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一百年的文化清算和洗礼(包括新文化运动、普罗文学、文学革命、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等等),尽管儒学精神不断地勉力渗透我们的个人心性,然而,中国的文化结构和语言单元仍处于涡漩状态。涡漩于政治权柄,涡漩于语言暴力,涡漩于现实对人性施虐。中国文化上空弥漫着不祥的沼气,因而在点亮万家灯火的过程中,同时也摧毁了中国人的敏感神经。苦闷与彷徨同在,虚无与游离握手。中国文化人在所谓的终极意识里疲惫不堪。不能不再一次提到冰心,因为提到她我们会感到通体透暖,我们会感到她所带来的那种杂糅了信仰的生命意义的扩延。
《小桔灯》是微弱的,它摇曳着自己的个性与使命。它将人类的心性持守作为燃烧的灯芯;它将人类的现实命运作为燃烧的原油。照亮着人类公有的信念与渴求。不同的文明有一个唯一的共同点:普世与济世。这个共同点就是感动我们的源泉,就是我们写作需要参照的思想依据。
海德格尔说过大意如此的话:筹划中的此在虽然也把将来看作先于当下,但将来的大限是死亡,此乃向死而在。这句话拂过一九九四年的冬天,那个寒冷的下午,雪花飞舞。当允嘉先生孤独一人踏雪访冰心之际,我留下来了,守候着一种秩序,静静的,我听到了他俩对话的声音:
“外面固然有雪花飞舞/那也是一种秩序”(烽烟《写给诗人的节日》)
2004/12/12于深圳退笔堂
第八篇:谁愿意同我一起散步
第八篇:谁愿意同我一起散步
起风了,谁愿意同我一起散步
文/烽烟
推开窗,将目光远远送出去。家乡的小院之外,翠竹环抱,更远处重嶂叠峦。因了这份宁静与祥和,家乡多遭外乡人疑为桃花源诗意栖居的余脉。
母亲听后,总是笑笑。拉着我的小手,将绿油油的书翻开,引领我从田埂上稔熟地经过。
清风拂过,稻香扑鼻。那一枚将落未落的太阳,被母亲手指轻轻一摁,就定格了。在这一刹那挥手之间,我透过母亲袖襟下的空缺,窥见夕阳下的一花一草,远山近水都散发出各自独特的美,并且,在风中相互点头,从而达至浑圆谐和的同一。美于细微处见精神。处于此时此地的我所看到的这自然之美,是我过去从来没有看到,而且也永远不可能再见到的独一的一幅画卷。
记忆中这是母亲陪我的第一次散步。
更多的时候,我喜欢站在窗前,贪婪地眺望。用目光抚摸大山的脊背,以及逐渐漫延过来的城市楼裙。身体内部便有一种神秘的欲望:将来有一天站成乡村与城市界限模糊之后的某种隐喻或见证。往往这时候,母亲的手就会温暖地从后面包抄过来,轻易地将我的身体从乡村与城市的缝隙里拔出来。母亲说,以后记着别让身体再卡住了。
我是在某个傍晚被一阵大风吹走的,像一条远离母亲脖子的围巾。作为对生活的祭奠,贡献给了南方的这座年轻城市。那会儿,母亲正在千里之外的田垅里埋头种着蚕豆。这个意外,制造出了母亲每一次电话里传过来的控制不住的淡淡忧伤。
母亲一定还记着带我散步的时光。而我蹲在这座南方城市最阔大的街道旁,安静地蹲着,认真数着某一片区域内的所有楼眼。它们真漂亮。继而使我想起小时候我研究过的蜂窝,惊讶蜜蜂把房子造得这样美。灯光闪动之处,肯德基和汉堡、麦当劳与叉烧,真香。阴阴的小巷墙上贴着巨幅海报,旁边挂着避孕套。它们将成为这座年轻的城市来往的宏大车流排不完的尾气。
而贫穷躺在我那狭小的房间里,成了我的不健康的婴儿。我将在这座年轻的城市里,用蟑螂的神色竭力养育它。
诗人赞美说:上帝啊,“因为在你那里有生命的源头,在你的光中,我们必得见光”(《诗》)。我所看到的,都是奇妙的。“宇宙唱歌,四围响应,星辰作乐同声。”“树木花草,苍天碧海,述说天父全能。”“群鸟欢唱齐鸣,清晨明亮,好花美丽,证明创造精深。”“风吹草声,知他经过,随处能听他言。”哦,是的,是这样的。
如果我在灯下。我或许能真实地听见。
颓废不是恶,也不是罪。我则于无意中理解成了醉。醉在文化的子宫,陷入道德的迷宫。清醒时偏偏见有萧萧秋雨不肯替谁认错,还固执地抚弄一段红杏出墙的故事。
认错时需要的是忏悔,而不是辩护。母亲在电话那端轻轻对我说。
起风了,谁愿意与我一起轻轻颓废?
起风了,只有月亮同我一起散步。我低着头,像一个做错了事的顽皮的孩子同伟大的母亲走在一起。绕过红砖碧瓦,绕过花花世界,朴素地兜着圈子。最终找到一块缺口,便一直走下去,直到月亮消失于黑色的层云。
我歪着头,有趣地听天与地轻轻合掌的声音。
2004/11/28于深圳退笔堂
第九章:智慧心灯辑录之一
第九章:智慧心灯辑录之一
小辑前言说明:
今日邀约烽烟老弟以及深圳一位弄根雕的艺术家在敬雅轩盘桓了一下午。敬雅轩主要经营古玩(茶具也是其中之一)兼深圳现代书法家的墨宝,老板姓唐,果然很有点唐人风度,四人边喝茶(西湖龙井不错)边聊天,天南地北侃了一通,唐老板对中国古典文化有些研究,居然拿出来一本自己辑录的《弹珠词话》,这东西唯有烽烟老弟识货,两人悉心研讨,大有惺惺相惜之意,听得我与那位郭姓艺术家心旷神怡,方知烽烟老弟曾经认真揣摩过古诗词有十年之久,辑录有两本古集,思想所触之处在座者无人能及。心下不禁感叹自己虽系出国学一途,但疏懒了学业。令我佩服的是郭姓艺术家对根雕的另辟蹊径,数十年如一日专于一道的精神。席间,唐老板即兴填了一阙《满江红》,烽烟老弟略一思索撰了一联相和。气氛达到高潮。回来后,整理录音(原来做记者也有此好处,幸甚)内容,有感今日盛况实不可多得也,聊记心得一二,供大家分享。
第一辑:洞察篇
座中者言论皆出自自我人生经历,所以兴之所致,东西南北各行各业,淋漓畅快很有意思。
1、
唐老板:西湖龙井与君山银针在茶道中谓之“沉鱼落雁”。
艺术家:有点类似造型艺术,不过造得是“内景”——杯中景。
烽烟:杯中景即人的内心,对于一个国家就是民心。民心在,自然景生万象,民心失,则鱼沉雁落,国力衰退。
一盏灯:就像我这样一盏灯(笑,整理时加上去的)
2、
艺术家:根雕讲究刀法,这是基本常识,是技术。但更多情况下,则要对树根的先期质地有所了然,什么样的树会有什么样的根,什么样的根会在刀下被神化,这需要经验。
烽烟:技术服务于内心的了悟,了悟出自对事物的洞察。
艺术家:不错,根当植于心中,日有所思,则夜有所梦,应有依靠之地。下刀时物我相识,蔚然幻化。
唐老板:做生意也当如此。(众人笑)
一盏灯:何时下刀,应该建立在对树根的原始造型了解基础上,然后删繁就简。根雕的境界应该是求简吧?
艺术家:是简约。其实简约仅仅是一种审美观感,更多情况下刀是顺势而去,雕者痛快,如与物相知。所以还得加上自然二字。
烽烟:邀物小住,则心自然旷达;顺势操刀,则如物我小酌。(最喜这一句)
3、
烽烟:做生意不是讲慈悲,但慈悲之心不可灭。
唐老板:经常是左边脸挨了一下,还要把右边脸打肿才算勉强结束。这就是生意。(笑)
烽烟:你说的是苦行僧,而不是生意经。如你这般想,苦行僧得道后,估计也要终生苦吟老难经了。(众人大笑)
唐老板:现在的实际情况是,古玩难玩,毕竟不像街头的小孩子玩陀螺那般如意啊。
艺术家:这跟根雕行业一样。艺术的所有症结就是两个字:守势。
一盏灯:守势?守住事物的发展趋势?
烽烟:其实现在的情况是:守市。守住自己的市场,再图谋发展。
艺术家:差不多都这样了,所以艺术已经不能守口如瓶了。(笑)
唐老板:过去艺术的姿态比较高,就像人人都能看到的树枝。但想攀爬上去则很难。
烽烟:其实艺术的姿态最终应该是树根的形态才对,有根有据。有根则能持守,有据方能盘桓于嚣市。(佩服!)
一盏灯:大家喝茶,这是免费的。(众人大笑)
4、
一盏灯:古玩与根雕上了网,网络资源成了共享资源,这点应该是好事。
艺术家:艺术家成天守着网络,都快成壁虎了。(笑)
烽烟:小心养虎为患。(又笑)
唐老板:虎毒不食子,唉,看看现在的艺术家与艺术的关系……
烽烟:不知道是艺术养活着艺术家,还是艺术家养活着艺术。(这句令人深思)
艺术家:一切以市场为导向了嘛。东拼拼西凑凑,好歹有创收。(这句让人感慨)
一盏灯:再过些日子,孔明灯也要进入市场了。(以自己的网名开玩笑了)
烽烟:给老兄提个建议,根据我对策划的认识,孔明灯想进入市场,造型一定要有卧龙的姿态。(众人笑)
时间关系,今日暂辑录至此。最后把烽烟老弟随兴拟的联附上,唐老板的词也不错,可惜录音效果略差,不辨真腔。我个人比较喜欢这联,所以当时便记下来了。
上联:思幽径,古意难收,不如养两三蛙句;
下联:握快刀,龙根可镂,何妨雕一二唐风。
个人理解:上联暗含古玩入市的风险和对古玩的命运慨叹(可能还有对中国古典文化的命运悠久思),古意…收…种,巧妙地表达了古玩的特性,同时也道出了烽烟老弟愿以身相许于所涉猎的事业的决心吧。下联展现唐人风度的同时,一镂一雕,将现代根雕艺术家与唐人气质联系在一起,龙根与唐风,使一躯有骨气的根雕艺术家的身影突现出来,一把快刀则是一种暗示:希望在座的这位根雕艺术家一如既往地走下去。上下联浑然天成,真是痛快淋漓。
理解是否正确,还得烽烟老弟纠辨。
想起烽烟老弟住我楼上,雅室名唤“退笔堂”,我则无路可退也,斗室纤小,就以“退思斋”为名吧。
一盏灯草于深圳退思斋
2005年3月16日
第十章:隔靴骚痒系列选三
第十章:隔靴骚痒系列选三
“隔靴搔痒”思想系列之一
文/烽烟
'围城定律'
人类天生一脸苦相。
如果我们把乱发当作草,两眉拧成一条绳,鼻梁拼命下垂,口没遮拦。那么,这个组合就是一个“苦”字。
生命与死亡苦苦相逼,爱情和婚姻苦苦相逼。使你渐次退到墙角。
不退反进的,是把一脸苦相当作酷相的少男少女,他们将“苦”字弯曲了一下,变成一个“酷”字,便高蹈着越墙来去;或者,小嘴一歪,口出狂言,轻易许下一个风中的承“诺”。
一诺可值千金。然而诺是苦果,白头偕老成为一种说不出的痛苦境界。这仅有的一点生意便又早夭了。
所以,围城是一座重灾区。就在我们的心脏附近。
'码头定律'
我所说的码头是指有阴风逡巡的墓园。每一个人都将在此,黑漆漆地缩小自己,为世界尽可能多地节约空间。无论生前是否卑微或高尚,平凡或伟大,这最后的码头都将泊靠让人类完成生命序列的同一。
生之风险固然太大,死之阴风也不小。但你必须替别人算计自己,让码头成为最后的投资市场。
哪怕你逃到天涯海角,像当初逃婚一样。但最终你仍将乖乖回到自己的码头,在夜幕下掀起死亡的盖头。没有红烛,没有新娘。
历史的舢板还在一个遥远的地方颠簸,一如既往。只有当这个人是你的亲人时,你才知道餐桌从此缺失了一块。
节哀。人死不能复生,盖棺定论。
'松子定律'
“弈棋松子落,垂钓柳丝悬”。古之高士将之视为自然界的搏弈和寻欢;诗人谓之无人之境。皆入化境之说。
浅尝围棋十余年,业余五段耳。乃与同道中人手谈的结果。虽有过挑灯摆谱,繁星入帏之境况,但终因身心未曾合一,无法研悟个中大雅之趣,而难免落入酒后无处话凄凉之境。试问躯体与松子迥异乎?
山间黄叶满坡,松下经纬盘根。人间惊心处均奔来眼底。
惊而松子落。落入棋局,轻轻摇晃。不禁拈得一笑:
松有几段?
2004/11/29于深圳退笔堂
第十一篇:答非所问
第十一篇:答非所问
答非所问兼答悠悠子纯心
某日在西陆,遇西陆朋友悠悠子纯心提一问:“古来何物是经纶,一片青山了此生”中经纶是何意。籍此,试析如下:
'答非所问'
僧家拘于释迦牟尼尊说的“生灭灭已,寂灭为乐”,对于禅宗的说生,当初曾经尽皆起谤。禅宗是因为说机,必然要涉及一个“生”字。
先说“生”之“声”。
印度外道中有“声论”相传。释迦牟尼有“破声论”。日本有“言灵”之说,圣经亦有“太初有言”。都是对万物从形到声的阐释。
万物皆有形,但不是皆有声。所谓“声前一句”即指形比声先。声前是息。
老子的道德经置于“声之前”,禅宗讲“声前之机”。这都论证了先形后声的问题。
万物皆是大自然之息所成。然而如水石是有形而未有声。水石有息,但是未成呼吸之气。水石相激而有音响,但响并非就是指声。发声是动物本质。植物已有呼吸,但是未能发声。所以婴儿的初声是惊天动地之事,而植物种子开坼时与花苞开坼时的啪!啪!则是响。这响也惊天动地。
“水仙已乘鲤鱼去一夜芙蕖红泪多”。(李商隐句)其中暗含佛去了,惟有你在。而你在亦即是佛的意思在了,以后之事皆与你有关。你若是芙蕖,你就在红泪清露里盛开吧。
'试析'
再看“古来何物是经纶,一片青山了此生”。
这里面有一个因果关系,同时,亦有从何处来,到何处去的问题。隐伏有人世间是与非,动与静的关系。从而诞生一问:天地不仁何处是清静法身?引出“白云为庐,流泉为琴”的“遁”。
禅宗提出了是与非的问题,与印度佛教的不同。原來的佛经里讲是非皆幻,与是非不二。禅宗却说有是有错。佛教否定动,中国的禅宗则肯定动,是与错是从行动而來。是与错是生于行动的机端,所谓风力所成。若脱离此机端,即无论是与错,皆归于败坏。
何谓经纶?宇宙皆是情事,漏泄的春光是经纶。因而经纶应是一种凡指。
禅宗讲智法,即应机。故有:一、问即是答,答即是问。二、问在答里,答在问里。
由此,烽烟试析为:
古来何物是经纶,轮椎无限月为更;
云门挂锁难留客,一片青山了此生。
2004/11/13于深圳退笔堂
第十二篇:《流萤集》
第十二篇:《流萤集》
【流萤集】
文/烽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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