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客栈里顿时起了一阵骚动。叶琪枫更是乍然一惊,抓住囫囵的手道:“你说什么?”
“京城戒严了,咱们进不去啦!”
“不是这个,你是说风七少他——”
“风七少昨夜回家的路上被人暗杀,当时他身边有四大护卫,十二随从,却无一人知道那刺客是怎么冒出来的,他们只听轿中一声闷响,走出数十丈后发现地上竟有血迹,掀开轿帘一看,这才发现七少他胸口插着一匕首,已经死去多时!”囫囵见大家都看着他,更是卖力,说的活灵活现,仿若亲眼见到一般。
叶琪枫松开他的手,脸色惊悸未定,喃喃道:“死了……他竟然死了……这个时候……”
囫囵道:“公子,你怎么这幅伤心表情?你又不认识他。”
“虽不认识,但听闻他是一代翩翩浊世佳公子,百年不见的绝世姿容,就这样死了,真是令人惋惜。”
囫囵翻了个白眼,公子真是善良,连情敌死了都这么难过,要换了他囫囵,心里还巴不得呢。
叶琪枫走到客栈门口,抬头看天,天边一抹红霞似血,心中那种不祥之感更加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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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的半里地外,卞胥正骑着匹马匆匆赶往龙门,途经一处密林,外边阳光灿烂,但一入林中却是阴沉暗淡。虽是四月天气,亦让人觉得浑身发冷。
卞胥忍不住缩了缩肩,就这一分神间,猝然事发。
一道绿光自林子深出射出,不偏不倚击中红马的眼睛,马儿吃痛,前蹄猛得扬起,将卞胥从背上抛了下来。
虽是事出突然,但毕竟身手不凡,卞胥在地上几个打滚,立刻跳了起来:“谁?”
红马厉声嘶叫着,重重倒在地上,四蹄抽搐,口吐白沫,眼见是活不成了。卞胥掠上前一按马头,又即刻缩手,但已来不及,一双手在瞬间变成了青色,想不到那暗器上的毒竟如此厉害!
“是谁?哪个卑鄙小人竟敢暗算你爷爷!”连忙自怀里摸出把匕首割开手腕放血,他伤在右手,左手持刀,动作却仍是又快又准,一时间,血流如泉,竟全是青色的。
林里起了一阵笑声,那笑音冷冷,不带丝毫情绪。
卞胥心中更是惊恐,怒道:“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暗算我?”
“来不及的。”声音很怪,像铜锣相磨,说不出的刺耳。
“什么?”
“你即使把血放光了也没用,放血的速度远远不及毒发的速度。”那声音停了一停,又道,“不过,你倒真是个角色,这点令我微感惊讶。”
“你……”刚说得一个你字,眼前黑天暗地,所有影像如同泡在水里的颜料一样,由浓转淡,由淡化无,消失不见。
“啪”的一声,卞胥整个人硬邦邦的倒在了地上。
一双洁白无尘的靴子慢慢的踱到他身边,靴上左右各绣着一朵银丝梅花。
与卞胥身上所穿同色的青缎长袖落了下来,袖中两根手指修长如玉。这两根手指伸到卞胥鼻边探了一下,确定他已没有呼吸后,又缩了回去。
“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谁让你是钱家女婿的候选者之一。”与之前那破铜锣般刺耳的声音完全不同,此刻这个声音变得非常动人,带了三分清贵三分从容三分优雅和一分冷漠。
那人低低而笑,白色靴子踩着与来时相同缓慢优雅的步子慢慢离去。
阴幽林内,重归静籁无声。
不知过了多久,卞胥的手忽然动了一下,腕上血还在流,将身边的半个地面都染青了。
“救……命……”声音微弱的几不可闻,卞胥抬起另一只手,点了右手伤口处的几个穴道,血势顿时缓和不少,他撕下衣服上的一块布,将伤口包住。只这么几个小动作,便似已用尽了他的全部力气。
他翻了个身,平躺于地,头顶上枝叶繁密,把天空遮的丝毫不见。这么偏僻的地方,十天半月都未必见得会有人经过,靠外力帮忙的希望渺茫,只能自救。
“触之即中,见血封喉,中毒者全身青黑,身体却烫热如火,这是天下排名第二的暗器碧火流……怎么办?此毒当世只有四个人能解,一人匿迹多年,两人江湖游荡漂泊无踪,剩下那个自然是害我之人……难道真的是劫数难逃?”
眼神凄蒙,声音衰弱,虽不肯放弃,但也知道只是垂死挣扎,唇角不禁轻轻勾动,凄然一笑。
“真是舍不得就这样死了,而且连杀我之人是谁都不清楚。我要的幸福也还没得到呢,老天,你就是这样对我的吗?”
“咦,是你?”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两匹快马奔到他身边时停了下来,真是冤家路窄,马上人竟是木严和昊子三。
想来也是,这是从太平镇往龙门的必经之处,若说能有什么人能从此路过,也该就是龙门的人了。只是可惜,碰到的偏偏是这两个。
“哈哈,报应,没想到你这小子也有这么一天!”昊子三幸灾乐祸的说道,继而看到了旁边的死马,不禁大吃一惊,“这是什么毒,好生厉害!”
木严不答话,只是看着卞胥,目光闪烁着犹豫不定。
“木大哥,我们走吧,这小子死了活该。”昊子三说着打马就想离开,木严却道:“不,救他回去。”
“什么?”
“七姑娘交代了,一定要带他回龙门。”
“可是……”
木严面色一冷:“没有可是。”他本来就脸黑,一板起脸来更是阴沉的吓人。昊子三虽是不甘愿,却也没有办法,只好依命下马前去相扶。他心里知道必定是卞胥之前的一番话让木严对他起了戒心,因此这种时候,还是尽量不要违抗他的命令的好。
他的手刚伸出去,卞胥便摇了摇头:“不能碰我,毒会传染。”
昊子三吓得连忙把手缩了回来。
“这是碧火流,触之即中。”
“呀,那我们可绝对不能带你回龙门了,否则你要把毒传给了大家怎么办?”昊子三转头看向木严,“木大哥,不是咱们见死不救,这代价太重,万一出什么纰漏,可担当不起。”
木严盯着卞胥,忽然道:“无药可解吗?”
“如能找到神医薛胜,或是关东萍踪客,就能救我。”卞胥喘息着,声音更是微弱,“但是,只怕我根本坚持不到那么久。”
木严沉默了好一会儿,说道:“你有什么心愿未了吗?”言下之意就是愿意为他准备后事。
卞胥听了不禁一笑:“无论我的心愿是什么,你都肯帮我完成吗?好,你去告诉你家七姑娘,我这辈子和她是没有缘分了,下辈子有缘咱们再见。”
木严脸色顿变,卞胥见他那模样反而哈哈笑了出来,笑得太用力,更加气息急乱,几乎透不过气来。
“没想到你这种时候还笑得出来。”虽然对这小子心怀嫉妒,但见他生死关头还能谈笑风生不改损人的恶习,哭笑不得的同时,亦不免起了钦佩惋惜之情。七姑娘会看上这个登徒少年,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吧?
卞胥的笑容慢慢隐去,神色变得前所未有的庄重,他的目光看向很远的地方,缓缓道:“等我死后,劳木兄前往京城钱家一趟,告诉钱老夫人一句话。希望她原谅萃玉接萃玉回家,这便是我在这世上最后的心愿了。”
“萃玉?”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是钱二小姐的闺名。怪了,没想到这位钱三小姐的准女婿临死前念念不忘的竟是二小姐。看来他招惹的女人还真不少。
“好,我一定把话带到。”
“多谢。”卞胥舒口气,放下了心中一块巨石,精神一松懈,疲惫便席卷而来,无意识的眯起了眼睛。
“等等!你还没说是谁对你下的毒手呢!”差点忘记,这事可至关重要!
“无所谓了……这个不重要……”
“啊?”
“明珠,萃玉,我要死了,但你们还活着。你们一定要幸福,一定一定要幸福……”卞胥的声音越来越低,终不复可闻。
昊子三与木严彼此对视了一眼,都搞不清楚这个少年究竟在呢喃什么,又为什么要说那么古怪的话。死人见得多了,这样从容优雅的死的,还真属首次看见。
呆了好半天,昊子三舔舔发干的唇道:“木大哥,现在怎么办?这尸体我们碰不得,难道就让它留在这腐烂掉?”
“我们先回龙门,把这件事禀告七姑娘。”
“嗯,只能这样了。”两人打马离开,才刚出密林,就远远瞧见迦洛朝这边走了过来,当下心中大喜,纷纷叫道:“二爷,二爷!”
迦洛看见两人,面上露出了笑容:“我正要去龙门,你们可看见卞公子了?”
两人连忙把刚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迦洛听后神色大变,什么都没说就往林中冲了进去。
谁知林中幽幽,地上除了那滩青色血迹和死马外,并没有卞胥的尸体。
跟着进来的木昊两人也傻眼了,刚还在这的,怎么一眨眼功夫就没人了?诈尸?还魂?
“我们明明看见……明明看见他死了的……怎么会?怎么会……”
木严和昊子三两人面面相觑,这回可真的呆住了。
第四章
迦洛盯着倒毙的红马,低声道:“碧火流。”
“是,那小子也说他中的是碧火流,当今世上只有神医薛胜和关东萍踪客能救他。”
“关东萍踪客……”迦洛脸上的表情很是古怪,过了好一会儿才吁出口气,“我就是关东萍踪客,没想到,卞胥,你竟然连我能解此毒都知道。”
“迦二爷,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迦洛仔细观看马眼上的伤口,沉吟道:“碧火流是种很特别的暗器,除了剧毒外,它还需要施发者有很好的武功修为。以这伤口的深度来看,凶手是个一等一的高手,当今世上能有这等身手的人不会超过十个。”
木严惊喜道:“这样一来范围就小了,也许能查出那人是谁!”说完才发现自己的不对劲,奇怪,那小子和他非亲非故,他死不死,能不能查到凶手,跟他有什么关系,干吗这么高兴?
迦洛摇了摇头,表情反而更是沉重:“这样的高手若想隐瞒自己的武功,更是易如反掌,要从这上面查出他是谁,只怕难如登天。”
木严的脸垮了下来:“看来还是没希望。”
“也不一定。”迦洛站起身来缓缓道,“从武功上查不出来,但却可以从杀人动机上追查。他为什么要杀卞胥?为什么要用这种方法杀死卞胥?”
昊子三在一旁插嘴:“这小子脾气这么臭,得罪的人肯定海了去,天知道他什么时候惹上这种仇家的,我看从这方面去猜只会更玄。”
“不对,不是这样。”
“什么不对?迦二爷莫非看出什么了?”
迦洛负手踱了几步,眸中忧色渐浓:“我来时听说风七少昨夜遇害身亡了。”
木严和昊子三都“啊”的惊了一声。风七少名满天下,任何见到他面的人都会眩目于他的绝世美貌,再说他又贵为相国公子,身份显赫,两人不但听说过他的名号,还亲眼见过他骑着白马自长街上翩翩而过的场景。那一幕活色生香,令人永久难忘。没想到说死就死,竟也意外遇害。
“我明白二爷的意思了,这两人都是钱家未来的女婿人选,却又都在寿宴前先后遇害,这绝非巧合!”
“所以,事不宜迟,你们回龙门将此事禀告如意,让她派所有弟子全力寻找卞胥的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则赶往平安镇知会其他两位仍在镇上的候选者,让他们小心提防,很有可能凶手的下一个目标就是他们。”语音忽顿,神色蓦然而黯,连声音也变得涩了起来,“等京城解严,你们就去钱家一趟,把他的遗愿带给钱老夫人吧。”
木昊二人对望一眼,齐声道:“是。”
迦洛再看一眼那红马,才转身走出密林。外面阳光普照,林里林外,竟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
心中好象有根无形的弦,绷得死死的,使浑身都紧张起来,如临大敌。这种感觉很久没出现过了,记忆里最后一次出现是六年前,在面对达殷城城主,逼他放弃称王野心还边界太平之时,然而那次掺融的情绪是不成功便成仁的悲壮,而这次,则是哀愁,一种浅浅的、弥漫着风花雪月的轻哀薄愁,却真实存在。
回程的路上经过昨夜休憩的茶亭,日上中午,一对老夫妻正在卖茶,几个脚夫模样的人坐在旁边的板凳上歇脚,边喝茶边说笑,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这世界安然如昔,但为什么看在他眼里,却有了天覆地转的变化?
依稀仿佛又见那青衫流溢,明眸生辉,一张脸上,却有着千万种表情,笑起来,怒起来,都与别人好生不一样。
可昨夜在此地那个大跳大叫不肯走路还暗算他的少年,现今又在何方?是生?还是死?
心中一声,长长叹息。
身后鸾铃声响,几个脚夫脸上都露出了艳羡之色,顺着他们的目光回望去,便见一辆宝马轻车沿着官道悠悠行来,先不提那车身是如何华美,车辕上的十八只银铃是何等璀璨,单是赶车的车夫身上都穿着上好的绸衣,真不得不让人感慨此车主人的奢侈。
迦洛看到这辆车,眼睛一亮。他此时正站在道路中央,见马车来了也不闪避,路人正想提醒他快让道时,马车却先自在他前面停了下来。
“萍踪留芳客,促席说平生。” 红木车门无声滑开,银缎门帘掀了一角,露出一双笑意款款的眼睛来,眼睛的主人望着迦洛,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好久不见,迦洛郎。”
迦洛轻轻一掠,跳上车去,帘落门闭,车夫轻扬长鞭,继续前行。
车厢相当宽敞,布置的舒适雅致,每件东西都摆放在最合适的位置上,以便主人一伸手就能拿到它们。迦洛摇头:“没想到这么久不见,你的脾气半点没改,还是这般讲究享受。”
那人微微笑道:“人生在世,短短几十年,若不好好享受一番,怎么对的起自己?”纤长素手取了旁边小暖炉上的紫砂壶,又从几下柜中拿出只青瓷玉杯,倒了杯茶推到迦洛面前:“看看我的茶道是否有所精进。”
迦洛苦笑:“我现在没有心思品茶。”
那人惊讶:“什么事这样心事重重?”
“和你有关。”
“我?”
迦洛盯着他,语气森然:“你即将大难临头了,柳舒眉。”
持壶的手就那样僵在了半空中,清贵儒雅的脸上浮起一丝愕然之色。这位手比女子还秀美的男子,就是钱家五位女婿候选人中的最后一位——碧澜绸庄的少主,当今天下三个最有钱的人中的一个——柳舒眉。
愕然之色一闪而过,柳舒眉又恢复了一贯恬淡安然的模样,微笑道:“唉,这事传得沸沸扬扬,你怎么可能不知道?我真是头疼呢。”
这下轮到迦洛讶然:“你已经知道了?”
“一想到有可能要娶个自己不爱的女人为妻,共度这后半辈子,我就不寒而栗。这不是大难临头,是什么?”
迦洛听后没有笑,表情反而更凝重了:“不是这个,柳兄。风七少昨夜被人暗杀了。”
柳舒眉一惊,继而听迦洛又道:“不但如此,而且就在刚才半个时辰以前,另一位钱家女婿人选的卞胥,也遭了毒手。”
“你的意思是?”
“这两件事不是巧合,而是有人蓄意为之。此人的目的暂不得知,但是我想必定与钱家招婿一事有关。”
柳舒眉沉思道:“难道是钱家商业上的竞争对手,亦或是什么仇家,不想让她们借联姻之名如虎添翼,因而从中破坏?”
“可能性不大,钱家有长女明珠嫁于太子,地位已经稳如泰山,根本动摇不了。”
“那么,便是有人暗慕钱三小姐,不想我们五个得中雀屏,于是起了杀念。”
迦洛沉声道:“有可能。但是,若你们五个都死了,也不见得会轮到他,这样费尽心机置人死地,如果不是此人实在心狠手辣,喜欢赶尽杀绝,就是思虑不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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