比个熟手快不了多少,大户人家,难道会自己去学缝纫不成。寻常人家……买不买得起缝纫机另说,本来也多是自家的衣裳自家扯布做,哪有几个上成衣铺买的。”孟老爷经历过织机纺机后,才更加明确,没有什么东西能让人走投无路,真正能让人走投无路的,只有人自己。
孟约这时把做好的布口袋亮给孟老爷和院士助教们看,一个一个接过去瞧新鲜:“这是为天下女孩儿免了针扎手戳之痛呐。”
“可不是,我家女儿学针工时,天天扎一手针眼,心疼得我跟拙荆三番五次说不让学了,又不是养不起绣娘。偏拙荆道,就是养得起绣娘,也断没用拿不动针线的道理,不求学得多好,至少得会。要早有缝纫机,还用这么苦,天天泪汪汪的,多叫人心疼。”
孟约:……
她好像压根没学过这东西。
孟老爷:咳,王重崖难道敢挑理不成。
缝纫机除以上小问题,还存在一些其他问题,比如各部件间还差点协调性,动起有点卡卡卡的感觉,就像是老久没上油的旧家什一样。这些得接下去慢慢磨,不是一天两天能磨出来的事,不过东西既然已经成型且能用了,那离缝纫机正式上市的时间就不再遥远。
“爹,不是还有别的东西吗?”
孟老爷“噢”一声,指着角落里正在晃悠的东西,叫孟约自己去看。孟约走过去,才发现那里有一架小型发电机,自从发电机造出来后,科学院院士们简直人手一个。能造的自己造,不能造的求人帮忙,这肯定是哪个院士带过来的。
引起孟约注意的,是发电机旁边,一个正在上下飞动的蝴蝶。
孟约:这群天天埋首研究的科学狂人,竟然都有一颗少女心,居然粉色的蝴蝶!
然后,孟约忽然缓过神来:“不,这不是一只蝴蝶,这是一个时代降临的脚步声……电动机的雏形啊!”
虽然她一直知道这群土著很能耐,可她这次是真的被吓到了,这群人吃了什么药,这才有发电机多久,居然就把电动机的雏形搞出来了,他们是要把她这个穿越者活生生吓死吗?猛地,孟约感觉这个架空的大明真的危险,她想回现代吹着空调玩会儿手机压压惊。
“爹,这什么东西?”
不是孟老爷弄出来的,回答孟约的是一位名叫危斯的助教:“眼下刚弄出来的,我们把它叫作雷电动能机。”
孟约:别啊,直接叫电动机吧,都雷电动能机了呢。
看着还在翻飞的粉红蝴蝶,孟约不由心生感慨,真是个有拥有少女心的电学奠基人呐。
“既然能让这只蝴蝶上下翻飞,肯定也能让别的东西动起来吧?”
危助教:“那肯定能成啊,不过这发电机小,产生的动能也小,带不动什么别的东西。”
孟约好想咆哮哦!
“那就赶紧弄个大的来,产生更大的动能啊。”
危助教:“不是不可以,但用来带动什么呢?”
孟约被问得一时语噎,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她能想到的电器实在太多,可是这会儿能实现的又委实不多。思来想去,孟约想起以前的想法来:“带动扇页,吹个风如何?”
危助教:“这行,扇页做轻一起,做小一些,应该也能带得动。阿孟姑娘等会儿我啊,我这就弄得来。”
这是一群动手能力突破天际,直可以上天和太阳肩并肩的非常人类,孟约眼睁睁看着危助教刨出一套木工工具来,挑了段轻质的木头,刷刷刷就在那敲敲打打刨刨挫挫起来。只用半个时辰,危助教就做出三片两指宽的扇形木片,极薄极轻,但不像是现代的风扇扇叶,更像是三把微型芭蕉扇。
显然,这是不行的,用东西卡上,风都往旁边走了,而且只有一线,要真是用来纳凉或其他,肯定起不了什么作用。
孟约默默帮人开挂:“正着卡不行,就斜着卡。”
“为什么不直着卡?”
孟约好想翻白眼,大约体会到了杨廷礼对她翻白眼时什么心情:“直着卡不是阻力大么,直着卡,风不还在一侧么,直着卡风不还是一线么,虽然这线更宽了点。”
危助教立马懂了,马上做了另一个用来卡扇页的套圈把扇页斜斜卡住,这下正在果然有风。不过这么点风,冬天吹着都不冷,而且吹几下,扇页和套圈就散了架,跟暗器似地飞向似周。幸亏动力极小,不然蹲得近的危助教就要毁容啦。
“看来木头的不行,至少这木头不和地,轻是轻了,也容易坏。”
肯定不行,助教你听我说,塑料是个好东西,没塑料做扇页前,不如先考虑考虑特种宣纸?
第一九七章 抢戏一家亲
让孟约意外的是,最后确定可以用来做扇页的是轻质金属,而且是合金,上一层漆。而且最后造出来的不是孟约常见的落地扇或台扇,而是吊扇,吊扇这东西,孟约还真没怎么见过,打她有记忆起,好像家里一直在用台扇和落地扇辅助空调渡过炎热的时候。
不过在家没用过,在其他场合总是见过的,所以孟约第一时间就发现这位危助教涂涂画画片刻,跟院士助教们谈论片刻后,敲敲打打出来的是吊扇的扇页。虽然离孟约见过的还差点意思,但尝试着尝试着,孟约觉得他们能试到跟现代差不离的。
这应该叫工业设计?其实也算美术范围啦,不过即使是算在美术范围,孟约也不会,只能在一边看着充满赞美。这时代的科学狂人真的很疯狂啊,他们作设计,是先画图,再拿尺子来量尺寸的,做东西也是,几本拿捏着去,分开做的件最后也能严丝合缝地卡在一起。
孟约正打算待在这里,受更多惊吓,围观更多疯狂时,白蕊过来凑在她耳边说:“小姐,何家出家要为林氏女退婚,那男方不肯,闹得很大,场面很难看,说话间还把王主事也给带上了,您要不要过去看看。”
“怎么还带上师兄了,师兄是招他们惹他们还是欠了他们,怎么什么事都带上我师兄。”孟约哪里坐得住,跟孟老爷说一声,就带着白蕊坐上车过去。
与林舒结亲的年轻人姓赖名复,出身四品门第,别看平时总说官居一品什么的,其实三品往上都是要职,如各部尚是二品,大理寺太常寺的寺卿是正三品,少卿则是正四品。四品升三品算是个坎,很多人一世都迈不过去,但也算高官要职。
赖复的父亲原本是宁波府知府,正四品官员,大前年因母丧而返京守孝,去年腊月正好出孝除服,正为起复之事苦恼,何氏便将林舒送到赖家面前。赖家琢磨着,虽然王醴同林舒无兄妹之名,却有兄妹之实,考功清吏司恰管着起复之事,岂不正是瞌睡上头有人送枕头。
按说,赖复的父亲起复不难,其在任期间功考甚佳,官复原职应该不难,今年又正是大考迁官的年份。赖家又得到消息,转运盐使司这个极肥润的衙门的同知职务空了出来,赖家便打主意,想挪到盐使司同知这个职缺上去。
说难不难,说容易也不容易,这事首先得有路子,没路子撒漫天雪花银,也没半点作用。不曾想,亲结好了,赖复惹出事端来,养了秦淮女伎不说,还弄出个一岁多的儿子来。
林舒又不蠢,自然不干,提出要么把女伎送走,把孩子送到乡下庄子上去养着,不然这亲结不了。赖复虽不是个浑人,却舍不得刚会叫爹的儿子,更舍不得通读诗书,能词善音一身媚骨天成的女伎。
事闹来闹去,赖复竟威胁林舒,再敢闹事就搞臭她,这才有了孟约见到的那一幕。而今这场面,正是赖复最后的挣扎:“这是赖家的意思,还是赖复自己搞出来的?”
“小姐,这有分别吗?”
“有,也没有。”孟约冷笑一声,对这样要卖蠢的人,何家竟然能束手无策,怪不得杨廷礼说何家翻不出什么风浪来,唯有何氏这一个能兴风作浪,且爱兴风作浪的。
“小姐,您打算怎么办?”
孟约什么都不打办,就这么静静看着,转过背就告诉王醴,也别管,叫他们闹去。左右也不过是带一句王醴而已,王醴去到清吏司后立刻就写了书信去何家,可以说能做的他已经做了,仁至义尽,再多别想。
王醴何曾耐烦林家兄妹的事,诚然,可能会被有心人指他不悌弟妹,且那句“我妈早死了”也正经不能出口,多半人家都心照不宣着呐。当妈的再怎么不对,当儿子的都不能说半个不字,这是儒家的伦理道德,本身是没有错的,但当人是错的时候,什么是错的,不能怪道理本身。
这事恶心也就恶心在这对的道理,对用在错的人身上。
幸而,何家舅舅是个无能的,林家族中老者有老辣的,出面强硬地给林舒退了婚。一来二去,林舒的名声仍是不好听的,但也不至于坏到无法挽回的地步,接下来是苦是甜,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从这事上,王醴再一次深刻意识到,无论如何,这世道对女子仍然更加苛刻。设想将来有个女儿,被这般苛刻的世道捆绑,王醴便又再一次确定,他要为自家女儿构建一个更温柔些的世道。这么一想通,他反倒登了何家的门,事后光面人情做起来更两面光不是,也省得日后有心人揪着这点不放。
孟约:“我有时候真搞不懂你们这些玩政治的!”
王醴望着孟约,柔声说:“只是由人及己罢了。”
孟约是知道王醴心中那点“我女儿如何如何”的想法的,最初还会不好意思,现在哪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那你要努力啊。”
说完,孟约想起荣意来,王醴这也算和荣意选择了一个主题?
好罢,跟着女主走总不会太吃亏,跟着男主走还有许多坎坷挫折,女主后期却跟开挂一样,所以这其实是个很安全的奋斗目标。又安全,又能升职加薪走上人和巅峰的目标,孟约觉得,应该大力支持。
孟约心里有成算,王醴其实是没有的,在他看来,这并不好施行,但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总要有人去做,不然将来委屈了自家女儿找谁说理去。
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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