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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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唐风云- 第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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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冕堂皇!”单雄信哼了一声:这个张青特,与他一样都是起义出身,但是比他投入瓦岗要更早一些。对于自己后来者居上,张青特本就存着不满,裴行俨重伤之时,自己接手瓦岗的军权,张青特当场就表示了反对,这次没有请示就出兵,分明就是不把他这个主帅放在眼里!想到这里,他拔脚就往外走。“既然如此,我就去拜访一下张将军,看他这次还有什么‘有用’的收获!”张青特这次出兵定然没有讨到什么好,正好臊臊他的脸!
从他背后,传来段志亮不紧不慢的声音:“武侯大人请留步,少将军觉得此事还是不宜追究为好。”
“什么?”单雄信猛地停住了脚步:“裴将军觉得?”
“张将军一向自恃,做事难免冲动。便是少将军,对他也甚少管束。”段志亮嘴角微弯:“如今伤患众多,军心涣散,如果再起争执,只怕局面越不好控制。请单将军以大局为重,此事就到此为止吧。”
眼看这几天憋着的气就要发泄出去,又被生生的堵了回来,单雄信知道自己只是临时处理军中事务,裴行俨的指示不能不听,可是心里这气憋得胸口生疼,又忍不下去:“难怪晓云要离开。”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讽刺谁:“这个位置,真是长了了万千的针,谁坐上去都得被扎死!”
“单将军!”段志亮微微提高的声音中夹杂着谴责:“萧主簿并不是随便就退缩的人,她这次离开,是为了处理更重要的事!”他黑亮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单雄信,从其中散发出丝丝寒气,在温润如玉的面庞上蒙了一层寒霜,“当然,张将军都对萧主簿也很信服!”
就在一瞬间,段志亮的身上散发出迫人的气势,好似万剑出鞘一般晃人双眼。单雄信只觉得自己周身的肌肉如同遇到敌人一般反射性的缩紧,再仔细去看,却见段志亮微微拱手:“属下失言,请大人不要责怪!”表情如常,只是五官稍嫌冷峻,将少年的清秀减去了几分。
单雄信借着台阶笑道:“这点小事,我怎么会怪罪你。”他甚至伸手拍了拍段志亮的后背:“如今军心不稳,还要我们共同去努力稳定啊。”他似是期待似是叹息的说:“至少也要维持到晓云回来吧,不然她出去所冒的险,不是都白白浪费了么。”
段志亮听了这话呆了呆,低低的应了一声,心不在焉的与他说了几句话,就找了借口告辞出去。单雄信回到帅位上看着他匆忙消失的背影,哑然失笑:比起裴行俨与萧晓云,段志亮还嫩得很呢,自己最后说的那番话,不过是个小小的试探,这个家伙就立刻把答案泄露了出来。他信手将压在身下的锦缎拉了一个角上来:在危机时刻离开不再回来萧晓云,不加阻拦放人并且心甘情愿替她遮掩的裴行俨,这两个人分明将责任看得比天还重,如今却一反常态的作出奇怪的决定。在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尽管有裴行俨的吩咐,单雄信仍然打着“商讨对策”的旗号把众将官召集起来,一面讨论洛州那边调动军队的意图,一面欣赏了张青特半黑半青的面孔。
“他还是太在意张青特。”裴行俨靠着垫子听完段志亮的汇报之后简单的说:“这两个人起义的时候便是对手,进入瓦岗之后,更是互不相让。如今大敌当前,没有出言挑衅,大概就是单雄信最大的极限,不能要求再多。”
段志亮却十分的不服气:“晓云刚来的时候,不也跟大家不和么?她可一向是就事论事,从来没有公报私仇。”
裴行俨笑了笑没有说话,碰到有萧晓云的话题时,他总是这样的态度。段志亮也知道自己失言,急忙转了话题:“单将军决定先静观其变,您觉得呢?”
“静观其变?大家都是这个意见么?”
“单将军说了,如果有人想要出战,也是可以自动请缨的。不过,我看大家似乎都没有要出战的意思。”段志亮看到裴行俨鼓励的目光,大着胆子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张将军前日偷袭敌人吃了亏,虽然他总与单将军作对,却不会因为赌气而出战;至于其它人,既然张将军都败了,大家行事上也会谨慎些,没有把握之前,也不敢贸然请求出战吧。”
裴行俨赞许的点了点头:“单雄信说话听着简单,其实精妙。张青特王军廓他们本就各自为政,从不主动与对方联手。可又缺乏单独与张童儿对抗的能力。接下来就只能按照老单的战略,固守营盘,减少进攻。”
“这样做,或许对恢复士气有好处。”段志亮掰着指头细数了这些天大大小小的战役,十之七、八都是败仗,“很多本应胜利的战争都失败了,倒不是我们马不壮刀不快,更多的是因为士气低靡。如果再有败绩,稳定军心就越困难了。单将军这么做,对于恢复士气,也是有一定好处的。”
“这样考虑也不错。”裴行俨沉吟道:“只是这么做,恐怕遂了张童儿的意。”他见段志亮有些疑惑,进一步提醒道:“洛州那里,留下来的为什么是张童儿,而不是樊智超呢?”
段志亮一拍脑袋:“对啊,张童儿有‘守营将军’的称号,虽然不雅观,可是他防守的能力也不容忽视。他们留了张童儿,分明是要闭营不战,再加上皇泰主亲自坐镇,军心稳固,以守代功,将我们困在这边就是轻而易举的事。现在我们应该做的是攻破防守,与主公的队伍汇合,而不是采取防守的策略,这样正中了他们的陷阱。”
“这也是我最担心的。”裴行俨将视线投到另一侧:“可是以队伍目前的状态来看,与张童儿决战,不但跳不出陷阱,可能连最后的士气都会失去,反而让他们一鼓作气破了阵。”
段志亮默然:裴行俨的分析没有错,现在的裴家军,内部矛盾的危害已经大过了敌人的威胁,这种情况下,防守的确是比较好的选择。可是……他狠狠的攥紧了拳头:分明知道了对方的诡计,不能破解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往下跳,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实在是太让人懊恼了。要是晓云……要是晓云还在,一定不会让我们落入这么糟糕的境地!段志亮丧气的看向裴行俨:明明只走了萧晓云一人,仿佛整个裴家军取胜的运气都随着她离开了。
裴行俨仿佛看透了他的想法,又露出那种只笑不说话的表情,弄的段志亮憋了半天才说:“我觉得程大哥气势还不错,或许可以出战。”
“他的伤还没有好,这样太勉强了。”裴行俨驳回了他的建议:“何况他一向指挥主公的骠骑队,张青特和王君廓的队伍,他或许不习惯。”
段志亮默默的低下头:也许身在上位的李密没有发现,整个瓦岗的士兵,虽然进入骠骑队是无上的荣耀,可是最终留在各营的人,对那支队伍却是嫉妒大于羡慕。当集合了上万人的嫉妒经过时间的沉淀,就变成了一种固执的仇恨。让一个骠骑将军来指挥对他充满仇恨的队伍,的确不是一个好的安排。可是这样一来,他们根本就没有办法取胜了。
裴行俨见他垂头丧气的样子,放松了口气劝慰道:“现在的情势虽不乐观,可是也没有糟糕到不可挽回,双方互相僵持,只不过是平手。只要再给我五天时间调养身体,张童儿虽然能力出众,做我的对手却还不够资格!”
段志亮本想说他们调走了一半军队,或许有什么诡计,我们不能轻忽。可是这些问题,裴行俨也很清楚,大夫让他休息半个月,他却准备五天之后就亲自带兵出征。这些已经是他所能做到的极限了。于是他闭了嘴,但愿这五天不要出什么事。
可是命运就是这样,你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第四天傍晚,洛州意外的派了使臣前来拜访,并且带来了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在北邙山另一侧,王世充已经击败李密,救回了被李密俘虏的自家家眷。“现在王将军已经进军瓦岗,如果各位将军眷顾着家里人,就请谨慎选择接下来的路。”那个特使半是得意半是威胁的将王世充的原话说了出来。
帐篷里的将官们如同炸锅一样乱了起来,有人嚷嚷着不可能,有人抚须沉吟,有人掳袖子便要扯了那个使臣扔出去,又被其他人拦了下来。早有人派人禀告了裴行俨,这下他也顾不得身体虚弱,挣扎了起来披了个披风就赶到主帐。这个消息在派出的几拨探子之后终于得到了证实,然而大家的心也沉到了底:那边的军队的确以惨败收场,昔日大军驻扎的地方,如今已经被烧得焦黑一片,而那个主公李密,只带了一小队人马,向北逃走了。
“现在怎么办?”单雄信在地上转来转去,看看帅位上苍白着一张脸的裴行俨,再瞅瞅颓废的散落在帐中的各位将军:“明天就是第五天的期限,我们还没有商讨出结论,到底该怎么办?”
张青特没有说话,李密对他来说不过是个头目,却不值得卖命,何况在瓦岗,还有他的独生子,张家的香火掌握在王世充手里,断子绝孙的危险他不能冒,也不敢冒。
王君廓没有说话,他当年本是跟着翟让起兵,后来翟让被杀已让他心存不满,李密又对他处处打压,虽然平日不说,可是他一直把李密当白眼狼看。
段志亮也没有说话,他与李密虽然没有过节,可是走了的朱玉凤、齐武;叛入洛州的孙白虎,还有走上歧途的萧晓云,这些他最好的亲人、朋友、战友的离开,却都是被李密逼的。他可以在李密手下继续效力,却不愿意为他拼死。
裴行俨一一看过他手下的将官,这些人想些什么,他心里一清二楚。就连单雄信,虽然官居武侯之职,其实也不过是在李密的鸿门宴上面对刀斧手的一个妥协。这些人也许可以打仗,但是决不会为了挽救瓦岗而拼尽最后一点力气。他们沉默,只是不愿做第一叛变的人而已;他们等待,就是在等一个可以投降王世充的借口。
可是自己呢?裴行俨扪心自问:从大隋叛入瓦岗,再从瓦岗叛归大隋。挣扎了这么久,难道只是离开炀帝杨广,然后再回到他的孙子杨侗手下?他和父亲所努力的,追求的目标难道就这样化成了乱世下的泡沫?不行!他看到张青特张了嘴正要说话,急忙抢先一步说:“局势并没有那么糟糕。不要忘了,徐世绩在黎阳还有五万大军,只要与他们联手,王世充那三万残兵,根本坚持不了多久。”
众人皆是一愣,还未想出应答之道时,就听到门口有熟悉的声音传来:“现在晚了,徐世绩今日上午已降唐,黎阳已经落到李渊手里了!”

第 8 章

门口的声音,很熟悉。即使未曾看到,即使闭上眼睛,那个声音,仍然带着熟悉的清冷,带着让人不由自主信服的气势,宣告着来者的姓名。
帐内顿时乱成一团,“萧主簿!”“晓云?”“晓云!”
段志亮定定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整个人僵硬的无法动弹,只能眼看着跳起来扑向门口的王君廓,眼看着张青特快速起身,眼看着单雄信愕然的立在那里,眼看着有人释怀有人欢喜。我在做梦……他咬着牙对自己狠狠的说:晓云不会回来,她不能回来。叛徒,是要被斩首的。她熟知军纪,她知道自己的处境,她没有回来,永远都不会回来。
然而那个声音,在喧闹的帐篷中,在七嘴八舌的将官中,在雀跃与欢呼声中,仍然清晰的在他耳边说:“抱歉,我回来晚了。”
噩梦!这是噩梦!
段志亮胸口被千钧石头压着,想叫又叫不出来,整个人手脚发麻,四肢发凉,连回头看一眼的力气都没有。他听到那个越来越近的声音,一字一句清楚地进入耳中,在刺痛中高奏起悲剧的序曲。那些战场上被斩杀的,伤重的,呻吟的,全都长着跟晓云一摸一样的脸,用带血的丹凤眼斜斜的扫了过来。他猛地摇了摇头,将那情景赶出脑海,却发现淡青色的长袍一点一点地挤进视野,那个人慢慢的弯下腰,摸样一如记忆中充满了自信,然后慢慢地眯起了眼,弯下了眉,放松了嘴角:“你那是什么表情,不欢迎我么?”
段志亮猛地向后一躲,身下的凳子“咚”的一声砸在地上,溅起一片黄土,猛然的动作让他有些站不稳,身子一个趔趄,扶住不知哪里探来的胳膊:“你胡闹!”是的,胡闹,萧晓云不会回来,回来的不是萧晓云;面前这个长相神似的人,不是萧晓云,是谁在假扮,是谁在胡闹,是谁?!
漫漫尘土在空中洋洋洒洒的散开,将两人包裹在其中,模糊了彼此的面容,一瞬间只留下隐约的身影和闪烁的目光,对面的人似乎慢慢的闭了眼睛,于是在段志亮的眼中越发的模糊,反而从心底引起了将要失去的恐惧,毫不犹豫地,他将空着的那只手伸了出去,穿过那片沙尘,慌乱的摸索着:“晓云,晓云……”
“别吵!”刚才扶住他的手一翻手腕,将他拉住,“眼睛迷了……”对面的人一边嘀咕一边用手揉着眼睛,“这次没能完成任务,也不能怪我:徐老道那个家伙诡计多端,哪有那么随便摆平的。你别乱动,我的眼睛还没有好,啊!”
段志亮紧紧地把她抱住:“为什么?”喃喃的在她耳边一迭声的问:“为什么,你还要回来。”
萧晓云愣了一下,慢慢的伸手扶住他的肩膀,拍了拍他的后背:“对不起。”她的眼睛因为刚才进了沙土而红红的,眼角还带着止不住的水气:“对不起,我回来了。”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的,那个温润如玉却又劲节如竹,在混乱的军中颇有些隐士风采的段志亮,听了这话,居然一头埋在萧晓云的肩头,蒙头哭了起来,虽然极力压抑着哭声,然而抽动的肩膀,却仍然掩饰不了他的激动。
众人一时面面相觑,倒是王君廓,愣了一会才上前粗声粗气的说:“这是怎么了?”
“他当我回不来了呢!”萧晓云一边拍着段志亮的肩膀一边笑着回头解释:“这次我本来是去当说客,去黎阳与徐将军商讨出兵之事。你们也知道,黎阳是瓦岗的粮仓,没有主公的手谕不得擅自调动,我这次前往,极有可能被徐将军当叛徒抓起来。”她拍了拍段志亮,笑着说:“志亮当时也不同意,只是我极力坚持,幸好能活着回来。”
“的确,如今洛州兵力全出,城中空虚。只要右武侯肯派兵与我们合为一处,共同努力,力挽狂澜也不是难事。”单雄信这时也走了过来:“不过晓云,你说徐将军已经降唐了?”
“是!”萧晓云见段志亮控制了情绪,这才点点头放手:“唐营对徐将军非常看重,派了重要的特使前去招降。虽然不知道双方达成了什么协议,但是从黎阳的情况来看,徐将军降唐已是迟早的事。”
单雄信手捋胡须,摇了摇头说:“既然如此,也不能就此定论徐将军已经降唐。”
“徐将军自去黎阳之前,就已对主公不满,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情。”萧晓云面容又恢复了沉稳,走到帐篷中央,向帅位上的人行礼:“末将萧晓云特来回复:大唐太子李建成,于5日前进入黎阳,与徐将军密谋,从此之后黎阳城内降唐的消息一日高过一日,今日末将离开之时,李建成已从驿馆移至少阳宫。少阳宫本为主公巡幸黎阳的行宫,因此虽无任何确切消息,下官仍然大胆推测:徐将军或已降唐,只等一个恰当的时机宣布这个消息。”
最后一句话还未说完,众人轰的一声如沸水一般炸开了锅:“徐将军投降了,那我们不时腹背受敌?”
“是啊,前有王世充,后面又多了一个李建成,咱们完啦。”
“主公七日前就战败了,瓦岗早就败了。”
“哎,那我们还在这里坚持什么,趁早给自己找条活路吧。”
“哼,你想得轻松,一家老小都在王世充手里攥着,你到哪找活路去?”
“要我说,不如……不如投降吧!”不知谁小声说了一句,整个大帐立刻安静下来,大家探头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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