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能因为这个就由着那个家伙胡作非为!”段志玄倒是一副舍生取义的样子。
“光打人是没有用的,那个麻钦差不但不会放人,还会因此而更加有借口搜刮百姓。”我盯住了他的眼睛“到时候,我们可就是好心办坏事了。”
“那要怎么办?不能就这么饶了他。”
“是不能饶了他,不过我们要想个办法:一是不能让他认出是段家的人打了他,二是要让他彻底记住这个教训,再也不敢胡作非为。”
之后的几天我们一直都在讨论怎么给这个钦差一个教训:不让他认出人来比较好办,我们蒙面或者是趁他一个人的时候把他弄到没有人的地方痛打;不过让他从此不敢再抢人这一点很难,这个钦差本来就是靠抢了美女献给皇帝起家,让他从此不再这么做实在比较困难。后来有一次讨论没有结果的时候我苦恼的说:“要想让他不再做坏事,还不如杀了他呢。”在之后很久我都后悔当时说话怎么那么没有脑子,因为在腊月初八,段志玄终于没能忍住脾气,出手杀了钦差。
第 18 章
腊月初七得到消息说钦差大人被圣旨加急召回,族长跑来打秋风刮了我一笔银子送礼。搞得我极度郁闷。幸好钦差大人初八就离开,终于可以眼不见为净了。
腊月初八上午我在准备腊八粥的材料时,段志亮突然满头大汗的跑了回来,把我从厨房中拽出来告诉我书院的学生被人打了。原来今天上午的课程是练习六艺里的御,也就是骑马。学生们从学院出来刚好看到钦差大人离开齐州,在县城里马蹄翻飞撞坏了好几家人的摊子。教授学生的老师为人正直又脾气急躁,带着一帮学生追上去理论。双方就在城郊发生了争执,最后争执变成了一场混战。钦差的手下们把这些文弱书生门打了个鼻青脸肿后扬长而去。被老师罚抄诗书去晚了的的段志玄看到满地的伤员后大怒,骑马追了上去。临走前让段志亮给我报信,顺便带来一句话:“替天行道,誓除此贼。”
段志玄留下的这句话摆明了是要杀掉钦差。我听完段志亮的叙述,紧张得手心直冒汗,转身往自己房间跑:如果段志玄真这么做了,这个房子里所有人的脑袋可都要搬家了。一定要阻止才行。冲进房间,我从柜子里挖了一个包袱出来:里面整齐的放着两套男装、一些银两。自从嫁人之后,我一直准备着这个包袱预防万一。等段志亮在院子里愣了一会追进来,我已经换好了衣服,基本理出了一个思路
“三弟,现在有三件事由你来做。第一、写信派人送去太原,说清这次的情况,请父亲大人关注朝廷的动态,小心防范;第二、派人快马去裴大哥哪里,告诉他事情的经过,不要让他过来,只说今后若有落难,请裴大哥留情收留;第三,这件事情不许走漏半点风声,对外说我和相公去了旁边的济南府。你暗地里遣散仆从,整理家里的银两,如果我们五天没有回来,就卷了东西马上离开这里,投靠裴大哥。明白了吗?”
“可是,二嫂……”
“没有可是!”我打断他的话,顺便吩咐小喜让人备马,扭头说:“一旦你二哥杀了钦差,父亲大人都可能受到牵连。到时候亡命天涯在所难免,不如早做准备。”
把头发拆了绑成男式,拿起剪刀把长头发剪短。在我收拾的这段时间,段志亮一直没有说话,我走到他面前抬头看着他:“你在这里表现的越稳,就越能给我们争取时间。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我能信任你吗?”
段志亮低下了头,从他清亮亮的瞳孔中我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高高束起的头发配上还没有发育的身材,活脱脱一个男孩子。眼看着段志亮的眼睛里开始往外冒泪花,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要你处理这件事的确不公平。可是除了你我不知道还有谁能托付。三弟,不要有太大的压力,凡事尽力而为吧。”
细白的牙齿咬住了嘴唇,他重重的点了点头。有一点泪水随着他的动作晃了出来,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的涌了出来。我没有多说,到旁边的书房里取了随身携带的匕首,想了想随手拿了一个箭筒转身去了马房。段志亮紧跟着跑了进来,泪水没有停,只是拽住马的缰绳。
我把干粮和水袋在侧面绑好,低头把厚牛皮绑在脚踝,拍了拍他的肩膀翻身上马。段志亮也不说话,只是流泪拉着缰绳不肯放手。看着他秀气的脸上纵横的泪水,我从马上弯腰握住他拿着缰绳的手:“对不起,把这么大的摊子留给你。”他的手把缰绳握的更紧,我低下头在他耳边说:“无论如何,保命要紧。一旦你觉得危险或者撑不下去,就拿钱走人吧。我的首饰盒下有暗格,里面有银票。”
他的眼睛瞪的很大,我叹了口气掰开握着缰绳的指头,刚催马转身,他又跳了过来:“二嫂,你骑马……?”
拍拍他的肩膀,我微微一笑:“不用担心,我也小资过呢!”说完一夹马腹,让大黄马向西门跑去。
西门外一匹马朝着济南府的方向飞奔而去,十二月的风从我努力伏下的身旁呼呼的刮过,割的耳朵生疼。刚工作的时候我也曾经紧随时尚追求过小资的生活,当时疯狂的迷上了骑马。连续两年内每周都去马场练习。虽然现在换了身体,可是马背上的感觉却没有消失,也许这个身体不适合长期骑马,但是比起段志亮只能骑马小跑的水平而言,我也许会更快追上段志玄。
飞骑了两个多时辰之后,在太阳快落山前我终于看到了段志玄,只是事情比我想象的要麻烦的多:段志玄所在的山谷中一片混乱,站着的人中没有几个侍卫服饰的人,而且大多鲜血淋漓,一群粗布衣服的大汉拿着柴刀疯狂的砍人。段志玄就坐在混乱的边缘,白色的学生服已经被撕烂,混杂了血液的黄土和白雪沾的全身都是,可是他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眼神呆滞的望向打斗的中央。
我翻身下马从一个比较安全的路线摸到他的旁边扯了扯他的衣袖,可是他没有一点的反应。眼看混战就要结束,我一咬牙,伸手抽了他两个耳光。段志玄吃痛之下看了我一眼,目光由奇怪变成了惊讶,我做了一个向外走的手势,拉着他一边躲过拳脚,一边往外走。刚到马旁边,就听后面有人喊:“那边还有两个,不要让他们给跑了!”
话音刚落,呼啦啦一群人就跑了过来,眨眼间把我们围住。我看了看眼前一大帮衣衫褴褛满脸血污的人,再瞅瞅旁边还没有完全恢复神智的段志玄,心里充满了懊悔:早知道最后会发展成这样,我还不如直接携款潜逃呢!
第 19 章
落日的最后一道余晖消失在地平线之后,柴房里终于变得伸手不见五指。冬天的寒风从破窗洞中吹进来,撕成几块的窗户纸在风中飞扬。远远的可以看见其他房间的灯光,男人们特有的大笑伴着很香的浓汤味传过来,我的肚子很不争气的咕噜咕噜直叫:做了一天的运动,我还没有吃午饭和晚饭呢。
段志玄被绑在我的背后,从我们被抓以后,我就没有听到他说一句话。没有暖炉的房间在冬天的夜晚格外的冷,我努力向后靠了靠,拉近两个人的距离,希望能够保存住一点温暖。似乎也感觉到了寒冷,背后的人也往我这边靠了一点。段志玄终于对外界的刺激有了一点反应。
“刚才你怎么了?”我本来想看他的脸色,可是努力半天脑袋只能扭90度,终于作罢。
他没有出声,却下意识的拉开了我们之间的距离。
“段志玄,你现在怎么样,感觉还好吗?”也许应该慢慢来,他刚才的样子像是受了很大的惊吓。
“嗯。”他低低的答了一声。
“有些情况我不明白,你追上来的时候看到那个钦差了吗?”
他的头发擦过我的头皮,可惜我看不到他的动作。“不要摇头或者点头,我看不到。你和那些土匪谁先到的?”
“是我。”
“那钦差呢,是谁杀的?”刚才被绑起来的时候,我看到了钦差身上插着的刀是随身侍卫的刀,所以不知道是谁干的。
段志玄在我背后猛地一震,开始呼呼的喘气,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我猜是他干的,那些土匪拿的都是柴刀或者大砍刀,在当时的情况下,很少有人会想到杀了侍卫然后换一把好刀。只有段志玄,他赶过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带,只有他才会为了近身格斗夺取旁边人的兵器。等他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我轻轻的问:“是你杀了他,是吗?”
段志玄猛地起身要往外走,我被拽了一个措手不及,扑通栽倒在地上,脸蹭在地上非常疼,冰凉的雪沾在疼痛的地方格外的刺骨。随着我摔倒,被绑在一起的段志玄也倒下来压在我身上,他的胳膊肘沉沉的硌在我的腰上,疼痛中的我忍不住呻吟了一声。感觉到自己动作不对,段志玄开始努力从我身上坐起来,于是我的手腕因为他的动作而扭曲,粗粗的麻绳因为这个动作而收紧,我忍痛抬腿踹了他一脚:“不要乱动,我们两个现在绑在一起。”
段志玄不敢再做任何动作,我慢慢的坐了起来,调整了一个舒适的姿式。手腕上有液体流过的感觉;不知道是融化的雪水还是我的手腕弄破了。我压着气警告段志玄:“下次你再做任何动作之前最好先想想我,现在我绑在你身边。”
他没有任何回音。我极力忍着身上的疼痛,隔了好一会才又问:“是你杀了钦差?”身后的肌肉瞬时绷紧,段志玄又开始了沉重的呼吸。真的是他杀的。这个时候我很希望能看到他的脸,一个十五岁的孩子杀了人以后会是怎样的表情呢?“我不再问了,等你想说的时候再告诉我。”
“是我杀的。”比我预料中短的安静之后,段志玄开口说话:“我追上他们的时候气极了,直接扑了上去,夺了一把刀杀了他。”最后一句话的声音有点颤抖。
我只觉得手心冰凉,我认识的段志玄是一个有着阳光般微笑纯粹的人,虽然他骄纵但也会讲道理,虽然他胡闹但不会随便侮辱人。如今他杀了人,我实在难以想象他把刀插进别人身体里的样子。我用疲惫的声音说:“恭喜你,终于杀了这个贪官。”
段志玄没有回答我,身体却开始颤抖。我的脑子始终被他杀人的想法占据,过了很久才感觉到奇怪,用肩膀顶了他一下:“怎么了?”
“很多血……”他的声音里带着哽咽,身体颤抖的幅度逐渐变大:“很多很多的血。”
原来他是害怕的,不知怎么,我的心居然就这么放了下来。忍住手腕上的疼痛,我努力握住他的手:“这是你第一次杀人吧,你从来都没有想过一个人可以会流这么多血出来,是吗?可是这就是生命,鲜活的、热血的生命。当血溅到你的衣袍上时,你感觉到了真实的生命,是吗?那温热的,鲜红的血液,带着生命的痕迹从你的刀下消失,你感到了恐惧,是吗?”握紧他颤抖的手指:“记住这种感觉,让这种感觉深深地嵌到你的骨髓中,只有这样你才能在这个乱世中生活下去。”过了一会,段志玄的哽咽声还没有停,我仰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你如果再这么哭下去,今后怎么当将军啊。裴大哥可不会这样哦!”
“我没有哭!”这个嘴硬的孩子。眨眨眼睛看着黑洞洞的屋顶,也许有一天他会在社会的杀戮中变得麻木,但至少现在,他还会为一个生命的消失而动容的,还是一个真实的、纯粹的人。我的精神渐渐的放松了下来:反正被抓住了,不如趁这个机会休息一下吧,即使想要逃出去,也要有养足了精力才行。
第 21 章
被吵醒的时候我刚睡着,迷迷糊糊中段志玄在背后撞我的肩膀。我天性嗜睡,被吵醒以后总是格外的生气。于是用足了力气回撞他的肩膀,吼道:“被抓住就老实点,有毛病吗!”
“嘘,”段志玄在我背后低声说:“外面好像在吵架。”
吵架?我凝神仔细听外面的声音:是有人在争吵,声音从刚才点灯的房间中传了过来。 刚才在饮酒作乐的那些人似乎再因为一些事情吵架,可惜隔的太远,听不清楚。我扭头对段志玄说: “你不是会武功吗?听听他们在吵些什么?”
“啊?”段志玄很白痴的问我“会武功和听他们说话有联系吗?”
我翻了个白眼:练武之人不都是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的吗,怎么到他这里就不行了呢?再次屏息倾听良久,还是没有得到有用的消息。正在我开始准备放弃的时候,那边屋子的门砰的一声开了,似乎有人冲了出来。随即有一个大嗓门喊道:“老子不服!凭什么他王老三能要,老子就不能!老子这次也挂彩了!”
要什么?我低头细想:是分赃不均吵起来了吗?不对啊,钦差搜刮的东西已经分两批运回京城了,这次应该没有带多少才对。在我还没有猜出结果的时候,女孩子的哀求声和哭泣声像合唱一般充斥了整个院子。那个大嗓门就在这个合唱中突兀的响了起来:“这个就是我的了!”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昏了,两个太阳穴在外面的嘈杂声中突突直跳,一个不稳栽倒在地上。冰凉的雪再一次贴在脸颊上,刚才擦伤的地方带来的刺痛让我恢复了一点神智。从进入这里之后,我总觉得有一些事情需要做,却因为处理段志玄的事情始终没有想起来。现在外面的嘈杂声提醒了我:山贼们除了劫财外,还很热衷于做另一件事,那就是抢女人。
段志玄还没有明白我的心思,只是压在我的身上不解的问:“你怎么了?”
“段志玄,你听好。”我压低了声音急促的说:“从现在开始,我不再是你的妻子,而是你的表弟,明白吗?不管遇到什么情况,我都是你的表弟,千万不要忘了。”
“啊?表弟?”
“对,我是你的表弟,叫做段兰。不,你是志字辈,我应该叫做段志岚,山中雾气的岚,记住了吗?现在,告诉我,我是谁,叫什么名字?”
“段,段志岚”他张口结舌的说了我刚起的名字“为什么你要做我的表弟?”
“因为这里是山贼的巢穴。”我苦笑道:“被俘虏的女人在这里是活不下去的。”
这句话之后,我们两个都安静了下来,在黑暗中听着外面的哭泣声、哀求声、吵骂声、劝解声,直到一切又归于平静。只是这些声音消失之后,我没有办法再让自己宽心睡觉,一夜无眠直到天明。
第二天上午,我们被带到山寨的大厅。说是大厅,其实不过是一间看起来比较宽敞的房子。屋子的正中央摆了一张八仙桌,桌子旁边坐了一个人,与前一天看到面有菜色的山贼不同,这个人长的一副营养很好的样子,宽脸阔鼻,膀大腰圆。身上穿着深青色的棉袍,衣摆的一角掀起来别在黑色的腰带上,气势很是雄伟。走在街上,通常都会认做世家子弟,一定不会有人认为是山贼。
正在我上下打量之际,旁边突然有人大吼:“好小子,敢对我大哥无礼。”紧接着我被段志玄撞倒在地,只听的头上呼的一声,有东西贴着头皮划过。抬眼一看,原来旁边有人拿了一根棍子朝我打了过来。
段志玄跳起来一脚把那人踹倒在地:“混蛋!居然偷袭人!”
这下房间里像炸了马蜂窝一样:被踹倒的人挣扎着要爬起来继续打;离我们最近的几个人挥拳头朝段志玄的脑袋砸去,嘴里还骂骂咧咧的。段志玄这边也不客气,虽然双手被绑住,可是平衡力还挺好,闪躲腾挪的动作挺干脆,居然没有被打中。边打嘴里还边说:“今日我若是怕了你们,就不叫段志玄!”
这句话一出,我只觉的头疼万分。真是个没脑子的家伙,我昨天晚上绞尽脑汁编出来的身世,今天早上千叮咛万嘱咐让他记住的内容全被他这一句话给毁了。就在这时,桌子旁坐着的那个人大吼一声:“都给我住手!”
刚才混乱中我为了避免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