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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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制-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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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微娆沉静地别过脸,转身往门外的方向去,临走的时候,她站在数步之遥的远处,望着他。
    “邵迟,其实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
    “你不觉得,你当年催眠我的时候,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吗?”
    邵迟皱眉。
    确实,即便当时白微娆因为梁淮则的欺骗而意志薄弱,也断然不可能那样轻而易举地被他植入属于霍音的全部记忆。除非,她是患上了什么抑郁类的病症,才能让意志变得消沉,便于催眠。
    白微娆盯住他的眼眸,吐字一句一顿。
    “你知道,我当年回加拿大的时候,为什么没有带上慕尧吗?”
    “其实,早在踏上那架飞机前,我就患了严重的产后抑郁症。要不是你当时撞了我,给了我一次新生。当年回到加拿大之后,我就打算自杀的。”
    “因此,连慕尧都没舍得带走。”
    “小迟哥哥,我应该谢谢你的。”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世上的巧合,大多浑然天成地像是契合的圆形。你在起始点,也意味着终点。
    长廊横亘在草坪上,连通着住院部与外面的世界,也是走出医院的必经之路。白微娆很意外地在长廊中央遇到了一位故人——梁成涛,或许,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她应该是咬牙切齿的,但真的遇见了,却似乎又是平静如斯的。
    白微娆觉得,狭路相逢也就是现在这番景状了。
    梁成涛坐在轮椅上,而身后推着他的并不是梁淮则的母亲,而是白微娆之前在梁家的宴会上见过的那个妆容妖冶的女人。在见到白微娆的那一刻,梁成涛的目光就死死地盯住她,像是要从她脸上读出点什么,不过很可惜,一无所获。
    白微娆只打算跟他装作不认识的,但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梁成涛还是语气冷冽地叫住了她。
    “霍小姐嫁给淮则也要有一年多了吧,见到他的父亲不打招呼,这像话吗?”梁成涛并不知道,她就是白微娆,还当她是以前那个穷人家的女儿霍音。
    白微娆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自如地转过身,抬了抬眼皮,打量了梁成涛一番。她唇角淡淡地抿起,语气嘲讽:“您现在似乎已经下半身瘫痪了吧?”
    像梁成涛这样成功了一辈子的人,自然是最禁不起别人挑衅的语调的。他猛地一拍轮椅,吼道:“你再给我说一遍!”
    他身后妆容妖冶的女人立刻走到他面前,替他顺气:“成涛,别动气。医生嘱咐过,你不能生气的。现在你的中风情况已经很严重了,要是经常生气,会导致全身瘫痪的。”
    大概是瘫痪一词,触及了梁成涛的怒点,他立即朝女人大骂道:“闭嘴,给我滚!”
    女人没办法,只能畏畏缩缩地离开了。
    白微娆见到这幅景象,只是慢慢地溢出了笑容,然后半蹲下身子,与梁成涛平视。“梁成涛,这就是因果报应。你毁了别人的家庭,就一定会遭受到惩罚的。现在半身瘫痪,也不过是刚刚开始而已。至今为止,难道你还没有一点点的愧疚,一点点的觉悟吗?”
    “你胡说什么,我哪里做错过!”梁成涛大怒。
    “比如……白微娆父母的死。”
    “呵,要不是那个贼,成海也不会死。他们一家都是活该要死的。”
    她往前走了一步,目光沉顿:“五年不见,你还是一点悔改之心都没有。”
    “五年?”梁成涛的瞳孔里有着难以言喻的惊惧在蔓延,他的声音都不再平稳:“你……你到底是谁?”
    她淡笑着,吐出那个名字,三个字,一字一顿。
    “白微娆。”
    **
    白微娆去看了她和她父母以前生活过的地方,满屋的焦黑,都是十年前那场大火留下来的痕迹。白微娆曾在五年前回来看过一次,那时候她还满心浸淫在自己的幸福里,肚子里未出生的孩子,圆满的生活,以及……爱她的那个梁淮则。五年后,她再次回归这里,才蓦然发觉,之前梁淮则为她构造的幸福,全都是一片假象罢了。
    灰黑的屋子里,连灯都看不见一盏,荒凉至极。
    走在房子里的时候,白微娆依稀还能回忆起父母的模样,他们的长相,他们的笑容,以及呢喃地叫着她“小娆”时的模样。不知不觉,眼泪已经淌满了一脸,泪痕粘在脸上,僵硬而干涩。
    卧室的墙壁上,依然还留有着以前生活过的痕迹,蜡笔稚嫩地在墙壁上涂抹出图案,即使大火烧灼,十年的时光经历,也隐约能看见出些轮廓。
    十年前的那场大火,已经把室内的木门全都烧毁了,整个房子空荡荡地,寂静到诡异。白微娆想,要是父母没有死,要是没有那场大火,她应该现在还是个被父母捧在掌心的小公主吧。可惜,公主那种虚幻的梦想,终究只能活在梦境里。
    门框旁的墙面上,还残存着一块铁皮模样的东西。如果白微娆没有记错的话,这是父亲白振清当年买来给她量身高用的。因为十年前那场大火的烧灼,铁皮边缘都翻卷了起来,尺寸刻度也早已经不见了。手指按上那块漆黑的铁皮,白微娆纸巾还能回想起,父亲白振清拿着螺丝刀将它固定在墙壁上时的模样。螺丝挤进墙缝发出的沙沙声响,她大概此生都难以忘怀。
    那时候,父亲白振清最爱做的一件事,就是将她托举过头顶,而后亲吻她的眉心,说:“我们家小娆要快点长大,长成一个漂亮的大姑娘。到时候爸爸就能够牵着小娆的手,在漂亮的礼堂里,把小娆交给一个能让爸爸信任的男孩子。”
    那时她也不懂什么,只知道挠着头,一脸的疑惑不解:“那爸爸是不要小娆了吗?”
    每到她提出问题的时候,母亲许亦珍总会突如其来地出现,然后一把拉过她,对着白振清埋怨:“小娆还小呢,别总跟她讲些嫁人的事情。我心里怪难受的,舍不得。”
    幼时父母的宠爱,养成了白微娆最为温暖的脾气性格。以致于到后来,父母相继离世,她也没能戒掉这些脾性。甚至在面对救助站的那些苦难,她依旧能够笑得酣甜,也不过是因为骨子里的那些温暖脾性罢了。
    她曾经以为,苦难能够让她成长,变得独立坚强。却没想到,后来遇见了梁淮则,他的宠爱至极,又把她的那些温暖脾性,全都原封不动的保存了下来。
    想起梁淮则这个名字,她的心里,又是疼,又是痒。
    **
    白微娆终于鼓起勇气,回了一趟梁家。
    自那天在墓地知晓真相之后,她就一个人从梁家搬了出来,单枪匹马地在外面租了套房子。偶尔,她想念梁慕尧,也会趁着梁慕尧放学的那一个小时,和他偷偷地见一面,然后给他切个火龙果,听他喃喃地叫她一声“妈妈”。
    白微娆是真的心疼梁慕尧,以前做霍音的时候,她不懂得对于梁慕尧那些源于骨血的感情是因为什么。但在知道自己是白微娆之后,她才终于明白。
    她恨不得把全世界最好的都捧在手心赠与他,只可惜……到头来,她却发现,她什么都没有。甚至连能够馈赠自己孩子的礼物,在梁淮则的比较下,都稍显微薄。
    她知道,和梁淮则拖延着,总是没有任何结果的。他们之间最佳的两全之法,总是你释怀,我也释怀。只可惜,曾经的那段情,他放不下,她也无法放下。
    但横亘着那么多的仇恨,白微娆早已经无法放任自己再去爱他。现下,她能够想到的,不过是以最快刀斩乱麻的方式……断绝和他的一切。
    白微娆推开梁家大门的时候,梁慕尧正坐在客厅里,盘着小短腿在玩积木。而梁淮则只是坐在沙发上,目光温柔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听见开门声,梁淮则并没有回头,声音淡淡的:“管家,今天不用叫人来打扫了,先下去吧。”
    “是我。”她的声音沉沉的。
    梁淮则浑身僵了僵,在确认那是白微娆的声音之后,才幽幽地站起来。眼神里的情感,像是要溢出来一般:“小娆……”
    在知晓霍音就是白微娆之后,他一直克制着自己,一遍遍隐忍着不喊出这两个字。结果,现在真的说出来的时候,才发觉情绪万千,像是留存了五年的感情,一下子喷薄而出,连他自己都快要难以招架。
    客厅里没有外人,安静地出奇,梁淮则正想说些什么,梁慕尧已经率先一步跑到白微娆的面前,小手牵住她的大手,往她身上蹭了蹭:“阿姨,你好久不回家了,慕尧想你了。”
    白微娆的心像是被针扎了:“阿姨这不是回家看你了吗?爸爸在教你搭积木是不是,给阿姨看看好不好。”
    “好啊好啊。”梁慕尧连连点头。
    而后,她陪着梁慕尧圈着腿,盘坐在沙发盘搭积木,梁淮则则是一声不吭地看着他们母子俩。他想,如果时间能滞留在这一刻就好了,他可以承担一切欺骗的代价,他也不需要她原谅他。他只要能一辈子看着她活灵活现地站在他的面前,听她说话,听她和慕尧玩乐,这就足够了。
    在这世上,梁淮则要的并不多,他只要他的小娆还在,慕尧还在,这就够了。
    小孩子总是贪睡,玩得久了之后,梁慕尧就兴致恹恹地趴在白微娆的胳膊上睡着了。白微娆也不说话,只是目光温和地望着他,偶尔替她捋捋头发,吻吻他稚嫩的眉眼。
    梁淮则看在眼里,却一句话都没吭声。因为他知道,白微娆曾经的母子分离,都是他一人造成的。他一直是个极端自私的人,即便那时候明知霍音就是白微娆,但关于他们母子俩的关系,他依旧是一声不吭。原因无他,只是他不想让白微娆过早地知道那些鲜血淋漓的真相,只是他不愿意……让她离开他而已。
    **
    在安抚梁慕尧睡下之后,白微娆才从房间里走出来。那时,梁淮则正站在门外,颀长的身影背对着她。
    他狭长的指尖之间夹了根烟,吐纳之间,烟圈在空气中漂浮。听到关门声,他才慢慢回过身,手指间的那根烟还没灭,火星燎燎地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
    他望着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语气温柔地问她:“慕尧睡下了吗?”
    “嗯。”她将目光挪到他手上的那根烟:“在慕尧房门口别抽烟,小孩子还小,烟味太大对他身体不好。”
    “知道了。”
    他立刻将燃着的烟头塞进烟灰缸里,碾压了好一会,待到火星全都灭了,才说:“好了。”
    白微娆忽然觉得,此刻克制谨慎的梁淮则,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心疼。
    “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你以前……不抽烟的。”
    他朝她笑了笑,深邃的眼眸里有星光酝酿:“十年之前的以前是抽的,但是后来遇上了你,你说不喜欢烟味我就戒了。再到后来,我以为你真的去了,心灰意冷地折磨自己,于是就又抽上了。”
    “我又没死,有什么好心灰意冷的。”
    “可我以为你死了。”他从容地叫着她的名字:“小娆,我以为你死了,整整这样绝望地度过了五年。直到你变成霍音,出现在我的面前之后,我死了的那颗心才重新开始死灰复燃。我甚至还差点因为爱上一个不是你的女人而感到愧疚,认为是我无能背叛了你,却没想到……”
    他自嘲:“却没想到,两次爱上的,始终是同一个人而已。”
    梁淮则的笑容温柔依旧,就像是白微娆爱上他的那年一样,没有任何的仇恨,没有任何欺骗,原因不过是……他是她在异国他乡唯一的支柱而已。
    他脚步迟钝地走向她,不过才短短几步,却走地像是一生那么吃力。他走过去,环住她的肩,将她搂在怀里。
    白微娆意外地没有反抗,只是任由自己依赖在他的怀里,呼吸着他专属的气息,就像五年前,像十年前那样。那时候他们还没有慕尧,他们之间的关系,只是你爱我,我也爱着你,那样单纯简单的爱情罢了。
    她眼底水光荡漾,连带声音都是闷闷的:“梁淮则,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知道霍音就是白微娆的。”
    梁淮则坦诚:“其实在知道你是慕尧的心理医生之后,我就开始了怀疑,甚至还找舒晴调查了你的背景。不过很可惜邵迟为你构造出来的背景真实牢靠,根本找不到任何的线索。加之我之前试探过你,你有独立完整的记忆,所以后来我一度相信了你就是霍音的事实。直到……”
    “直到我告诉你,仙人掌上面会长出火龙果是吗?”白微娆打断他。
    “是。”梁淮则静默点头:“我不相信世界上能有一个人,连另一个人的知识误区都能完全相撞在一起。小娆,我不是傻子。”
    白微娆的声音凉了一半:“所以,在那之后,你就知道霍音就是白微娆了是吗?”
    “其实,在爱上你扮演的霍音的时候,我就开始质疑了。我只是很后悔,没能早一点认出你。要是能早一点认出你,你大概……就不会吃那么多的苦了。毕竟,那时候的我,对你不够好。”
    “梁淮则,不要做假设。”白微娆冷冷推开他,手指按在他胸膛上,他跃动的心跳声,忽然令她心悸:“即使有那个假设,即使你提早知道了霍音就是白微娆,你选择的……也不过是继续欺骗。”
    她说:“梁淮则,你爱的不是我。你爱的只是当初那个依赖在你的世界里的白微娆,而我,有恨。我早已经不是,也无法是当初的那个白微娆了。”
    “小娆……”
    他不让她走,从身后反抱住她,呢喃地叫着她的名字:“小娆,你恨我吧。无论怎么恨都好,但是一定不要离开我。你离开我五年,早就注定我已经赔不起了。”
    她发了疯地挣扎,声音支离破碎地在他耳边回响:“梁淮则你知道的,你明明知道我根本恨不了你,一点都恨不了……”
    她哭喊着,说到最后,她没力气了,只能任由眼泪簌簌地往下掉:“你明明知道,即使你再怎么骗我,即使那些仇恨多么难以忘怀,我永远都无法恨你……”
    她没有说下去,她没有告诉他。她无法恨他,只是因为在那些孤苦无依的日子里,他是她唯一赖以为生的梁淮则啊。曾经梁淮则是天是地,现在……依旧。
    他的手臂灼烫地握着她的肩,温度炙烈地像是被火烧着了:“小娆,我们忘了那些恨,忘了那些欺骗好不好,我们还有慕尧,我们可以重新来过的。”
    他记得,以往她每次生气的时候,他循循善诱地跟她讲道理,她总是会听的。
    白微娆回过身,面对着他,不落痕迹地掰开他环住她的那双手臂。眼里水光依然,却是眼神灼灼地盯住他:“或许,在十年之前,在我刚爱上你的时候,你就告诉我,你是梁淮则,你的父亲是梁成涛,是害死我父亲的仇人,我可能还会在犹豫之后再作出选择。但是现在,经过了整十年的欺骗,梁淮则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已经无法再信任你了。”
    她流着泪踮起脚尖,附着在他的脸庞上亲吻:“如果你爱我,如果你还爱曾经的那个白微娆,那我们就此分开吧。”
    “就当是死去的白微娆,以及活着的霍音在求你。”
    “梁淮则,放过我吧。”
    说完,白微娆不给他任何回答的机会,就径直吻上了他的唇,吞没了他所有欲言又止的话。她想听他说愿意放过他,但心里却又恐惧这个答案。她整十年的光阴,都耗费在他一个人的身上,她真的舍不得。但父母的惨痛离世,她又根本无法忘怀。两难的问题,无从解答,更是无从探寻。
    她勾上他的脖子,青涩的吻描摹着他的唇形。如果可以的话,就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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