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当户对(好事近系列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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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当户对(好事近系列一)-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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迦洛下马,拾阶而上,还未开口,门前守卫已先迎了上来道:“来的可是迦公子?”

迦洛微愕,说道:“在下有事要求见……”

“老夫人吩咐了,说若是迦公子到了,就直接带进去见她。”守卫殷勤的牵过他的马,转身引路。

奇怪,钱老夫人怎么会知道他要来?难道木严他们已早他一步将遗言带到了?

心中虽是百思不解,脸上却依旧不动声色,随着守卫走过一条鹅卵石长径,绕过抄手游廊,经过绿板小桥,一路上的风景也与别的豪门富宅完全不同,丝毫不显贵气,尽现天然雅致。

最后穿过一片小竹林,到了一处屋舍门前。白墙黑瓦,颜色朴素到了极点,偏偏,映着四周碧碧的翠竹,显得更是秀然脱俗。屋后为岩壁,一道清泉奔流而下,落于屋旁的小潭中,泉水丁冬,清绝悦耳。主人似乎对园艺没有特别的要求,因此遍地开满了不知名的野花,在这四月天气里绽现出一片的生机昂然来。

这水,这竹,这花,这草,都轻柔灵逸,活脱脱象个活泼娇俏的少女。没想到钱老夫人的住所竟是这副模样,实在是无法将眼前的一切与传闻里那个钱家位高权重无上威严的老夫人联系在一起。

“公子请稍候,容我进去通禀一声。”守卫敲门而入,过了很长时间才出来,“公子请进。”

首先映入眼中的,是一道紫檀边嵌玉围屏,共有四扇页面,隐隐可见朝内的那面上写满了字。

围屏前铺了块三蓝宝相花地毯,毯上一张梅花式朱漆小几,几上放着文房四宝和几册书卷,顿觉书香迎面而来。

左侧的墙上挂着把金弦长弓,弓身除了特别乌亮外并无什么特殊之处,但旁边的那筒箭支却是制作的相当精致,以上等的白鹤翎为羽,箭身光滑,几可照出人的影子。

右侧的墙上挂了三幅美人图。第一幅画上的女子身穿紫衫手握团扇,气质高贵,容色绝美,眉心还有颗红痣,就象是画师不小心在上面留了点朱砂一般,令人觉得拥有这样容颜的女子,生来就是高高在上,受尽世人膜拜的。

如果他没猜错,这画里的女子应该就是钱家以美艳闻名天下,而今又成了太子正妃的大小姐,钱明珠。

果然是绝代神韵,艳丽的令人不敢直视。

第二幅画上的女子眉长入鬓,唇角坚毅,神情高傲中又带了三分倔强。她左手拿书右手持笔,冷然回望,像是未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然而整幅画的色调却不若第一幅那样浓墨重彩,相反,它用色黯淡,背景苍凉,隐隐透露出几分哀伤。

这位就是被钱老夫人舍弃了的那个孙女萃玉了吧?单看画上这冷颜美人,谁能想到其心却是热情如火,为了爱情宁愿舍弃一切与人私奔?

最后看到第三幅画,迦洛眼神一悸,一颗心不由自主的狂跳起来。

前两幅画都画得极其细致讲究,连衣服的纹理头发的丝络都勾勒的一清二楚,整个人逼真的马上可以从画上走出来。然而这第三幅画却截然相反,只有寥寥数笔,勾出一个朦朦胧胧的身影,素白的小脸半隐半现,看不清其人容貌如何,也看不出她在干什么,却偏偏让人看了第一眼后就再也舍不得将视线从画上离开。

这是钱家三小姐,闺名宝儿。

迦洛心中把“宝儿”二字默念了一遍,眼神变得很温柔。

一声咳嗽轻轻响起,迦洛转头,见一个粉衣少女自围屏后走了出来。

少女眉目清婉可人,唇角上扬,不笑时也带了三分笑意,此刻她看着迦洛更是笑意盈盈,神态竟与卞胥有些相像。

“老夫人微感风寒,不便临见客颜,由卿卿代为传话,失礼之处还请迦洛公子见谅。”

迦洛看了一眼,屏后几个人影依稀闪动,当下答道:“哪里,姑娘言重了。在下此来是为了传句话给老夫人,事先没有通报,倒是在下失礼了。”

“不知公子传的是什么话?”

“卞胥临终有言,让人走钱府一趟,将一句话带给老夫人。”迦洛一边慢慢的说,一边留意观察那少女的脸色。

粉衣少女钱卿青听后似乎并不怎么惊讶,只是皱了皱眉道:“卞胥?迦洛公子说的可是我们小姐选婿榜上有名的那位卞胥?卞州之卞,伍子胥之胥?”

她的反应令迦洛大为惊讶,不可能!不可能是这么一副表情啊!那卞胥分明就是——

耳中听钱卿卿又问道:“他有什么话要让你带给我们老夫人?奇了……还有,临终有言?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

“他身中碧火流,毒发身亡,这都是龙门两个弟子亲眼所见,但等我赶到那时,尸体却不见了。”

钱卿卿惊呼一声:“天啊,第二个……”

“不错,是第二个。继风七少被害后,卞胥也死,而如今,世子随歌也下落不明。”

钱卿卿以袖掩口睁大了眼睛,吃惊的模样不像假装,围屏后传来几声抽气声,显见那里面之人也被这个消息惊到了。

一个苍老缓和的声音不轻不重的响起道:“卞胥托你传什么话给我?”

这想必就是钱老夫人的声音,在别人都吃惊于卞胥身亡随歌失踪的时候,她还能镇定的问起遗言的内容,把握重点,不以旁事转移,不愧是执掌天下第一钱庄三十年的当家人。

迦洛恭敬的答道:“话只有一句,就是希望您原谅萃玉小姐接她回家。”

此话一出,钱卿卿的脸色顿时变了,她惊恐的回头朝后看,而围屏后的窃窃私语声也立刻消失不见,房间里的气氛一下子沉重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只听钱老夫人悠悠道:“他倒是好心,自己都快死了,还操心别人的事。”

迦洛一愕,没想到钱老夫人对此事竟是这种反应,虽有耳闻她对二孙女私奔一事极为震怒,并且发下话说永远不许萃玉再踏足家门半步,但那毕竟是她的亲孙女,更何况曾经名动京城,有第一才女之誉,为钱家赢得不少风光,而且这可是一个人临终的遗言,死者为大,无论如何,不该是这种轻慢不屑的语气啊。

“迦公子,多谢你特地为此而来,话我已经收到。如果公子不忙的话,老身倒有一事想请教公子。”

“老夫人请说。”自进门来便有预感,此趟行程似乎早在钱老夫人的掌握之中,否则门卫不会一见到他就认出他,可见钱老夫人一直在等他。那么,究竟等他做什么呢?

围屏后沉默片刻,方才说道:“六年前,冀、周、达殷三城囤兵叛变,眼看本朝岌岌可危,却忽然一夜之间,达殷城主放弃计划倒戈相助,将冀、周二主杀死,归顺我朝,自此天下得以太平。此中原由与公子有关,是也不是?”

迦洛动容,木立当场,一时间无言以对。


第六章

“在回老夫人话前,我能否先知道老夫人问话的动机?您为什么对此事感兴趣?”就在众人都以为他不肯回答这个问题时,迦洛忽然提出了这么一个条件。

屏风后略作沉吟,然后道:“你们都先退下。”

钱卿卿咬了咬唇,绕回到围屏后,接着一连串碎步声渐渐远去,几个窈窕身影消失在后门处,屋内又恢复了安静。

“迦公子……”钱老夫人低低开口,“你看过墙上的那三幅画了。”

“是。”

“中间第二幅画上的人,便是萃玉。”

钱老夫人一开口说起的不是三孙女宝儿,反而是萃玉,倒是令迦洛微感惊讶,然而他并未将这种惊讶表露脸上,只是欠了欠身,答道:“第一才女之名,仰慕已久。”

“萃玉自小生性孤僻,除了书籍外其他一切都不感兴趣,也从不与人交流,一味苦读。十五岁时,一个偶尔的机会,让当朝太傅孟大人看到了她的诗稿,竟是推崇倍至,从此才女之名远扬。”钱老夫人说的很慢,每句话都好象先在脑海里想上一遍,才肯说出来。

迦洛静静的听着,没有插话。

“然而她所知的一切都是书上得来,见解或许独到不凡,但也仅是纸上谈兵,人情世故一概不懂。她不像明珠懂得锋芒内敛,更不像宝儿绝顶聪明,她只是个很普通的女孩子,甚至因为从小被家里保护的太好,比一般女孩更无知。”

迦洛心中一动。钱萃玉名动天下,多少人崇拜她的文才风流,没想到她自己的奶奶,反而对她评价如此之低。不过这样一来,更令他觉得此刻坐在围屏后的这位钱老夫人高深莫测,她为人处事有着自己的一套准则,绝不人云亦云。

“本来,她那样的性子也没什么不好,以着钱家的名望财势,给她挑个一切如意的夫婿,风风光光嫁了,婚后还可以那般悠闲自在的吟风赏月,不知世间疾苦。然而我万万没有想到,红楼文试,竟生出那么一段孽缘。世人皆道我嫌贫爱富,所以不同意把二孙女嫁给一个穷书生,但你可知道那书生是谁?”声音忽高,终于说到正点上。

“难道和冀周达殷三城叛乱一事有关?”否则钱老夫人不会平白无故的问他那个问题。

围屏后钱老夫人幽幽叹息:“他便是鼓动三城造反的幕后黑手,江湖秘密组织‘黄金眼’的领头大哥,对外用的假名为殷桑,其真实姓名则无人知晓。”

迦洛显得极为震惊,急声道:“老夫人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

“钱家的女儿可以嫁给一个穷人,但不能嫁给一个身份不明之人。”钱老夫人停了一会儿,才继续道,“我不能告诉你这消息我是怎么打探出来的,但这却是事实。萃玉知道事实后仍坚持要和那人在一起,我们钱家不能允许有这种不辩是非、不明大理的孙儿,所以,我只能将她驱逐,免得日后事情败露,连累满门。”

那么多事情,表面上看来不可理喻,但谁能知道背地里真是用心良苦?要操持这么大的家业,不得不寡情冷血,即使是亲如嫡孙,犯了错误也不能手软。知悉其中真由后,迦洛不得不对这位钱老夫人起了敬佩之心。

“迦公子,现在,可以说说你的事情了吧?”钱老夫人话锋一转,提醒他该回答她的问题了。

迦洛深吸口气,这事发生在六年以前,对他来说甚至不觉得有什么值得骄傲的,本不欲再对任何人提起,然而此刻面对钱老夫人时,却又无法拒绝。

迦洛苦笑道:“非不情愿,实在不知该从何说起。”

钱老夫人丝毫不让:“那么便从头说起。”

迦洛想了半天,还真的从头开始说了:“晚辈自小生性顽劣,淘气异常,令家父相当头痛。当他发现家里请来的所有私塾先生都管不住我时,便一狠心将我送到了静佛寺,跟随明远大师修身养性。”

钱老夫人惊叹道:“原来你师从明远禅师。”

迦洛微微一笑,道:“半年后,明远大师认为我毫无佛门灵性,百点不透,无奈之下引荐我投入他的好友周絮门下。”

钱夫人又是一赞:“原来周翁的那个关门小徒弟就是你啊!”

“在见悟峰上住了不到三月,他老人家便将我赶下山。”

“素闻周翁为人爽朗,脾气极好,你做了什么,令他这样大发雷霆?”

“不是,是他老人家认为没有什么可以再教给我,因此不再相留。”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经由他口中说出来,语气和声音都很淡然,仿佛说的只不过是件非常普通的事情。

围屏后,钱老夫人朝左手边的软塌上看了一眼,塌上躺着个人,宽袍缓带,阳光透过碧棂窗照到他身上,整个人显得说不出的慵懒,此刻他正带着微笑倾听两人的对话,双眸灿灿如玉,自慵懒中流露出一番妩媚姿态。

“我身无分文的下山,在江湖上流浪了近六个月才回到家中。这一路上,到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人,看见过很多事,感受颇多。我回到家后,发现自己与父亲兄长的思想看法变得相距更远。”他说的虽然轻描淡写,但想可见那段时间对他来说无异于凤凰涅磐,足以将一个少年所有的叛逆青涩尽数洗去,脱胎换骨,真正成熟。

“父亲对我更不满意,认为我不务正业,天天与三教九流的人厮混,已经变成了一个胸无大志的纨绔子弟。就在那一年,我十五岁时,父亲和兄长奉皇命西征,战死沙场。少了家人的束缚,我把家产扔给管家开始云游天下,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情,结识了很多好朋友,那段时光真的是很快乐,象鸟一样自由,只觉天下之大,没有我去不了的地方。直到两年后的初秋,我和两个朋友——柳舒眉与叶慕枫,相约去沙漠游历,途经达殷城,无意中遇见了一个人。”迦洛说到这,忽然停了下来,双眉微锁,象是不知该如何继续陈述下去。

钱老夫人道:“你遇见的可是你的未婚妻流姬?”

“我们一进城门,便有婢女驾了车辆来迎,说是城主七夫人有请。我到了那后,才知道原来七夫人就是曾经与我有过婚约的顾门名媛流姬。”迦洛唇边浮起一丝苦笑,继续道,“六岁时因为寒衣诀的缘故,许多达官贵人前来提亲,父亲觉得顾家与我家门庭相当,其女流姬虽然年幼,却姿容不俗,便订下了这门亲事。但我长大后行为不端令大家很失望,因此父亲亡故后,顾家派人来要求取消这门亲事,我觉得自己心思难定,的确不该耽误对方姑娘终身,便应允了。没想到几年以后我们会相遇,更没想到的是她竟然成了达殷城主的妾室。”

“你可是觉得对她有所愧疚?”

“不尽然。流姬美丽温婉,颇受城主宠爱,她邀我相见,只是想见见我这个诸人口中的不孝子浪荡儿是怎么样子,并无私情。然而那次相见,却让我无意中发现了一个秘密,那便是达殷城主与冀、周二城私下勾结,预谋造反。”

“于是你便出力阻止?”

迦洛轻轻一叹,道:“老夫人,可能你会觉得我离经叛道,虽然当朝对我家恩宠有加,但对我来说,天下谁当皇帝,会否改朝换代,并不重要,我也不关心。”

钱老夫人听得这话后,冷静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讶之色。

“但是我看了一下达殷城内百姓的生活,因为长年储备军力战事的缘故,百姓负税极重,民生困乏,苦不堪言。也就是说,达殷城的实力还未达到可以长期与我朝抗衡的地步,除非它能一击而中,否则,战期越久,对它越是不利,结局很可能是全城覆没。受苦受累的,骨肉分离的还是百姓。在看清了这点后,我才决定出手阻止。”

“你是怎么说服达殷城主放弃这个念头的?”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迦洛摸摸鼻子,笑得好是无奈,“可惜没有成功。当我发现说服流姬比说服他容易时,我便转向流姬,请她帮忙。于是,她帮我偷出了达殷城主的令符。”

钱老夫人的目光中流露出了赞赏,她又看了塌上人一眼,塌上之人冲她微微一笑。

“当时冀周二城城主正在达殷做客,我利用令符连夜调动军队包围了驿馆,取了他们的项上人头,待天明达殷城主发觉时,大势已失。”

钱老夫人赞道:“如此干脆利落,颇有大将之风,你若从政,必定是相当可怕的角色。”

迦洛脸上却毫无得意之色,反而显得很懊恼:“可惜那年我才十七岁,如果换了今天,我不会那么干。”

“哦?你做的没错,为何心生后悔?”

“因为我现在知道,人命何其珍贵,任何一条生命都值得尊敬。而当时不懂,认为只要目的是正确的,采取什么手段无关紧要。杀了冀周两位城主,虽说是当即立断,起到立竿见影的奇效,震住了达殷城主,然而,它所带来的灾难后果也是我当时万万没有想到的。”

钱老夫人沉吟道:“我明白了。达殷冀周三城乃是受了黄金眼组织的挑唆蛊惑才心生叛念,虽然事情被你制止了,但是黄金眼必定不会如此善罢甘休,他们做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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