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泡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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蔷薇泡沫-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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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腊先一怔,显得不耐烦,随即按捺这性子轻轻跟我说:“他不方便露脸,你总得多多体谅他。”

我无言,因他说的也是实话,我跟了他去。

梵妮莎笑吟吟地,“菲腊,别让她勾引你呵。”

虽是笑话,我觉得非常刻薄,心中不悦。

占姆士在公寓等我,我已有太多的话要对他说。

菲腊知情识趣的退开,临走之前向我们眨眨眼。

我发牢骚,“你的表兄象一名龟公,他手下的红牌亚姑是梵妮莎,现在几乎要把我也收入麾下,编一部应召的名册。”

占姆士骇笑,一边轻轻掌掴我的面孔,“你这张嘴。”

“我不想与他们在一起,”我闷闷不乐。

“且慢诉苦,先让我看清楚你。”他握住我肩膀。

我看着他的栗色头发,伸出手来,摸摸他的头,他苦笑。

“你母亲可好?”我问。

“她几乎扼杀我。”

“不是我?”

“她是个黑白分明的女人。”占姆士笑,“冤有头债有主。”

“你呢,你的马球比赛克顺利?”我客气的问。

“尚可。”他双手绕在背后。

“听说你是世界十名好手之一呢。”越来越陌生。

“我们为何说些这种话?”占姆士苦恼地反问。

我轻轻问:“我们应当说些什么?”

“宝琳,让我们开开心,渡过这两天。”他恳求说。

“你有两天假期吗?”我问:“那两天之后呢?”

“宝琳——”他转过身子,我对他那寂寞的背影至为熟悉。

我心软了,“占姆士,我陪你至你大婚,好不好?”

“好。”

占姆士转过身子来,“现在连我未婚妻都知道这件事了,有没有大婚这件事尚不知道呢。”

我瞠目,“可是纪念品都出来了……瓷碟、金币、邮票……你不结这个婚怎么行?”

占姆士也瞪着我,“你们仿佛都忘了一件事,我是新郎,这是我的婚礼,我不爱去就不去。”

“我的天。”

我张大了嘴,这个祸闯大了。

“我已经告诉她,我不爱她。”

“她是谁?是你母亲,还是未婚妻?”

“比亚翠斯女勋爵。”他冷静的说。

“天。”

“别担心,她也并不爱我,我们是纯粹被撮合的一对,伊听了并没有伤感,只是激动生气,伊只是问我,你是否一个美丽的女子。”

我面色惨淡地坐在一角。

“比亚翠斯只有十九岁,她尚有许多事不明白。”占姆士说:“但她也并没有跑到我母亲面前去哭诉,她是一个有教养得好女孩子,我对她深感歉意。”

“占姆士,你真正需要得是什么?是自由,还是我?”我问他。

“两者,我只想做一个普通的人。”

“占姆士,你有没有看过超人电影?你听我说完,别不耐烦——我并没有把话题扯远,在那部电影中,超人为了爱情,发放弃他的异能,做一个普通人,可是失去武功之后,他彷徨失措,不能适应,终于他回去寻找他大能的父,恢复本来的身份。这个教训太大了。占姆士,我知道你很烦躁,甚至有时候,心情不佳,事事受牵制的时候,你真心情愿放弃皇太子的地位,但是你可曾静心问过自己,你离得开你父母吗?”

他大声斥责我,“我千辛万苦抽搐两天时间,并不是来听你教训的。”

我的声音也拔高,“无论你喜不喜欢,你最好听完这篇演词,阁下。”

“我们已为这个问题争吵太多次数了。”

“那皆因为你不肯面对现实。”

“我走了出来,你会接受我?”他喝问:“你跟牢我,难道不多多少少因为我是皇太子?”

“说得好,”我喝采,“如果你是个普通洋人,你以为我会跟你来不了来与高级交际花混成一堆吗?”

他脸色铁青,“马宝琳,我佩服你。”

我大声说:“你要人对你说坦白的话,我就是那个丑人,事情拆穿了,不过如此,两个身份地位家世不同的人在一起,根本没有幸福,菲腊与梵妮莎过的是什么日子,你最清楚,他们并不是神仙眷属,那只是小报编来唬人的故事,菲腊连腕表都是镀金的假货,你以为我没看到?你让我做第二个梵妮莎,我不是女伶,我办不到。”

占姆士一伸手,将房中那瓶花扫到地上。

我怔怔的看牢他,他并未见得爱上我,但是天杀的,我却爱上他。



  







蔷薇泡沫第七章



第七章

我知道,因为我开始对他说真话,我开始伤心,开始在乎。

有人敲房门,是菲腊推门进来,他其实一直在门外窃听,如今进来做和事佬。

不知如何,我忽然觉得菲腊的金发油腻,蓝眼睛再努力也象毛玻璃般毫无神采,但是还那么毫无目的的打扮着,没落贵族的凄凉袭胸而来,他与梵妮莎只适合在夜间出现,白天在阳光的透视下,只觉千疮百孔,完全不象真实世界里的人,只象落魄戏班子里的男女主角。

想到占姆士离家出走,不久也会变成这样,临老靠一本回忆录渡日,我不禁悲从中来,顿时退后两步。菲腊却还陪着笑问:“别吵别吵,春宵苦短,你们还吵架?将来是要后悔的。”

占姆士撕破了脸,他不理菲腊,一迳问我:“你以为我能走到哪里去,凭一张历史系的学士文凭能去到哪里?”

我说:“可以象我的未婚夫一样,在中学教书,自给自足,可惜你没有这个勇气。”

菲腊见我这样侮辱他,苍白了面孔,掩住嘴说:“呵,宝琳,小心。”

“我不必小心。”我转头对菲腊说:“因为我对他五所求,我不求他的金钱名望,亦不求他的时间。”

占姆士紧握着右手的拳头,看牢我。

“我要走了。”我说:“我想回家。”

似的,即使对牢奥哈拉,与他再来一场职位争夺战,也强过在这里流落,名不正言不顺。

“我要回家结婚。”我说。

“我不准你走。”占姆士说。

我冷笑,“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

菲腊喃喃道:“天呵天。”

我说:“我要回去了。”

“我可以没收你的护照。”

“占姆士,别幼稚好不好?”我直视他,“理智一点。”

“我不会让你走。”他握紧着拳头。

“如果在我鼻子上揍一拳会令你好过一点,请那么做,”我说:“但我走是走定了。”

菲腊说:“不来,发脾气管发脾气,他倒是是皇太子。”

菲腊这个人完全是说不通的,我径自回房收拾行李。

菲腊跟进来,“你是要威胁他,是不是?你是要逼他离开家庭,是不是?”他在一边苦口婆心的劝我,“他离了家,什么也没有,你也跟着失去一切,你这么简单的道理也不明白?看我这个‘榜样’,我现在只余一个名衔与一个空壳子。”

我深深叹一口气,“菲腊,我多谢你的好意,我们两个人的事,由我们自己解决,好不好?你不用插手。”

“哟,”他说:“狗咬吕洞宾了。”

“如果我再在这里混下去,我真的会变成一条叭儿狗。”

菲腊被我抢白,退在一边,说不出话来,脸上阴沉得很。

占姆士进来,他对菲腊说:“宝琳不是想威胁我。”

我心里不知哪里牵动,有一丝绞痛,到底是他尚明白我。

菲腊赌气地走了。他重重关上公寓大门,这会子真的放弃了。

我扶着占姆士的双肩,跟他说:“占姆士,我不想你离开父母,我亦不想与你混下去,我太明白情妇的生涯,再过一阵子,或许你会把握嫁掉来掩人耳目,但始终我们会藕断丝连……太丑恶了……占姆士,我们曾经有一个美丽的开始,记得吗?史篾夫先生?”我微笑,“现在让我默默的走,或许可以留同样美丽的回忆。”

占姆士双眼发红,“我看电影,无论戏多坏,都要等到终场。”

“咱们中国人讲究抽身要早,”我说:“占姆士,到曲终人散,脂残粉污,一塌糊涂的时候才放手,又有什么好处?”

“你如此就走了,我一辈子也不甘心。”

我苦笑,“要令一个男人一辈子不甘心,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而且不甘心的应当是我。

“如果你决定留下来,我会安排你的前程。”

我问:“安排我与梵妮莎同住?我知道留下来也不是太大的难题,贵国皇太子哪个没有情妇?只要那女人乖乖地不出声,一切真不是稀奇事,但我真的情愿回家。”

“家有什么在等你?”占姆士问。我拒绝作答。

“你说你会陪我,直到我结婚那一日。”占姆士说。

我一边摺衣服一边说:“我真后悔说了那么痴心的话。”

占姆士坐下来,“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我合上箱子,“至少让我搬到酒店去住。”

“怎么回事?你不喜欢梵妮莎?”他问。

“坦白的说,我尚未沦落到她那个地步。”

“你有偏见,宝琳,你象我母亲,一听到女伶两个字头就痛。”

“伊现在听到‘中国女’三个字,尊头恐怕更成顽疾。”我陪笑,“自然这一切千错万错,也不会是占姆士太子的错。”

“宝琳,任你嘻笑怒骂——”

这时候梵妮莎一阵风似的吹进来,一边嚷:“怎么了,怎么了?中国娃娃跟太子吵架?大家先坐下来吃杯茶,有事慢慢说——来人哪,准备蜜糖与薄荷茶——有什么大不了得事儿呢,人生弹指间即逝,至紧要是及时行乐,宝琳,占姆士,快快亲吻原谅对方,记住,我们最大的敌人不是玛丽皇后,而是无情的时间。”

她那似是而非的这里令我无措,又不便发作,梵妮莎有梵妮莎的一套。

“啊唷,”她摔一摔金发,眯着眼睛说下去,“你们这一吵,岂非乐坏了比亚翠斯女勋爵?我与她虽没世仇,奈何我好打不平,她算老几,不外是懂得投胎哩,一出世就算定是太子妃的命,我不信这个邪,是不是,占姆士?”她向占姆士抛一个眼风。

我看在眼内,梵妮莎那女戏子的浑身解数完全使将出来了。这么美丽的女人,这么伧俗的举止谈吐,我深深惋惜。

占姆士没有回答,可知梵妮莎已说到他心坎里去,梵妮莎深谙攻心之术。

但我淡淡的说:“懂得投胎,才是至大的学问呢。”

梵妮莎诧异了,她心中一定在想:这黄皮肤女人,好不难缠。

下人在这个时候送了茶来,银制的茶具盛在银盘上,银盘搁在银车上,累累赘赘地推出来,煞有介事,不过是吃口茶而已,也这般装模作样,真令人恨恶,茶壶柄太烫手,茶不够浓,牛奶不够新鲜……一切都是有姿势,无实际,象足了占姆士这个人,但不知为什么,我为同样的原因而爱怜他。

我说不出为什么,也许是因为他为我吃了苦,我叹口气。

梵妮莎上阵来把我们敷衍得密不通风。

不过我情愿自己是在家里,我怀念父母亲留给我那间窗明几净的小公寓。

在这里,连台灯都是镀金柄上的一朵玫瑰花,光线幽暗,不知是为了遮丑还是遮皱纹,我无言。

又一次的被占姆士留住,我并不是坚强的女性,也没有再坚持搬住酒店。

我一行四人前往法属维特的碧绿海岸游玩。

白衣白裤的占姆士站在海风中确有一种贵族的幽怨及骄傲。

我们拾了一只网线袋的贝壳,又丢回水中。

梵妮莎把一只骨螺贴进耳朵,格格地笑,说道:“我没听到海浪声,但我听到沉重呼吸及不能复述的猥琐语。”

占姆士与我坐在沙上,他说:“梵妮莎对我们来说,真是一项刺激,菲腊就是如此被吸引的。”

“我呢?”我轻问。

“你不一样,你是我的爱。”他吻我的手。

“难道不是因为我粗鲁不文,给你新鲜的感觉?”

“谁敢说你象梵妮莎?”他说。

我看住海的尽头,浪花连着天,我想家,我真的无穷无尽地想着家。我想回到我所熟悉的城市,坐在惯坐的咖啡室,把大姐找出来,问她什么洋行在聘什么人。

我脸上必然已露出寂寞的深色,我不过是一株小草,一点点泥土露水,就能生长得健康活泼。人鱼公主不知有否后悔,但嫦娥是必然厌倦了月宫中的生活。

占姆士说:“我想念那个敢做敢为、无忧无虑的马宝琳小姐。”

“我可是凋谢了?”

他没有回答。

晚间我们去跳舞,在夜总会遇见无数著名人士:明星、过气政客、过期交际花……我以看马戏团的眼光览阅他们的脸,他们对我也同样的好奇。

一位浓妆的东方女子穿得美央美轮,栽无穷的纱边及缎带点缀下,走过来向菲腊与梵妮莎打招呼。她很老了,穿的衣服比她的年龄差了十五年,脖子上数百卡钻闪闪生光,然而感觉上如假珠宝一般,她凑近来观察我,忽然之间我想到她双眼必然一迳老花,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见我笑,也只好笑,那张整过容的脸的五官在一笑之下原形毕露,被拉扯得近乎畸形,我连悲哀的心情都没有了,在闻名不如见面的压力下,我一点也不觉得这个矮且瘦的老东方女人有什么美态,一点也不觉得。

她亲昵地用法文问我:“据说你是中国人?”

我用法文说:“我不会说法文。”

“可是亲爱的,你必需要学习。”她兴致勃勃的教导我。

“等我住定了,我会尽快学。”我礼貌地答。

“你住哪儿?”她在探听秘密。

“还有哪儿?”我和蔼的答:“当然是仙德瑞拉的堡垒里。”

她似乎很欣赏我这类幽默感,对我更加表示兴趣,“如今好了,我有伴了,”故作天真地拍着掌,“大家东方人有个照顾。”

我浑身起着鸡皮疙瘩,我保证她有五十岁,这就是超龄情妇们的下场?

她悄悄与我说知心话:“如今我们的地位也提高了。”满足的笑一笑。

“啊。”我点点头,然而我阅报知道,她那个西班牙老伯爵并不肯娶她。

“你身上这件衣服是最近在狄奥屋购买的吧。”她打量着我。

我不想作答,拉了菲腊跳舞。摄影记者开始对牢我们“卡察卡察”的拍照。我跟菲腊说:“占姆士会尴尬的,我们走吧。”

“亲爱的,你对他产生了真感情,你好替他着想呢。”

对于他们称呼每个人为“亲爱的”,我亦接受不了。

一晃眼间,丝绒沙发上已不见了占姆士,我急急撇下菲腊去找他。

人头涌涌,好不容易寻到他的影踪,已急出一身汗,他躲在夜总会门口的喷水池旁吸烟。

我轻笑道:“别忘了你是不吸烟的。”

他转头,见是我,松口气,“我见你玩得很高兴,便出来走走,里面太热闹了。”

真的,推门关门间,都有音乐传出来,清晰可闻。

我说:“占姆士,让我们在花园起舞,这里没有人拍照片。”

“好。”他笑了。

我们轻搂在一起跳了一支华尔兹,我哼着那首歌曲,在这一刻,我仍是快乐的,世事孰真孰假,根本难以分辨,何必过分认真。

音乐近尾声时淅淅下起雨来,我们躲在棕榈树下,一下子就成了落汤鸡。

我咯咯的笑。

身上的晚装料子极薄,淋了雨,贴在身上,象一层薄膜。

占姆士说:“你身子淡薄,你会得病的。”

我笑:“无端端地咒我病。”

“要不要回去?”

“散散步再说。”

雨点相当大,但零零落落,象极了香港的分龙雨。那时上班,常常这样子一阵雨就毁了人的化妆发型衣服,好不懊恼。

现在环境不一样,我大可以爱上这个雨,何止是雨,还能爱花爱红呢,我叹口气。

“以前你是不叹气的。”占姆士说。

我拉拉他湿漉漉的领花,“因为以前叹息也无人听见。”

他笑笑。这么好脾气的男人,又这么体贴,我暗暗想,若果他只是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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