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皇后兴致其实不高,但聊胜于无,总比天天闷着,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比唯一一个能天天说话,还要气她的要好。萧皇后也知道孟约不可能天天进宫,遂也没提叫孟约来陪她的事,留个正当龄的女孩子在宫里,说不定会叫有心人传些不好听的话。
倒是长江书院,让萧皇后颇有兴致。
“照你这么说,长江书院倒是个好地方,载章有福了,生了个好时候,待她长大能入学时,必然已十分周全。”萧皇后有点心动,也想去任个教,可皇后的身份限制住了她,让她有许多事不能擅自决定的。
这片刻工夫,太子朱载宥牵着朱载宽进来,看到孟约,居然一点没生疏,问候过萧皇后,又弯着眼睛喊孟约“姑姑”。朱载宽一直养在宫中,因身体不是很好,还没出过宫门呢,是以头一回同孟约见面,却也乖乖学哥哥喊姑姑。
越是多看,孟约越觉得,皇室的孩子教养真好。虽然才同太子朱载宥见过几面,但孟约从来没有见过朱载宥闹脾气使性子,而且超有风度的。倒也不是说很成熟,仍然很有这个年纪孩子的天真烂漫,看到这样的孩子,才真是觉得,这个国家的未来很值得期待呀。
同萧皇后聊了大半天,孟约才从宫中出来,出宫时还带着萧皇后给长江书院题的字。除长江书院四个字,萧皇后还写了幅字勉励少女们,有了这个,长江书院只会更加顺利。
还没登车,就遇到王醴,一问竟是特地来接她的:“咦,不是回家的路耶,说,你要把我拐到哪里去?”
王醴:“试婚服。”
“已经做好了,这么快?”孟约愕然一下,很快意味深长地看着王醴无声而笑。
王醴:“屋子里又添了几幅好画罢?”
孟约:他是在撩我吗?
王醴:那也是你先撩我的啊!
两人你来我去,眉来眼去地互相撩了一路,到衣坊时,天色将近黄昏,天光却仍还很好。
掌柜将二人引到挂好的婚服前,并不作声,只由二人细细打量。
婚服是从内到外,每一件都准备了的,纯手工,线条齐整得让人感动。料子俱是杭罗,他们准备在秋日举行婚礼,应当是个不冷不热的时候,杭罗正好。内衣则俱都用孟家织坊新织出来的极薄蚕丝料,因砂洗过,即带有点筋骨,又柔软透气,再适合贴身穿不过。
层层婚服交叠垂挂,在五月的雨后天光下,在斜日余晖里交驳的参差树影中,无声地在孟约与王醴眼中闪耀着如梦似幻的光泽与色彩。孟约觉得那些树影其实是时光与时空的交错,跨越过这些,他们终于携手来到了这里。
嗯,我要结婚了,同一个我爱他,他也正好爱我的人。
这一刻,她心中的话,是对现代的每一个亲人,每一个朋友说的。
ps:下一章宕宕要回来哒~~~
第二零八章 你金山银山,他满门朱紫
六月初,鹿邑来信,是小名三板子的程并给孟老爷写来的贺寿信。虽不是整寿,也还有些日子,但程并怕路上耽搁,先把贺礼及贺寿书信都递进京来。孟老爷接到信,狂笑几声后,提笔写给不是儿子,跟儿子也没差的程并,告诉他,给他找了个好差事,离家不远就在谯郡,可脱商籍入官籍,月俸颇丰,活也轻省。
孟约:这就是传说中的钱多事少离家近,倒也不算忽悠,不过建立分院的前期肯定不能算事少。
默默为这位兄长点一排蜡,孟约不认为程并会拒绝,程并有个读书跟吃饭喝水一样的儿子,能早点为儿子铺点人脉,程并没有不愿意的道理。科学院看似是个专攻学术的地方,但成果出来,总要跟各处的人打交道,人脉不就是来往着来往着,就慢慢能积累起来的。
孟老爷也是算着这点,想带程并一程,叫那喊孟老爷“祖父”的小孩子日后能走得通顺些。
去信至鹿邑,程并接到书信久久无言,程绪明年就要入乡试,若是顺利能中举,这就要开始想日后的路怎么走。程家在商场上有的是路子,在官场上却没落下什么人情,程并曾告诉程绪“日后的路,你只能自己走,有多难有多苦也有你自己去走了知道,家中资财不缺,但官场从不是有钱就能通行的地方”。
程绪道:“我只会读书,别的都不懂,农桑不会,经商也不通,除了读书做官,并没有别出路。便是再苦再难,我也想试一试,总好过在家坐吃山空,什么也不干。”
从南京来的信到手里,程并即是激动又是担忧,想了许多后叫来独子,将信直接给他:“为父也想去试试。”
行商经年,有苦也有甜,但心底时常仍会有一点不甘心,也许没有这封信,那点不甘心会被他带进土里寄托来世。却如今偏有了这封信,那点不甘心随之冒出来你金山银山,他满门朱紫,看你依然是粪土不要污墙。
“那我就不急着下场了,再多等几年也没关系,我先帮爹。”程绪到底是正经的科举出身,哪怕现在只是个秀才,也一样算是半只脚踩上了仕途。方方面面的事,可能确实需要他先襄助襄助。
“不必了,你安心读书,若真有什么为父办不了的难事,再叫你参详。”程并倒觉得,越发要趁此早点考中进士,不管什么事,越早成功越有优势。便跌倒了爬起来,年轻轻的也比年纪大的要更容易些,“仍是那句说烂了的话,日后要记祖父的恩义。”
“是。”
谯郡的“筹建小组”已经建起来,因此程并这就要动身前往。孟老爷是把生意交给了他,他自也能交待的人,安顿好家中,叮嘱程绪好生读书,程并便义无反顾踏上行程,就如当初孟老爷为孟约,义无反顾入京一样。
哪怕知道眼前的日子才是舒坦的,且也能无风无浪过一世的,但仍敌不得心关儿女。自己如何渡过一世不要紧,关键是儿女如何渡过一世,没那能力且不说,有了就当紧紧抓住,决不放手。
此时,海外战场胜负渐分,虽然还不到最后,但已遣人往大明境内运送伤兵。卢宕就在其中,经海上数月奔波,终抵南京的那一刻,他在城墙下静静注目,望着仍如离家时一般的城墙柳,满目热泪。
如同他们中许多人都在登上真正属于大明的疆域时,发自内心地跪下来亲吻足下土地,大声号陶一样,卢宕是看着南京映着丝柳的城墙,才升起百战归来见山河如旧人不曾瘦,心中的感慨何止一点半点。那些累积起来,任谁也会热泪盈眶,泪流得不能自已。
“将军,进城罢。”
“嗯。”到家了。
卢宕在卢家过得可以说不好不坏,他也曾无数次怨恨生父,但百战归来,一切都若天际浮云为轻风吹散。卢家的每一个人,每一桩事都仿佛可爱起来,至于生父……虽可爱不起来,却也不会有那闲工夫去怨恨。
只是不知城中少女,可在等他归来?
卢宕安顿好伤兵,就想去寻少女,但却被医馆的医师按在病房不让走,他身上的伤口比谁都多,也比谁都深。进了医馆的门,医师怎么可能容忍他走出去,那不是要坏医馆的名声嘛。
医馆中,有人来人往,其中有提了一句婚事的,卢宕忽然不是滋味,也许少女已有所归属。
这时王醴进来,他是考功清吏司,这些带着荣耀归来的官军,他都得见一见谈一谈,核对一下功绩:“迈远。”
“重崖。”卢宕比王醴大半岁,没去战场前,真没人觉得他们中王醴是那个小半岁的,战场归来,再互看,才真正显出卢宕更年长一些来。
两人相见,真如隔世,王醴用最快的速度核对好功绩,按清吏司的程序问完话,便向卢宕询问海外战事。
“三大同盟国,都在啃硬骨头,我们自己的已经啃得差不多了,接下来要帮同盟国再啃一啃,啃点肉回来,就可以打扫战场,班师归朝。”卢宕本来起码要等明年末才能回来,但他受了伤,有几处重伤一直没怎么好。掸月道长不放心他,把他打晕直接弄上船,下死命令不许他再返战场,这才没办法提前归来。
细细分说战场上的得失后,卢宕想:要不要向重崖打听一下?
想了想,心里的那点小期盼,还是自己留着品咂罢,倒真有些不好同人说。万一已经另有所属,他透出去只言片语,日后都要给少女添麻烦,倒真不必。总会有面对面的机会,到那时再说,也并不迟。
自然,卢宕并不知道,他已经迟了。
“还未恭喜重崖高升。”
“我这算什么,迈远才真是高升,好好养伤,待大军班师必金銮殿上得官家封赏,总要养好了伤养足精气神,才好朝见天子,授勋谢恩。”
卢宕向来觉得王醴人不错,含笑应下,再没想要向王醴打听什么。而是同王醴拉了拉家常,问炉子,问吕撷英卢昆阆,问这两年来京城里都发生了什么事。
王醴:这怎么说呢……
这几年京城里发生的大事趣事,有那么不小的一部分和小甜甜息息相关。
第二零九章 愿世承平,人安乐
卢宕归来,早晚孟约要知道,王醴倒也干脆,直接就告诉孟约。
孟约听罢,半晌半晌“啊”了一声,想起旧年城头送人,好像是昨天一样,今天卢宕就带一身荣耀归来。没有任何时候,比这一刻,更让孟约清醒得意识到,整个故事都已经发生了巨大改变。
《三醮》中战死的天策上将好端端活着,或许不会再有那样高的荣誉加身,但活着并享受胜利带来的果实,就是最好的荣誉。虽然孟约也有这样那样的担心,但卢宕能活着回来,比那虚无的剧情更重要。
卢宕是世家子弟,在他的带领下,虽然不像原著那般,但也有许多世家子弟奔赴战场,那永远不可能再归来故里的官军中,便有许多世家子弟。他们中的许多人,从生下来的那一刻,就享受着世上最好的一切,他们大可以轻裘肥马,一生肆意结欢,但他们没有。
在明知朝廷不可能重用他们的情况下,他们依然去往战场,为这家,为这国,为这民族做他们能做的。细思来,英勇的牺牲没有谁更伟大,但抛却富贵乡中一世安乐的他们,显然很难得。
“去看看迈远罢。”王醴也看得也来,一个两个都想见一见对方,王醴对自己有信心,也信任孟约,对情敌的人品节操也抱有信心,所以没什么不能单独见面的。
孟约:“你不吃味吗?”
王醴:“那得看年年是想我吃味,还是不想。”
盯着王醴看半晌:“还是别,我的心都被你占满了,哪里还容得下别人。”
王醴幽幽地看孟约,并幽幽地开口:“岳父呢?”
孟约没忍住白了他好几眼:“师兄,你这样下去我们可没法做朋友啦。”
王醴禁不住被孟约翻白眼的样子逗乐,伸手撩她一缕头发,凑到她耳边说:“我几时看起来是要同你做朋友的样子,从一开始,我便只想做年年的良人。”
莫明被撩一脸的孟约忍不住带出一点脸红来,含羞带嗔看人的样子动人得让王醴忍不住轻轻蹭了蹭她脸蛋,像一捧花瓣柔柔腻腻,泛着松烟香。
这样的王醴,简直像只要吃小红帽的大灰狼,孟约心头一跳,赶紧拉开点距离,这可是在孟园,要被孟老爷瞧见,非血压爆表不可:“爹快回来了,你别这么不正经好不好,被看到要揍你的。”
王醴含笑看孟约一眼,眼中风情无限:“好,听你的。”
说“听你的”的人,脚一跨,居然进密室去了。
孟约:……
虽然已经不觉得丢脸,虽然那些并不露骨的画在她看来八岁都不用禁,但是……在这时代的人眼里,就是春宫就是秘戏就是帐中趣啊!
王醴:嗯,小甜甜有进步,画风愈发流水行云,含而不露,香艳不俗。尤其是这神女与襄王,哪里像是神女无心,襄王有梦,分明就是神女心中矜持,襄王需一梦再梦才能与其共赴巫山**。
孟约已经放弃这种羞耻感了。
次日,孟约独自往应天医馆去看卢宕,终于见到心中惦记已久的少女,卢宕的心中溢满比劫后余生还更庆幸的喜悦。多么好,还能归来,再见到少女无恙,且风姿更胜从前。
哪怕,这时卢宕已经托家人打听过孟约已经定亲,卢宕的心中依然满怀喜悦。一切都安好,那就很好,儿女情长不能留,那也该怀有祝愿。
征战所为何?
无他,愿世承平,人安乐。若非怀有这样一颗心,光为荣耀与荣誉,他们这样的世家子弟根本不必上战场。所以,他能在收拾一晚凌乱心绪后,对少女含笑,胸中只有祝福,而无其他。
或许……有一点遗憾罢,但若再让他选一次,他依然会收拾行装,远赴战场。
“阿孟。”
“卢兄。”孟约见他身上伤虽重,但脸色尚佳,又并不是在特别看护病房里,想来是伤口愈合良好,没有感染也没有发溃烂化脓。把买来的水果搁在桌上,孟约给卢宕顺手削了个梨。
因是麻梨,不削皮当真不好吃。
卢宕看一眼果香,那么多水果,孟约独独挑了梨,不过他没说什么,接过孟约削好的梨含笑道谢:“自去战场,听闻阿孟做了不少事,桩桩件件都令人称许。”
“小打小闹而已,倒是你这一身伤,可见战场上冰刀雨血如何惊心魂魄。”孟约发现卢宕没有瘦,看起来身形和之前差不多,但显然结实了,整个人像一张千钧弓,还是绷上了弦的那种。虽然他很努力松弛下来,但很难能于一时半会儿间,彻底放松下来。
“都过去了。”卢宕其实很想开口祝福一句,祝孟约和王醴结百年之好,但话到嘴边,却有点说不出口。也许是心中仍有遗憾,又或许,不想徒添烦扰。
归来时,卢宕曾与掸月道长推衍星辰,掸月道长告诉他,他这一生是向天窃来的命,若不珍惜,若不好好活,便白窃这一回。能就此放下,即是因见过了战场生死,也是因掸月道长这番话。
孟约看着卢宕,心里琢磨,不知这位日后不做天策上将了,还会有什么其他成就。能耐人,永远都是能耐人,不会因失去一时的机遇,就一世都籍籍无名。孟约觉得,卢宕就是那种注定在史书上,写下属于他自己浓墨重彩篇章的人。
辞别卢宕后,孟约想到了自己下个本子画什么,画了那么多着调不着调的,这一次她想画个热血的。画无数人,或有私,或无私,或为自身,或为家国前仆后继。有的人活下来,有的人如大星坠地,站着的人是活生生的英雄,倒下的人如铺平的道路一般,是卧倒的丰碑。
“这个……可以算是爱国教育吧?”孟约觉得她应该可以画得出来,毕竟要论发自内的热爱,她并不少于土著,还因为不是土著,而总心怀感动与珍惜。
“画完这个本子,打鼓人可以暂时封笔了。”一则要备嫁,二则到谯郡后,她不觉得自己还有这闲工夫。婚后生活,总要耗点精力的嘛!
咦,这样想为什么感觉有点污污的呢?
#桑班主:她果然要抛弃我!#
#家乡人民:欢迎打鼓人回乡,盼打鼓人笔耕不辍,以餮乡邻#
第二一零章 刹那欢聚,长久别离
孟约的新本子,不等别人来给她取名,她自己就乖乖按系列取好将军令。
一个重生的校尉,战死沙场后,重回山河无恙,人事安好的故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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