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风云》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隋唐风云- 第101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一旁的罗士信忽然大煞风景的嚷道:“前面有一队人马!”
萧晓云急忙抬起头来,以手搭帘朝前方望去,这时下弦月已经升起,挂在半空中将银辉一泻千里,照得地上明亮如白日。不远处的地平线上,人头攒动,马匹嘶鸣,几万人马列队而立,延绵无止境。见他们过来,对方队伍中央散开,三个人影从中间纵马跑了出来。
来者不知是敌是友,为防万一,萧晓云还是摘下了斜影弓,顺手搭上了白羽箭,屏息看着出列的那三个人。对方是逆光,因此只见马蹄飞快,却看不清五官。段志玄发现萧晓云的目光渐渐集中到中间那人的身上,呼吸开始急促,身子竟然轻轻颤抖起来。他以为她遇到了宿敌,急忙握紧手里的三尖刀,准备迎敌。待得那三骑更近了一些,萧晓云的身体猛地一震,手里的斜影弓没有抓稳跌了下去,然后低呼了一声晕了过去。
段志玄大半注意力都放在她身上,将那声低呼听得真真切切,正是“裴大哥”这三个字。
那三个人还是只见身影不见面孔,段志玄却相信萧晓云的判断。一手扶了她晕过去的身子,一边下令:“都是自己人,收起武器!”
说话间,那三人已经来到近前。罗士信也看清了来人,大呼一声“六哥”就从马上飞扑了过去。段志玄盯着中间那人,国字脸宽额头,脸上仍然是少时看惯了的沉稳与信服,只是多了几丛沧桑。他在马上向前弯了弯腰,恭敬的打招呼:“裴大哥,好久不见。”
话音刚落,就听旁边有人颤抖着声音说:“你是……二哥?”
段志玄刚才只顾了打量裴行俨,听了这话猛然回头,这才看到除了谢映登与裴行俨,来的第三个人穿着一身书生服,长眉细目,面庞如玉,一派温文君子的风度,只是情绪激动,眼角闪着点点水光。他拧起眉,想了很久才不确定的问:“三弟?”
“二哥!”段志亮滚鞍下马,扑了过来,抱住他的腿大哭:“二哥,我没想到,我们兄弟今生还能再见面!”
昏迷的萧晓云错过了兄弟见面的感人场景,等她醒来之后,早已是月落日升,时间的脚步已经走到了第二天下午。
帐篷外传来呼啸的北风,帐帘被卷得噼啪直响,仿佛节日里欢快的鼓点。她不记得自己有多长时间没有听到过这个声音了。宇文承都别院里房子太过坚固又,将外面的一切都隔绝开,听不到风声的低吼,感受不到冬日的寒冷,温暖的为她搭起一个牢笼,安静的让人心慌。
她忍不住做了几个深呼吸,夹带着寒气的空气进入肺中,给混沌的脑子带来一阵沁凉,让人忍不住想要吼两声发泄。萧晓云忍着开心想要伸个懒腰,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在另一人掌中握着。
是谁呢?她有些惊讶的看着被自己动作惊醒的人,因为还没睡醒,他漆黑的眉毛微微下垂着,眼皮半耷着将惺忪的睡眼遮得剩下一条线。他无意识的抓着萧晓云的手,像是抓着一块帕子,在干涩的眼上擦来擦去,嘴里还咕噜咕噜的说着什么,最后终于打了一个哈欠,勉强看了过来。
萧晓云见他这副迷迷糊糊样子,撑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晃了晃被他抓着的手,打招呼:“早啊!”
“早……咦?早!” 段志玄手忙脚乱的打招呼,不小心放开了抓着的手,又急忙探手抓住,一转眼看到萧晓云弯弯的笑眼正朝着自己的手看,又忍不住心虚的放开,想了想却又握了回来。
好容易从困境中脱身,虽然身上难受,可是心里却舒坦的紧。萧晓云不着痕迹的把手撤了回来,笑眯眯的问:“天好像有些黑,什么时候了?”
段志玄眼看着她把手放到被子里,也不好掀开被子去抓,恋恋不舍的看了几眼,才把视线转到帐角放着的铜壶滴漏,低声说,“刚过未时。”
“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萧晓云低着头细细想了想才问:“我睡了多久?一天两天?还是三天五天?”
“还不到一天。”段志玄老老实实的说:“我们今天凌晨才回来。”
“这样啊。”萧晓云拥着被子说:“感觉好像睡了一世一样漫长。”她摸了摸肚子说:“有点饿了,不知道伙房现在开始造饭了没有。”
段志玄这时想起了大夫的嘱咐,急忙起身说:“我去端药。”
“药?”萧晓云的兴致大降,仿佛被泼了一盆冷水。直觉告诉她,自己遗漏了很重要的事情,想要再问却不知从何问起。这么一犹豫,段志玄已经三步并作两步出了大帐,只留给她一个慌乱的看起来像是逃窜的背影。
这是怎么了?她狐疑的想了又想,怎么段志玄的身影看起来好像很怕自己一样。“他不会以为我要以身相许吧!”萧晓云自言自语道:“他现在倒是比以前帅了好多,想来这种事情遇了不少。”
这时,帐帘“啪”的响了一声,萧晓云顺着声音扭头看向来人,脸上的表情有些许的僵硬:“段志亮?”
帐内的光线极少,他明亮的眼睛犹如黑暗中的明珠,用温和光彩照亮这一片灰暗,不用任何话语,萧晓云只需对上他的目光,就明白两人之前的芥蒂早已消散,现在他对自己所有的感情,只有同情,悲悯,以及无法帮她避开灾难的懊悔。
那些灾难,是她自找的,怎么能怪他呢?萧晓云淡淡的笑了笑,伸出手如往日那样称呼:“三弟。”
段志亮有些迟疑,却看到她伸出的手固执的停在半空,脸上虽然疲倦,可是对着自己的笑容却一如往日的风清云淡,就像在瓦岗时每次见面一样,对他的每一个决定都信任和支持。他于是不再犹豫,紧走两步握住她的手:“晓云,”他艰难的说:“你嫁给我好么?”



第五章

饶是萧晓云见多识广,面对突然来的求婚也傻了眼。她顿了半晌才呆着脸笑道:“我最近犯桃花了么?怎么全是急着要娶我过门的。宇文承都那个人行动诡异,神鬼莫测,说这些话也就罢了,怎么就连你也……”
“晓云!”段志亮抓着她的手急促的说:“你嫁给我好么?我发誓,什么荣华富贵美人珠宝都不能代替你的位置,这辈子我只娶你一个人为妻。我会尽我所能的保护你,不让你再受到任何委屈。即使有人用性命来威胁,我也不会放开你的手,我……”
“你这是怎么了?”萧晓云伸手掩住他的嘴,“三弟,你好像受了很大的刺激。别着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一件一件的讲给我听。”
“没有时间了。”段志亮抓着她的手急切的说:“你答应我好么?我现在就带你离开这里,这天下虽乱,可是总有容身之地。就算是隐居山林,筚路蓝缕,也好过呆在这里。”
“这里?”萧晓云重复着他的话:“这里怎么了?”
“这里,这里……”段志亮抓着她的手低声说:“晓云,你不要多问好不好。我不会害你的。现在你嫁给我,若是今后碰到了真心待你的人,而你又想要跟他在一起,我也不会死抓着你不放手的。”
“想要在一起的人?”萧晓云摸了摸他的额头说:“你也跟我一样发烧了么?我喜欢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不要提他!”段志亮一下甩开她的手,抓住她的肩膀猛烈的摇晃,“你能不能想想自己啊!你的身体,你的身体……”
萧晓云看他情绪失控的几乎抓狂,想了很久才明白过来:“大夫已经诊断出来了?”她不知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原来你为了这个才向我求婚啊。傻孩子……”原来刚才段志玄是因为无法谈论这个话题才夺路而逃的。她伸手扶住段志亮:“没有关系啊,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在这里么。也没有缺胳膊少腿,能说能笑能走能动,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本来是宽慰他的话,谁料段志亮反而哭了起来:“晓云,你到底是不愿意多想还是太天真了。万一这个消息泄露出去之后,你这样怎么在军营里呆下去,你还怎么在朝堂上呆下去!你要面对的不仅仅是世人的嘲讽,还有数不尽的流言蜚语。众口铄金,众口铄金啊!你不应该受这样的苦,也没有必要被那些闲人指指点点。你不要在停留了,离开这里好不好,我可以陪着你……”
“你拿你的一生给我做铺垫么?”萧晓云的眼睛也红了一半:“你有没有想过,跟我混在一起,你也会受到同样的待遇。你还有远大的前程,根本不需要为了不是你做的事情负责。”她深吸了一口气,又安抚道,“你放心,我没有那么容易被打倒。何况还有人能保护我……”
“你不要提他!”段志亮一提到那个人就完全抛弃了风度,“他都要成亲了,你还念着他做什么!”
“成亲?”萧晓云呆住,“你胡说什么啊,他跟谁成亲?”
段志亮实在不明白萧晓云,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一遇到裴行俨就糊涂的什么都不明白了。在瓦岗如此,在洛州如此,现在受尽了伤回来,居然还天真地一厢情愿。他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的嚷给她听:“到了正月,他就要娶王太尉的侄女过门。现在聘礼都已经送过去了。”
“聘礼?”萧晓云一把抓住段志亮的胳膊,觉得听到了这个世界最大的笑话:“王太尉的侄女?哪个王太尉?王世充么?他又送什么聘礼?”她一着急脑袋就会发晕,段志亮的声音在耳边忽远忽近的有些不真切:“萧晓云,你别傻了,他根本不是你能够托付终身的良人,你为什么到现在还执迷不悟,难道你被他害得还不够吗?你醒醒吧!这辈子都不要再想跟他在一起了。”
话进了耳朵,却没有经过脑子思考。萧晓云根本不理睬他的劝告,只是喃喃自语:“他要娶别人,怎么可能呢?他分明说喜欢我的,怎么才一个月,他就突然要成亲了?”
她掀开被子光着脚就要往地下冲,却被段志亮一把抱住:“你做什么!”
“我不相信!”萧晓云一边挣扎一边说:“裴大哥,裴大哥呢!我要亲自去问他,我要他看着我的眼睛,明明白白的告诉我,他要娶的人是我!”
背后“咣当”一声,段志亮抱着萧晓云急忙扭头,却看到他的哥哥站在门口,脸色微微泛白,“你们在说什么?”他颤抖着声音问:“三弟,为什么裴大哥要娶你嫂子?为什么!”
红尘路,多踌躇,回首再望,原来俱是天涯沦落人!
萧晓云能够见到裴行俨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凌晨。
从流产之后,她就一直在睡,醒来的时间屈指可数。于是终于到了睡不着的时候,再激动,再痛苦,都不得不清醒地去面对。
她睁着眼睛躺了一个夜晚,全身骨头僵硬,终于忍受不住起了身,帐篷另一侧熟睡的人发出沉重的呼吸:得知了真相的段志玄不再跟她说话,却坚持睡在这里。萧晓云想起不久之前段志亮的反应,忍不住想:这两个人还真是兄弟。
萧晓云在黑暗中坐了一会,听到铜壶滴漏叮的两声轻响,摸索着拿起棉袍,蹑手蹑脚的出了帐篷。帐外北风呜咽盘旋,子夜的黑色诡异而且魅惑,像是一个流转的漩涡,她神思恍惚的坐在一块石头上,不自觉地想:靠的这么近,不知道会不会被吸引下去,也不知道那下面有没有希望。
雪地里有嘎吱嘎吱的声音,听起来既远又近,萧晓云呆了半晌,抬起头来,轻声道:“裴将军?”
裴将军?萧晓云没料到自己无意识的出口,说出来的名字居然是裴将军。那些令她幸福的痛苦的过往,带给她希望的绝望的记忆,飞快的在眼前掠过,化作一个朦胧的苦笑,开出一个陌生的名字。
裴行俨眼里有陌生的情绪翻滚:“晓云,你还好么?”
萧晓云盯着他的面孔,一如往日的木无表情,一如过去的威严温和,她看到他的颧骨上有一大片乌青,不自觉地想要伸手去安抚,却硬生生的止住了动作,鼻子一酸撇开视线低下头去:为什么还要眷恋呢?她扪心自问:难道在他面前,自己就永远这么懦弱,连一点掩饰都做不到么?
再抬头时,萧晓云的表情已经清晰如常,笑得毫不在乎:“托福,还好。你呢?”就算怨恨再多,大家还是同朝为臣,抬头不见低头见,无论如何,也要保持基本的礼数不是。
裴行俨心里不是滋味。萧晓云总在笑,却并不代表她喜欢笑。直到两人认识很久之后,他才知道笑可以掩饰很多情绪——伤心、痛苦、愤怒、激动、惊讶……所以萧晓云微笑,越难过就笑得越灿烂,越痛苦就笑的越真诚。
“不要随便给人带来困扰。”某个夜晚她捧着书认真地说:“看着的人如果关心你,这些情绪只会让他担心;如果他痛恨你,那么这些表情只会让他得逞。”
现在她刻意的微笑,自己又被摆在了哪个位置?
裴行俨第一次在萧晓云面前产生了无措的情绪,这种感觉,就像年幼时偷偷拿了母亲大人的项链去玩,“砰”的一声,线断珠落,璀璨的,圆润的珠玉洒落满地,四下流光乱飞,耀人眼目,手里却只剩下一根空落落的线头。
萧晓云打量着面前的人,这个男人,挤到了她的生命中,占住了一个位置,然后在那段的青葱岁月中,成为了当仁不让的主角。
她一直以为自己在这个时代不会恋爱,因为千年的差距,她不是传统中小鸟依人;因为不自觉的优越,她出生与成长的时代领先这里百倍千倍;还因为坚信不能被打破的骄傲,她从不会让自己伤心。可是这个男人,却成为了一个例外。
爱情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么?她一向对这句话不屑,然后栽了下来。
到底是什么时候陷进去了。萧晓云在裴行俨的沉默前同样沉默:这个男人透过她的微笑看到了心底疲惫,脸上的沉稳霎那温暖到关心再到暧昧,于是一粒种子生根,她从此被蛊惑。
只是她一直辛苦的浇灌,用心用力甚至用自己的性命,待到花开荼糜,才发现这一丛罂粟固然美丽,却碰不得,也摘不到。
这就是她的爱情。她与裴行俨同进同出,与他并肩而立,将他放在心上最重要的位置,虔诚的等待一份回报。
她在这个角色里陷得太深,却忘了看看对面那人的表情,没有发觉自己其实一直都没有走到那个所希望的地方。
于是曲终人散,独角戏总是结束的很快。
到了这个时候,她只能说失去了爱情,却不能说失去了那个人,因为她从来就没有得到过。
裴行俨的嘴一直开了又闭,闭了又开,萧晓云看着他的脸茫然无措,声音听不到,脑子也跟不上,她能做的就是下意识的点头微笑,微笑之后继续点头。
裴行俨却住了嘴,诧异的看着她,然后轻声说:“晓云,我是说,那个亲事……”
“我知道。恭喜你!”萧晓云立刻说
裴行俨脸色骤变,身体一僵,退后两步不再作声。
是的,裴行俨说的,她什么都没有听到。可是有什么关系呢,不外乎是苦衷与不得以,难过与不情愿。
他想要从她这里得到什么呢?同情,帮助,理解,还是支持?
萧晓云几乎想要大笑:分明受伤的是自己,那人手里的刀还在滴血,却能如此镇定地说我很痛,请你帮助我。
如果是以前,大概连一个求助的眼神都不需要,她就会奋不顾身的扑上去,可是现在,她已经失去了与命运猜谜的兴趣,也没有力气再在个游戏中徘徊,她想做的时候,只是飞快地与自己年少无知的迷恋彻底做一个了结。
一开始的时候,不过是一起讨论军务,渐渐的,她就陷入迷恋之中不可自拔。
在月色下,在烈日中,在烛光摇曳中,她跟着他从战场到校场,从帐篷到宫殿。每次抬起头,她看到这个男人的正面,侧面,从容而且镇定,严肃而且冷漠。只有与自己视线相交的时候,会露出一点点笑意。
他身上的担子极重,他家庭的期望极高,于是他的从容不迫在萧晓云的感觉中化作了苍白与孤独。那一丝隐藏极深的笑意,在她的眼里就变得风生水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