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囚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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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囚天子-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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侥幸脱身的何太后对着卢植哭喊道:「快!快去救救皇帝!」
「太后莫急,臣这就去追!」
卢植一路追赶,无奈张让早在宫门外安排了大批人马接应。卢植势所不及,奋力拼杀也无法阻止对方逃离。
刘辩像个麻袋一样被张让丢在马上,肚子顶着马鞍,头脚朝下。张让骑马乱奔,马蹄飞腾,扬起的尘土几乎要将他淹没。口中又涩又干,眼睛更是想睁都睁不开,耳朵里只剩纷乱的马蹄声,震着大地。
用双手紧紧抓着马鞍的边缘,刘辩不敢动弹,很快,全身肌肉就因为长时间的紧绷而变得疼痛难忍。眼泪不知不觉就掉了出来,刘辩想用袖子抹抹,双手却不敢松开马鞍。他怕跌下马,摔断脖子。
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虽然心中一直在不停吶喊,但刘辩还是渐渐支撑不住了,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感觉身下的马匹突然一个踉跄,便向前倾倒下去,刘辩和张让同时从马上摔了下来。
这一下摔得很重,刘辩却幸运的没有伤到筋骨。当他艰难地爬起来,发现张让仍躺在地上,模样异常痛苦。
「你怎么样了?要不要紧?」骑在马上的段珪焦急地询问。
「没事!」张让被部下扶了起来。
刘辩看见他的左臂不自然地垂着,显然是断了。再看之前载着他们的马匹,已经口吐白沫,累趴在地上。
张让大口喘着气,对段珪说:「这样跑下去不是办法。你带一路人去引开他们,我带着这两个小兔崽子先躲起来!十天后按计划会合。」
「这……」段珪显得很犹豫。
「带着这两个小兔崽子根本跑不快,你不带人引开追兵,我们谁也跑不掉!」
「可是……」
「可是什么?其它人到现在都没出现,一定是没有成事。只剩我们两个在这条船上了,不管谁被抓,另一个都是死路一条。你不要再犹豫了!」张让耐着性子向段珪解释。
形势迫人,段珪虽然有些不情愿,却还是点头应允了。于是,大队人马跟着段珪疾驰而去。
张让叫人用衣服撕了几根布条,把自己受伤的手臂给缠上。然后弃马改道,押着刘辩与刘协往树林深处走去。
天黑了,逃亡还在继续。
因为怕被追兵发现,张让不准部下点火,一群人只能摸黑前进。
刘协年幼,为了不影响前进速度,张让命人抱着他走。刘辩就没有那么好命了,一路磕磕绊绊的,手脚都被林中的树枝刮伤,又饿又渴又累,若不是害怕张让一刀结果了他,他肯定早就倒下了。
终于,一行人逃到一条河边,有太监对张让说:「大人,到北邙山了。」
张让像是松了一口气,命令道:「去把上次藏在水草中的船只找出来,马上渡河!」
邙山,听到这个名字,刘辩不禁双臂紧抱以抵御心底直窜而上的寒气。这里是黄河与洛河的分水岭,也是东汉诸位帝王的陵寝所在。不祥的感觉像阴云缠绕在刘辩心头,彷佛下一秒他便会葬身于洛河之中,随先祖亡灵而去。
「不!不要!」刘辩下意识地摇头,全身颤抖。
「闭嘴!」张让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担心刘辩的声音会把追兵引来。
「不要……我不要……」被恐惧左右的刘辩根本听不清张让的话,低声自语着,萌发了逃离的念头。
张让的手下急着找船,没太在意刘辩。刘辩退了几步,便高喊起来:「我不要上船,我不要!」
「皇兄!」一直没有出声的小皇子刘协,突然抓住了刘辩的衣袖。
「我不要,我不要上船!」
「皇兄,你冷静一点……」
刘辩有些歇斯底里了,死死握住皇弟的手,声泪俱下:「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死……」
张让被惹火了,顾不得体力不支,抓起配刀就往刘辩头上砸去。刀未出鞘,砍不死人,却能把人打疼。刘辩吃痛,不由惨叫。
张让狠狠威胁说:「再不闭嘴我就杀了你!」
刘辩抱着头,继续呜咽着:「不……不……」
突然,一片火光出现在不远的山丘上,有人大喊:「逆贼休走!」
张让心头一惊,正想挟住刘辩,却听见刘协对刘辩说:「皇兄,快跑!」
刘辩正六神无主,下意识将皇弟的话当成了命令。这一大一小撒腿就跑,受伤的张让根本无力追赶。而他的部下见追兵已到,纷纷往船上跳,急着逃命去也,把张让抛到了脑后。
「站住!你们给我站住!」张让气急败坏。
片刻间,追兵杀到眼前,已成孤家寡人的张让不想被活捉,将心一横,跳入了河中。
「是救兵……他们来救我们了!」
刘辩回头,见张让投河,不禁欣喜若狂。可刘协却没他那么乐观,反而用力拉住他,不让他露头。
「这些人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要是心存歹意,皇兄出去无异送死!」
「那、那怎么办?」
「我们再等等吧!」
刘协虽然年幼,但说话沉稳有力。脑中一片空白的刘辩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兄弟俩就这么窝在岸边的草堆里,一直熬到东方微微泛起了鱼肚白。
第二章
    露水浸湿了衣衫,带着刺骨的寒意。
刘辩被冻醒了,发现皇弟刘协正专注地看着远方,表情是与年纪不符的沧桑。
「协儿,你醒啦!」刘辩略带讨好地唤了他一声。
「我没睡。」
「啊?为什么……」
不等刘辩大惊小怪完,刘协就打断了他:「我怕那些想抓我们的人再搜过来。如果两个人都睡了,就麻烦了。」
「哦、哦!」刘辩一面佩服刘协的缜密心思,一面又感到十分惭愧。想他堂堂的大汉皇帝,竟然要靠一个身高还不及自己肩膀的小孩来守夜护卫,真是窝囊至极。
「对不起,连累你了。」刘辩真心的说。
「皇兄言重了。」
「如果不是朕……张让就不会抓你了……」刘辩继续自责。
刘协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皇兄休息好了我们就上路吧!这里实在不宜久留。」
「好、好!」
跟在刘协身后,刘辩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走着。看弟弟小小的背影,坚定中带着一丝疏离。明明是很近的距离,却让人感觉遥远。
刘辩有些难过。
刘辩登基之前,弟弟刘协曾是他最大的竞争对手。两人的夺位之争实际上是刘辩之母何皇后与先帝之母董太后之间的厮杀。
最后,董太后败北,不久即暴毙,朝野间盛传此乃何皇后与兄长何进所为。从前支持刘协的大臣们开始见风转舵,小小的刘协立刻从王位的继承者之一,变成了乏人问津的落魄王子。若不是他年纪尚幼,何皇后觉其难成气候,只怕他早已成了孤魂野鬼。
刘辩虽然不问朝政,但宫里本就是个没有秘密可言的地方,所以刘协的事他多少有些耳闻,甚至包括他的母亲何皇后毒杀刘协生母王美人的事。
后宫佳丽三千,皇帝却只有一个。所以,如何将三千宠爱集于一身,是后宫女人毕生为之奋斗的目标。同为灵帝之妻的何皇后与王美人,当然都逃脱不了这样的宿命。
可争赢了一时,未必保得了一世。王美人就是大意了,才会被嫉妒她的何皇后毒杀。
当然,这都是些未经证实的传闻,刘辩一直不愿相信。但刘协有没有听过,是不是相信,就不好说了。
面对这个唯一的弟弟,刘辩总是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皇家的子孙,永远逃不开孤独的命运,错综复杂的权力网牵制着他们,让他们早早就学会审时度势,权衡利弊。
当他们想起要与某人亲近的时候,却早已忘记了亲近的法门。
「皇兄小心!」
刘协出声提醒时,刘辩的右脚正好踩中一个路上的小水洼,打湿了鞋袜不说,还扭伤了脚踝。
「啊!好痛!」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刘辩感觉这辈子都没这么疼过。
「嘘——」让刘协紧张的不是刘辩的伤势,而是他的喊声,「不要叫,小心被人听见!」
紧张地察看了一下四周,发现没什么可疑的动静,刘协才算松了口气,忍不住抱怨道:「如果被张让的余党发现,我们就死定了!」
「不、不会吧?你别吓朕!」刘辩畏缩地看着弟弟,眼泪很快又下来。
刘协假装没有看见,只是上前搀住他,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们得快点走了,走得越远越好。」
弟弟严肃的样子让刘辩不敢再说什么,连脚踝的疼痛都不敢去提。只能硬着头皮,跟着他不停往前走。
半个时辰,一个时辰……
刘辩感觉右脚的骨头都要断了,每与地面接触一下,就疼得像有无数钢针在扎刺似的。
「协儿,能不能休息一下?」他实在是不行了。脚伤不说,还又累又饿,如果再走下去,只怕不用别人来追杀,他就会自己先翘掉了。
同样身娇肉贵的刘协其实比刘辩好不到哪儿去,可事关生死,他不敢大意。又走了好长一段路,考虑了半天,才终于点了点头。
兄弟俩找了处隐蔽的地方,坐下来休息。
这不休息还好,一休息就坏事了。积累在身上的疲惫像开闸释放的洪水一般,排山倒海地吞没了刘辩的身体,全身上下没有一块肌肉愿意活动了,恨不得就地一躺,再也不要起来。
「协儿……」
「该走了。」
刘辩刚想说出自己感受,就被弟弟打断了。只见刘协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然后对哥哥伸出手。
看着弟弟细瘦的手指,刘辩咬紧牙关,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
倚着弟弟孱弱的肩膀,刘辩恨不得像只在碳火上跳脚的单腿公鸡那样,一蹦一蹦地向前走。但那样会被发现脚上有伤,他已经拖累弟弟太多,不想他再为自己担心。
他不想象个没用的累赘,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在刘辩很小的时候,他的父王汉灵帝就曾经掐着他的脸颊,说他「轻佻无威仪,不可为人主」。那还是根本不懂伤心为何物的年纪,他却因为这句话难过了很久很久。
如今他登基为王,似乎是到了可以扬眉吐气的时候,可他很清楚,群臣的拥戴并非来自对他的认可,而是他谪长子的身分以及母后与舅舅的努力。
他是个无用的人,从一开始,便有了结论。
「不、不行了……朕真的走不动了……走不动了……」脚伤让刘辩再次没骨气地哭出声来。
刘协看着他,明显有些不悦,却也没说什么。
路边的草堆里,两兄弟蜷缩在一起,像两只被人遗弃的小狗。刘辩试图说些什么,来缓和僵硬的气氛,但想来想去,都找不到合适话题。
最后,是刘协先开了口:「皇兄,这次如果能平安回宫,可不可以答应臣弟一件事情?」
「什、什么?」
「做个好皇帝,一个真真正正的好皇帝。」
刘辩怔了怔。
「臣弟斗胆问皇兄一句:身为一国之君,不能亲领子民,为政治国,皇兄不觉得遗憾吗?」
刘辩不语。
「您登基至今,都是太后垂帘,国舅当权,我刘姓江山就这样旁落在外姓人的手里,您不觉得心有不甘吗?」
「不甘……」不甘又能如何?他天生没有为君为主的资质,江山如果交到他手里,只怕用不了几年就会千疮百孔。
这些没有骨气的话,刘辩实在不知该如何说给弟弟听。
「既然觉得不甘,那就一定要奋发图强。何进被张让所杀,皇兄做个英明君主的机会来了!」握住刘辩的双手,刘协显得有些激动。
刘辩在他的眼中,看到了壮志未酬的遗憾。也许,这个弟弟比他更适合成为一国之君,只是……
「我饿了。」刘辩岔开了话题。
刘协难掩失望,没好气地说:「我们还在逃亡中,皇兄请忍耐一下吧!」
刘辩委屈的抿紧双唇,压住几欲夺眶而出的泪水,慢慢地缩成一团。他不能明说心中的想法,害怕弟弟会因此看不起他,可现在这种局面,比被人看低又好多少?
饥寒伴着伤痛将刘辩带入梦中,虽然很不安稳,但感觉比清醒时强上许多。
天光大亮时,一名男子发现了卧于草丛中的这对落难兄弟。
「你们是谁家的孩子,怎么睡在这里?」男子见兄弟二人虽然狼狈,但衣着样貌皆非俗流,于是好奇地询问起来。
被惊醒的刘辩不敢作答,倒是刘协十分镇定的指着兄长说:「这是当今圣上,因十常待犯上作乱,逃难至此。我乃皇弟陈留王。」
没想到弟弟会这么直接地说明自己的身分,刘辩吓得立刻扯住他的衣袖。刘协拍拍哥哥的手背,示意他不用担心。
听闻兄弟俩的身分,男子大惊,立刻跪地叩首:「草民叩见陛下。草民乃先朝司徒崔烈之弟崔毅,因见十常侍卖官嫉贤,才到这里隐居的。」
「嗯,既是司徒大人的弟弟,那就是可信之人。如今皇兄蒙难,如果你能施以援手,将来……」
「草民知道。请陈留王放心,有机会为皇上效力是草民的荣幸。草民不求回报,只愿皇上平安无事,成功铲除十常侍这帮毒瘤。」
见崔毅正义凛然,刘辩顿时放下心来。兄弟俩就这样跟着崔毅去了他家。崔毅吩咐家人准备了好酒好菜,款待这双贵客。
饥肠辘辘的刘辩在那一刻感动得泪如雨下,自幼锦衣玉食的他,拥有不觉珍贵,失去才知其重要,这次算是彻底受教了。
「皇兄……」刘协轻轻撞了撞兄长的手肘,递上一方手帕。
自知失态的刘辩赶紧用帕子把脸擦干净。还好崔毅与家仆都是跪地伺候着,无人瞧见他这般模样。
在崔家庄待了两日,崔毅请大夫为刘辩诊治腿伤,发现伤情严重,必须卧床多日。
与此同时,被崔毅派去都城打探消息的人也一直没有回来,刘辩的情绪日渐焦躁。
直到这天傍晚,他们才终于等到了好消息。
崔毅领回来一人,正是之前逼张让投河的河南中部掾吏闵贡。闵贡并非奸人同党,而是诚心救驾的忠臣。崔烈遇上他时,他正孤身一人四下寻找少帝,他的马上还悬着宦官段珪的首级。
「臣来迟了,让陛下受惊,臣罪该万死!」闵贡一见刘辩,立刻伏地请罪。
刘辩连忙令崔毅将他扶起来。闵贡见帝君模样憔悴,腿不能行,顿时难过得眼泛泪光,说道:「陛下受苦了!」
听到这句话,刘辩再也无法压制淤积于胸的委屈,终于像个孩子一样号啕大哭起来。
同感悲苦的还有刘协,但他并未像兄长那样失控,而是冷静地向闵贡询问宫中的情况:「不知宫中情况如何?十常侍之乱可有平定?」
闵贡拱手,「陈留王不用担心,十常侍中为首的张让和段珪均已伏法,余孽也在追捕之中。宫中有太后坐阵,已然安定。但是国不可一日无君,臣等应将陛下速速送回宫中才好。」
「事不宜迟,那就即刻动身吧!」
不等刘辩擦干眼泪,刘协就命崔毅抱起腿脚不便的刘辩上马,起程还都。
因为闵贡是单骑出行,而崔家庄又只有一匹瘦马,四人只得两两共骑。走了大约三里地后,便遇上了司徒王允、太尉杨彪等一干臣子。那时,刘辩正与崔毅挤在他那匹瘦马上,狼狈至极。
原来,他们是与闵贡一道前来寻人的。之前分散开来,现在刚刚重聚。
见到失踪多日的少帝,众臣无不欣喜。于是数十位臣子高呼着「陛下」,齐刷刷地跪了一地,马被惊到,差点扬蹄狂奔。刘辩吓得高声尖叫起来,还好崔毅及时拉住了缰绳,总算是化险为夷。
刘辩用手捂着脸,迟迟不愿放下来。群臣刚刚看到了他胆小如鼠的样子,身为君王的威严已经荡然无存,他真不知道要怎么来面对这帮人。
「陛下,臣扶您下马吧!」
耳边传来崔毅的声音,刘辩直起后背,僵硬地点了点头。
下马之后,刘辩又听到刘协的声音在说:「皇兄伤了腿,快扶他到马车中休息!」
刘辩趁机闭上眼,假装伤痛难忍。成功地躲过了与臣子们的眼神交会,四周关切的声音此起彼伏,听上去并无鄙夷,刘辩顿觉舒坦了不少。
刘辩被送上马车之后,刘协也一同坐了进来。他始终不敢与弟弟对视交谈,便靠在角落里假寐。
马车在山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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