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屋后的竹下,拴了匹马,上前抚抚马头,自此鸿燕双飞,全倚着它。
钱宝儿翻身上马,一蹬马肚,马儿便撒蹄飞奔,自后门出去,离开钱府。
再回望一眼,那通达的灯火,傲世的富贵,就这样悠悠然的远了,远了,一点点远了。
“奶奶,保重。几位姑姑们,保重。所有的人,你们都要保重啊。”将祝福留下,将记忆永存,谁说别离一定伤感?
城外平安镇的渡头边,泊着艘小船,船上一渔翁头戴斗笠露天而眠。水波轻荡,船身漾漾。
钱宝儿骑马到此,见得小船微微一笑,喊道:“喂,船家,你这船儿可载人?”
渔翁听得喊声并不坐起,依旧躺着悠悠道:“那要看客倌想去哪了。”
钱宝儿转了转眼珠:“我要学三秦,游三吴,饮酒舞柳城,飞剑昆仑顶,见悟峰腰观天雨,青砚台上看潮生。你这船儿能去否?”
渔翁哈哈大笑,摘掉斗笠站了起来:“船儿若是去不了,我便以双足陪你去。”月光下,其人丰姿隽爽,萧疏轩举,湛然若裨,静若止水,正是翩翩迦洛郎。
钱宝儿牵马上船,迦洛伸过手来,她凝视着那只手,慢慢的将自己的手放入他的手中,两手相持,暖意相通。自懂事以来,一直渴慕着的,不就是这样的场景?
“迦洛……”
迦洛静静的看着她。
钱宝儿眨着眼睛笑了起来:“好奇怪哦,我原本一心想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当夫婿,没想到最后竟然选择的会是你这个败家子,穷光蛋。”
“阁下现在似乎也是身无分文,一贫如洗吧?”
钱宝儿吐了吐舌头:“不这样,怎么和你般配的起来呢?你可以舍尽天下财富,我也同样可以。”
迦洛微微一笑:“真不后悔吗?”
“现在大伙儿都知道我要嫁给你了,后悔也来不及啦。而且,不出十日,天下人都会知道钱家的三姑娘是个多么离经叛道肆意妄为毫无女儿家矜持涵雅的疯丫头,怕是没人敢要我。”
迦洛笑道:“我这样的败家字浪荡儿,天底下也没有哪个姑娘敢嫁我。”
“一个没人敢娶,一个没人敢嫁,那我们这样算是真正的‘门当户对’了?”
迦洛望着她,眼神温柔,钱宝儿忽然往他怀中钻去,低嗔道:“你这样看我,我会脸红。”
迦洛失笑道:“你这样抱着我,我也会脸红的。”
钱宝儿抬起头:“那怎么办?为了彼此都不脸红都不尴尬,我们是不是闭上眼睛比较好?”她伸手将他的眼皮轻轻盖住,低喃道:“别看。”慢慢的凑上唇去,将紧张与不安一起丢诸脑后。
耳旁静静,流水和风声都变得格外清晰,与心跳同一频率。他的唇柔软而温暖,这就是亲吻的感觉么?
为什么会觉得心里好甜好甜,象有无数朵花在款款绽放,颜色艳得让她迷醉,浑然不知身在何方?
真可爱,原来这就是亲吻的感觉。
钱宝儿正准备进一步探索情爱的滋味时,忽然身边一阵巨震,哗啦一声,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人已在水中。
她惊慌失措的睁开眼睛,发现迦洛也没比她好多少,同样浑身湿透狼狈万分的站在她对面。
与人同一命运的还有她的爱马,原来马儿没有站稳,一脚踏空栽入水中,连带着整只小船都给翻了。
钱宝儿与迦洛面面相觑的对视了好久,钱宝儿先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于是迦洛便也跟着笑了起来。
这一笑风姿疏朗,如此星辰如此夜。
如此星辰。
如此夜。
两处被删减了的回放场景——
(一)
迦洛走了几步,却又回身道:“欧前辈。”
欧飞挑了挑眉。
“前辈,我可以问您两个问题吗?”
“问吧。”
迦洛缓缓道:“第一个问题,卞胥就是你的徒儿,是也不是?”
欧飞一愕,道:“你猜对了。没错,我的徒儿就是卞胥。”
“那么,第二个问题,卞胥就是钱宝儿,是也不是?”
欧飞的神色由惊转叹,又由叹转笑,他伸手拍了拍迦洛的肩膀,赞许道:“你的确很聪明。”
迦洛喃喃道:“原来真是如此……”
原来他真的就是钱三小姐。
(二)
迦洛双臂一长,已将被带人一把抱住,双眸灿灿,似喜还笑。
那人脸上闪过一丝嗔怒,忽得张口,一口咬在迦洛的肩膀上。
迦洛却不挣扎,只是抱紧他,脸上的表情很复杂,象是抱着一个很容易失去的珍爱之物。
“真好……”
“好什么,你这个呆子,快放开我!”来人挣扎。
“真好,你真的没有死。我一直想着,如果你死了,如果你死了……”迦洛的声音犹如梦呓。
来人愣了一下,心中柔情忽动,低声道:“如果我死了,你怎样?”
迦洛凝视着他的脸,一字一字道:“我会记得你,一辈子都记得你,并且每想起一次,便难过一次。”
来人咬了咬唇,轻轻道:“不要,我要你每想起我一次,便欢喜一次。”
“你真的没死?”
来人笑了:“你现在不是抱着我吗?你说呢?”
“我觉得象在做梦。”
来人哼了一声,突然推开他:“你还好意思说,刚才为什么栽赃嫁害我?明明不是我,偏说是我!”
“你看见了?”
“我若是没看见,就这样平白给你冤枉了是不是?”
迦洛脸上迷茫的神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压抑着的痛苦。来人的睫毛轻颤了一下:“你知道他是谁了?”
“是。”
“也好,我本不知该如何告诉你,现在你自己发现了,再好不过。”
“为什么要是他?”
“因为就是他。”来人的声音一下子冷了起来,“是他杀了风七少,是他杀了随歌,是他对我下毒,所有的事就是他干的!”
迦洛的脸明明灭灭,于是心就软了,来人伸手抓住他的胳膊,低声道:“我知道你们是生死之交,我也不希望是他,但是这是事实,如果我们不阻止他,会有更多人被害,你以为他只是想当上钱家女婿那么简单吗?不,背后还有更大的阴谋,请你帮助我,请你。”
迦洛抬眸,直直的望着他,不,是“她”,她是个女人,她是这次事件里最关键的人,而她现在请他帮助她。
“我能做些什么?”
卞胥微微一笑,道:“按戏码唱下去,请君入瓮。”
眼睛再度睁开时,窗际透出一线薄光,屋内一切渐明。迦洛躺在床上凝视着床顶,蓝布碎花的帐幔上,白色的流苏无风自荡。
结局早已书写好,宿命原是半点不由人。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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