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说什么？」老公公威严庄重地开口。
「我说……」江枫镶缓地抬起头，对两人露出娇美的微笑，一字一字地说：「哈啰。」
「妳──」日木老公公和老婆婆只差没有气得头上冒烟。
「妳怎么可以这样称呼我们？」老婆婆代表发言。
「不然你们说，要怎么称呼呢？外公外婆？我们好象没有那么熟吧。」江枫仍然端着笑，话语却是字字带刺。「要我跟从来没有跟我联络过的人打交道？不好意思，我妈妈从小就教我，不可以跟陌生人太亲近，尤其是要来跟我攀亲带故的陌生人。」
「妳──」两个老人都气到差点昏倒。
「不然你们说，你们想要我怎么叫你们？不会真的是外公外婆吧？你们两个可是完全不认我爸爸妈妈的，不是吗？如果很想要我这个外孙女，十几年前就会来认我了吧？」江枫依旧是句句藏刺，唇边当然仍是优雅美丽有教养的笑容。
「妳……我们……」两个老人相视一眼，气得脸色都发红了。「我们……妳……」
「所以我说哈啰应该是很正确的吧？」江枫唇边凝着娇柔甜美的笑容问道。
「妳……」
「谁允许妳这样叫我爸爸妈妈的？」终于，另一个人插进来拯救两个快被自己造的孽给气死的老人家。
江枫徐徐转首望向从边门走出来的另一个男人，这个男人跟那个老先生长得还满相像的，想必就是她那个生不出小孩，在血缘辈分上应该要称为舅舅的男人。
跟着他走出来的，还有一位看起来温柔婉约的女人，想来应该是她那个因为男人不孕，结果被白白怪罪了许多年的舅妈。
「不然你们也跟我说说要怎么叫啊？你们说得出来，我就敢叫。」江枫唇边露出挑衅的娇笑。
「妳，还不赶快叫──」中年男人对江枫喝令，不过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伸宏！」日本老公公打断儿子的话。「随妳爱怎么称呼我们，就怎么称呼我们吧。」
「啊？」江枫一贯的优雅外表在那板有些龟裂。
她本来以为这个日本老公公会是里头最固执倔强的，没想到居然是个开口要她可以随便叫他？
「爸，你怎么可以──」江角伸宏的话又被自己的父亲江角正和挡了下来。
「妳知道妳来这里，有什么任务吧？」江角正和缓缓地看着又恢复平静的江枫。
「知道。」江枫轻轻点头。她的任务就是要振兴花月流，并代表花月流参加全日本的花道大赛，在大赛夺名。
「妳会完成妳的任务吧？」江角正和庄严肃穆的外表可以威吓一堆人，不过眸里窜过一抹轻微的忧心，心性灵敏的江枫并没有忽略。
「会。」江枫又轻轻巧巧地点头。
她已经承诺别人的事，就算再怎么不愿意，她还是会卯足全力将它做到好。
「那就好。」江角正和双目紧紧盯视着她。「只要妳能够做到，随梗妳要怎么唤我，都没有关系。」
「好的。」江枫与老人家达成协议。
她不知道她到底做不做得到，不过既然都约好了，她理所当然的不能败下阵来。
她一定得赢，绝对要让这对老夫妇为他们当年的决定感到后悔！
☆★★☆
真不是普通的累！
来到日本的第二天夜里，沐浴过后的江枫穿著舒适的休闲服，披上被巾，独自到日式的庭园逛逛。
她一步步地走着，想着这两天中发生的事情。
其实也没有什么，她唯一的任务就是把花插好，这样才有本钱跟江角一家人缠斗。问题是，日本不比台湾，在台湾时，她的插花技艺全由妈妈传授，她只要小小跟妈妈撇个娇，就可以躲掉很多麻烦的事情，例如──穿和服插花这种蠢事！
她只要能将日本女人优雅的样子学得唯妙唯肖，妈妈就不忍心把她塞进和服那一层层的束缚里头。她只要比赛时再弄一弄行头，把自己搞得真的像那么一回事就已经足够。
就算她身上有一半日本人的血液，就算她再怎么会装出优雅的形象，一遇到把衣服穿得那么繁复的纯正日本人，她还是只有佩服二字──她真不是普通的佩服那些可以把自已包得比肉粽还要紧实的日本人！
现在她居然每天都得穿成这样，才能显示出对花草的尊敬，才能开始碰素材……天哪！
才一天她就已经受不了了，顾不得自己的头发洗了还没干，立刻冲出来透透气。
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秋天的京都夜晚沁凉的气味，江枫将白天那些让人呼吸不过来的事情拋到脑后，开始欣赏四周的美。
日本就是日本，这庭院里头最多的就属松树，其它的就是一些温带的树木。江角家的庭院刚好依傍着山，因此愈往上走，愈可以将京都的景色看得一清二楚。
「好美……」
走到庭园最高处的凉亭，她还嫌不够，索性做出她平时很少在外人面前做的事──爬上凉亭旁一棵最高的树。
「真的好美……」
夜晚的京都全格入她眼底，古朴中有着精致，是历经铅华之后遗留下来的古意，融合了现代的新意，所交会出来的奇华。
她正在眺望京都夜景的同时，身畔传来古老乐器的音韵。
是胡琴那沧桑却又动人的独特弦音。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曲子，却很清楚拉琴者的功力必定非同小可，因为那音调简直像是由天上降入凡间，是人世间难得的琴音。
京都袭得了长安的美，难道京都人也将中国的胡琴拉得如此悦耳动听？
她难以想象。
她宁可认为是某个客居在此的中国人，思及中国旧朝，一时心痒难耐所拉奏出来的曲子。
这么想的同时，她脑海里突然浮现了一个男人的影像。
是她最抗拒的那个在机场遇到的臭男人
她居然想到徙有俊美无俦的容颜，骨子里却只会虐待动物的那个可恨男人？！
她竟然觉得这首曲子有可能是他拉奏的……
天哪，她到底在想什么？他早就不知道到哪里去了，怎么可能会在这附近？
不可能是他的啦？
她实在是想太多了！
☆★★☆
是她？
步苍风在自家的庭院里拉着胡琴，一边恣意地拉着脑中浮现的旋律，一边欣赏京都的夜晚。
然后，他在某棵树的树梢上发现了她──
那天跟他吵得十分火爆的瑕疵品。
她独自坐在树上，双脚晃啊晃的。月光照射在她雪白的容颜上，透出晶莹的光华。她那灰黑色的波浪髦发随意地披散着，看起来就像是沐浴在月光下的洋娃娃。
洋娃娃？
是的。
虽然他一直称她是个瑕疵品，跟古典的东方美人一点都不像，但是她细致却又明显的轮廓，以及那一头梦幻的髦发，却让她看起来比西方人还像漂亮的洋娃娃。
步苍风墨黑的利眸微微起，更仔细地盯凝着她。
隔壁是江角家，她看起来与江角老婆婆倒真的有几分相似……她是谁？他们的孙女？
应该不是。江角伸宏就是因为没有生下子嗣，花月流的继承人才会一直空悬，江角正和甚至还考虑是不是直接将花月流传给外人。
那她究竟是……
步苍风凝视着此时此刻，纯美而真实的她，竟然开始对她究竟是谁感到兴趣了……
☆★★☆
「不要再绑了啦！我快要窒息了！」
谁说穿和服会很有形象的？穿和服大概是她没形象的起始吧！江枫被和服勒得龇牙咧嘴，痛得哇哇叫。
「要穿上和服才能够插出最美丽的花。」江角伸宏的妻子──江角优子唇边浮着浅浅的微笑。
江枫对她露出极娇美的微笑，然后以中文吐出实在不怎么优雅的话语，「屁啦！」
如果要穿和服才能插出最美丽的花，那不就要穿旗袍才能绣出最美丽的刺绣？
真是谬论！
「啊？」江角优子听不懂江枫说什么，愣了一愣。
「我说，那应该要让妳去比赛才对，妳比我穿和服，插出来的花应该比我美上许多才是。」江枫客套地说着。
「没有、没有。」江角优子的脸迅速地红了。「爸爸妈妈说要让妳去比赛，就是妳插得比我好。」
「喔？」听起来这女人好象言不由衷。
「好了。」江角优子终于帮她把和服搞定。
「谢谢。」江枫对江角优子深深一鞠躬。「谢谢妳手下留情，没有把我给勒死。」后头这两旬话，她是用台语发言的。
「啊？」江角优子看江枫非常有礼貌地跟她鞠躬，又叽哩咕噜地说了一堆，纳闷地扬高柳眉。
「我用我们地方的语言在跟妳说谢谢。」江枫非常有礼貌地解释。
「是吗？你们地方语言的谢谢还真长。」江角优子完全被呼咙了。
「是啊。」反正这人听不懂，她只要碎碎念让自已爽就好。她乱应一通之后，看着镜中又被搞成漂亮的日本姑娘的自己。
头发梳挽成髻，身着和服……看起来是真的有那么一回事啦！不过要不是妈妈小时候对她的要求还算严格，她大概穿著和服走两步就会绊倒，走五步就要摔跤吧。
「对了。」跟随江角优子缓慢的步伐，彷佛某种韵律般的行进，江枫突然想到了昨夜的男人。「妳知道我们家隔壁住着谁吗？」
「听说是世界级胡琴演奏家步苍风先生买下的宅子，但是他并不常来。」江角优子说道。「怎么了吗？」
「没事……呵，我是中国人，难免喜欢敦亲睦邻一下嘛。」江枫微笑解释。
那位步先生，现在就住在隔壁？等等她想过去会会他……
江枫随着江角优子来到习花室。
她初来乍到，所以她在江角家所要做的事就是熟悉日本的花材。老先生老太太会先跟她讲解花材，再让她自己创作，接着再由她解说她的主题以及她的构想。通常这样的课一天会紧凑地上好几堂，算是在为日后授课做准备。
「先生、太太。」
「小枫。」
不知道为什么，她对这对老夫妻叫得很生疏，他们却叫得十分热络……而且叫着她的时候，眼里总有一种她不懂的神采在闪烁。
「先生、太太，我可不可以有一个请求？」江枫跪坐在地板上，问向老夫妇。
「请说。」老夫妇同时出声。
「今天可以早点结束课程吗？我想到外头逛一逛。」江枫晶亮的眸子中有着请求。
老夫妇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由老太太出面响应。「好的，我请司机载妳出去。」
「不用了。」江枫连忙微微摇手。只是要到隔壁逛逛而已，应该用不着司机。「我只是在这附近逛逛而已，不会不见的。」
虽然这附近每一户人家占地都不是普通的大，可是她应该还可以散步到隔壁人家去。
「那好吧。」老太太点头允许。「妳要注意安全，知道吗？」
「知道。」江枫缓缓点头，露出一抹微笑。「我不是小孩子了，您老人家放心。」
虽然她不知道老人家是真的关心她的安全，还是关心花月流会因为她有个闪失而没有人继承，不过她是真的有收到这个老人家的关心。
也因为这样，她愿意对老人家客气一点。
现在，就赶快把花插一插吧。反正插花对她来说实在是一件比吃饭还要简单的事。
一想到插完花就可以出门去吹吹风、透透气，顺便去拜访音乐家邻居，她的心情就莫名地好了起来……
第三章
对一个瑕疵品产生兴趣？
黑夜一过，白日一到，步苍风就开始反抗自己昨夜兴起探究她身分的心情了。
他没事干嘛对她究竟是谁感到兴趣？
她是谁和他有什么关系吗？
「先生。」
来人敲着步苍风所在房间的房门。
「什么事？」步苍风响应道，并未打算立刻开门。
「外头有一个少女想找您。」
「少女？」步苍风俊眉斜斜挑起。会是她吗？
「她说她要来拜访邻居……是隔壁江角家的人。」
「江角家？」江角家应该没有别的少女了吧？步苍风唇边露出兴味的微笑，站起身来。
这回不是他找她的。
而是她自己找上门的。
既然人都找上门了，他能不出去给她一个惊喜吗？
「将她带到会客室，我会在那里等她。」步苍风吩咐道，唇边的笑容随着将要见到她，而愈来愈浓。
◇ ◆ ◇ ◆ ◇ ◆
昏头转向。
不论是在江角家或是步苍风的宅子，她都有这种绕来绕去，绕到快要疯狂的感觉。
基本上，古早的日式建筑就是到处都是门，这边门打开通那边的走廊，那边的门打开又通另外一边的走廊，绕来绕去，让她都快搞不清楚自己现在究竟在哪儿了。
「是你？」好不容易被接应她的人带进房间坐定，江枫看到坐在里头等待的男人，差点没有立刻选定一扇门，夺门而出。
「怎么样？」步苍风斜斜挑高俊眉。
「你怎么可能是步苍风？」天哪，她昨夜想到的男人，现在就出现在她的面前，这是什么样的可怕情况啊？
不会的，不会是他……他不会是步苍风的……
「我为什么不能是步苍风？」步苍风有着完美棱线的唇角微微地扬起，浮现些许笑意。
「我听说步苍风是世界级的胡琴高手，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像，蛮横无礼又暴躁，完全没有气质，怎么可能是步苍风？」江枫毫不留情地批判着眼前的男人。
嗯，她的想法一定是对的，她一定是对的……步苍风不可能会虐待一只猫的！
听昨天那乐声，那一定是个超级有感情的男人，哪像眼前这个比蛇还要冷血的男人？
「没有气质？」步苍风细长而漂亮的黑眸危险地起。
「是啊。」江枫轻轻点头。「不然你以为你有气质这项东西吗？」
「哼。」这个女人，才三言两语又把他给惹毛了。「我不想跟一个根本不知道气质为何物的瑕疵品讨论气质这件事。」步苍风冷着一张脸。
光是那一连串脏话，就让他觉得她完完全全是个瑕疵品，再怎么漂亮也没有用……
慢着，他真的觉得她漂亮？
好吧，撇开瑕疵不说，她真的是一个非常非常吸引人的女人……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唇……都是无懈可击……
只是配上她的头发、衣着、行为……就完完全全只有「瑕疵」可言了！
「瑕疵品？！」江枫听到这三个字，伪装得太过良好的优雅形象开始渐渐崩裂。
「妳不知道妳这样的女人是上帝造物的瑕疵品吗？」步苍风唇边噙着邪冷轻蔑的笑容。
「我？瑕疵品？」江枫已经听得一肚子火。「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从小到大，她就是所有女性同胞羡慕的对象，也是所有女性同胞的公敌，因为她实在是美得太过分了，无论男女，见到她都只有夸赞她美，哪有人说她是瑕疵品？
他竟敢这样说？！
「东方女人就是要有东方女人的含蓄美，妳不知道吗？妳这样的打扮实在是──」
讲到这里，步苍风的闇眸突然闪过几丝惊愕。
他只注意到她的脸庞，以及专心地在跟她斗嘴，竟然没有发现她是穿著日本和服，而且此时此刻把头发全挽了起来。
她现在的模样，正符合他最喜爱的那种典雅的东方女人。只是……他头一次觉得这样的东方女人似乎又少了一点什么……他第一次觉得，她若是把头发放下来会比较美……
一定是她的头发颜色不对劲，一定是！所以她才少了那一点味道！
「是怎样？你有什么意见吗？」被步苍风激怒的江枫微微挑高秀眉。「你说，我哪里瑕疵了？你说啊！」
「哪里瑕疵？多得我说不完呢。」步苍风扬高唇瓣，恶意地说道。「我想等我说完，已经是明天早上了吧！」
「是吗？我想你是怕在这里冒充步先生，等步先生回来，你就会被轰走吧？冒充的失败品！」江枫气得口不择言。「鬼里鬼气的男人……你自以为很帅吗？」
其实说真的，他是真的帅到没话可说，可是现在不挫挫他的锐气，实在是对不起自己。
「失败品？妳最好记得妳的话。」他自认是上帝造物最完美的作品，而她竟敢这么说他？
「要记得这个应该很简单吧？」江枫冷哼一声。「只要看到你，我就会想到你有多失败……真不知道步苍风怎么会请你这种失败的人？实在是有够没眼光。」
她坚决认为他绝对不是步苍风，因为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