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长他六、七岁,正直凛然的神情,更是昭显出他成熟稳重的气质。
闻言,孙策随即轻点头,走入帐内面对着张昭坐落于桌旁。“有什么事子布就尽管说吧!我俩都认识这么久了,你也不必这般生疏。”
说到这儿,他不由得想起当初他认识张昭的情形,初遇的那日,是公瑾离开他的第三日,而他也为了忘怀伤痛,将根据地改迁至江南,当时的时局仍然动荡不堪,人人自危,一群难民辗转间竟逃到了江南躲避战祸,其中还包括了随难民一同来此的张昭。
他一见到他,便知他并非等闲之辈,而恰好正于用人之际的他,便将张昭招于旗下,赋予他重任,所幸,自己并没有看错人,这几年来,都是张昭随他一同征战各方,所以对他来说,他非旦是朋友,更是他所尊敬的长辈。
张昭并未察觉孙策一时的出神,姿态优雅从容地坐在席上。“还记得当初你苦无一展长才之时,我所给予的建议吗?”他抬眸轻问。
孙策想起当年张昭的一个建议,使得将士们纷纷反驳拒绝,更有将士扬言说若他坚持听信张昭,便要离开他,让他顿陷两难,可最后他仍然选择了张昭,而他也庆幸自己有这么做,虽失了小将小兵,但他得到的却是足以与强大军队比拟的战将与精兵,失小得大,何乐而不为呢?
“当然记得,虽然用法冒险了些,却是取信于袁术的好办法,如今我投奔于他也有五年之多了,手上将领、士兵们也已逐渐强大,今日一战,我也看清了袁术的气势,他……不适合我继续投效。”他分析透策地说道。
张昭颔首地说:“没错,也该是时候离开了,今晚咱们就拜别袁术,向他取回押借兵队的传国玉玺。”
孙策凛起神色,沉吟了好一会儿,才点头朝张昭命令说:“嗯……我知道了,那就劳烦子布吩咐下去,命各队将领拔营回南。”
“那我先告退了。”张昭站起身,朝孙策轻躬身,便迈步走出帐营。
见张昭离开了,孙策也跟着站起身,缓步走至窗前,看着众士兵们整齐规律地在营内巡逻整队,神情不禁黯然,不知想起些什么。
“五年了……你过得可好?”他自语般地呢喃。
还记得,他当初绝然的话语,一句不再见面,让他痛苦了五年之多,每当他一空闲下,脑海里浮现出的,便是这句伤人的话。
他算是守住内心几乎脱轨而出的想望了吧?这五年来,他真的不曾再见他一面,也不曾去找过他,并非因为公瑾语尾那句威吓的话,而是他怕自己真会忍不住地去接受他。
可他不能,千错万错,都是他一个人的错,错在不该将爱说出口,错在不该对公瑾藕断丝连,最错的……是他不该到了现在,仍对他念念不忘。
以为一肩扛起所有悲痛、过错,就可以了结一切,让事情真正的划下终点,却忘了人也是会思念的,这思念不但折磨了他,也折磨了大乔。
曾经与她深谈,不求她原谅自己,但求她别怨公瑾,本以为她会说不,她却笑着对他说没有什么好原谅与怨恨的,爱上一个人本就无法自主,所以她可以理解,也不求更多,只要能待在他身畔,她就满足了。
当时,孙策真的好希望自己会爱上这名美丽乖巧的女子,可他无法再付出了,他所能给予她的,只有生活上的安逸与适时的关怀,希望能藉此弥补内心对她的愧欠。
他轻叹一声,挥去再度扰乱他的紊杂思绪,走出营外视察。今晚过后,他孙策,将朝成功之路踏前一步,爹亲的寄望,将由他来实现!
◎◎◎
投效于袁术多年的最终一战结束,孙策立即领队拜别,成功取回传国玉玺,带领着终于自己的军队回到根据地江南。尔后又得到了其它军阀和东汉朝廷的认可。并被东汉朝廷封为吴侯,拜讨逆将军。
辗转间又过了几日,孙策这才回到位于江南的别府。一下马,他便卸下披风匆匆地赶至大乔居住的小苑内,挥退了下人,才推开门走入房中。
“夫人怎么病了不说呢?若不是府里的下人托人捎信来,我恐怕还被蒙在鼓里呢!”他担忧的走至床榻旁坐下,牵起大纤弱的细手,忧心重重地问说:“无恙否?”
“我不打紧的夫君,你身怀重任,我又怎么能因为一点小病痛,让人去扰乱你的心绪呢?”大乔说罢,便开始咳了起来,虚弱的模样,看得令人心生怜悯。
“说这什么话,妳可是我的妻子,无论怎么说,我都有这个责任必须将妳照顾好。唉……先别说这些了,让我替妳找大夫来吧!”孙策疼惜地抚开大乔额际的发,顺手替她拉好被子,便打算起身离开,好吩咐下人赶紧去找名大夫来。
见状,大乔连忙起身拉住孙策的大手,摇了摇头说:“别去了,夫君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就待在这儿陪我一会儿吧!”
闻言,孙策不由得迟疑一下,才抬起另一手将大乔扶回床上躺着,“我不走便是,妳快躺回床上吧!别又染寒了。”
“我听下人说夫君受封了,是真的吗?”大乔笑着任由孙策扶着自己躺回床上,反手将扶着自己的大掌握得紧紧地问说。
孙策笑了下,“是呀!这么一来,要征霸一方也不难了。”
“可夫君看起来并不开心,是怎么了吗?”大乔轻叹息,温柔地看向孙策问道。
“怎、怎么会呢?妳别忧心了,我好得很呢!”孙策愣了下,随即扯开爽朗的笑容,像是要证实大乔多疑了似地说着。
大乔紧瞅着孙策粗犷的脸孔不放,带点无奈与哀愁地说:“我与夫君你同为夫妻多年了,难道我还看不出你的心思吗?若还想着他,就去找他吧!别让自己这一生有所遗憾。”
“夫人……我们不是说好了不谈这个的吗?”孙策苦涩地牵起唇角,不愿再多谈当年的事,也不愿再为此伤害一个爱他的女人。
“可是我无法坐视夫君镇日沉迷在悲痛之中呀!”大乔抬起细手温柔地抚着孙策的脸孔,心疼地说道。
“傻子……这是我对我自己的报复,越是痛苦,我越是明了自己有多么不该,不该因为我而伤害了妳。”孙策握紧贴在脸上的细手,懊恼、悔恨与无奈,都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情绪,一个人心伤已经够了,他不愿意爱他的人也为他而伤呀!
“究竟是谁傻了……夫君还没想透吗?还是你在怀疑他对你的爱?相互躲避,只会将你俩伤得更深罢了。”大乔温柔地说道。“而且你所伤的人并不是我,而是你爱的人。”
“我不懂……”孙策痛苦地闭上双眸,脑海清晰地浮现周瑜那张俊美的脸孔,有他噙着淡笑的模样,有他思考事情的神情,最终,他想起了五年前的那一日,周瑜绝然离去的背影。
心……痛了,比五年前痛得还要多、还要深,他却不懂为什么,时间……不是可以冲淡一切吗?那为何他……仍然无法忘怀心痛的滋味呢?
“当一个人知道他错过了不该放开的事物,以为只要自己回头了,就可以重新取回那样东西,却不知道在那之前,自己已经把那样东西摔破了,想弥补,却被刺伤,用尽心力想挽回一切,得到的却是拒绝,他能不伤吗?”大乔永远也忘不了那日周瑜要离开时,对她所说的这段话,尤其是当她看见孙策为周瑜而痛苦时,她只希望他俩能够在一起。
“是吗……”孙策神色黯然地站起身,替大乔将被子拉好后,便转过身说:“快些歇下吧!别再想着这些事了。”
因为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无论公瑾是同情仰或真爱他,都不再是这么重要了。回不了头,就只能继续走,错过了,也只能叹自己无缘得到。
“夫君……”大乔还想再劝劝孙策,却见他头也不回的离开,只能罢休地躺回床上。
走出房外,孙策内心一阵茫然,缓步走至大厅坐下,也得不到半刻宁静,心绪紊乱的无法平息。
就在这时,一名下人喘着大气地跑至大厅,朝座上的孙策躬身急说:“主子,张昭张大人前来求见,您要见他吗?”
子布?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来呢?孙策连忙收敛起神绪,站起身便吩咐说:“快让他进来。”
下人匆匆地应了声,便赶紧跑至外头将人带入。
孙策见张昭一身风尘地被下人领入大厅,眉头不禁皱了起来,走上前便问说:“子布怎么忽然来了?是有什么要事吗?”
“没什么,只是想来给伯符你举荐一个人,而这个人你也认识呢!”长途跋涉至此,张昭却似乎挺开心的,一反平时的严肃表情,微微淡笑地对孙策说道。
闻言,孙策更是想不透了,开口便问:“哦?子布你就别卖关子了,说来听听吧!”
“好好,我这不正要说了,那个人就是周瑜,相信伯符你,应当比我还要了解他的能力才是,有他来助我军一臂之力,东渡历阳一行将更加平顺。”张昭愉悦地笑说道。
孙策脸色顿变,想开口说话,却发觉自己竟浑身僵硬,就连话,也吐不出半句。
“伯符?”张昭见孙策的模样有丝不对劲,连忙上前欲关心地说:“怎么脸色这么差?事染寒了吗?”
“不……我没什么。”孙策连忙扯开笑容,敷衍似地响应道。
张昭虽然疑惑孙策的反应为何会如此,却也不将其放在心底,拉着他坐至一旁地说:“之前听闻你与周郎相识,我便想替你招揽这名能人,可他却说除非是你亲自捎信报知,否则谁来请他都不予理会,实在是没办法了,我只能请伯符你写封书信,让我托人交给周郎,若真能得此人援助,将会成为我军的一大助力呀!”
“他是这么说的吗?”孙策怎么可能不知道周瑜的能力为何,可是他们之间,已经断绝了呀!本以为两人再也见不着面,更别谈说要一同征战沙场,但如今,却传出这番话来,让他更是无法理解公瑾究竟在想些什么。
“伯符,此刻我军正于用人之际,你该为大局着想才是呀!”张昭误以为孙策之所以犹豫,是因为他不想将周瑜这名好友扯入战乱之中,可现在的时局紧迫,曹操、刘备都已蓄势待发,他们必须更强大才行!
孙策岂会不了解张昭的话,东汉朝正处于动乱之刻,能够把握的人才不是已投入他人旗下,便是落入他人手中,周瑜是名能人,他也懂,可是他……不敢面对他呀!要他如何……动手写封书信予他?又要以什么身份写?朋友吗?
“伯符?你还在迟疑些什么?你可知不只是我们,就连曹操都有意招揽周郎呀!”张昭不禁心急地劝说道。
孙策倏地闭紧双眼,欲掩饰眸中的痛苦,“我知道了……”
张昭笑了下,起身拍拍孙策结实的膀臂说:“那就拜托伯符你了,我明日再来找你取信。”
“需要我送你吗?”孙策苦笑地站起身,跟随在张昭后头问道。
“不必了,你忙吧!有要事再让人到客栈唤我。”张昭回过头笑答道。便径自迈步离开,丝毫未觉孙策略显恍神的模样。
见张昭离开了,孙策也只能回过头走入长廊内,不知不觉间,竟走到了书房前。
“真的要写吗?”他低声问着自己,私心希望能藉此再见见周瑜,可理智劝他别再妄想,他俩已经回不到过去了。
孙策苦涩地低垂下头,推开门扉走了进去。安静的书房,令他感到一阵茫然,他走到桌前,看着眼前墨笔,不知该提或该任由其摆在桌上。
反复深虑了许久,他才敞开竹简,提起笔在上头写下字句。每写一字,内心便乱了一分,到了最后两字,他就是迟迟无法落下笔,写完这片竹简。
他在想,这份竹简到了公瑾手中,他会怎么想?会笑自己是最先违约的那个人吗?还是会冷淡的对待自己?
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怕知情了,自己的心口上会再添一记伤疤,唉……他何时变得如此优柔寡断了?在战场上果断的孙策哪儿去了?
这一切,不过是为了增强自己的兵力,他无须想太多,也或许公瑾他这五年来,已经想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所以才会对子布说出那番话,要他亲自写封书信才肯援助他们,应该……是这样吧?
·精彩内容载入中·
第十章
·精彩内容载入中·孙策就这么看着手中的竹简彻夜未眠,他想了很多,很多关于他与周瑜之间的事,还有大乔今日所说的话语,他却不曾想过若见了面,他该如何面对公瑾,该以什么样的容貌与之谈笑,就怕……自己会忍不住这五年来的思念,对他做出越矩的举动来。
望着窗外渐渐泛白的天色,他叹息了,握紧手中早已书写好的竹简走至书房外,唤来一名下人,吩咐他将竹简交予张昭,便径自回房歇息下。
接连几日下来,都不曾见张昭前来通报任何关于周瑜的消息,孙策也不知是该笑还是伤怀,只能按下沉痛的心绪,前去召集将士兵卫,准备东渡历阳。
临行前,大乔又劝告了他一番,而他只能默然地看着那张美丽的容颜,无法说出任何话语。
离开府宅后,孙策便驾着马匹与手下一同前往军队扎营处。尚未入营,就见前方聚集了一队兵马扎营于军队前方,看似并非新召入的新兵。
疑惑之余,他连忙将马驾入营内,跳下马匹将缰绳交予迎上前的士兵,朝背对着他的将士们问说:“外头那群兵卫是从哪儿来的?”
“回将军,是张昭张大人与另一名大人带回来的,详情我们也不是很清楚。”将士们回头一见是孙策,连忙朝他躬身响应道。
闻言,孙策不由得皱起眉头,旋身便朝张昭的营帐处走去,不解为何这么大的事情,子布竟然没派人通知他。
他匆匆地走至张昭的寝营前停下,挥退守在两旁的士兵开口唤说:“子布,是我伯符。”
里头的人一听,扯开掩不住笑意的音嗓开口应道:“是伯符呀!快快入内吧!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呢!”
孙策急着想了解外头那群来历不明的兵马究竟归属于谁人,根本无暇理会张昭的语气为何比往常要来得温和许多。
一掀开帐幔走入内,他立刻愣住了,并非是因为张昭一反严肃神情的笑脸,而是他身旁站立着的高佻男子。
“许久不见,你似乎清减了不少。”男子抬起桃花似的细长眼眸,噙着淡笑朝孙策说道。
“公……瑾?”孙策眼都不眨地直看着周瑜,那副神情、那抹淡笑,仍然与以前一样,唯一改变的,恐怕是他那拔高的身形。
周瑜转过头朝站在身侧的张昭说:“张大人,可否让我俩单独谈一谈?”
“这是当然,久别五年之多,你们就好好畅谈一番吧!我先离开了。”张昭又岂是扰兴之人,一听周瑜这么说,赶紧笑着响应道。
孙策连忙抬手阻止张昭离开,声音微些干涩地说:“不必了,我还有事待处理,子布你就代我陪公瑾一会儿吧!”
“伯符你……”张昭皱起眉头,正欲开口说话,却被周瑜抬手阻止。
“无妨,就有劳张大人暂陪在下了,要叙旧,也不急在这一时,让伯符他忙吧!”周瑜岂会看不出孙策有躲避之意,但也颇不在意地笑了笑,朝张昭说道。
孙策不敢对上周瑜看向他来的眼眸,别过身便匆匆地走出张昭的寝营,整个人几乎虚脱的跌坐在地上。
他摇晃着身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