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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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唐风云- 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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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吃饭相当文雅,一口饭要咀嚼很久才咽,因此一顿饭足足能吃近半个时辰。看守的士兵每日这个时候就坐在门口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从未得到过萧晓云的回答。这也难怪,据说上等人吃饭是不能出声的,萧主簿出身名门,自然跟他那种呼噜呼噜吃饭的样子不同。
这一日天上又下雨,看守的人又偷了懒,裹了大被子所在炕角,听得外面有人咚咚的敲门:“狱卒呢?”
“来了来了!”这大雨天的,怎么还有人跑过来。心里埋怨归埋怨,他还是匆匆批了件外袍去开门。门外站着一个大汉,身高五尺开外,脸膛黄里透白,眼皮耷拉着,一脸的虚弱。身上穿着件土黄色的大袍子,十分厚实,看着就暖和。守卫的人心里暗自腹诽:这么冷的天,老子怎么就没这么暖和的袍子发下来呢。他打着笑脸问:“这位将军有事么?”
“我来问你:萧主簿住在这里么?”那人一手撑伞,一手扶着门框,将门口挡的严严实实。
“是,是。”看守的人急忙回去拿了钥匙,陪着这位大人到了庙门口开了锁,提声向里面喊:“萧大人,有人来看您啦。”
几枚铜板当当的跳入他的怀里,看守的乐颠颠的拿了去打酒喝。这时从里面传来有些惊讶的声音:“德威?你的病好了么?”
雨帘之中,庙门口屋檐下站着一人,延颈秀项,青衣束身。秋风将她的衣摆吹得飘了起来,在昏暗的背景中仿佛空谷幽兰,立时便能随风而去。这个汉子急忙赶上几步,在庙外跪倒:“萧主簿深陷此处已久,属下今日才来看望,请降罪!”
萧晓云不慌不忙上去扶他:“快起来,你不是受了杖责么,怎么身体还没好就跑了出来,万一着了凉,这可如何是好。”说着话,携手带他进了庙里,向左右看了看,指着自己的床铺说:“你身上有伤,只怕坐不得,不如躺在那里吧。这里庙小简陋,不要嫌弃。”
诸葛德威看了看四周,除了这稻草,便没有其它可以坐的位置,因此迟疑道:“属下……属下并无大碍。”
“若是不想躺着靠着也成。”萧晓云大断了他的话,转身走到窗边说:“这里又没有外人。”
诸葛德威见萧晓云脸上神色淡然,想了想于是慢慢坐了上去。低声说:“属下前几日便可以下地了,只是大家都拦着,因此不能前来。幸好今日下雨,他们都出去喝酒,因此才得以脱身前来探望。不知……不知萧主簿近日还好?”
萧晓云叹了口气,低声道:“德威阿,你本不该来这里。”她缓缓的将手从栅栏里伸了出去,顺着屋檐留下的雨水如小溪般落入她的手中,很快便蓄满,哗啦啦的又流了出去:“这样对于你的前途……并没有好处。”
诸葛德威一直看着她的动作,看着那纤长的手腕上突出的骨节脸上微微一沉,嘴里十分恭敬:“萧主簿无需担忧,只需在这里再待几日,定然能够脱困。”
“是么?”萧晓云看了他一眼,又将头转到一边:“此话怎讲?”
“主公已经下了命令,今冬之前,定要拿下洛州。”诸葛德威兴奋的说:“各部军队都在积极备战,再过两日,裴将军就要带兵前往邙山,与单将军一起协助主公破敌了。”
萧晓云不知可否的应了一声,诸葛德威急忙说:“这次留守的是王军廓将军,手下兵力只有二万。萧主簿你想,用二万人守住洛州东面防止他们破城时逃出来,可并不是容易的事。王将军虽然勇猛,然而智谋上还是差些。为了保证最后的胜利,到时候裴将军不放您出来也不行啊。”
萧晓云点了点头:“你分析得不错,已经懂得用人之道了。”诸葛德威得了赞扬,高兴的直说:“所以您在这里再委屈两天,不过几日,便可以重掌兵权了。”
萧晓云听了这话,歪了歪头看了他一会,突然手腕一翻,将掌心蓄着的那些雨水尽数泼了出去,一时间玉碎缤纷,水珠在台阶上摔得粉碎:“你忘了考虑其它问题。”她从袖子里掏出一块丝帕,慢条斯理的将手擦干。
诸葛德威听了这话摸不着头脑,又仔仔细细想了一会,才小心翼翼的问:“难道少将军有其它人选?”
“我不知道。”萧晓云摇了摇头说:“我只知道,我讨厌李密,讨厌瓦岗,更讨厌为他们做事。这个工作,我是不会接的。”
“萧主簿!”诸葛德威低呼了一声:“您对主公不满我们都知道,可是这么直接说出来,是会掉脑袋的。”他疾步到窗口看了看外面,外面只有灰蒙蒙的雨丝,并无任何人影。他低声劝道:“萧主簿,你一直待在这里也不是办法。不管如何,先脱困再说啊。”
“并没有什么不好。”萧晓云笑笑说:“这些天我也慢慢想通了,像这样有吃有喝,能练箭能读书的日子要比那种勾心斗角的生活好的多。”她指着斜影弓漫声说:“早先我练箭,不过是为了自保,后来闯了些名出来,又为了那看不到摸不着的名声逼迫自己,连睡觉都睡不安稳。自从进了这里之后,心态慢慢平和了,在难得的平静中领悟到了很多平日领悟不到的哲理。如近我在弓箭上的进步一日千里,抵的住过去几个月辛苦练习的结果。”她笑道:“所以我想,这种平淡的生活也许更适合我。”
诸葛德威听了这一席话不禁目瞪口呆,又劝了很久都不见萧晓云松口,他是偷溜出来的,呆了一会就不得不离开。萧晓云将他送到门口,亲自撑开伞递了过去:“德威,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你的志向是领兵百万,威震海内。不必为我的事情而分神。以后像这等于己不利的事情,便不要做了。”
诸葛德威听了这话眼眶一红,低头便拜:“萧主簿,你对我们兄弟的恩情我始终都记得。但凡您有差遣,属下一定竭尽全力,万死不辞!”
萧晓云笑了笑将他扶起来,把伞塞在他手里:“去吧,你的仕途才刚刚开始,不要耽误了。”
诸葛德威一抹脸出了庙,走了没两步又回来,将身上的袍子脱下来塞在萧晓云手中:“萧主簿,天气冷了,您身上那件丝织的衣服不抵寒,先拿这个用着,回去我就让人做了秋冬的衣服,过两天就给您送来。”
萧晓云正待推辞,见他一连坚持,说了声谢谢于是收下。等诸葛德威打着伞掩了院门出去,她才转身轻声说:“出来吧!”
庙里黑黢黢的没有声音,萧晓云提高了嗓子说:“你跟着德威来此,现在他都走了,难道你不走么?”
破旧的神像后面传来息簌的衣服摩擦声,一个人影从中慢慢闪现。萧晓云仔细伸手从怀里掏出火褶子,趁着火光迸发的那一下看到了对方的脸,于是点了点头道:“其实不用借着德威兜这么大的圈子,下次如果有问题,直接来问我就好。我对他只是有些话没有说全,却不会说谎。”
对方迟疑许久,终于嗯了一声。萧晓云也不理他,拿着袍子往自己住的地方走,到了门口才说:“你回去告诉他:李密我不能饶,不肯饶,也不愿饶。他若是冒得起后院起火这个险,便放我出去,否则,就关我一辈子!”
对方啊了一声,显然没有想到她说话如此决绝。萧晓云抓着门框淡淡的说:“齐文,你便把原话传给他,不要打任何折扣。还有……替我谢谢他送来的秋装,样式很漂亮。”
九月十八,李密在洛州以南的偃师集结兵力,亲自指挥瓦岗众将,誓死捉拿王世充。裴行俨受命帅八万兵丁前往,留王军廓带二万兵力把守洛州东边的老贯庄。出征当日晴空万里,万众欢呼之声震的整个庄子嗡嗡作响,声音传来时萧晓云正在庙中擦拭斜影弓,在巨大的声音中顿了顿手,始终没有抬起头来。
这风起云涌天下大乱的时候,寻求一方清静之地似乎极为困难,然而有的时候,纷扰与安宁只有一墙之隔。并不高大的庙墙之外,李密指挥着瓦岗十五万将士在邙山以北扎营,决定一股作气拿下洛州,庙墙之内萧晓云弯弓搭箭吃饭睡觉不问世事,享受着与这个时代相悖的宁静。
裴行俨刚走,王军廓便来庙里探望。萧晓云态度如常,只是遇到排兵布阵的问题一概不答。看王军廓的疑惑的态度,显然裴行俨只是下了命令不许放她出来,却没有解释其中的缘由。萧晓云也不多说,最后王军廓忍不住,随便劝些“少将军当初处罚你也是为你好,不要再与他斗气”之类的话,便以公务繁忙为借口离去。
然而却没了裴行俨坐镇营盘时的闭塞,外面的消息日日传来。每到午饭与晚饭时分,那送饭的士兵便会坐在门口絮絮叨叨的说营里的事情,内容详尽一如往日其他将官上报的报告,萧晓云有时见他突然住了嘴,抓耳挠腮的想接下来该如何说,然后听得细微的提醒声从墙角传来,就会低头抿嘴一笑,将明显提高了一个档次的饭菜送入口中,却依然保持着“食不语”的习惯,吃完饭后漱口,然后淡然离开。
九月二十,裴行俨到达邙山,与李密会合
九月二十二,单雄信到达邙山。徐世绩以黎阳路途遥远为由,只派了五千轻骑兵前来参战。
九月二十三,张童儿樊智超带领骁果新降将官共三万人到达邙山,各路人马全部到齐。
九月二十五,裴行俨带两万人与王世充先遣军遭遇,歼敌五千,立下首功。
九月二十七,王世充带领剩余三万人出城迎战,李密亲自指挥,双方战平。
九月二十八,……
萧晓云吃着新送来的午饭,看着那个士兵尴尬的站在门口,想必王军廓忙得忘了派人告诉他说些什么。她摇了摇头低下去吃饭,幸好今日菜色还不错。 这样一顿饭还没吃完,就听着外面马蹄阵阵来到门口,紧接着有人大声嚷道:“晓云,出大事了!”
萧晓云微一抬头,见王军廓满头大汗的走了进来:“出大事了!王世充那个狗贼,居然在凌晨时分发动偷袭,这个家伙,太奸诈了!”
萧晓云嗯了一声,夹着小炒肉送到嘴里点了点头,王军廓见她并没有什么表情,急忙说:“你怎么没有点反应呢。王世充偷袭,偷袭啊!”
萧晓云点点头,慢慢嚼了一会咽下去才说:“我知道了。”
“你知道了?”王军廓大声说:“这就完了?你知不知道,这次王世充粮尽拼命,手下士兵一定凶狠异常。你也知道,主公他们为求快攻,扎营时并未设任何堡垒,这一偷袭,简直,简直是……”
萧晓云摇了摇头纠正道:“李密轻敌,昨日十万人应战三万人,也不过战成平手。今日凌晨被人偷袭,有了伤亡也是难免。”
“唉!”王军廓一拍大腿说:“不管怎么说,现在王世充偷袭,那边的战局不容乐观!”
萧晓云点点头,将一口米饭扒入口中,专心咀嚼。王军廓等了一会,见她并无要说话的意思,只得问:“那你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萧晓云摇了摇头,好一会等嘴里的东西咽了才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王将军问我也是白问。”说罢伸筷子又要挟菜,王军廓现在算是明白她只要嘴里有东西就不会说话,急忙伸手隔开她的手腕说:“我这不是来请教你么?”
萧晓云看了他一眼,绕过他的手再去挟菜,又被王军廓挡住。如此反复多次,她突然放下筷子起身:“这饭没法吃了,收了吧。”
王军廓眼见她悠悠闲闲的伸了个懒腰往庙里走。气的起身大叫:“萧晓云,如近都火烧眉毛了,你怎么还跟少将军怄气。若是他在前线吃了败仗,受个伤挨个罚,看你到时候怎么后悔!”
那个身影一僵,扶着门框站好一会才低声说:“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现如今我困在这里,没兵没权,什么都做不了,就连走出这堵墙都不可能。事已至此,你还要我做什么呢?”
王军廓听到这话愣了一下,刚要回答,已见萧晓云回了庙里,再没有身影,只得悻悻离开。
这天下午,外面刮起了西北风。初时只是微风,扬起地上一片尘土,等到未时刚过,风渐渐变大,将不知哪里来的云卷了来堆的满天都是,遮住了本就不甚明亮的太阳。萧晓云挽弓站在院子中央,任凭狂风将披风吹得飒飒只响,将一支一支的没羽箭射出,说来也奇怪,不管风向如何变换,那些箭就如同有线牵着一般,直入靶心。
这时有人跑进来跪倒行礼:“参见萧主簿。属下奉王将军之命,请您前去议事。”
萧晓云看了他一眼,将手里的箭射出,并未说话。对方磕了一个头继续说:“王将军知道您的意思,他已经下令,在监军府正厅议事,请您务必前往主持。”
监军府?裴家军一向只在主事人的府邸议事。王军廓此举,实则宣告留守大权移交给了萧晓云。萧晓云一思至此,嘴角露出隐隐笑意:“既然如此,你去回禀王将军,我一会便到。”
“王将军吩咐,情况紧急,萧主簿一应之物自会有人收拾,请您即刻赶去商议大事。”那人跪着回到:“小人已经将您的座骑带来了。”
萧晓云听了这话点点头,跟着他出门,果然见庙门口的拴马石上拴着一批马,灰色长毛覆体,通体泛青,大眼长颈,额宽鼻直,耳小灵敏,结构匀称,只在两眼中央有一小撮黑毛,如天眼半开,煞是威风。正是千金难得的宝马良驹玉照青。“超级玛莉……”萧晓云喃喃的念着它的名字,伸手去摸马头,那马见了多日未见的主人,高兴的拿耳朵在她掌心蹭来蹭去,欢腾的在地上不停打转。“这几日没人带你溜达,憋坏了吧。”萧晓云解开缰绳,翻身上马:“走吧,从次之后,再无拘束之日!”
这匹玉照青嘶鸣一声,四蹄翻飞,仿佛御风而行,瞬间离了这拘禁之地,直奔监军府而去!

番外:老鼠秋收日记

三个月又十天:
辛辛苦苦的搬了十几颗麦子回来,累死我了。大黄真好,给我准备了清凉的露水解渴。我最喜欢大黄了!
今天天快黑的时候,庙里搬来一个人,长眉细目,长得很普通,可是笑起来很好看,可惜太瘦了,一看就是从小饿大的。跟她一起来的还有很多人,但是最后住下来的只有她一个。大黄说她是犯了错被关进来的,都已经饿成那样了,还要被人关着,真是可怜。不过她说话很好听,听起来就像大黄准备的露水一样凉凉的很舒服,我决定晚上去看看她。
三个月又十一天:
吓死我了!
昨天半夜我发现她身下躺着的秸秆是新鲜的,于是一边看她一边吸些甜甜的汁水。谁知道她突然睁开眼睛,然后对着我大叫!声音大得几乎把我耳朵震破,吓的我连动都不敢动,幸好大黄听到声音把我救了回去。她叫起来声音真高,到现在我的心都吓得扑通扑通停不下来。大黄说那些女人叫起来都是这样的。她是个母的?
唉呀,好可怕,好可怕。大黄,我要喝甜甜的秸秆水!
三个月又十三天:
庙西的花花拿着一颗麦粒在我面前炫耀是大黄送她的,这只风骚的母老鼠。更可气的是大黄面对我的责问居然点头称是,气得我给了他一爪子跑了出来。今天的月亮很大很圆,大黄早上还说今天是什么什么节,晚上要吃好吃的。谁知道他,他……啊,气死我了!
自从那个人搬来之后,庙里就总有人来。今天晚上又来了好几个。奇怪,他们不是一起来看她的么?怎么下一个来了,这两个就跑进来躲起来。我本来在墙角下坐着,谁知道他们突然跑进来躲在窗台下,把我堵在角落里啦!我一害怕就四肢发软走不动了,呜……大黄救命啊!
三个月又十四天:
昨天睡的不好,那两个人离开之后,我根本没有办法动弹了。幸好大黄很快找到了我,才把我带回家。呜呜……原来大黄拿麦粒找花花换了一支花送给我……呜呜,我冤枉大黄了,不该抓他……呜呜……大黄哄了我一夜,可我还是怕……呜呜,为什么我哭外面那个人也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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