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葚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他:“哪个女人?”
蚂蝗说:“你说是哪个女人?就是那个死了光着身子的女人。”
桑葚腿根处那东西又冰凉起来,他几乎要咒骂这个满口流油的蚂蝗,他叫自己来喝酒,就是为了和他讨论那个赤身裸体的死女人?
蚂蝗看出了桑葚满脸的怒气,却不知道他脸色为什么这么难看。
“那女的死了,你看见了吧?”蚂蝗说,“她漂亮吧?唉,简直漂亮,简直是枇杷城里的头号。可她死了。”
桑葚说:“你他妈说那女人是什么意思?她是你娘?”
桑葚终于控制不住了,他叫了起来。
蚂蝗愣了愣,然后才说:“你吼什么?听我把话说完。她才是你娘!干!”
桑葚说:“是我娘,那才是好事!”
蚂蝗说:“不说她了,一个死人,有什么好说的!”
桑葚说:“可是你自己想出来说的!你喝昏了?”
蚂蝗说:“是我自己想出来说的,没错,唉,说说又怎么样呢?那女人啊。来,干了!”
这次是蚂蝗一个人干了,桑葚脑袋偏在一旁。
“听说那女人是几年前‘老奶妈’从云南带过来的。先是在城里和‘老奶妈’的朋友们厮混,听说还混得不错,连那些做官的,发了财的,都买她的帐。后来他断绝了和‘老奶妈’的关系,一个人在城开了间美容美发店。”蚂蝗说。
桑葚再次打断他:“你倒真是一个神探了,知道得这么详细。你真的是喝昏了。”
蚂蝗说:“你闭上嘴巴休息一会儿行不行?”
桑葚嘴巴动了动,没说出话来。
蚂蝗继续说道:“听说后来她还开了洗澡堂,生意红火得不行,各路人马都去捧她的场。你说说,不就一个长得漂亮的风尘女子吗?谁都看得出她在云南时,肯定是妓院出身,你瞧那笑,淫荡得很!”
桑葚嘲笑道:“你是没吃到腥吧!”
蚂蝗不恼,说:“嘿,你别说,那女子倒是会做买卖,做一样,发一样,她太阳穴那儿青筋一条条的,面相说这样的女人能干,风骚,淫荡,那是没说的,她就是这种货色。后来,她结婚了,和一个老师。这下枇杷城里就热闹了,吃那老师醋的男人可以编成一个军团。那老师又穷又酸,她图他什么呢?”
桑葚忍不住了:“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多,而我却不知道?”
蚂蝗说:“如果你知道了,我还给你说什么呢?别打岔,好好听着就是了。来,干!”两人干了,蚂蝗重新将两人的酒杯斟满后,说,“她结婚了,可还是有很多人不甘心,经常骚扰她。她受不了,就要她男人出面将这些人解决掉,你想想,她那男人敢用社会上的那一套来解决问题?那是教师,老九,手脚麻杆一样细,当然没那胆量,想告吧?可他们又拿不出证据来,况且这些事说出去虽然不至于丢掉面子,可也够烦的。久了,当老师的丈夫慢慢也知道了女人的底细,气得也不知道是谁了,经常将女人关在屋子里狠揍。这男人不敢在外面动手脚,在家里对自己女人动手脚倒是一把好手,狠得了心的。没办法,两人过不下去了,只好离婚。”
桑葚不耐烦地叫道:“干了!”
两人仰脖又是一通豪饮。
蚂蝗装出深沉老练的口气说:“这女人又单飞了,孤独了,痛苦了,什么人也见过了,想想自己,还能活么?和尚,你知道不,女人在痛苦中是极其珍惜自己的痛苦的,就像她们天生珍爱她们的脸蛋和金银宝贝一样,痛苦的女人最可爱,最动人。”
桑葚噗嗤一声将啤酒吐了出去:“去你妈的,这么酸,你得了吧你!”
蚂蝗说:“你懂个屁,你他娘就知道日啊插的。女人的不幸就是她们太相信爱情,痛苦是她们最大的收获,因为有了女人,这世界才干净啊。”
桑葚将一只酒瓶砸了,也没打断蚂蝗的兴致。那中年男人赶紧过来,说:“你朋友喝多了!”
桑葚吼道:“滚!没你的事!”那男人只好悻悻地走开了。
蚂蝗嘴唇泛青,他喝了口啤酒,说:“痛苦,净化了肮脏的人情!”
桑葚不得不重新审视他这个朋友,这个平时看起来俗不可耐满嘴脏污的蚂蝗,原来还能说出这么些道理来。
桑葚将杯里的酒喝了,又续上。他望着蚂蝗那张平常之极的脸,想要看出它的主人说这番话的目的。
蚂蝗说:“她又开始在枇杷城里过她以前那种一边做买卖一边游荡的生活。哈,连大篷车那种人也和他打得火热,还有‘老奶妈’,他们又开始来往,还有几个做官的,就是那种肥得蹲不下去拾东西的干部,对了,听说你爹也认识她,你爹是吃笔杆饭的嘛,哈哈,动动肚子里那几根花花肠子,写几句歪诗,女人都要感动得掉猫尿的。”
“我爹?”桑葚虽感到意外,却不生气,倒是有点好奇,“我爹有那本事?”
“我也是听说的。再说你爹年纪也不小了,有心,也没那份力啊。”说罢,一通狂笑。
桑葚也大笑起来,来了兴致,手一挥:“老板,再来一扎啤酒!”
“后来呢?”桑葚问。
蚂蝗却没话了:“后来,后来她不是死了吗?”
桑葚气极:“我操你妈!你就这点东西?那个男人呢?”
蚂蝗已经晕了,他一个响亮的饱嗝,就差点将自己抽得仰倒过去。
桑葚也觉得身子轻飘飘的,但他还在吼:“说呀,和他一起死的男人,是怎么回事?”
蚂蝗摇了摇手:“他们还没说明白,我,我,我就,就听他们说了这么多……”
“他们是谁?”桑葚脑子还算清醒。
蚂蝗突然变了脸:“你他妈和尚是什么意思?不相信我蚂蝗?你他妈怎么那么多的问题,那么,那么,那……”又是一个酒嗝,“那么多的废话?”
桑葚说:“你那点本事,全被他们的瞎掰给毁灭了!我才不信你们他娘的胡说。如果你们知道了他们的事情,怎么不找警察去啊?老太婆讲给小娃娃的故事都比你们讲的强,蚂蝗,你他娘的明儿去城西的老妓女,哈哈,请那些老母虫给你讲几个故事,肯定,我说肯定比你今天的故事强。去吧,去请教它们。”
蚂蝗说:“他们就是这么讲的,蘸着烧酒讲的,哈哈,恐怕是张冠李戴了,也不用那些老妓女废话了。可那死女人,肯定有人认识,也有事情发生的。”
桑葚说:“老子就不信你讲的,纯属我爹那号人编写的故事,一点都不新鲜!”
蚂蝗说:“我也不信!”
桑葚道:“你不信,那你还浪费了这么多时间?“
蚂蝗道:“摆女人的龙门阵,怎么能说是浪费时间呢?”
两人鸭子交颈般嘎嘎嘎地大笑起来。
桑葚举起酒杯:“干!”
蚂蝗一声:“干!”
桑葚说:“今天晚上,你找我来喝酒,就是来听你讲故事的?”
蚂蝗用手卡着脑袋,将手肘支在桌上:“没,没那回事,就是想喝酒,喝酒。”
桑葚猛地又砸了一只酒瓶,蚂蝗睁开眼睛:“你他妈是喝醉了,还是疯了?砸,砸人家的酒瓶,要赔的。”看了看中年男人,那男人正惶惑地看着他们,蚂蝗说,“砸吧,砸,今天我请客,钱我赔!”
桑葚也打了个重重的饱嗝。他勾着下巴,眼睛却盯着盘中的鸡翅,嘴角出流出了一条涎水,蚂蝗说:“你他妈在哈拉丝了。”
桑葚说:“哈拉丝,哈拉丝,不就是拉尿么?蚂蝗,你爹日你妈的时候,也流哈拉丝的吗?”
蚂蝗点点头:“当然,他一直都在流。”
桑葚和那中年男人,还有另外几个吃烧烤的人都一起笑了起来。
蚂蝗突然对桑葚说:“和尚,和尚,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不,不,不舒……不舒服,我知道,可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你究竟要做什么?啊,干!”说罢,自己先喝了,“不痛快,就,就说出来,说出来什么都没了,你,还是和尚,我,还是蚂蝗。你不说出来,烂在肚子里,还不就是烂了,谁知道?知道吗,啊,谁知道你?”
桑葚被蚂蝗这几句话给感动了,他心里立即有了一种被体贴的温暖,也使他舌头不再僵硬,它冲破了酒精的控制,有了想一吐为快的冲动,即使眼下一个人也没有,即使他站在山崖上,面对空犷的山野,他也想开口说话。
“我是不是有些失态了?我脑袋很疼,但它告诉我,我还没醉,里面的一切都非常正常,真的他妈的正常,它告诉我,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反正想到就可以了。蚂蝗,你别装疯了,你也没醉,你那肚子能装多少潲水,能灌多少酒,我还不清楚?把你耳朵竖起来,让它们长得比你脸还大,我要和你说话,你听见我的话没有?
“读书的时候,我那个癞子老师讲过什么迷宫,是啊,就是叫迷宫,可我想不起他究竟是怎么讲迷宫的,现在啊,我知道,我他妈的就是走进了迷宫,不,是掉进了迷宫。我走不出来了,什么也看不见,没一点光,连星星都躲着不见我,月亮都被天狗给吃了。以前天狗吃月亮,吃太阳吃星星,人人敲锣打鼓,鸣枪放炮,还放响屁,想把天狗给吓跑,现在呢?怎么那些狗娘养的都死了?都看不到天狗在吃东西,却在吃我了?我可是看见了,大家彼此都在吃,做生意吃,玩女人吃,做官的吃穷人,都是吃,妈的,我也要吃。我找不到出路,吃什么?出路在哪里?他妈的什么叫出路?我问过那些在枇杷城里旅游的大学生,他们也说不清楚什么叫出路,他们连自己都没出路呢!活该!老子要是现在也能读书,老子也能上大学。我不知道,蚂蝗,谁都不知道出路,我为什么要知道呢?很多人对他们生活中的事情都不抱希望,谁喜欢谁谁爱上谁都糊涂之极,我也是,知道吗?我也不想什么,也想不起什么了,可今天我实在想说话,我憋闷,心慌啊,可那么多的人怎么不慌不乱呢?他们怎么那么轻易地都给自己找了乐子呢?连偷人,抢东西,杀人,卖白粉,人贩子,忘恩负义,小人,败家子,操女人……。都是快乐,只要能满足自己都是快乐。可我呢?蚂蝗,你说我能做什么事呢?我是不是废物?你说!“
蚂蝗喉咙里咕哝了几声,却没说出话来,脸上的肌肉怪怪地动了动。
“砖瓦厂那边真是他奶奶的臭,连工资也发不起。建筑公司更是他娘的不是人,不发工资,还拖,其实就是赖着想吞那点钱,想堵财政上的窟窿,什么窟窿?嘿,他们乱吃乱喝,完了就赊帐,要么就是贪污了,要么是挪用了,要么是送给了自己养着的小蜜,那么多窟窿,靠什么去堵啊?只有拖着欠着老百姓的工资,说什么要还的,可年头到了,那些钱不一定就能还上的,到哪儿去了?嘿嘿,那些做上司的杂种还说这说那的,说他娘的经济不景气,好象是工人造成的,你说这不是臭,不是下流的泼皮无赖又是什么?我可不想再去卖命了,月月那点工资只能买几条内裤,哈,用那些内裤去对付女人还不赖。这算什么呢?啊,算什么?可想来想去,还是我娘说的是,我至少比那些背着太阳过山的人要好一点吧,他们可是乡巴佬啊,生就的苦命,一辈子就那么苦那么贱,谁看见了?苦到头了,还有个甜吧,可还是苦,城里的小市民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是不劳顿筋骨罢了。我仅仅是比乡下人好点,好好,没几个人真正尊重过他们,真正对他们好过,呵呵,蚂蝗,你杂种以前不是经常嘲笑乡下人吗?呵呵,这世上有几个人不愚弄他们的?说来说去,大家都在愚弄别人,也在愚弄自己,可笑啊,可笑啊,愚弄得自己连屁股眼都没了,还他妈的说什么战胜自我。我可战胜不了他妈的什么自我,那几个大学生尽是瞎折腾,连爱情失败都想自杀,还什么战胜自我?可人家是天之骄子,我是什么?我是和尚,是桑葚,哈,蚂蝗,你别怨恨别人,好人多着哪。可我,怎么没出息,不,不是没出息,是没出路,你知道不?我怎么还是在迷宫里?”
蚂蝗懒散地听着,好象面前是一个低劣的马戏团里的小丑在激情四溢的表演之后尽情的荡人心魄的灵魂倾诉。
桑葚抬头看看天空,繁星密织。
蚂蝗拿起一块鸡腿,嗅了嗅,又放回原处,叹了口气。他见桑葚那痴迷感伤的样子,就想笑,但他没笑出来,却叫老板拿酒来。
桑葚说:“干了!”
等蚂蝗将酒斟满,桑葚才说,“其实,你跟我不同,唉,你毕竟跟我不同,我没你名声好,整个枇杷城里的人都说我是他妈的混帐东西,是天下所有女人的情人,还咒骂我死了喂狗,狗都不吃。蚂蝗啊,你听着,这也是名声,即使不好,你也不一定能有,那是因为你前辈子没修来的那个福。一个蠢人,好的和坏的名声都不给和他沾边,还活着干什么?唉,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呢?有用吗?”
蚂蝗不失时机地点点头。
桑葚道:“你点什么头?啄屎吃啊?你啊,唉,我们是老交情了,你的为人我怎么不知道呢?可你和我,还是那句话,你与我毕竟不同,比如今天晚上,你难道没发现我是一个很不知趣,没意思的人吗?”
蚂蝗很有分寸地笑了一下,正好在桑葚心中留下了这样的印象:我们确实不同。
这使桑葚感到难过,他话虽这么说,但他需要蚂蝗的否定。蚂蝗点了头,就像在肯定他们已经有些变味的友情一样。
又是一阵肆无忌惮的豪饮,那中年男人和几个吃烧烤的人都有些傻了。
桑葚沉溺在自己营造的那种欲罢不能的痛楚之中,倒把蚂蝗从他自己的酸涩中解脱出来,径直往酒精的晕旋中飘去。
桑葚又吞了一杯啤酒,然后盯着酒杯,啤酒金色透明的光泽从他眼里反射出来,又落入枯涩而澄澈的液体中去了。
夜往深处走,桑葚的思绪也越来越远,他几乎不理会蚂蝗了,他自己逮着自己的情绪,滔滔不绝地说了下去。
“事到如今,我才发现,这么些年来我过得人不人鬼不鬼,主要原因是我打心眼里喜欢的只有那个女人。我被别人骂,被我老妈骂,被老爹蔑视,被枇杷城里的鸟人们羞辱,像衣服和灰尘一样包围着我,都无所谓了。惟有那女人,她妈的是妖魔,缠住我的魂了。你们都说我干过无数女人,没良心,连心肝都是黑的,将人家糟蹋就完事了。不对,你们都他妈的错了,你们可都要听明白了,你们都错了。当初,当我光身子压在她身上,她睁开那双只有妖魔狐仙才有的迷人眼睛望着我时,我甚至有些害怕,害怕她的美,那是我从没见过的美人。她看我的样子就像一个老师看他笨拙的学生在黑板上写‘我是外星人’一样。她是在取笑我,还是可怜我?我确实不知道该如何把我那硬梆梆的东西塞进洞里,其实,她妈的,是哪个洞我都不清楚。她那么熟练地引导着我,指着一处地方,我试了几次,都没成功。她说,你紧张得就像第一次做贼。她说对了,和她做爱,就是在做贼,这种偷得美人的感觉真是他妈的爽。你知道不?尽管开始我没成功,但她说我身材和那东西真是块好材料,说着就往我身上摸,切合着捏我那棍儿,我经受不住,身子都发抖了。她开始哼唧起来,我身体再次开始燥热起来。她很美,是一个熟练得让她的美都那么廉价的婊子,可我就喜欢她那浪样儿。说来你要笑了,那次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女人也有那撮毛,天啦,和老子一样的密。我那时还很小,小得现在想来都是一个婴儿呢。当她坐起来,在我身上用她那妖怪般的双手抚摩了后,突然埋下头去,张开嘴,含住我那根硬得很痛的东西,在一阵温热的感觉包住那东西时,我竟惊叫起来,我以为她要咬掉那东西。她放开那东西,抬起头妩媚又挑逗般地望着我,仿佛在说:‘孩子,从今天开始,我要给你养料,水和空气,要你茁壮成长!’我有些恼怒,这是什么意思?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