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才能上树羽化,羽化后也只能活一季,我怎能那么残忍,连一季都没让牠们活完!」
梦蝉静静听着师父低诉往事,这是第一次师父和她分享心事,这一刻在红灯笼摇晃斜映下,她感觉自己和师父靠得很近很近。她听着师父的声音,忽然有一种很温暖很亲昵的感觉,彷佛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们早已认识。
「师父。」梦蝉轻轻靠上庞辙严强壮的肩膀,她合上眼,小心翼翼地说:「我觉得……好幸福。」梦蝉偎着师父,红灯笼的光晕摇晃着,映红了她的脸颊,她微笑地靠着他温暖的身躯。「师父好好喔」」她叹息,合上眼,柔软无力地倚着他,她的呼息吹拂上他的颈项,于是他那一向刚强坚硬的心房彷佛也被那轻柔温暖的呼息融化了。
「梦蝉……」他斜过脸来,看见她靠着他肩膀像是睡了。灯笼摇晃,她清秀的脸忽明忽暗。那垂在脸上纤纤的两痕眼睫,还残留着未干的湿意。
他微笑,拨开散落在她颊畔的发,她的发又细又软又滑。他看她打了一个呵欠,一脸舒服的表情,很信任地偎靠着他。
「梦蝉?」
「嗯?」她含糊地应着,思绪昏昏沉沉直往梦乡坠落。
庞辙严笑了,为着她可爱的睡容。心想,折腾了一天她怕是累坏了吧? 「梦蝉?」他又喊她。
这次隔了好一会儿她才模糊地呢喃一声。「不要吵啊……」师父的身体好暖好暖,好有安全感,她的肚子好饱,她的心情好好,她懒懒得直想好好睡上一觉。
庞辙严垂眸深深地注视着她的睡容,这次他用更低的声音唤她:「梦蝉。」
「……」回答他的是微弱的鼾声。
庞辙严黝黑的眼睛底闪烁着光芒,他勾起唇角,沙哑地说:「我喜欢蝉儿……」
记得那时候在麒麟山,她问过他:「师父,你喜欢蝉儿吗?」
「我喜欢。」他低语,目光温柔。他轻轻抚摸她光滑的脸颊,拂去垂落的几缕黑发。喜欢她纤纤的眼睫、小小的可爱的鼻尖,和那柔柔软软的唇儿。喜欢她醒着时用暖暖的嗓音喊他师父,连她爱哭得让他心烦的坏毛病,还有那胆小如鼠的性子他都喜欢。
庞辙严没敢动,只是提供肩膀让她睡,看着她亳无防备的睡容,心底有着不可思议的平静。他环紧她纤瘦的身子,然后望着梧桐树。
忽然觉得自己也像那些蝉垫伏树梢,直至……直至一生的伴侣来到。
当她来时,他只感到一种不可思议的平静温暖和满足。
当她来时,他才开始意识到他命中隐约有着缺憾。是她的出现让他开始懂得什么叫空虚。从前的他总是独来独往,几时会这般在乎起一个人?想起先前她失踪时,他是多么焦虑惶恐,现在环着她时又是何等的感动、满足。
庞辙严静静坐着欣赏飘雪的花苑,他一直环着梦蝉,一直环着。此刻,他彷佛又看见那个老是在树下练剑的自己──十二岁的他在听了师父说的有关蝉一生的故事后,扔了剑,懊悔地把泥地上那些被他杀死的蝉拾起,小心翼翼埋进地底。从此他对蝉总有一分歉意,以及某种特殊情感。此刻他轻轻环着梦蝉,感觉某种神秘、宿命的情感亦在悸动着他。
这一剎,就连那狂乱的风雪在他眼中看来,都是何等的柔情蜜意,那些不断自天空飘落的雪花,彷佛都是暖的。
他微笑,这……就是爱吗?这世界忽然美好得教他觉得陌生,美丽得不可思议。他有些无法置信地傻笑着,为着身边那个已经睡熟了的家伙,温柔了眸色。
狗屋橘子说030
单飞雪《闹蝉儿》 kwleigh扫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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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春天来了吗?
某一天雪停了,又一天大雪融了。
卓菲对庞辙严的殷勤始终得不到该有的响应,今日她看见花苑里,枯树抽出了嫩芽,万物生气蓬勃,可怜她心底的爱却逐渐干枯。
傻子都看得出来,大师兄对柳梦蝉的呵护逐日明显。
他们常在深夜一起吃饭聊天赏月,庞辙严毫不避讳让视线追随着柳梦蝉,当梦蝉出现时,他黝黑的眼眸里总会闪烁着光芒。
「呜……」卓菲呜咽一声,倒向一旁温暖的身躯。「二师兄,我好惨啊!」
慕风还是称职的扮演他悲情情痴的角色,他拍拍师妹的头,陪着她哭泣。「师妹……喔……师妹……问世间情为何物?」他又开始吟诗了。他安慰着卓菲。「不要紧的,二师兄陪妳喔……」他忽然「哇」的一声比她哭得还大声。「我陪妳哭,我们好惨啊……哇……哇……」
卓菲左眼皮抽搐着,忽地有一种很荒谬的感觉。一个大男人竟这样嚎啕大哭,难看死了!「你哭什么哭?是我失恋,你干么哭得比我还惨!」
「师妹……」他泣不成声拚命抹泪,哭得一塌糊涂。「我也失恋啊!」慕风泪眼汪汪可怜兮兮地瞅着卓菲漂亮的脸蛋。「呜呜呜……师妹,人家比妳更惨,人家明明爱妳爱得要死,还要眼睁睁看着妳为另一个男人哭,还要振作精神安慰妳,妳说……」他忽然抓住她手臂。「妳说,二师兄惨不惨?二师兄比妳还痛啊!」
「你知道你这样哭有多丑吗?」她推开他。「谁希罕你安慰了?一个大男人哭成这样,你丢不丢脸啊?恶心死了!」她起身扭头就走。
「师妹啊……」慕风揪住她裙襬,仰望她,眼中泪光闪闪,他呻吟。「妳可以不爱我,但求妳,别讨厌二师兄,师妹啊──」
「你放手!」卓菲低头要抽开被他揪住的裙襬,慕风不放。她硬是扯,慕风整个身子往前拖行,还是不肯放手。
卓菲目光一凛,深吸口气,双手握拳仰天长啸。「啊──」随即一脚将慕风踹飞出去,她咆哮道:「烦死啦!」
只见慕风该该该地跌落花苑,又该该该地滚入池塘,又该该该地一只乌龟游过来往他屁股咬下去──
「该──」最后以一声哀嚎结束,他倒在池塘边。呜……爱就是这么伟大,慕风虚弱地想着,合上眼一滴泪悲哀地淌出眼角。就算被揍、被踹、被打、被乌龟咬,他也无怨无悔地接受了,谁叫他是情痴呢!
卓菲一直冷漠地看着这惨烈的一幕,然后她双手环胸站在廊上,睥睨着对他高声问:「哼,这样你还爱我吗?」她骄傲地说道。正愁一肚子鸟气没地方发泄呢,这会儿全迁怒到慕风身上,把他扁得惨兮兮。
慕风虚弱地双手攀着池塘边,睁开眼,隔着树儿,隔着稀疏的日光,遥望那高傲地立在廊上、遥不可及的卓菲。
「菲……」他深吸口气,颤抖地说:「就算妳把二师兄打死了,二师兄还是……」他坚定地吼道。「爱、爱、爱、爱、爱、妳!」他热切的告白回荡在整个花院,击中卓菲的心。
卓菲瞳孔一缩,心彷佛被什么重重地撞了一下,蓦地眼一瞠。
「喔……」卓菲呻吟地摀住胸口,胸口剧烈起伏。「这……实在是……」实在太感人了!
没想到她竟让一个男人这样死心塌地爱着,无怨无悔、义无反顾地深深爱着,甚至被踹、被扁还是深深深爱着她。
终于卓菲深吸口气,望住二师兄激动嚷嚷:「二师兄!」热泪冲上眼眶,她摀着胸口对池塘边那摔得快残废的男人呼嚷:「二师兄──」
那男人张开双臂,晃了晃身子,提气对她高呼:「师妹……」
「师兄……」
「师妹……」
「师兄……」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突然天地动容,落下细雨见证这「惊天地泣鬼神」的一幕。但见卓菲跳下花苑,奔过绿草、奔过碎石,泪潸潸地扑进二师兄张开的臂弯中。
慕风抱住伊人,仰头感动得眼泪直喷,宛若两列冲天瀑布。「师妹啊……」他感动得紧抱住卓菲,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卓菲终于接纳这个情痴,温柔地埋进他怀里。她啜泣地哽咽道:「菲决定爱你!」她太感动了。在庞辙严残酷的拒绝她后,慕风像朝阳立即热情地温暖她,并重建她崩溃的自信,让她濒临毁灭的自尊马上康复痊愈,让她觉得自己还是粉有魅力的。
「风也爱菲。」慕风心满意足地搂着佳人。
春天果然来了。
* * * * *
艳阳下,柳梦蝉笑盈盈地提剑,摆出个看似凶狠的姿势,剑尖指向前方,左手二指朝天也向着前方,左脚膝盖弓起,一个很豪气的剑式被她脸上那抹笑给消减了气势。
庞辙严高大威猛的身子就立在她后头。
「不是这样。」浑厚低沉的嗓音拂过她耳畔。他正教她剑式防身,大掌覆上那握剑小手。「使劲!」
梦蝉的心突地一跳,笑靥更深了。师父的手又大又暖,突然──「唉哟!」脑袋被狠敲了一记。
「叫妳使劲!」他凶道,垂眸瞪着那小脑袋瓜。「妳笑什么?又在胡想什么?」
梦蝉脸一红,心虚地摇摇头。她瞅师父一眼,笑了。
庞辙严缓步上前,另一手抓住她左臂,等同将她圈在胸前,热热的呼息拂上梦蝉颈背,她一阵恍惚,心不在焉地听着师父在她耳畔说着话,一边调整姿势。
「手再高些、下巴昂起。」他温热的体温包围住她。
梦蝉脸红似火,她的背亲密地抵在那一片宽阔灼热又结实威猛的胸膛前──老天,她不禁想到他吻她时、他拥抱她时,那亲密而热情的滋味,老天,她根本无心练功。
梦蝉身上好闻的气息,还有那艳红了的颊,在在令庞辙严胸腔发烫、浑身燥热。该死,他在心底诅咒,克制自己那只想把她压在身下的冲动。
他对柳梦蝉有欲望,而这欲望折腾得他快要疯了。她是如此年轻美好,而他对自己的情感混沌而焦躁,这不像平时的自己。庞辙严放开她,同时梦蝉转过身来,又用那该死的无辜的表情瞅着他,那一对该死的水汪汪的眼睛,该死得害他只想吻她。
是的,庞辙严双眸一黯,男人是贪婪的,他不否认自从吻过她后,他就开始想要得更多,更多……
「师父?」梦蝉抿抿唇,困惑地眨眨眼。「你生气了?」因为她不够专心吗?
不,他没有生气,只是对自己的欲望愤怒罢了。他抽去她手中剑,同时低头封住她那善于道歉的嘴。甜蜜如糖的滋味将他的理智铲平,而她该死的毫无矜持,只会该死的在他将舌头探入她嘴里时发出该死的呻吟……
他的吻热切霸道,贪婪热情地搜索她唇内的每一寸柔软,当他这样吻她时,梦蝉就会手足无措脑袋化成一摊浆糊,对于如何应付男人的欲望,她生涩而笨拙,但至少有一样是不必学的,那就是本能地让自己的舌头缠上他的,本能的将身体贴近他强壮的身躯,本能地在他辗转热吻下发出忘情的呻吟。
炙热激情的吻如燎原野火,他的大掌情不自禁在她柔软的背脊摩挲起来,股间的亢奋和他残存的理智拔河,好一会儿当梦蝉已浑身酥软无力时他才咬牙放开她。
他脸上有着她从未见过的复杂表情,黝黑的眼珠闪烁,灼热的视线停留在她脸上。 有一剎的沉默,而她为了那个深吻颤抖。
「梦蝉……」庞辙严注视她,她的发梢因他方才热情的拥吻而乱了,她的气息亦是,两颊红艳,唇儿泛着蜜泽,红润得似要滴出蜜汁,该死!他又想吻她了。
他懊恼的低咒,然后闭眼深深深呼吸,试图冷静理智地面对她。然后他睁眼,道:「我曾骗卓菲,让她误以为我们一起。」
梦蝉昂脸困惑着,是的,他是说过。那是一个小小的谎言,但是……那还是谎言吗?在他们一次次情不自禁的亲吻后。 「师父?」她笨拙地皱皱鼻子,那可爱的动作,让他瞳孔一缩又开始焦躁地想──也许他该亲吻她小巧乳白色的鼻尖,然后继续折磨她柔软薄小的唇瓣。他眼神一黯,或者还有那纤白的颈,他能想象藏在丝绸衣裳里是怎样娇小纤柔的身躯,一想及此他身体某处又开始抗议了。
「该死!」他挫折地低吼。
梦蝉被他那声低吼吓了一跳。一向冷静的师父最近常常在亲吻她之后,发出类似的咒骂和懊恼的咆哮,及一脸沮丧的神情,彷佛她有多困扰他、多令他烦躁似地。
梦蝉立即悲观地想,他为什么总在亲吻她之后生气?是为了她笨拙的反应吗?当他又懊恼地叹气时,柳梦蝉开始沮丧地啜泣起来。
「该死!妳哭什么?」他瞪住她,看她眼眸噙着泪光,一副很沮丧的模样。
「师父你为什么一直叹气?你讨厌我?我做错了什么?你教我啊……」她小心翼翼地问,然后看见他一愣,随即朗声大笑起来。
他一边笑,一边朝她亲昵地眨眨眼。「不是的,梦蝉,妳误会了。」他是对自己的欲望而焦躁愤怒。
庞辙严以一种温柔的目光看着她,然后他伸手勾起她下巴。
「我说过,事情处理完毕离开庞门后,就要帮妳找个地方安身。」他垂眸注意到她不安地蹙起眉头,绷紧身子,他猜她是往坏处想了。
果然,她用一种干涩的声音问他:「师父……师父找到地方了吗?」呜呜……泪水涌上眼眶,她其实只想留在师父身边啊。
庞辙严温柔地拨开她额前的发。「我请总管问过几个地方,他们都很乐意收留妳──有峨嵋堂,那里全是女弟子;福园山庄,是开染坊的,那里有师父旧识,会特别照应妳;或是七里外的宝山寺,那儿的主持和我相熟,环境清幽,随妳想留多久都行。」
「那师父呢?」梦蝉一颗心直往下掉,声音虚弱无力。「师父要回麒麟山吗?」她鼻音好重,因为忍着喉间酸楚的缘故。
庞辙严看她脸色由红转为惨白,看着她焦虑的瞳眸又开始染起一层薄雾。
他微笑。「是,师父回麒麟山。」然后她那小巧白皙的鼻尖开始红了,她几乎要哭出来了。那泫然欲泣的表情,让他决定不要再吓唬她了。他扬眉,笑望她。
「或者……」他的声音低得似酒醉人。「或者妳想和师父回麒麟山?」
梦蝉眼一瞠,热泪同时淌落颊畔。
他俯望她,看见她略略讶异地将脸仰得更高,恍惚得好似听错了什么。
望着她懵懂的模样,他于是重复:「或者妳要和师父回麒麟山?不过那里生活单调乏味,人烟稀少──」他促狭地朝她眨眨眼。「甚至还有赤发妖,妳要是不怕的话……」
她破涕为笑,揉揉鼻子,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上望他深邃的眼眸,那欢喜的表情太过明显。
「怎样?」庞辙严勾起嘴角,懒洋洋笑着等她回答,但其实心底早知道答案。
梦蝉小心翼翼地扬眉瞅着他。「真的?我可以和师父回去?」不是诳她的吧?
庞辙严郑重警告道:「只要妳别再用毒菇煮汤。」
顿时她摀住鼻子尴尬地直笑,然后眼泪也涌得更凶了。那又哭又笑狼狈的模样可爱极了,特别地讨人喜欢惹人怜爱,于是他毫不犹豫地一把将她圈入怀里。
梦蝉贴在他肩上,又用那软软的声音在他耳畔低低喃语。「师父对我真好……」梦蝉双臂半圈着师父强壮的身体,忍不住地眼泪直落,但这是喜悦的泪水。她心悸地被师父牢牢锁在壮臂间,她叹息地想,师父是喜欢她的吧,而且很快的,她要和师父回麒麟山了。
很快的,那儿将只有她和师父,她可以永远永远陪在师父身边,这样想着,心底就温暖踏实了。
庞辙严何尝不是呢?这样圈住她,心底有说不出的充实感。这种温暖的亲昵满足是他从未经历过的,让他只想永远地将她留在身边。
* * * * *
黄昏。
书房里,庞辙严将几本厚重的庞门秘籍看过一次,试图改变几路拳法,他疲倦地靠向椅背长吁口气,长腿交叉椅前。老门主早己不支地伏案呼呼大睡,甚至打起鼾来。
老总管适时地绕进书房帮庞辙严添茶水。「大师兄歇会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