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艳如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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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艳如玫瑰-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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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拢着垂在胸前的直发,垂下眼睑。    
    漫天纷飞的鸟翅已经收拢。只有大海和城市在夜梦中深情地依偎,醒着并喃喃细语着一个新的童话。我坐到白茫那辆破自行车的后座上。我们幽魂般飘行在寂寥的夜色中。我环住他的腰,把脸轻贴在他温热的后背上听他的心跳。    
    我爱他吗?不。    
    我讨厌他吗?不。    
    我喜欢他吗?有一点。    
    此刻我愿意和他上床吗?是的。    
    其实一眼看到他站在树阴下的那衣襟飘飘的身影,其实一听到他的手风琴和他的歌声,我就决定了把自己给他。我觉得我就像掉进冰窟的人,此刻特别需要一缕温暖一些呵护和一双深情的手。现在随他的便。带我去海角天涯天堂地狱什么地方都行,哪怕把我拐卖到非洲原始部落也认了。我像一只受伤的美狐,只想找个地方养息并缝合我破碎滴血的心。    
    白茫身上有一种特别的体味和淡淡的烟草味。一嗅到他特有的气味我就会立马醉掉垮掉软掉,而且不可救药。我曾跟他说,我喜欢愿意和你泡在一起,是不是因为我太动物性啊,动物求爱都是跟着气味走的。白茫说,没错,外国有专家研究过,男人和女人走到一起并且相爱,其实是受了对方体味的诱惑。那种体味一定是他或她很熟悉的,是家族血缘中曾经有过的。    
    白茫和父母、哥嫂、小妹青青同住在我们大学后面的一片宁静的住宅区,他家是靠近山脚的一幢日本式灰色平房。    
    他有一间属于自己的蓝色小屋,墙是天蓝色的,窗纱是天蓝色的,床单是天蓝色的,这让我喜欢。走进里面就像沉浮在蔚蓝色的波浪里。房间不大,一张床、一张桌、一台电脑、一双拖鞋(后来又有了我的一双),如此而已。瞧着靠墙的两个高及天花板的大书架挤着满满的书,我不禁心醉神迷,头晕眼花,有一种喘不过气的压迫感。    
    从小到大,书是我的密友和同谋。我一向以为,五谷杂粮山珍海味不过是些粗饲料,端到桌上是喂人的,倒进桶里是喂猪的。惟有书才是让灵魂丰美和智慧起来的食粮,使人从心灵透出一种内在的光辉。书能教我学好或者学坏,这都不要紧,只要能拒绝空虚和平庸。没有书做灵魂的枕头,所谓爱情就是一种形而下的动物性活动。没有书做人生的伴侣,一生归根结底就是个闲逛。    
    我用指尖轻轻划过那些色彩斑斓、厚薄各异的书脊,像划过一排琴键,于是曹雪芹、鲁迅、沈从文、张爱玲、雨果、司汤达、巴尔扎克、普希金、白朗宁夫人、丘吉尔、福克纳、弗洛伊德、川端康成、劳伦斯、普鲁斯特、昆德拉、黑利、纳博科夫、三岛由纪夫、村上春树等组成一个合唱队,排着整齐的队列为我唱了一首动听的歌。    
    


第二部分第2节:四个糖衣炮弹(11)

    奇怪的是,白茫的墙上歪歪扭扭贴了好些彩色纸片纸条,上面写着许多莫名其妙的短语——    
    比如,“悠久的传统如同脉管中黏稠的血。”    
    比如,“木栅栏上飘动的红纱巾,是失恋女孩眼里的血影。”    
    比如,“夕阳是历史一只流泪的眼。”    
    比如,“初吻是对青春的偷袭。”    
    比如,“海滩上的足印是灵魂里最隐秘的诗”等等。    
    后来我知道,那是白茫的习惯,随时有点儿电光石火的写作灵感就记下来,啪地贴在墙上,像特勤奋特苦干的先锋派诗人。    
    再后来我又知道,他的大多数灵感都贴在墙上了,仅此而已。再后来,墙上也有了我灵机一动写下的好些纸条纸片,譬如其中有一条是:“狐狸知道所有的事情,狼只知道一件事,就是如何吃掉狐狸。”    
    蓝色小屋里,我们牵手相对而立,相互凝望,像凝望深不可测的海。    
    我看见他一一吻着我的手指,那样轻那样柔,像羽毛拂过,然后吻圆圆的额头、蒙的眼睛、焦渴的嘴唇……    
    我看见那双白皙修长的手怯怯地依次解开我的纽扣,从第七颗到第一颗。他似乎怕惊吓了我也怕惊吓了自己,不时鼓励地亲吻我一下,嘴里轻轻呢喃着晓婵晓婵晓婵……    
    我看见我的红衬衫蓝仔裤一件件飘落在地板上……    
    我看见我微微颤抖着放荡地展开自己,细胳膊长腿凝着白而瘦的年轻,香气袅袅,花瓣一样盛开,雪白如清晨深谷中的百合……    
    我看见他的手从我的前额、脸颊、双唇、颈间缓缓拂过,又向胸部游走,指尖像春风温慰和撩拨着我。他闭起双眼,他的手就成为他的眼睛和灵魂的触角,梦游般摸索着我的每一道波峰浪谷。他将前额抵在我的长发中间嗅着,说那是一道黑色的瀑布,他愿意淹没在那里直到死去……    
    我看见他面对我的雪白,沉醉而胆怯似乎不敢迎视。我双眼迷离,着了魔似的陶醉在他的手中,陶醉成罗丹手中出色的泥,任他捏揉雕塑……    
    我看见我的肢体因渴望而分外柔软轻盈;圆润的乳房因激情而波浪涌动,芳香四溢;我的腰肢蛇一样弯曲,秀发散乱在蓝色床单上如黑色的情网……    
    我看见他缓缓进入的时候忽然流泪了,晶莹的泪大颗大颗落下,喉结在轻轻颤动,像在哽咽。他叫了一声娇娇。他说娇娇,这是我的第一次,真的,第一次……    
    我看见我悚然而栗。蓦然间,我和他仿佛同时看见少年时代的他留恋地回头张望,然后静静走远,沉入遥远的地平线,永不复回……    
    我惊惶得不行!    
    怎么会?怎么会!心存不洁念头的我竟无意中闯入一片黄金海岸,在人生的果园里不小心摘下一只青苹果。我原以为是和一个我并不讨厌的书卷气很浓的情场老手逢场作戏,无意中却闯进白茫固守了二十八年的青春地。    
    我像乖猫静静偎在白茫的臂弯里,那臂弯像一只小船,让我温馨而慵懒。白茫探身要去拿他的烟盒,我说不不,我要躺在你的臂窝里,永远。    
    白茫说,也许是命运使然,让我们的相聚和缘分来得太快,我不知道这份情感是不是来得对,来得长久。不过,爱有一生那么长的,也有一刻钟那么短的。也许长久并不重要,一夜风流远比白头偕老更影响一生。    
    说完,他的眼里有了些许的泪光。我紧紧拥住他……    
    “一夜风流远比白头偕老更影响一生”——我知道这句话出自一本几年前出版的破小说《海妖醒了》,大学校园里一度很流行。    
    白茫送我一件礼物,说是弥补那次“婚礼演习”的缺憾。    
    是一枚狼牙,白里透黄,像折断的弯月又像小小的螺角,有优雅的弧度和不再锋利的锐角,触摸起来有一丝温玉的感觉。或许因为经历了太多残酷的撕咬和鲜血的滋补,它显得结实,饱满,坚强,表面布满叶脉般的细细裂纹,透露出它曾有的野性与凶残和曾经的沧桑。狼牙的根部被斜剖,打孔,然后穿上一根红丝线,于是狼牙成了一件饰物。    
    这狼牙多像此刻的我,这温柔与凶残的结合恰到好处地显现出我的际遇和个性。我喜欢得要命,要他立即给我挂在脖颈上。    
    其实,白茫完全不像我少女时代梦想过的那种因蛮野而极具雄性的男人。相反,他是个很散淡很超然的没落小资,全不拿功名利禄当回事儿。他惟一的酷爱就是读书。他读过许许多多古今中外的哲学书、历史书和文学名著,从苏格拉底、亚里士多德、荷马史诗到莎士比亚戏剧再到流行一时的《廊桥遗梦》、《生命不能承受之轻》以及小资们必读的《挪威的森林》,从《诗经》、《红楼梦》到鲁迅,到过时的先锋派、现代派再到眼下“用身体写作”的美女野兽派,他几乎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我说,除了读书,你还能做点儿什么吗?    
    他说,我是懒人,除了读书,什么也不愿意做。    
    我说,叫你北极狼真错了,其实你一点没狼的意思,当然也不是柔顺的兔子。到底是什么呢?我想,他十有八九被文学毒化了,只愿意呆在幻想里。的确,他读文学时特别投入,常常跟着书里人物哭或笑。望着他苍白消瘦的样子,我说,肯定是书里那些漂亮的夫人和小姐把你的血肉和灵魂吸空了。    
    我明白我又一次不可救药地陷入情感的泥淖。本来,我想在三十天或稍长一点时间内速战速决,我毕竟不愿意让我的大学成绩单像金融危机时的股市,一泻千里直到崩盘。更不想和他泡到非我不娶、非他不嫁的程度,对此我不感兴趣。意外的是,我竟冒冒失失闯入白茫固守已久的黄金城,而他还是唱着“找啊找啊找朋友”的大男孩。这让我觉得自己罪大恶极,使我处于非常尴尬和困难的境地。    
    


第二部分第2节:四个糖衣炮弹(12)

    我绝不说出北极狼是我生活中的第几个男人。据我所知,另类是拿真话当假话说或拿假话当真话说的人,因此常常冒傻话。超另类从不说傻话。我们的聪明之处就在于说真话也说假话,必要时真话假话都不说。我心里的秘密只有我知道,有时甚至连我都不知道。    
    也许我是那种问题女孩,但我从不矫情,我只和我喜欢的男人上床,而不像有些女孩为了泡饭票或泡别的什么而和男人上床。我的身体透着高中生似的清瘦却妖娆美丽,我的青春是无价之宝,无论权力还是财富,任什么都买不去我的片刻柔情。但遇上我喜欢的男人我就完了,我会像蛾子般全身心投入爱的火焰,因此我认为爱就是介乎死亡与诞生之间的一种过程和快感。    
    我知道对我来说感情就是陷阱,我老是毫不犹豫地掉下去,但总会随身带着向上攀援的绳子,只是在一时惊惶中常常忘记把它拿出来。我的情感从来是归于0位的,也就是说我从不会把我爱过的男人在心中1、2、3、4……地排列下去。他们是不可比的。他们都是第一,归0后的第一,另起一行的第一。不要以为我是坏透的女孩,我只是一个有点坏坏感觉的女孩。不要以为我很冷酷,我只是有一点点冷酷。而这冷酷都是林肯这类男人教会我的。    
    凌晨2时10分,北极狼骑车把我送回住处502室。阿兰、红塔山和小Q已经睡得死猪一般。我的心刚刚驰离柔情迷离的港湾,毫无倦意。打开8瓦台灯,我掏出屁兜里那则从《海都晚报》撕下的招聘广告。    
    凯达商贸集团诚聘    
    女秘书1名,财会人员2名,计算机业务人员4名。    
    要求:容貌端正,本科学历以上,30岁以下,身高165厘米以上,具有较强的业务能力和公关能力。    
    待遇优厚,择优录用,欲应聘者从速。    
    我的目光如电,直刺“凯达”这两个大字!    
    抬头看挂在墙上的叶怡照片,悲伤又一次溢满心头。她在雪花中张开双臂欢叫的镜头,她在夜空中横身飞起的惨景,交迭重现……    
    我几乎是在叶怡姐的影子里长大的。她家与我家一墙之隔,身下有五个疯淘疯野的弟弟,于是叶怡就拿我当了亲妹妹。大上海出身的妈妈是很少做家务的。从我记事起,就是叶怡姐天天哼着歌儿给我梳头扎辫子。衣裤鞋袜破了,总是叶怡给我缝补,妈妈则在一旁优雅地看张爱玲的小说或拜伦的诗歌。上小学时,一年里起码有三个月,我是睡在叶怡的床上。    
    五个弟弟再加一个我,整天忙得叶怡脚不沾地,因此一看书她就迷糊,一沾枕头就死睡。到高中二年级,她索性不念了,上街摆摊儿当了服装个体户,人民币竟流水似的哗哗进。后来我读高中,进大学,叶怡姐成了我的经济后盾,每月支援三五百元。到H市读大学后,我动员叶怡到这边来,说M市是边塞小城,局面太小,有钱人不多,出手也不大方,还是到H市来吧。叶怡笑问,狐妹子,你是想姐还是想姐的钱了?    
    我说都想。    
    两个月后,叶怡鲜亮着风吹日晒的红脸蛋,风尘仆仆拎一只庸俗的熏鸡和几听没文化的罐头,甩着大长腿,喊着狐妹子,笑眯眯闯进我的宿舍。她说,她已经在凯达商贸集团地下时装城承租了一间精品屋,还租下附近一套公寓。她说以后周末你就可以到我那里住,想吃什么来什么。但不许像小时候那样,隔三岔五给我尿床!    
    我乐得搂住她的脖子蹦高儿叫,你真是我的好亲姐!叶怡对同寝室的几个女生说,没办法,谁让我舍不下这个狐妹子呢,命里该她的。    
    没想到叶怡正当花花朵朵的年华,一夜之间却死于非命。我把她穿着高领红绒衣在雪景中照的那张相片放大,装进框子,端端正正挂在墙上,然后把那条红纱巾围绕在框上。这张照片是叶怡最喜欢的,当时她斜扭细腰摆了个模特站姿,僵得像钢浇铁铸的S形雕塑。我说你烦不烦啊,跟谁都来这套!放松点儿,像小鸟一样飞起来!她咯咯笑了,腾身一跃,长长的双臂像翅膀一样张开……    
    我一直怀疑叶怡姐的死是有背景的,尽管我没有任何证据。我决定趟一次浑水,去凯达集团应聘。    
    反正我是飘一代,是胆大包天、浪迹江湖、求职若渴的现代美眉,不在乎任何人也不在乎任何事,飘到哪儿算哪儿。我像另类一样生活,又像上帝一样思考。倘若事实能证明我的怀疑不过是发神经,不过是现代美眉的多疑症,做个白领丽人也算不错。如果命运真让我发现了什么,对不起,我是一只胸前挂着狼牙的美狐。我是对叶怡姐的亡魂许过愿发过誓的。我妖冶而又冷酷。我侠肝义胆而又诡计多端。为了亲爱的叶怡姐,我将像电脑病毒“美丽杀手”一样,让对方彻底玩完。    
    我拉开抽屉,从最深处摸出叶怡留下的那个黑皮小本,一页页密密麻麻全是让我头痛的阿拉伯数字。这些数字究竟是什么意思呢?我猜想,她的男友肯定知道其中的含义。遗憾的是,叶怡没来得及告诉我男友的名字。    
    他会是谁呢?    
    


第二部分第2节:四个糖衣炮弹(13)

    红塔山插入:    
    海边,成群的白色鸥鸟跟着我的单车上下飞翔,好像我是什么诱饵似的。一天忙下来,很累很伤很空。下班后拖着饥肠轰鸣的肚子,骑车在海滨公路上,心情特别地郁闷。今晚风很大,抬头看看,月亮像伤心女孩泪痕斑斑的脸,在风中颤抖,而夜空是她无边的黑发。    
    在恋人的眼睛里,月亮是一首诗。在孤寂的灵魂里,月亮是苍白的纸。在受伤的心灵中,月亮是一滴泪。周末之夜,辉煌的灯火连绵如海,照亮了城市的夜空。停靠在港口的几艘大型豪华游艇餐厅,披挂着绚丽的彩灯,播放着悠扬的乐曲,甲板上不断有红男绿女,相携入座,其中一半以上是西服革履、年龄可疑、腋下紧紧夹着皮包的真假大款,胳膊上勾着一位或两位花枝招展的靓女。紧傍海滨公路的海员俱乐部,是一幢有着巨大廊柱的巴洛克式建筑,门前广场车来车往,透明的玻璃墙里光芒四射,人影成双成对,让人联想到里面是怎样的灯红酒绿、莺歌燕舞。然后,一路下来,是肯德基、星巴克、麦当劳、沃尔玛超市、酒吧、车行、洗头房、洗脚房、干洗店、名牌时装专卖店……骑车经过这些地方,心头浮泛起复杂而强烈的感觉,孤独、贫穷、饥饿、幽怨以及对命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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