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苦恼著我找不到打工的工作时,阿智拍了拍我的肩膀,问我說「四个点能变成
什麼图形?」
「四边形,而四边形种类不少。。。。」我不太用心的应著。
「错。是三角形。」他說。
「怎麼可能三角形?」
「台北、台中、高雄三点都在西边,连成一条線,而“我的”蔡心怡在花莲,她就
是那个钝角的点,连接台北跟高雄,所以四点也能变成三角形。」他得意的解释著
,表情像是一个数学家发现了一套惊世的理论一樣地骄傲。当他在說“我的”蔡心
怡时,那“我的”两个字,格外地用力強调著。
「喔。。。。随便。。。。」我依然无心听他唬烂。
放榜之后隔两天,我就拿著写有蔡心怡房间电话号码的纸条,骑上腳踏车到阿智家
。因为我还在禁足,所以我出门的理由是去剪头发。
阿智的爸爸是个头发半白但身体非常強壮的老爹,我们都叫他智爹,他是个蔬果菜
中间商,也就是直接面对菜农的那一端。我以前问过阿智,是不是像他们这种中间
商拿蔬菜水果的价位全台湾最便宜?他给我的答案是:
「错!」他比出食指,指著我說。
「错?那不然呢?你们都直接面对菜农了。」我不太明白为什麼我的理论错误。
「所以菜农拿菜才是全台湾最便宜!」他认真地說。我也认真地扁了他一顿。
「妈的废话!」我說。
阿智他们家的蔬菜水果多到让你看到就饱了。他常在课余的时候替他爸爸整理一些
洠П慌甑氖吖级岣艺f:「回去叫你妈妈快点买一些花菜或高丽菜,多
买一点起来放,后天要涨价啰。」
当我骑车到阿智家的时候,智爹刚开著他的载菜大货车回来,我常常觉得智爹的大
货车很帅,他刻意去烤成橙红色的车头,还用毛笔在门边写上自己的名字,这让他
的大货车几乎全台湾独一无二。更屌的是,他在货车的后斗,请广告商用所谓的希
德纸贴了一句话:「养家活口工具,偷走死你全家。」
所以阿智說,他们家的大货车,就叫做「死你全家号」。
智爹从车上跳下来的时候,我正好在停腳踏车,他嘴上叼著他最爱的长壽煙走过来
拍拍我的肩膀說:「越来越煙头喔!细仔!」(台语:越来越帅了,小子。)
我有点不好意思地搖搖头,阿智走过来說智爹的老花眼越来越严重了。
我把蔡心怡的房间电话号码递给阿智,他接了过去,愣了几秒钟,然后看著我。
「你觉得,我打去要跟她說什麼?」他问。
「看你啊。」
「我不知道要跟她說什麼,而且她应该不知道这电话是你给我的吧?」
「嗯,她应该不知道,这是心蕊告诉我的。」
「那我打去要不要先解释这个?」
「看你啊。」
「你觉得她会原谅我偷问她的电话吗?」
「我不知道。」我搖搖头。
「你觉得她会答应跟我去看电影吗?」
「我不知道。」我又搖搖头。
「你觉得,我该告诉她我喜欢她吗?」
「我也不知道。」我继续搖搖头。
「你觉得,她会喜欢我吗?」
「我想不会。」我还是搖搖头。
「你觉得,你欠扁吗?」
「一点都不。」我依然搖搖头。
照惯例,我们又打架了。打了一架之后,我要阿智帮我剪头发。阿智问为什麼?我
把禁足的事告诉他,他非常感动地說:「啊!这真是太感动了!被禁足了还记得要
把电话拿来给我,你简直就是把我的幸福,放在心底最深处啊!」
於是,他答应我,一定会帮我剪得好看一点。
其实,我只是希望他帮我剪掉一些,让我的头发看起来有修过的痕跡,回家才不会
被抓包。但是,他那个手腳伤残的白癡,把我的头发剪得乱七八糟。
「啊?为什麼剪花菜的剪刀剪不断头发咧?」他一边剪一边问。我心裡暗喊了一声
不妙的时候,我的头发就像被狗啃过的一樣。
从阿智家离开之后,我骑著腳踏车,飞也似地到了李心蕊家,这时她们家洠嗽冢
我便留了一樣东西放在她家院子的第五根栏杆的后面,用一块石头压著。
阿智在这天晚上鼓起勇气打电话给蔡心怡,这通电话讲了十秒钟。
『喂。』蔡心怡接起电话。
「喂。」阿智冷靜地喂了一声。
『你谁?』蔡心怡问。
「我阿智。」他說。
『你怎麼知道我房间电话?』蔡心怡惊讶地问。
「因为我是神,我猜得到。」阿智自以为帅气地說。
『是喔?那你猜不猜得到我现在要干嘛?』蔡心怡冷冷地說。
「妳要掛我电话。」
『对,你果然是神。』接著就是喀啦一声,然后就嘟──────────。
我想,不管是哪个女孩子都洠О旆芾斫獍⒅堑挠哪小!
阿智打电话给蔡心怡的同时,我正在跟李心蕊讲电话。她对於我们即将要分隔三百
六十公里这件事,有点难以接受。
我们在电话裡,刻意地避免讨论到以后如何见面的事情,谈论的大都是日常的顼事
,还有她最近生理期的腹痛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
「妳知道吗?」电话这头我說,「我现在的头发爆难看。」
『为什麼?』
当我把事情经过告诉她,她笑得不可抑制。
「对了,我今天除了被剪了一颗烂头之外,还去了妳家。」
『耶?』她惊讶地說,『什麼时候?』
「妳们家都洠嗽冢蚁電呉渤雒帕税桑俊埂
『是啊,我陪我妈出去买东西了。』
「我留了一樣东西在妳家。」
『留了东西在我家?』又是一阵惊讶的声音,『你怎麼潛进来的?你是小偷吗?』
「妳听过小偷留东西给別人的吗。。。。。。?」
『你留在哪?』
「在你们家院子,从左边数过来第五根栏杆,我用石头压著。」
『那是什麼?』她好奇地问。
「妳去拿来看就知道了。」
然后,我就掛了电话去洗澡。在洗澡的时候,从镜子裡看见我的烂头,不禁潸然淚
下,涕泗纵橫。
洗完澡之后,我接到李心蕊打来的电话,『我爱你。』她說,这是她第一次說。
而我第一次跟她說我爱妳,卻是在两年后。
当时,我很想告诉她「我也是」,但我有点紧张,也有点兴奋,两种情绪相冲擊的
情況下,我竟然忘了。
留在她家院子裡,从左边数来第五根栏杆的石头下的东西,是一张纸。
写在上面的不是蔡心怡的电话号码,而是一首歌。
「当我佇立在窗前,妳越走越远,我的每一次心跳,妳是否听见。
当我徘徊在深夜,妳在我心田,妳的每一句誓言,回盪在耳边。
隐隐約約,闪动的双眼,藏著妳的羞怯,加深我的思念,
两颗心的交界,妳一定会看见,只要妳愿意走向前。
天天想妳,天天问自己,到什麼时候才能告诉妳?
天天想妳,天天守住一颗心,把我最好的爱留给妳。」
『那真的会很感动,』我轻轻抚摸著自己的眼角,然后继续說,『我想,洠в屑浮
个女孩子可以抵挡这樣的浪漫。』
「妳是說抄了一张歌词放在女生家叫做浪漫?」关老板的表情困惑。
『不是抄的动作,而是这件事的一整个举动与动机还有用心的程度。』我用力地
解释著。
「但那不不难啊。」关老板說。
『是啊!浪漫並不难啊!』我稍稍提高了一点音调,『偏偏你们男人做得到的太
少了。既然不难,为何不做?这就是我们女人想不透的。』
說到这裡,关老板大概不知道该怎麼辩下去,「要再来一点咖啡吗?」关老板像
是转移话题一樣地问著。
『不了,你只是在转移话题而已。』我說。
「啊。」关老板看了我一眼,「不不不,梁小姐妳误会了。」他急忙解释著,「
不过,那大概是我这辈子做过的几件浪漫的事情其中之一吧。」
『在这之后呢?你们分开了之后。』我继续问著故事的发展。
「在这之后啊。。。。」他把“啊”字拖长了音,「能容我点上一根菸吗?」他說,
然后看了看我,从口袋裡拿出一包菸。
『可以,』我点点头,『这是你的店啊。』
他又从另一个口袋拿出打火机,点燃了菸,白煙瞬间弥漫开来。
「我只能說,說再见的感觉,很难过。」他說
三百六十公里的距离,还真的不是普通远。
我记得国中的时候,有一次参加校外的学术竞赛,而我参加的项目是演讲。其实本
来要参加演讲比赛的不是我,而是我们的班长,他是个有点大舌头,而且內心脆弱
外表也软弱的男生,不过因为成绩非常好,所以老师选他当班长。
很不幸的,班长在比赛前一天长了水痘,打电话向老师說抱歉。然后他出现在我家
门口,满脸水痘加上满脸淚痕地对我說:「小“利”,你一定要赢噢。。。」
小利?这是在叫谁啊?我心裡是这麼想的,不过后来想一想,原来他是要叫我小綠
,因为他严重地哽咽,所以发音不标準。
「赢?」我一头雾水地說,「赢啥?」
「演讲比“带”啊!」
「喔?演讲比赛啊。」我回他說,「不过,赢演讲比赛干我屁事?」
「因为我“档嘴痘”,所以我跟老“斯”请假了,老“斯”要我推荐一个同学帮我
比“带”,我說你很会唬烂,演讲一定洠侍猓岳稀八埂币依锤阏f,你明
天替我比“带”。」
「干!」我以为这是我心裡的暗罵,卻下意识地脫口而出。
他一听,本来已经淚眼汪汪淚流满面的表情立刻揪了起来,然后哭得更大声,「小
“利”,你怎麼可以罵我干。。。。。哇。。。。。」
「不是不是不是,」我连忙安慰他說,「我是要說干什麼这麼客气,我明天我一定
全力以赴啦。。。。哈哈。。。。哈哈」。
「真的吗?」他眨了眨眼睛,又掉出来好几颗眼淚,然后他很开心地抹了抹眼淚,
也抹破了几颗水痘,他破涕为笑地对我点点头說谢谢,然后转身离去。我只能看著
他离去的背影,心裡继续罵干。
隔天的演讲临场抽题,我抽到什麼题目我也忘了,总之,当我在台上演讲的时候,
台下其他学校的参赛同学都非常开心地看著我,看著他们的眼神,我觉得他们心裡
想的是「我至少赢这个蠢蛋了吧?」
其实演讲成绩如何,我根本一点都不在乎,倒是那天早上的雞蛋三明治好像有点问
题,我在台上的时候,肚子像是有把大火在底下沸腾的锅子,我的屁股开始有火山
要爆发的感觉,我为了阻止这樣的感觉再继续延燒下去,於是开始在讲台上走来走
去,挥动著双手指天指地的。
因此我得了最佳台风獎,评审老师的评语是「台风稳健,会利用走位与手势来強调
演讲內容,动作幅度非常适当。」
这天,我真的拉了一天,拉到比赛结束了,颁獎也结束了,我还在廁所裡。带我们
去比赛的老师大概也习惯了我常不在座位上而把我忘了,他居然直接带著比赛同学
回学校去,把我留在距离学校至少有七公里的市立图书馆总馆的演讲厅。
於是,我顺著记忆,走了两个多小时,终於回到学校。
当我把这件事情告诉李心蕊的时候,她笑到腰都拉不直,虽然我脸上还是掛著笑脸
的,但我心裡其实在說:「妳洠в蟹⑾致穑壳装模吖锏穆罚鸵丫兜萌梦摇
难以想像了。」
所以,三百六十公里的距离,会怎麼去撕扯我们之间的感情呢?
我禁足解禁的那一天,刚好就是李心蕊要到台北去的那天。在这之前,我们只能靠
著房间裡的电话,来一解相思之苦。
确定要分开的日子一天一天越来越近,谁都知道逃避洠в杏茫覅s还是笨得在自己
的桌历上画掉那一天,彷彿这麼做,时间就会跳过那一天一樣。
『我爸爸在○月○号要带我上台北,顺便帮我搬行李,他說要陪我一起去开学。』
,李心蕊在电话那头說,我只是嗯的应了一声。
『那你呢?』她问。
「我在妳走了之后才要去买车票。」我說。
『喔。。。。』她用气音应了一声喔。
这关乎分离的话题,我们通常只会說几句就不会再继续下去。面对这樣的事情,我
们都不是行家。
她要出发到台北前的那天早上,拿了一份早餐来给我,『恭喜你今天要解禁啰。』
她看著我,然后笑著說。
「这是什麼?」我指著早餐說。
『这是我自己做的。』她把手背在后面,歪著头笑著說。
「真的吗?」我惊讶著,「妳会下廚啊?」
『那当然!』她骄傲地抬头挺胸。
我把早餐打开一看,裡面只有四颗荷包蛋。
「妳这早餐真是做得。。。。太精致了!」我装作开心地,眼睛刻意散发著光茫。
『真的吗?那下次我再做蛋餅跟蛋花汤给你。』
「呃。。。。这就不用了。」我說。
这天,我们一句再见都洠дf,不过我自己知道,这不說再见的感觉比說再见还要痛
苦。她叮咛著我,一定要在安顿好之后的第一时间就要联络,然后留下宿舍的电话
,也一定要带足衣服,一些日常生活用得到的药品也要带著。
她离开我家的时候,脸上是笑著的,但我不知道当她转过头去,一个人骑著腳踏车
回家的路上,眼睛裡是不是跟我一樣有些湿湿的。
阿智倒是提早了两个礼拜到台中去,他先寄住在亲戚家,亲戚帮他找了一个打工的
工作,是在室內设计师工作室裡当助手。
他說,智爹的下游菜商大概有一半都欠了至少两个月的菜钱,阿智的学费几乎要缴
不出来。
但他跟蔡心怡的感情依然进展地非常不顺利,听阿智說两个礼拜前,他打了第二通
电话给蔡心怡,然后他听到吃面的声音。
『喂?』蔡心怡接起电话,然后就发出『速速速速』的声音。
阿智愣了一下,「好吃吗?」他說。
『你谁?』蔡心怡问。
「我阿智。」
『你要干嘛?』
「我要跟妳說,我过两天就要去台中了。」
『噢!拜拜!』蔡心怡說。
「妳。。。。洠颤N话要跟我說吗?」
『什麼话?』
「类似保重啊,照顾身体之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