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说什么?雪儿,什么儿子?你一定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对不对?对不对?!」腾开不敢置信地吼道。
连若雪闭上双眼,噤若寒蝉地承受他几近失控的咆哮,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潸然滑落,细弱的双肩因哭泣而不断抖瑟。
「说!你休想再轻易将我蒙骗过去,什么儿子?你嫁过人?对,我们分开四年了,就算你曾经跟过别的男人,也是情有可原……不,你没有,对不对?据我所知,这四年来,你的生活单纯得就像一张白纸,根本就不可能有其它的男人介入,那到底是谁?孩子的父亲是谁?!」
「是你。」她抬起凄楚的泪颜,缓缓地对他吐露一个曾经教她刻骨铭心的事实,「我们曾经共同拥有过一个儿子……曾经。」
「你说『曾经』,就表示他现在不在了,是不是?」腾开倒抽了一口冷息,没发现自己的嗓音竟然有些颤抖。
「对,他不在了。」她必须很用力地咬住唇瓣,才能忍住险些夺喉而出的抽泣声。
她以为自己永远不必再提起,以为自己可以将这秘密藏在内心深处,渐渐地沉淀、渐渐地与自己的骨血融合为一,然后,渐渐遗忘它带给她心里的痛,只有如此,她才能好过一点……
腾开低咒了声,深吸了口气以平复内心的激动,「你留在家里,哪儿都不许去,记住,什么地方都不许去,在家里等我,我会把那只该死的……不,是把咱们的『儿子』找回来。」
「才不过短短几百公尺的小公园,这只笨狗竟然找不到回家的路,这证明你平常太宠它了。」
腾开把瑟缩在他臂弯之中,像只小可怜虫似的狗儿交到连若雪怀里,心里对于它愚蠢的行为让她如此担心这件事情感到相当不高兴,不过,这却带给他一个天大的机会。
「既然狗已经交回到你的手里,现在,你可以把事情完完整整地告诉我了吗?」
连若雪将爱犬抱在怀里,就像它是一个她失而复得的宝贝,最后,她将它关到用细栏围住的角落去,才正式转身面对腾开。
「你想知道什么?」
「所有的事情,我要你一字不漏把当年的事情统统告诉我,不许再有任何隐瞒!」他正视着她,就像认识那么多年以来,第一次将她瞧清楚
「我不想再提……真的不想。」她摇头,似乎在抗拒着某种东西向自己侵袭而来。
那是心痛……一阵又一阵她无法压抑的心痛感觉!
「我再说一次,把事情的始末源源本本地告诉我,否则,我不保证自己会善待你的狗儿子。」他硬声恐吓。
这个男人永远知道往她最痛的地方踩去,连若雪紧抿着苍白的唇办,缓缓地深吸了口气,「这件事情,爹地严令所有医生护士都不许说,所以,在这个世界上,很少人知道我曾经未婚怀孕,你不知道也是应该的。」
她这么说是想让他好过一点吗?不!他的胸口涨满了下可控制的情绪,令他忍不住对她嘶声咆哮:「我真的应该?你说我不知道自己曾经有个儿子是应该的?!不,我该死的应该要知道!老天爷,我曾经当过父亲,可是却一点都不知情?!而你却说我不知道是应该的?」
「孩子已经不在了。」他曾经当过父亲,而她何尝不是孩子的母亲呢?那个十八岁的小母亲还躲在她内心的深处,夜晚睡梦中偷偷哭泣着。
她咬唇的模样看起来好悲伤!然而,这却无法平息他所感受到的阵阵激动,他无法教自己这样就算了!
「这不是重点!无论咱们的儿子是否还活着,我这个当父亲的人都有权利知道他的存在!」
「知道了又如何?你恨我不是吗?」
「我……」他被她驳得哑口无言。
「你总是口口声声说我该恨你,其实,真正的实情是你恨我,不是吗?你恨我父亲当年动用了医师协会的力量放逐了你,你恨我在当初没跟你一起走,真正的事实是……你恨我。」在比画最后三个字时,她的手指不断地颤抖,险些就无力控制。
「可是你有了我们的孩子,那是我的儿子啊,你怎么可以一句话都不对我说?!连若雪,你怎么可以把我置之度外,一个字都不提呢?你怎么可以不让我知道?!」他的满怀怒气就像火山爆发般,恨不得毁了眼前所能看见的一切东西,让它们变成一堆灰烬。
「你还记得自己在四年前对我说过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你说,你不会原谅我,说不想再见到我,你说凡是有关于我的一切,你什么都不要。」
老天,她感到好无力,比画的双手沉重得就像灌了铅浆似的,教她就快要无法自如地操控了。
没错!他记得当年自己在盛怒之下对她说过这些话,可是,今天从她的口中再度听到这些残忍的话语时,他只觉得心痛,为她而痛!
「我不愿提起这些事,是因为我不愿想起,我不要想起那个年仅十八岁,像个被人操弄摆布却什么都没为自己做的可笑傀儡,我什么都没有做……不能做,也无能为力。」
她以纤细的双手静静地对他诉说着过往,虽然她的唇间不曾发出任何一个音节,他却清楚听见了破碎的声音,微弱地从她的心里传出。
腾开的内心为之大受震撼,他定定地迎视她一双含泪的美眸,心想如果当年他肯静下心来听她说话,或许,他早就听见了她向自己求救的声音,那么他绝对不会离开她,寸步不离……
「你真是一个失职的主治大夫,竟然到今天才来看自己的病人,难道不怕手术失败,把自己的金字招牌给砸了?」
一看见腾开,连元德就没有好脸色,他也不管自己是一个病人,只顾着跟眼前的男人斗气,心跳指数立刻飙到一百,在一旁的护士看得好担心。
腾开将护士给遗走,冷淡的表情并不因他的嘲讽态度而有所改变,「你的病历我已经从头到尾研究过了,只要手术前再确定,我就有把握成功完成你的开心手术。」
好久没被人小腼了!这对他腾开而言,似乎也算是一个新鲜的经验,宽肩耸了一耸,非常有自信地一笑置之。
连元德却明白自己从来没有小看过眼前的男人,只是从来没顺眼过而已,「那你还来干什么?专程看我笑话吗?」
「我很忙,没那种闲工夫。」对于眼前这么一个可以嘲讽敌手的大好机会,腾开并没有好好把握,不过,或许是因为内心积怨已深,他漫下经心的回答比起嘲讽更伤人,「我今天来跟你谈雪儿。」
「我没有那种跟外人谈论女儿的兴趣。」
连元德向来也是一个很容易记恨的人,既然对方对他「不屑一顾」,那他就玩玩「撇清关系」的把戏。
外人?腾开对他的说法嗤鼻一笑,「想必你的女儿还没有对你说实话吧!岳父大人,请受女婿一拜。」
「什么?!」连元德两眼一瞪,眼尾的细纹立刻被撑平了!
「没错,就在半个月前,雪儿已经与我公证结婚了,所以,岳父大人,你只怕说错了,咱们已经不是『外人』罗!」
他调侃的语气教连元德怒火中烧,现在他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把这个男人给赶出去,然后,把雪儿叫来面前……
难道他想骂她吗?算了,这些年来,他知道这个孩子已经受了太多的苦,他这个身为父亲的人,怎么能够狠得下心呢?
「你到底想问我什么?有话就直说吧!」哼!
腾开沉静了一会儿,才缓缓地开口问道:「失去孩子……就是她再也不能说话的原因吗?」
连元德没有料到他会突然问起这件事,愣了一愣,接着叹了口气,「对,确实是从那一天之后,她就再也不曾说过一句话了。」说着,他的神情也跟着沉重了起来。
一瞬间,腾开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被鞭子狠狠抽过一样,痛得教他险些失去全身的力气,他曾经如此严厉指责她!
这些年来,受伤、受苦的人都是她,可是他却因为自己的怒气随意给她安了一个罪名,指责她的不对,最教他心痛的是,她只是微笑着看他,静静地,一句话也不反驳!
连元德没有注意到身旁男人的反应,神情像是在缅怀着当年那一段令人惋惜的记忆。
「她流产的那一天,雨下得很大,又是闪电、又是打雷,她哭得像个泪人儿似的,告诉我她想休学,把孩子生下来,我太震惊了,当然没有答应她的要求,结果,她说可以靠自己,绝对不会麻烦我,我根本就没有心思听她把话说完,只想赶快把她肚子里的麻烦解决掉,我完全没有想到她为了把真相告诉我,暗地里做了多少次排练,需要多大的勇气……」
说到一半,连元德又叹了口气,轻喟之中隐藏着一丝悔不当初,「最后,我硬是要她点头答应把孩子拿掉,她起先答应了我,却在那一天半夜里收拾简单的行李,打算从二楼的窗户逃出去,我及时发现喊了一声,结果,悲剧发生了,她加快了离去的速度,却失足从二楼摔到楼下的树丛里,胎儿脱离母体,孩子就这样没了。」
说完,连元德转头望向站在床边的男人,似乎正在等待着他的反应,一瞬间,他被这个男人脸上哀痛的表情给震慑了!
过了久久,腾开还是无法平复内心的激动,最后,他深深吐了口气,沉痛地闭起双眼,「你的专制,我的坚持,毁了原本应该属于她的幸福,我们欠她的,太多、太多了!」
他该如何面对?
腾开站在大门口,迟迟不敢踏进半步,他的心里充满了十万分的狂热,只想要紧紧地将她柔弱的身子拥在怀里,可是,他却怕极了她的反应。
昨夜,她安静的言语依旧一字宇凿刻着他的心,但他想这疼痛能够及得上她所受过的苦楚吗?
只怕是不能吧!
最后,他终于鼓起勇气走了进去,就在客厅里,他看见了她一个人坐在落地窗边的藤椅里,美眸望着窗外阴霾的天色,遥远的神情就像随时都会消失不见一样。
「雪儿?」
她听见了他的呼唤,转头望了他一眼,扬唇微微一笑,那抹笑容就像是轻投在他们之间湖泊里的小石子,泛起涟漪之后,再度恢复成一片平静,令人窒息的平静……
「我去见过你父亲了,他已经告诉我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我知道你当年受了委屈,可是——」
腾开低吼了声,他箭步上前,一双大掌箝住了她,用力地摇晃着她纤细的双肩,那激动的模样就像是想从一尊沉默的娃娃身上,榨取出原本不该属于她的只字片语。
「为什么不说话?!说呀!你不是怨我、怪我吗?既然如此,你开口骂我呀!大声点!你想在心里的话,我一句也听不见!」说到了最后,他简直就是咆哮大吼,只因他的心太慌、太乱了!
她的心,就像被设了一道又一道铁闸的森严重地,他无法接近,更别说擅自闯进里面,一窥究竟她的内心想法!
而他,总是那个被她拒于门外的人!
「唔……」破碎的声音从她的喉咙中困难地逸出,连若雪一双美眸噙着泪光,直直地望着他。
「说呀!你想说什么?我听不见、听不见!」没用的!腾开咬牙暗咒了声,知道自己是绝对开不了她内心的一道道闸锁,或许,他们这一辈于就只能这样继续走下去了!
深深地叹了口气,他拳头一握,甩头想要逃离。他知道自己这一辈子都无法再离开她,可是,他至少可以选择不要此刻面对!
「从来就没有……」
在他的身后,倏忽扬起一道细细弱弱的嗓音,唤起了他的注意。
他愕然回眸,不敢置信地望着她正试图开口说话,只见她深吸了好几口气,只是短短的一刻,却像一个世纪般久远且不可期待。
含泪的双眸直勾勾地回望着他,连若雪笑得好悲伤,「从来……从来就……没有人……没有人想要那个孩子……你不要……爹地也不要……只有我……只有我一个人……傻傻的……傻傻的藏在心里……当做宝贝一样呵疼……可我最后……还是……还是失去他了……」
她久违的嗓音,就像吞了碎玻璃般,噙着哽咽,沙哑得几不可闻,悲伤的神情脆弱得教人揪心不已。
她说话了!她终于开口说话了!
「雪儿?」
乍听见她沙哑的嗓音,他感到一瞬间的震惊,然而,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却是一字一句都教他心碎。
她一双美眸充满了泪水,定定地瞅着他,「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要……为什么你不要我们的孩子?!你们……你们为什么从来就不问我……问我要……不要?我要啊!可是,我留不住他……我不说话……不是想给你惩罚……我只是不想说……孩子还在时,我这个当他母亲的人一句话……一句话也没替他说……而现在的我,无话……可说。」
「雪儿!」他的心一恸,半晌不能反应。
「你究竟想要听我……听我说什么呢?我无话可说……可说啊!」她微摇螓首,神情凄楚。
「说,你什么都能说给我听,我听着,你什么都可以说。」他的心就像有火燃烧一般,不断地窜扬着熊熊的火焰。
「我……无话……可说。」一度,她又想退回自己的保护壳里去,神情变得软弱。
然而,腾开不允许她再度逃离自己,一双大掌擒住她纤细的肩膀,「不,你能说!你能说的!雪儿,我的雪儿,天晓得我心里有多么期盼这一天,就算我不愿意承认,在我心底,仍旧渴望着你再度开口对我说话!」
「开……」
「对,喊我,你以前都是这样叫我的。」
「开!」她激动地唤了声,一瞬间,泪水就像溃了堤般,汹涌不绝地淌出,仿佛想要将这四年来的一切委屈统统给哭出来。
「对不起,让你一个人独自去面对失去孩子的痛苦,对不起。」他紧紧地拥住她,就连一丝空隙都不被允许存在。
「我想要他的,可是我留不住,对不起……对下起……」
「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失去孩子更不是你的错,雪儿,我的小雪儿,这些年让你受苦了,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够让你释怀,如果你打我、骂我——」
「开……」她昂起小脸看着他,忍不住热泪滚落双颊。
他伸手轻轻地替她拭去泪痕,「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呢?你父亲告诉我,你自从失去孩子之后,就不曾表述过自己的情感,你总是静静的,一个人把伤心的事往里头搁,雪儿,告诉我,我究竟能为你做什么?」
「我不知道……在失去孩子之后,我高烧不退,整个人昏昏沉沉,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能想什么,能做什么,或者应该说我根本就失去了那一段记忆,如果说还记得什么,那大概就只有悲伤吧!」
她紧紧地抱住他,从他强健的胸膛之中汲取温暖,像个走失的孩子般,牢牢地攀附住眼前的人,哭着把一路上所受的委屈统统发泄出来。
「我只记得有一天清晨醒来,烧退了,整个人清爽了,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可是我却突然发现自己无法说话……一个字也说下出来,我就像被恶梦吓到一样,感到惊慌、害怕……」
说到这儿,她感觉到环抱在身上的长臂收紧了力道,如果她此时抬起眸来看他,她会看见他的目光之中充满了心痛与怜惜。
「我不知道自己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自己不能说话呢?我不知道,最后,我慢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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