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怕我狼王哥哥杀了你?只要他一根手指头,就可以要你的命,你信不信?”
“很遗憾,我小乞丐一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眼见为凭,你去找你那狼王哥哥来,我就坐在这儿等他。”
这恐怕是贝烈兰头一次遭到如此大的挫折,只见她气得涨红脸,双眼燃着火。
“好,你别走,我这就去找我狼王哥哥,我要他将你处死,到时,我要看你哭着求我救你。”
“哈!要我求你?小鬼,下辈子再作梦吧!”
贝烈兰一跺脚,叫道:“我不叫小鬼,不准你叫我小鬼,听到没有?”
“你是个小鬼这是事实,就算你不承认也不行,乖乖的回家去吧!别再来找这些可怜人的麻烦了。”
“你等着!我会再回来找你的,不准逃走!”
云霏打了个呵欠,“我不会逃的,慢慢来,别急!”
屋外,马蹄声走远,众人冲入屋内直向她夸个不停。
“你怎么办到的?你是第一个赶走她的人。”
“太感谢你了,今晚就住在我们镇上吧!”
“是啊!赶快帮恩人找睡的地方,还有,准备一些吃的,快,别怠慢了恩人!”
被人崇拜的感觉真好,不是吗?才三言两语她就赚到一晚免费的住宿,世上再也找不到她那么聪明的人了。
※ ※ ※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怀香楼内,每年此时,白狼就会到这宫中最僻静的小楼内静静的待上一天,让深沉的思念之情笼罩他;凝望着画中佳人,美貌如昨,却在十年前早已香消玉殒,那是一段痛苦的回忆,也是他至今仍无法拋却的爱恋。
心中默默念着这阙词,不记得是中原哪位词人所作,此刻却完全与他的心境吻合,即使他鬓发未白,十年依旧是漫长的岁月,为了忘记她,他将自己放逐在长年的征战生涯中,但每当午夜梦回时,她的倩影仍和他如影随形。
狼,不要忘了我,一生一世都不要忘了香香,答应我!白狼抱住头抗拒那声音;香香!我不会忘记你的,生生世世,我对天发誓!请你不要再逼我了,不要再缠着我了!
画中佳人柔弱的笑容使她像朵即将枯萎的小花,眸中不再散发光彩,但她美得令人心疼,令人想永远呵护她。
“王上。”白狼听到叫唤声才扬起头,比子夜还深的眸子有些湿润,棱角分明的脸庞因痛苦折磨而扭曲着。
“有事?”他的嗓音因情绪起伏而显得粗嘎。
贝烈云,也就是白狼最信任的军师兼挚友,他不过二十四岁,却有“天下第一神算”的美名,传闻中,他能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无所不通,无所不晓。
“王上的哀悼也该结束了。”他大胆的直言无讳,神情一派轻松。
白狼没有因他的话而发怒,只是平淡的道:“它不可能有结束的时候,烈云,能忘早就忘了,这十年我努力过了,可是没有用,香香始终在那里,我赶不走她。”
“臣相信王上试过了,香姑娘的死不是王上一人的错,王上太过自责,在潜意识中不肯轻易忘掉她,就像不肯轻易原谅自己一样。”
“不,该怪我,明知她不适合北方的生活,却硬要将她留在这里,我该早些送她走的,只因我舍不得她才害她丢了性命,不怪我怪谁?”他强烈的自责不断地鞭打他的良心,他的自私、他的无理竟活活害死了她,她是他初恋的情人,他一辈子的伴侣,如今天人永隔,只剩下无边的悔恨。
贝烈云明白如何劝他也无济于事,便不再多说。
“王上,臣夜观星象,南边的星象有异,这是臣来此最主要的目的。”
“如何异法?”他收起纷乱的思绪问道。
“两个月前,南方的星象一直保持着平稳状态,但静中生异,隐约中藏着变量,所以,臣曾建议王上将目标转往南方,将有利于我们。”
白狼点头表示记得,“不错,你是说过,不过,因朱雀国突生变故,计划也就作罢。”
“当时臣以为一向平静,且按时进贡的朱雀国发生变化是受到南方星宿的影响,但今晚再次观察方知,臣的推测只对了一半。”
“一半?烈云,你也有失算的时候,那另一半是好是坏?”
两人行至楼外,仰望着满天星斗,贝烈云掐指一算,会心一笑,道:“对王上而言自然是好,朱雀国的事件不只能扭转乾坤,也使南方的气势恢复稳定,反倒北方起了重大的变化,尤其是王上的本命星,在近日必有一劫。”
瞧他说得不疾不缓,白狠也不急着问,是吉是祸他又能改变得了吗?
“王上不问臣此劫是什么劫吗?”贝烈云看出他不会问,忍不住卖起关子。
白狼走过长廊,离开怀香楼,笑道:“有事你自然会为我化解,我又何必多问呢?”
“王上,臣虽有‘神算’之名,终究不过是个凡人,岂能有法子与天争命,或许臣那师弟有办法,但他人在栖星山,也帮不上忙──”
“烈云,你就非要我开口问才说吗?说吧!什么劫?”
“桃花劫。”他一说出,便仔细观察白狼脸上的表情,果不其然,白狼惊愕得目瞪口呆。“王上,此劫难逃啊!”
白狼是相信他的推断,只是,他不认为世间再有女子能掳获他的心,他的爱早已随香香埋入一堆尘土中了。
“我不会再爱上任何一个女子了,即使她美如天仙,对我而言,她也不过是副躯壳罢了。”
“王上,人算不如天算啊!臣劝王上坦然接受上天的安排吧!”
“好了,你别再说了。”他想到一个人,问道:“兰儿呢?今天一整天没听见她的声音,不会又溜出宫去了吧?”
贝烈云想到他那么妹就一个头两个大,他再有通天本事,也改不了她顽劣的个性,此刻,她大概又在镇上闹得鸡犬不宁了。唉!只怪他太宠她,太放纵她了。
“臣今天也未见到她,兰儿不会有事的,人人见了她像见到怪物一般,躲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伤害她。”
白狼不放心,“还是留意些,近来传闻各国对我屡次出兵攻占有诸多不满,正欲聘请高手狙杀我,兰儿是个大目标,万一被擒,我岂可不顾?”
“臣谢王上对兰儿的关心,她将来的命好得很,王上不必为她操心──说人人就到了,她回来了。”
他话声刚落,就传来脚步声,贝烈兰出乎意料之外的绷着脸,眼下坠着两滴泪,呜咽的扑进贝烈云怀中。
“大哥──有人欺负兰儿,呜──”
白狼和贝烈云相视一笑,终于有人代替众人出气了。
“兰儿,普天之下竟有人有此能耐,大哥不得不甘拜下风,佩服之至。”
“大哥,你好坏,兰儿被欺负还笑人家──狼王哥哥,你非要帮兰儿教训他不可。”她又投向白狼怀里,眼泪鼻涕全往他身上猛擦。
“好,是谁那么大胆敢欺负你,我叫人把他抓起来。”白狼顺着她的意思安抚道。
“是个小乞丐,他还说不把狼王哥哥放在眼里,叫你去见他,他要揍你一顿。”
贝烈云斥道:“兰儿,不许加油添醋、胡言乱语。”
“兰儿才没有。是真的嘛!狼王哥哥,快叫人去把他抓回来嘛!再不去,他就逃掉了,快一点嘛!”
白狼这下不知该不该答应她,“兰儿,他不过是个乞丐,你就别跟他一般见识,你一定是说了什么无礼的话他才欺负你,对吗?”
她不承认也不否认,耸耸肩道:“兰儿好心请他进宫来玩,他居然不屑一顾,兰儿当然生气了。”
“这就是了,你回房换件衣裳去吧!”
“不,兰儿非要他进宫陪我不可,狼王哥哥,你答应兰儿好不好?”
贝烈云暗暗掐指一算,上前道:“王上,臣也替兰儿请求,就让那小乞丐进宫来吧!”
“烈云,怎么你也──”他想不透贝烈云为何会做如此要求,为了芝麻小事抓一名乞丐,怎么说也说不过去。
“王上,那小乞丐并非寻常人,他或许可以帮王上化解此一劫数也不一定。”
白狼考虑了半晌才同意,贝烈兰的高兴自是不在话下,而贝烈云唇上也扬起莫测高深的笑意,一切皆在他的预料之中。
第二章
哎哟!头好痛,是哪个混帐竟然从后面偷袭她?有本事正面冲着她来嘛!玩这种阴的未免太小人了,云霏呻吟着揉着后脑勺悠悠醒转。
眼前陌生的环境使她一呆,她怎么跑到这地方的?而自己又狼狈的躺在毛皮织成的地毯上,瞧这房间布置得十分简单,通常会有摆饰的地方全省略,像是刻意那样似的。
“你醒来了刚刚好,我正好用得上你。”
是她!云霏缓缓的回头,果真是那小魔头,看来她会在这里一定是她的杰作。
“是吗?你确定?”她丹凤眼微玻В笥猩接暧捶缏ブ啤
贝烈兰仍不知死活她笑着,有人陪她玩是最开心的事了,“当然确定,我正在研究一种机关,你正好可以当试验品。”
“我为什么要帮你?你知不知道有一种罪叫‘绑架’,你把我绑来这里,可是犯了我小乞丐的大忌,你是第一个敢如此对我的人,你信不信我会海扁你一顿?”
她趾高气扬的道:“你不敢,这里可是我狼王哥哥的王宫,你敢打我一下?”
狼王的王宫?这里就是狼王住的地方,幸运的话,说不定她可以遇见他。
“要不要试试看,小鬼。”
“我不是小鬼,我是小魔女。”她倒是有自知之明。
云霏假笑道:“很好,小魔女,我是专制你这型的大魔头,你最好给我安份点,别惹我生气,不然你会死得很槮,懂吗?”
哼!她云霏公主在黄金城内可是天字第一号麻烦人物,她叱咤风云时,这小魔女可还没出生呢!她偏不信自己会败在她手上。
贝烈兰兴奋的叫道:“你叫大魔头,我叫小魔女,那我们可以并称‘天地双魔’这名字不赖吧!”
不赖个头!云霏在心底回她一句,最近她觉得自己愈来愈没气质,以前压根没想过会口出粗话,现在倒说得十分流利。
“不管你是什么东西,我现在没空理你,我还有事要忙,告辞,不必送了。”
她一心一意只想尽快找到狼王本人,若不能说服他打消攻打黄金城的念头,她就无法戴罪立功,永远回不了家了。
“你不准走,你要留下来陪我玩!”
“你去找下一个倒霉的人吧!后会无期。”
贝烈兰紧追不舍,煮熟的鸭子岂能让它飞了;云霏不耐烦的直往前跑,不摆脱她怎么去找人呢?宫女们个个袖手旁观,谁也不敢插手,怕得罪了贝烈兰那小祖宗。
云霏暗叫不妙,那小魔女还以为这很好玩,愈追愈起劲,八成有被虐待狂,而她还那么高兴,有病耶!
绕了一个弯,也不知是什么地方,见一名宫女端着茶水从一扇门出来,心想,先躲起来再说,一旦那小魔女找不到她,便会以为她逃出宫去了。
而这大院气派庄严,通常这些都是神殿佛堂之类,但她已顾不了许多,四下察看无人看守后,悄悄拉开一道门缝,纤细的身子顺利的溜进去。
闭目沉思中,白狼被细微的声音吵醒,他不是嘱咐过不准任何人打扰吗?这书房没有他允许可不许人进来,有谁胆敢违抗他的命令?只见躲在门后的人往门外东张西望后才放心的关上门,他那身乞丐装使白狼忆起兰儿提起的小乞丐;是他吗?瞧他一身皮包骨,活像饿了好几天似的,一脸脏兮兮的,唯一生动的是他那双足以勾魂摄魄的丹凤眼,长在一个男人身上着实是暴殄天物,白狼不懂自己为何竟觉得有些可惜,那跟他毫不相干啊!
“哇!这房子好大喔!也不知是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才换来的,别人因战乱而流离失所,他倒好,盖这么漂亮华丽的房子,半点愧疚感也没有,神明为何还要费事保佑他?”
这小乞丐在说什么东西?白狼自认为他行事向来无愧于心,并不在乎天下人对他的评语,也不想多费唇舌说服别人相信,但他的一番话还是如针般扎入他的心。
云霏总算瞧见桌案后的白狼,同样的,白狼也在等待云霏的反应。
“这是供奉什么神?我怎么从来没见过?”反正她早就认定这屋子是神殿之类的,所以,那坐立不动的一定就是神了。
她隔着桌案打量他,这神如真人般大小,跟在南方常见的神不同,而且身材高大壮硕,单单臂宽就已经是她的两倍,粗黑的浓眉高耸着,她心中思忖,这雕刻师不好,刻个不开心的神只怎么保佑人呢?再往下移,眼睛倒还不错,目光如雷,炯然有神,满威严吓人的,至于鼻梁上有一道极小的伤痕,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反正神也不可能是完美的啊!接下来比较吸引她的则是他丰厚的嘴唇,它紧抿着,唇上的细纹非常明显,这雕刻师还算尽职,没有偷工减料。
“哇!连北方的神都穿这种上好的衣料,还穿用金线车成的短袄,这些都是人家的血汗钱,他还用的真大方。”
云霏伸手摸摸光滑的料子,又骂道:“你是神耶!怎么可以帮那个大坏蛋?没关系,我会想法子救你出去。”
白狼实在忍无可忍,面无表情的道:“你以为你在做什么?”
他才一出声,当场把云霏吓得倒退三步:一个踉跄,“砰!”一声坐倒在地上,吓得她忘了喊疼。
“鬼──有鬼──救命呀!”神不会吓人,只有鬼魅才会,天啊!她大白天的竟会撞到鬼!
白狼站起身朝她走近。
“鬼──不,神仙饶命,我不是故意冒犯您──”
“站住!”他抓住她的后领拎她回来,“该死,别像个女人一样发神经!”
如果她不叫她才有问题呢!她踢着他如生根般的大腿,颈子被他勒得喘不过气来。
“放开我,咳……我快被你勒死了,咳……”
白狼松了手,看云霏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咳……你一定是个坏神,否则,怎么会想勒死我,我还年轻,不想那么早死,就算是神仙也没有权利,咳……”
这小乞丐脑子真的有问题。“既然不想死,就不该随便乱闯,而且,我是人,不是神,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
白狼的吼声意外的镇定了她的心神,不过,也燃起了她的火气。
“你是人?!那你干嘛坐在那儿一动也不动,连吭一声也不会,把我吓出一身冷汗来,吓死我对你有好处吗?”
她惊魂未定的用袖子抹着脸,气恼自己胆子太小,才受一点惊吓,就魂不附体的乱叫,简直破坏了自己的形象,让人家看笑话。
白狼按捺住脾气,这小乞丐未免太胆大妄为了,竟在他的王宫里对他大呼小叫,光是他刚才对他的批评,他就可以下令杀了他,他自认从不滥杀无辜,除了战时不可避免的伤亡外,他从不轻言杀人,而这小乞丐却快使他破例了,难怪兰儿会缠上他,他们是半斤八两,绝配!
“你说什么?这是我的房子,我爱怎样就怎样,是你不请自来,你最好给我搞清楚状况!”
“你的房子?原来你跟那狼王是一伙的!我瞧也是,一副盛气凌人、不可一世的模样,敢情全是被着人皮的恶狠。”
“大胆!出去,离开我的屋子。”
虽然擅闯是她理亏,不过,她爱死了她的面子,连里子她也要顾。
“门口又没贴‘非请勿入’四个字,你能怪我私自跑进来吗?”她仰着头看他实在好累,他简直是个巨人。“你瞪我也没用,这本来就是事实,而且,被吓到的人是我,又不是你。”
白狼目不转睛的瞪着云霏,原因却是非常复杂,没想到拭去脸上的污痕,这小乞丐竟拥有一张扣人心弦的脸庞,犹如一朵出污泥而不染的睡莲,从沉睡中清醒,绽放出诱人的光华。
老天爷,他在想什么?他竟对一个男孩产生如此怪异的反应,他是正常的男人,怎么可能沉迷在一张不适宜的脸孔上?他可没有断袖之癖,一定是气昏头了。
白狼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说:“莫非你还要我向你道歉?你可知我是什么人?”
“你是谁干我╳事。”若不是念在她公主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