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使他爱黛安娜、假使他们的感情升温,她能若无其事给予祝福?
寒意从脚底窜上,她微微颤抖,光是想象就让人难以忍受… …
下雪了,雪花自天空缓缓降下,铺起一片银白世界。
他们在酒吧里做什么?唱歌、跳舞和… … 亲热?黛安娜和他互拥、热吻,周遭的人拍手叫好… …
停!封铃,够了!别浪费精神胡思乱想。也许爱情永远不在关帧和黛安娜之间发生;也许他们将是事业上最成功的搭档,但无法在情感上亲近;也许他们对彼此的欣赏,仅仅止于能力。有那么多的也许、不确定,她干嘛做无聊想象?
反复、矛盾,理智和情感在胸口交战。
她找来一大堆关帧对自己好的事例,证明他对她有多么重视;她说服自己,早晚有一天,他和母亲嫌隙消失,他不再在她身上投射影子;她努力对未来乐观、努力看好自己的爱情发展… …
是的,新的一年即将到来,她要对关帧、对自己多点信心。
封铃坐在长毛地毯上,环起膝盖,把头蒙进抱枕里。
门铃响起,关帧回来了?
她急忙跳起,冲到门边,打开大门,门外,黛安娜扶着喝醉酒的关帧,歪歪斜斜的,站不稳。
「嗨,对不起,妳哥哥喝醉了。」黛安娜笑说。
「谢谢。」封铃连忙接手。
「妳可以吗?妳很娇小。」
「可以的,我孔武有力。」她努力对黛安娜微笑,努力假装喜欢她。
「那好吧,我回去了。」
「谢谢妳,晚安。」封铃迫不及待地把门关上。
她扶关帧回房间,他很重,但她真的「孔武有力」,几次深吸气后,她顺利帮他躺回床上。
「疯啦,怎么喝这么多?」
小小埋怨,她说完,笑出声。
她才是疯了,居然对一个喝醉酒的男生唠叨。
她好心好立忌拧来热毛巾帮他擦脸,谁知道他大手一拉,把她拉进怀里,然后,像平常一样,八爪章鱼紧扣住她,哪里都不准她去。「真是,要衡量自己的酒量嘛!」她又唠叨。糟,她越来越像老妈妈了。他把头埋在她颈间,低吟着:「不要走… … 」
「好,我不走。」
她腾出一只手拉过棉被,把两个人盖起来。
「睡吧。」她轻拍他的背,一下一下,像妈妈,今天轮到她当老大,由她来保护他。
可是… …
不对,他埋在她颈间的唇正在亲吻她的脖子,他的大手从她的衣服下面往里面探索… …
封铃心底警钟大响。
她应该退开、应该跑回房间躲起来,应该阻止即将发生的一切,让情况留在最单纯的现在。
她明白他醉了,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有理智,应该由她来掌控场面,失序只会让情况难堪,她不想… … 不想… …
随着他的吻往上攀升,阵阵心悸催动,她无法呼吸了,她的身体泛起陌生热潮,鼓躁、喧闹着,她不知道自己要什么,只想贴近他、偎近他… … 他没有理智,而她的理智随着他放肆的动作,遗失… … 她喘息、推拒,一点一点,她明白,自己正在沦陷。她无法想象明天,只能被动地,接受他的索取。
他的唇封上她的,辗转探索、吮吸,他汲取了她的气息、她的灵魂… …
失控了,她的世界失控了、她的人生失控了,她的命运… …
第5章 晴天霹雳
他在躲她,封铃明白。那天,她在他床上醒来,他已经离开。接连几天,她起床时,他早早出门;晚上,她等他等到入睡了,他才肯回家。
他不想这样发展,对不?他不想和她牵扯关系,对不?所以,他能想到的唯一办法,是逃避。
她终于确定,那句「妳是我的」代表的是占有欲,无关爱情。
他对蓝恩的愤怒,就像对他继父的愤怒,他不乐意任何人抢走他的母亲或者……玩具。
他在生气。不看她,不碰触她,说不定,他还想把她打包寄回台湾。封铃悔不当初。她不爱这样,她想为他做饭、准备便当;想帮他洗衣打扫、,她更想要掠过那个夜晚,回到从前。
可是他不给机会。
封铃蜷缩身子,坐在窗边。雪不下了,冬天未过,对雪的惊艳已然淡去。
这就是人性。情会淡、心会淡,曾经重要的东西,事过境迁,也会变得淡然。
他对她,也淡了,是吗?是不是,她该识趣?该早一步离开?
封铃把头埋进膝间,让运动裤吸去泪水。
她以为自己不会哭,可是,她还是哭了,为一段连爱情都称不上的感觉。
门铃响,是关帧回来?
有点意外,她忙跳下窗台,来不及穿上拖鞋,冲到门边。
封铃急忙打开门扇,却发现门外是诺门、赛恩和几个关帧的男女同学。
「太好了,我们担心妳不在家。」赛恩忘情地给她一个大大拥抱。「胆子很大哦,要是让关帧知道你抱封铃妹妹,不拿菜刀砍你才怪。」
「关帧很变态。封铃妹妹,有这种老哥,累不累?」
她微笑,摇头。
「有手艺高强的妹妹,我的保护欲也会强得吓人,要是封铃妹妹被坏男人拐回去做菜,才让人痛不欲生。」诺门幽默道。
「说得好,封铃妹妹,想交男朋友,可不可以先考虑赛恩哥哥?」他弯下腰,靠得很近,金发几乎贴在她的额头上。
直觉地,封铃退两步,她不习惯男人靠近。
诺门提高他的后领,把赛恩拉开。「你最好拿点封口费,不然,你的『 轻浮』 举动传到关帧的耳里,就等着被修理吧。」
「对,关帧的身手不错,你会被剁成鸡丁… … 」
「鸡丁?太客气了,应该是肉泥。」
接着,你一言、我一语,大家越说越起劲。
封铃看着热热闹闹的一群人,轻咳两声,把大家的注意力拉回来。「对不起,你们来找关… … 我大哥吗?他不在家。」
「不是啦!下星期二是关帧生日,我们打算提前替他庆祝。本来想上餐厅,可想来想去,想到妳做的菜比餐厅更好吃,于是,我们买一大堆菜,打算在这里给他办Party 。」
「我不确定他什么时候才回家。」也许又是三更半夜。
「放心,他和黛安娜在一起,等我们安排好,她会带他回家。」
是黛安娜啊… … 几天假期,他都和她在一起?
见封铃不语,赛恩说:「妳不认识黛安娜?她是妳老哥的女朋友耶!成绩优秀、脸蛋优秀,身材也优秀得不得了。以前我说她是性感女神时,关帧还满脸的不以为然,结果呢?才加入读书会,魂一下子就被勾走了。」他们已经是公认的男女朋友了?阔雷打过,她心痛得喘不过气。
封铃是货真价实的大笨蛋!她还在猜测他们是否情深意浓、她还想着他们只是拍档,原来他们早就跳开朋友阶段,正式成为情人。
难怪那夜意外,他气得这么彻底,因为她成了他爱情里的污点… …
心沁入悲惨,爱情渍了硫酸,她的魂魄分离,连哭泣都显得好笑。她的立场啊,荒谬!
「封铃妹妹,妳怎么了?」诺门忧心地看着她的脸。
「没事,菜交给我。」她连忙摇头,接手食材,否认双手双脚在颤抖。
「嗯,客厅交给我们布置,我们分头进行。」
「是。」她转身小跑步进厨房。切菜、炖肉,她用忙碌瓜分难受… … 黛安娜、女朋友、爱情、平安夜… … 字幕像跑马灯,践踏她混乱矛盾的爱情。
是她咎由自取、是她盲目期待,是她分不清爱情与影子,她怎有权难受?
烫伤手?没关系,心比手更痛。
切到指头?无所谓,那血啊,把她的爱情一并带出心头。
不怕的、没关系的,爱情只有她知道,她只要关起门,大哭一场,明天,雨过天青,她又是封铃妹妹、是小妈,是有关二少爷罩着、前途无可限量的小孤女。
对,就是这样。
喜欢他,要连他的爱情一起喜欢;爱他,要连同他的最爱一块儿欣赏;婆媳多少有竞争心结,她要快快掠过心结,接纳黛安娜,因为… … 因为她不知道的因为… …
「封铃,好了没?关帧到楼下了。」赛恩进厨房催促。
「嗯,好了。」
带着些许茫然,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桌,她被簇拥着进客厅,不知谁关掉电灯,热闹的客厅瞬间变得安静。封铃被动地站着,被动地看着哀伤扩大她的伤口。她和欢乐格格不入,她很清楚,自己不属于这里,她还是站着、看着、等待着,等待那对真正的男女朋友。
「Surprise」当门打开时,大家同声大喊。
灯亮,她看见关帧和黛安娜手牵手,心重重一锤,她的爱情被压得粉碎。
很好,她亲眼看见了,不必想象、不必猜测,不必怀疑和犹豫,事实已然摆在眼前,关帧和黛安娜,才是一对。
而她… … 是多出来的第三人。
「生日快乐。」「生日快乐。」同学们轮流跑上前,把预备的礼物交给关帧时,他酷酷的脸上,出现笑容。「黛安娜,妳送关帧什么?」巴比问。
「我今天才被告知,又被分配带他四处逛,哪有时间准备礼物?」
「妳不必准备礼物,只要香吻一个,就足够关帧回味了。」赛恩说。
「对,舌吻、舌吻、舌吻、舌吻、舌吻… … 」
同学们鼓噪起来,大家一面拍手,一面喊着舌吻,黛安娜笑红了脸,展开手,大方抱住关帧… …
他们接吻了吗?
不知道。
她终究没有勇气看。
轻轻地、悄悄地,她退后,一步步,退回房里。
缩进被窝间,她闭上眼睛,想着餐桌上的麻婆豆腐。第一次,她做这道菜,他吃掉整锅白米饭,他说:「要不是妳的功课太繁重,我要在纽约替妳开一家餐馆,保证两年内,妳变成富婆、我变成大富翁。」那时,她的心甜甜的,以为富翁、富婆是天生一对。
她很厉害呢!她把他的「肉胃」变成「杂食胃」,他肯吃青菜,也肯吃五谷米饭,虽然她煮五谷米饭时,他都要问:「干嘛煮这么念烂的饭。」
她会笑着替他添上满满一碗,说:「我要你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活那么久做什么?」他问。
「以后清明节要拜托你啰,记得帮我带提拉米苏,那是我最爱的食物。」
「白痴。」他瞪她一眼,然后,三口两口把饭塞进嘴里。
他们的关系,很多是建立在吃上面。他老嫌饭菜不够咸,她说她同情他的味蕾,然后经过几个月折磨之后,他居然说外食东西很咸。这件事让封铃学会,他今天不爱的东西,也许明天就爱了,他是个弹性很大、适应力超强的男生。
于是,她笨了,她开始相信,只要努力维持两人间的亲密,或许有一天,影子成为形体,加入他的最爱,赢得他的心。
幸好今天诺门、赛恩连手打破她的固执痴愚,教她清楚明白,爱情和食物不能分在同一类。
她和他… … 毕竟遥远… …
抱着棉被,门外的热闹隐约传来,她闭上眼,任由眼泪在颊边蔓延。
深深,人散去。封铃披上外套,走入客厅。客厅里留下欢乐之后的狼藉。
今晚,所有人都很尽兴吧?这样子… … 很好。她喜欢关帧快乐,抑郁不适合他。找出塑料袋,把地上的垃圾收齐。搬来椅子,踩上去,把天花板上亮晶晶的缀饰拔下来,再将殷子收进洗碗槽,拧来抹布,用力擦拭桌上的污渍。
她不思考,她放纵自己想象,想象他们和好,他们的关系回到过往。
他没有她要的爱情,但他给得起友谊。他不爱她,但他对她有保护欲,得不到全数,能分到一点点关爱也好。
不都说了吗?退一步海阔天空。她为什么非要前进?为什么非要把美美的空间打破,让自己狼狈不堪?
关帧的房门打开,封铃停下动作,转头。
他们面对面了,没有其它人在场,只有他和她。封铃放下抹布,双手在裤管上擦擦,她压抑渴望、无助与伤心,慢慢走到他面前。「对不起。」她深吸气,说话。他的头发散乱、胡髭从下巴处冒出来,清冷的眼光一议她有一丝胆怯,可她不想放弃机会,深怕他离开,两人又是几个日夜碰不着面。
「对不起。那天你喝醉了,我应该推开你,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封铃把错抢先揽上。既是她的问题,她招认。
关帧脸庞浮上冷然。
凭她?全身上下没几两肉的女人,推得动他这个庞然大物?
他是在生气,但不对她,而是对自己,因为他酒醉乱性,欺负未成年少女,他有很深的罪恶感,严重到无法面对她。
今晚,他进门,眼光掠过一群高大身形,落在她身上。
她瘦得不象话,下巴尖了,红红的双颊转为苍白,进房间的背影带着萧索凄然。
关帧明白,这些天,他不好过,她一样难熬。
同学离闲后,好几次,他想敲开她的房门。没动作,是因为他还没想到该说什么,直到客厅传来响声,他没多加思考,直觉出门。关帧不讲话,她慌了手脚,急急找话说:「那个晚上纯属意外,事情发展不在估计内,没关系,我们都是… … 」该死,她连「我们都是成熟男女,谁也不必为谁负责」这种话都没有资格讲。
他一贯沉默,静静望她。
「对不起,原谅我,我保证不会再发生同样的事。」她一退再退,退到他想要的安全范围。
他叹气,大大手掌抚上她削瘦脸颊。
该承担错误的人是他,他怎么会让这个未成年少女给承担了去?
他想认错,但拉不下脸。
封铃小心翼翼、察言观色。他不生气了吗?「别气我好不?让我们像以前一样,我给你带便当,晚上我们一起吃饭聊天,偶尔出门逛街。我保证努力当封铃妹妹,不再给你捣乱、添麻烦。」她伸出五指,指天立誓。还认错?关帧听不下去了!
「笨蛋。」他的大手落在她发梢,把她的头发揉得跟自己一样乱,然后一个用力,将她勾进怀里。
她的笨,天下无人能及。她抢走他该说的对不起、她被欺负了,还在哀求他别生气。
这种女生绝对不能放出去,她一出门肯定被外面的豺狼虎豹吃干抹净。
他的动作安慰了她的恐惧,在他怀里,她重拾安心,抓起他的衣角,满足喟叹。
「只有你了。我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我连同学都很少互动,我很害怕,哪天你也不理我了,该怎么办?我害怕孤独,一个人的寂寞,会把人的生气消磨殆尽,我不想被孤独追着跑… … 」
她的喃喃自语,一句句落进他耳里,勾起他的心疼。
她没有亲人,是上天害的,至于后面那两项,他承认,是他的杰作,他的确有义务理她,把她的孤独踢掉、埋掉、烧掉、摧毁掉。
「我没有生气,只是很忙。」他说谎。关帧亲亲她的额,连日的郁闷清空。他喜欢她、需要她,比自己知道的多更多。
「我们和好了?」她抬眼问。「我们本来就没有不好。」他逆心拗口。
吐气,轻笑,她往他怀里钻,同他亲昵已经变成她的日常习惯。
封铃果然配合。生日会之后,诺门提议读书会移师关帧家里。于是,关帧经常带朋友回来。
封铃煮饭、做点心、打饮料,应付上门食客,等他们离开,认分打扫整理,从无抱怨。她喜欢他快乐,即便他的快乐必须和黛安娜的存在挂勾。只是,最近封铃常闹胃痛、呕吐,做菜变成她的苦差事,可她还是咬牙做了。
把牛肉从袋子里拿出来,光闻味道,她就受不了。
管不来别人诧异眼光,她一路从厨房奔回房间,抱着马桶猛吐,空空的胃袋里没东西,吐出的全是墨绿色胆汁。
赛恩和关帧在她房前敲门,等好一会儿,她才来应门。她脸色青白,眼眶发红,五根捣在嘴巴的手指,瘦骨磷绚。
「封铃妹妹,妳不舒服?」
赛恩想摸她的额头,还没有碰到,关帧先把他的手挥掉。要量人肉温度,他的手也很好用。
「没有发烧。妳要不要去看医生?」关帧说。
「不必,只是肠胃炎,吞胃乳就好了。」她摇头。
「妳有没有水土不服,还是厌食症?」赛恩眉毛一边高一边低,斜眼睨她。
她提起精神,「都不是啦!我保证没事。再一下,半个小时内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