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月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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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月劫-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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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立你真他妈没出息!”金亮愤怒的大叫,如果不是生病他一定会扑过来揍人。
归立以为他责怪自己偷窃,羞愧得埋下头,哪知金亮却骂:“你就这样白挨那些王八羔子的打?妈的!怎么说也得还手啊!打不过就踹他命根子!叫这些狗娘养的尝尝断子绝孙的滋味!可恶,老子明天一定找他们算帐!不然归大娘在阴间看到宝贝儿子被欺负,肯定会哭的!”他气得咬牙切齿,稚气的脸庞堆满江湖习气。和归立不同,金亮从小生长在穷苦人家,自幼遭受地主压迫剥削,骨子里存在强烈的反抗精神,这精神一旦发作,简直天不怕地不怕,所以尽管外表瘦弱,还是非常值得信赖的存在。
归立被他气恼的模样逗笑了,继续熟练的往火堆里添枯树枝,看着鲜艳的火苗越来越欢快的跳跃,忽然觉得那个叫李世香的少年笑起来好象比这耀眼的火焰更美丽。
金亮正专心致志把剩下的包子放到火堆旁烤热,没察觉归立失神的表情。只是问:“你明天真打算去找那个姓李的小子?劝你别去,这些有钱人都不把穷人当人,说不定心血来潮搞些古怪花样整治你。我们村以前有个地主,养了一头金钱豹,专门哄骗那些过路的流浪汉上门,先是好吃好住招待着,没几天全塞豹子肚里了。据你说那小子大概也不是什么善茬,不过他既然那么傻,咱们到是可以冒个险,兴许能从他身上弄点钱来救急。”
金亮有一打没一打瞎吹,等他犯困了,归立已把最后一根枯枝扔进火堆。
“我不会去找他的,与其做奴才被别人消遣,还不如自谋生路。亮,咱们不能呆这里等死,到别的蕃国碰碰运气吧。”
这段痛苦的逃难生活使归立深刻认识到贫贱的可悲,他的人生才刚开始,不甘这样终生受辱,哪怕前途渺茫,放手一博总好过苟延残喘。
金亮又惊又喜,用力拍了拍他肩膀大笑道:“爱卿所见正合孤意。其实老子早有一个打算,就怕你不肯。去年我在青州帮人家收庄稼,听说青州跟信阳交界地有座鬼风山,不少走投无路的人到那里落草,专门杀富济贫,逞奸除恶,我们不如也去投奔,兴许能混出点门路。可惜山远水远,咱们又没有盘缠,这一路上恐怕得吃不少苦。”
他正犯愁,归立已从衣兜深处掏出一枚金光闪闪的如意:“把这个卖了就足够咱俩的盘缠了,我刚才用牙咬过,是真金的。”
金亮盯住金子眼睛发直:“这也是那傻大少送的?乖乖,他可真大方,这玩意都能买一座房子了。”
“房子有什么好?打起仗一把火就烧得干干凈凈,亮,咱们还是照你说的,等你病好得差不多了就进城卖了这如意,一起去鬼风山吧。”
数日后雪过天青,金亮得归立照料病已痊愈,二人进城当掉金如意,得银十五两,他们到酒楼痛快吃喝一顿,混身上下便有了使不完的力气,背起行囊从大街上奔跑而过,金亮不住冲街边豪华的府邸宅院大喊:
“三穷三富不到老!等着吧!总有一天老子要你们好看!”
穿过一字大街时,归立果然看到一扇朱红色的大门,门后是一座富丽堂皇的官邸,门牌上三个烫金大字写着“太守府”。
李世香,他就住在这扇门里吗?归立凝望着那扇异常高大的门,对照门牌上两个字默默用手指在手掌上一笔一划反复书写,暗自下了决心。
有生之年一定的偿还十个包子的恩情。
二、败家子
    人的野心的无限的,炮火硝烟中没有谁能独善其身。偏安一禺不代表能永远享受太平,在黄巢起义之后的第八个年头,战火还是烧到了信阳,雄心勃勃的鲁州刺史高魁准备占领这里,作为本蕃日后征战的粮仓。信阳刺史白占已83岁高龄,而且卧病不起,根本无力与之对抗。几战交锋,节节败退,眼看高魁大军步步逼近,信阳城沉浸在一片恐慌中。为整顿士气,防止消极意识蔓延,白占下令城中官员贵族不得出入声色场合,不得饮宴歌舞,各家各户必须厉行节俭,以备战时之需。
禁令是出了,但总有那么一伙人仗着权势富贵我行我素,照样夜夜笙歌,醉生梦死。而信阳城内,大凡行这等荒淫奢侈之事,李世香总是首当其冲。他年纪渐长,已知人事,孩提时的玩乐方式远不能满足他,他需要更刺激更香艳的消遣。于是歌馆舞谢成了他的最爱,他时常去那里游乐,流连忘返。
此时正值阳春,城内百花齐放,香风拂面,暖洋洋的阳光照得人无比惬意,端得是行乐的好时节。李世香一夜春梦苏醒,已日上三竿,午后叫春猫儿一声声嘶叫扰得他心痒难忍,他不甘闷在家里辜负大好春光,便避开家人偷溜出门,邀三五狐朋狗友直奔花街。几个人公然无视刺史禁令,招揽一群相好的舞姬,大摆酒席吆喝开了。
“世香少爷这条鲈鱼是我特地照您吩咐买的,您快尝尝看。”偎在世香身边的狐媚女人指着一盘装饰豪华的清蒸鱼片讨好他。
鲈鱼肉质柔韧鲜美,是清蒸的极品,可惜产量极少,不易捕捞,所以价格极其昂贵,在这个季节更是堪比黄金。
李世香随意看一眼水晶盘子里晶莹剔透的鱼片,捏捏女人细嫩的脸:“小笨蛋,你没懂我的意思啊。我说想吃鲈鱼,又不是要整条全吃掉。鲈鱼之所以美味,精华全在鱼肚上,除此之外别的地方也稀松平常。”
他拿起筷子,夹起其中一小块色如脂玉的鱼片喂到那女人嘴里,女人轻轻一咬,只觉柔嫩滑腻,满口流香,忍不住掩口惊叹:“真好吃,这鲈鱼肉果然名不虚传。”
李世香笑道:“这就是鲈鱼的鱼腹啊,可惜现在不是鲈鱼产子季节,不然怀孕母鲔鱼的鱼肚更好吃。”说完端起那盘鱼,随手扔给窗外的猫狗。
女人大吃一惊:“世香少爷那只鱼值十两银子啊,才吃一口就扔,实在太浪费了!”
十两银可供一个中等人家一年吃穿用度,但对家财万贯的李世香只是九牛一毛。
所以他很不屑的说:“精华都吃掉了,这条鱼就没什么可吃之处了,留在桌上多煞风景。吃也是门艺术,重在品味,为饱肚而吃东西,那是穷人所为。我的舌头只留给山珍海味,不能被这些平凡之物糟蹋。”
身旁另一名歌姬趁机奉承:“就是嘛,世香少爷是太守大人的公子,家里金山银山,还在乎区区一条鱼吗?世香少爷你看我这件新衣裳好不好看?这可是洛阳一流织锦作坊织的料子,我好不容易才托人买到的。”
李世香听说便捞起她一只袖子看了看,只见这绸缎织理细密,色彩鲜艳且微含珠光,用手一摸,柔软滑溜似少女的肤触。
“不错,的确是好料子,不过——”他微微一笑,忽然拉住袖口一撕到底,刺溜一声,这件美沦美奂的华服便裂成两半。
女人尖叫跳起,心疼的捧住破裂的袖子。世香却潇洒自若的解释:“你身上这块衣料也算好的了,但还称不上极品。真正的上好的绸缎不但观之艳丽触感细腻,最重要的是质地纤密柔韧,裂帛之声清脆,裂口整齐。这块料子只做到前两条,这第三条要求却没达到,实在可惜。”
“再可惜也是我花大价钱买的,不管!你必须赔我。”女人假意嗔怒,她了解李世香的脾气,凡是伺候他,肯定只赚不亏。
果然没等她继续撒娇,李世香便笑:“我家仓库里丝绸锦缎多得是,用不完白放着也是发霉。我待会叫人找几箱上好的送过来,你们几个分了,一人做十套新衣裳也绰绰有余。”
女人们欢欣不已,但还有人贪得无厌,娇滴滴的犯愁:“衣料是有了,可请裁缝的钱还没着落呢。我最近手头也不宽余,世香少爷送我的绸缎只好继续压箱底了。”
世香怎会不明了话中含义,对这些烟花女他向来出手阔绰,立刻说:“别担心,做衣裳的钱也由我出,你们要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我看着心里才舒服。”
他说完,真拿出一锭沉甸甸的白银,随手抛去。白银落地的声音固然清亮,女人们欢喜的尖叫更是悦耳。
酒已微熏,李世香脸上微微泛开红晕,本来就是一双秋水眼,此刻更增迷离之气。女人们得美酒助兴,也十分亢奋,争先恐后向世香献媚。服侍这丰姿如玉的美少年,在她们看来也不失为享受。
很快这场艳会就将进入主题。
可是今日天公不作美,也许是李世香过于有恃无恐,来时暴露了形迹,引来负责监管城内治安的刑捕。花街一时间鸡飞狗跳跳,女人们惊慌躲避,男人们抱头鼠窜。
违犯刺史禁令,必将遭受严惩。做为太守的独生子,李世香虽不用担心牢狱之灾,可被家法伺候也不闹着玩的。但外面许多官兵围追堵截,想逃跑谈何容易?
“世香少爷怎么办?你要不要去我屋里躲会儿?”
重情谊的女人并没舍他而去,但也已靠在他肩上,花容失色。世香看见她那身艳丽的装扮,眼珠转动,瞬间有了主意。
少时刑捕带队冲进来时,厉声大喊:“我们接到密报,有贵族子弟在这里聚众喝酒,快把人交出来!如有违令者,统统押入大牢!”
堂内鸦雀无声,一个衣不敝体的女人以浓黑的长发缠绕身体,羞答答向军人们行礼道:“大人您来迟一步,客人们都走光啦。”
青衣池,碧波荡漾,夕阳斜照,许多从花街逃窜出来的酒客经过这里。一名中年富商提着酒壶在池边游荡,醉意朦胧间犹不忘方才所见歌坊屏风上所画的香艳美人。
一阵水声,池边起了波澜,片刻后一位妙龄女郎分开青波,踏水而来。这女郎婷婷玉立,风姿摇曳,虽是衣衫尽湿,仍难掩其雍容丽质,湖光掩映下真如出水芙蓉一般。
富商恍惚间以为见到画中美人,欣喜若狂之下不辨真伪,丢开酒壶,恶狗扑食般拥了上去。
“神仙姐姐!我想你想得你好苦!”
女郎大惊,抬起右腿顺势一脚踢中富商肥胖肚腩,见他倒地昏厥,仍愤然怒骂:“想占本少爷便宜!瞎了你的狗眼!”
从那娇艳红唇中吐出的并非莺声燕语,而是清亮的少年之音,一身美艳女装遮不住阔少的飞扬跋扈,原来这根本不是什么画中仙,而是为逃避刑捕捉拿,急中生智男扮女装的李世香。
“好险好险,差点就被那帮狗腿抓住。爹知道我喝花酒肯定又要从早到晚不停念了。”李世香擦去脸上的水珠,对自己的随机应变很是自满。可得意了没多久,那富商的家奴便寻了来,见主人昏倒在地,都大为惊恐。
“老爷您怎么了!”奴才们扶起富商,掐人中的掐人中,灌水的灌水,眼看富商即将醒转。李世香深感不妙,他偷偷溜进草丛,可到底还是慢了一步。
“什么人!”一名眼尖的奴才发现李世香藏匿在草丛里的身影,追上来拽住他衣袖。见是个女人,口气缓和了些,但还是狐疑质问:“是你打伤我家主人的吗?”
世香见势不妙,立刻低眉顺眼做娇羞状,他本就生得极美,刻意造作之下,便活脱脱是位俏丽佳人,那奴才顿时犯痴。李世香趁机吊起嗓子模仿女儿娇声:“小哥你说笑了,我一介弱质女流怎能打昏一个大男人?我刚刚路过此地就见你家老爷昏倒地上,那行凶之人恐怕早逃远了。”
他声线固然清亮,但不带女音,捏起喉咙说话也不十分像女人。好在这奴才已被他美色迷惑,心智糊涂也就被他糊弄过去,反过来向他赔礼道歉。世香以为这下总可以溜之大吉。不料那该死的大肚子富商竟这在节骨眼上苏醒过来,指着世香大骂:“就是这小子踢我肚子,我昏倒前听他骂人,他分明是个男人!你们别被他骗了!”
奴才们大为惊讶,再细看李世香,容貌固然娇美,但从胸到腹皆是一马平川,白晰的脖子中央突起一个小小喉结,十分的扎眼。
果然是个男扮女装的妖人。
那被李世香蒙骗的奴才甚为恼怒,伸手便要抓他。李世香见事已败露,索性原形毕露,微微冷笑,又是一脚踢出,准确无误正中那人胯间。
一声惨叫,那奴才捂住裤裆倒地不起。余人惊怒交加,高声怒骂。世香却一脸媚笑的冲他们挥挥手,拎起裙子夺路而逃。
已经不是第一次惹是生非,李世香在逃跑上经验丰富,他任性霸道,却又手无缚鸡之力。父亲要他学武他也不肯,一是懒散吃不了那份苦,二是认为这都是野蛮人的干活。试想打起架来,血汗横飞鼻青脸肿,多可怕多粗鲁。他绝对不要拿自己漂亮的脸蛋和双手冒那种风险。
可是今天这麻烦好象惹得很大,追赶的人渐渐增多,身后的叫骂声越来越刺耳。
天哪,那肥猪好象蛮有势力,多半还认识我爹,被他抓到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想到这里李世香头皮发麻,跑动更快,可前方出现一处断墙,他无路可逃,情急中干脆脱掉碍事的长裙,攀住断墙边缘滑下去。
这面墙比想象中还高,掉下去只怕会缺胳膊断腿。可是再后悔也来不及了,他已经松手,砰得一声落地,头有点晕,可是没有想象中疼,因为他摔在一块软绵绵的人肉垫子上。
李世香低头一看便看见一张标志的俊脸,眉清目秀就是眼神太严厉了点。他猛得撑起身,瞪大眼睛非常尴尬的笑了:“智远,是你啊。”
夏智远早窝了一肚子火,推开李世香吼道:“你搞什么名堂?穿成这副德行,还从那么高的墙上往下跳,要不是我正好路过,赶来接住你,你这会儿肯定摔断骨头!”教训一通,又严肃问:“你是不是又去鬼混了?这个时候你应该在学堂吧。我说过今天要检查你功课的,你马上背一段《大学》给我听。”
“哎呀!我现在哪顾得上什么大学小学啊!我跟你说,有人追杀我!”
李世香还没来得及解释,小巷那头就传来嘈杂的脚步声,那帮人已绕过断墙追来了。夏智远见这情形,明白这荒唐表哥又闯了祸,只好照往常惯例解决麻烦。
李世香见夏智远不慌不忙挽起袖子,问他:“你要跟他们打架?”
“不是打架,是打发,本来我下定决心再也不帮你拣烂摊子,可总不能眼睁睁看你挨打吧。”
“但是他们人很多,少说有十来个。”
“那也没办法,我只好多花点力气罢了。”夏智远扎好袖口,露出与他精致容貌不相符的粗犷肌肉,他和李世香不同,自幼勤练武功,应付几个喽罗足矣。
可是李世香还是拦住他:“不行不行!那帮人可能认识我爹,你跟他们打架,万一被爹知道我们都没好果子吃!”
“什么?哪如何是好!”夏智远果然着急,他父母双亡,被李太守抚养成人,对这位姨父比亲生父亲还敬重,自然不想令他失望。
李世香灵机一动,躲到墙角朝夏智远招手,夏智远跟上去,一走近就被他勾住颈项。李世香缩起身子,整个人挂在夏智远怀里,尽量让他挡住自己。
“你干什么!”夏智远大为窘迫,想推开他。谁知更被他按住后脑,硬是逼自己跟他头颈相接。
李世香脸帖在他胸前闷声闷气说:“嘘,就这样别动,兴许能蒙过去。”
转眼那富商的奴才们已追至,看到墙角相拥的二人,还以为是偷情的青年男女,低声骂道: “世风日下,光天化日也敢摸摸搞搞,还是读书人呢。我呸!”
他们一阵喧哗,继续朝前追赶,李世香悄悄抬起头,越过夏智远肩膀偷看,见那帮人走远,长长松了口气。望着夏智远得意傻笑,却马上被对方凌厉的眼神镇住了。
不好,这小子生气了。
这念头刚一闪,李世香就被夏智远用力推开,后背被墙壁撞得很疼,可他顾不上。小跑几步追上大步流星的夏智远,急急道歉:“对不起嘛,智远,我不是有意害你挨骂的。你也看到了,我们没别的办法混过去嘛。”
夏智远不吭声,步子迈得更大。
“智远我错了,我错了,你别生我气啊。你想嘛被那些人骂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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