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梁:在写《狼烟北平》时,我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我写了一个人力车夫叫文三,此人不再是英雄,而只是抗战时期北平底层的平民。非但一点没有丝毫的英雄气概,甚至还有点堕落,他没有理想,也体会不到国家正陷入痛苦,他每天过得很快乐。
青年报:文三是不是一个骆驼祥子式的人物?
都梁:他们虽然都是人力车夫,却有本质的不同。骆驼祥子起码还有光明向上的一面,他起码还能体会到自己的苦难,而文三却堕落得浑然不觉。写作时,我始终在想这样一个问题,抗战初期我们为什么会惨败?是因为当时的政府给百姓造成了痛苦,而底层的百姓也没感觉到国家的存在。文三就是这一类人的代表。鲁迅笔下的阿Q和老舍笔下的骆驼祥子都没有写到这一点,在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同时,没写到底层百姓的痛苦和无奈。
成功不过是“歪打正着”
青年报:您是北京人,讲起北京故事来应该得心应手,但这部《狼烟北平》您写了三年,您自称“写得很辛苦”,为什么这么难?
都梁:《亮剑》出来后,有人认定都梁是写战争文学的,我不服气,就写了《血色浪漫》,又有人说了,这是你经历过的。那这部《狼烟北平》里的故事我绝对没经历过。作品中的故事、知识积累是无意识的。写《亮剑》和《血色浪漫》,我都有很丰富的积累,但是《狼烟北平》的故事我却不甚了解,所以要找人问,寻找当时的历史氛围、人物状态。这耗费了我很多精力。
青年报:那为什么还要知难而上?
都梁:我的一个创作习惯就是挑战自己,做一件事时变着花样玩。
青年报:您的作品凭借什么吸引读者?
都梁:写小说是需要设计的。经过设计,《狼烟北平》可以让不同层次的读者看到自己想看的东西。重申一遍,我没有什么文学观,现在的成功不过是歪打正着,将来还写几本不知道。我不靠写作吃饭,只是个业余作家,所以说不定什么时候我就会换个活法。
与电视剧合作到底
青年报:有人说,是电视剧而不是小说本身成就了您,您认同这种观点吗?
都梁:不能否认,在电视剧《亮剑》开播之前,很少有人知道都梁。但不要忘记,电视剧尚未开播,《亮剑》也已销了七八万册。小说与电视剧结合无可厚非,能通过电视剧提高小说的销量有什么不好呢?我自己现在不但写小说,还做编剧,我不觉得两者矛盾啊,相反,这对作家的美学观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青年报:《狼烟北平》也会改编成电视剧吗?
都梁:那是肯定的。明年我会亲自操作这件事情,编剧、艺术顾问和投资都是我一个人。电视剧出来后,小说《狼烟北平》肯定会大火。我不怀疑电视剧和小说的互动作用。
链接:都梁的“3个男人”
都梁创作至今,一共写了3部小说,也塑造了3个截然不同的男人。《血色浪漫》里的钟跃民是一个“文革”中玩世不恭的学生,当那个时代结束之后,良心发现的他发现自己的灵魂再也回不到纯真的过去;《亮剑》的李云龙驰骋沙场几十年,是英雄,却脱不了与身俱来的匪气,其骨子里透出的东西甚为可爱。而《狼烟北平》中的文三却完全是一个旧社会悲剧性的人物,没有憧憬,活得很堕落。只要分析一下就不难发现,这“3个男人”正反映了社会不同层面的芸芸众相,其深刻性不可小觑。
青年报
《亮剑》作者都梁再推新作《狼烟北平》
继《亮剑》《血色浪漫》之后,著名作家都梁沉寂三年推出新作。昨天,长江文艺出版社在京为都梁创作的长篇小说新作《狼烟北平》召开发布会。都梁称,创作这部长篇力作让他心力交瘁,大伤元气。之前因为电视剧《血色浪漫》严重脱离原著,都梁拒绝再与任何导演合作,他将亲手操刀《狼烟北平》改编,并将之拍摄成影视剧。
谈新书
创作完成后心力交瘁
《狼烟北平》以上世纪三四十年代抗战时期,北平城内日、伪、国、共四股势力角逐为背景,通过正面描写城外战场与城内地下争斗的残酷,生动再现了那个年代的京城浮生百绘。小说的另一条主线浓墨重彩地塑造了连接这一宏大叙事的人物———一个具有“阿Q”精神的拉洋车车夫文三儿———京城里的阿Q。
都梁称,《狼烟北平》是他迄今为止耗费精力最大的一部作品。“小说内容涉及老北京的地理、风俗、俚语、服饰等风土人情,这些都超出了我的阅历范围。为了查证当时人们如何养鸽子、斗蛐蛐、服饰打扮等,我翻阅了大量资料。等到写完后,我感到自己几近心力衰竭。”
都梁说,刚开始写时他并没有把握,“写了十章之后,我把文章交给一个喜爱提笼架鸟的80多岁的老八旗子弟看,结果文章迅速在他们那帮老哥儿们中传开了。他们对我笔下的老北京极为赞赏,鼓励我赶快把小说写出来,趁他们活着还能看上。在他们的鼓励下,我对写作充满了自信。”
文三儿比骆驼祥子真实
都梁在小说中塑造了“文三儿”这个地道的皇城根下的“京油子”,他具有自私虚荣、盲目自大、精神胜利、看客心理等性格劣性,与鲁迅笔下的阿Q颇多相似之处。谈到对文三儿的形象塑造,都梁说,他早年曾接触过北京的“板儿爷”,并对这一群体印象深刻,“虽然他们身上存在着这样那样的毛病,但他们人情练达、谙熟世故,人也活泛,不枯燥,听他们胡侃神聊挺有意思。然而他们却远不是老舍《骆驼祥子》中积极上进的祥子,他们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贫穷、堕落且贪婪,我就是要用小说的形式来探讨他们在动乱下的人性真实。”都梁认为,老舍笔下的祥子只是车夫群体中的特殊个案,而大多数车夫都与文三儿相仿,“从这个角度来讲,我认为老舍在写祥子时难免有人为拔高之嫌。”
谈创作
抱着玩票心态写起小说
尽管已经写了三部小说,且一部比一部成功,但都梁始终不承认自己是个作家。“我至今没有加入中国作家协会,文学圈里的人士也未必接受我。在我看来,顶多是个业余的。”谈起自己的文学之路,都梁说,最初他根本没打算写小说,“要不是当年年轻气盛,与朋友打赌赢宝马汽车,我无论如何也不会与写作结缘。”据都梁介绍,正是因为那次打赌,他被朋友一激将才写出了《亮剑》。“在写作《亮剑》的过程中,我突然发现自己还是可以写小说的。这之后就抱着玩票的心态写起来了。”
变着花样创作挑战自己
都梁目前从事石油勘探技术研究工作,自称对文学理论了解甚少,“因此在我的写作经验中,几乎没有什么文学创作观念可言,全是误打误撞,读者认可就是我的最大欣慰与成功。因为是业余作家身份,我没有什么束缚,在写作上可退可进,说不定我再写两年就封笔转向其他行业了。”
都梁说,他的创作习惯就是挑战自己,变着花样玩。“比如《亮剑》出来后,有人认为都梁是写战争文学的,我不服气,就写了《血色浪漫》;但又有人说了,这是都梁本人所经历过的;那好,我这次就来部《狼烟北平》,把我不可能经历的写给你看。”创作至今,都梁最得意的就是成功塑造了三个“文学史上以前没有的文学形象”,即《亮剑》中的李云龙、《血色浪漫》中的钟跃民和《狼烟北平》中的文三儿。
好书是精心策划出来的
都梁几乎不看当下知名作家的作品,他说:“尽管每年出版的长篇小说多如牛毛,但在我眼里没有几部出色的。”对于很多作家认可的写作是宣泄自我情感方式的说法,都梁坚决反对:“在我看来,如果单纯为了发泄自己的私欲,那么我劝他写日记好了,在那里随意自怨自艾没有谁能干涉。如果要作为书出版的话,那么这对出版社而言就是不公平的,是一种不负责的态度。”
在都梁看来,读者喜爱他的小说,原因大概是他在写作技术上的有效操作,“比如在同一本书里,我在充分考虑读者需求之后,在文本中投入各种畅销元素,最大限度地让作品雅俗共赏,以满足各层次读者的阅读趣味。因此,我认为好书是策划出来的,不是莽撞的。”
谈改编
拒绝将作品再交给他人
《狼烟北平》文本情节紧凑,故事生动,场面宏大,人物形象鲜明,极易被改编成影视剧。对此,都梁称将会把《狼烟北平》的影视改编权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里,“坚决不出卖,好好给自己留着拍,将来这部影视剧的制片、编剧、艺术顾问都由我自己来操刀搞定。”
之前,根据都梁原著改编的电视剧《血色浪漫》脱离原著,都梁对此感到不满。昨天,都梁以此事为例说,小说的改编权一旦交给他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被人肢解或篡改、曲解,作者毫无话语权可言。“《血色浪漫》已经领了教训,我相信从此以后这种情况不会再发生了,我要有自己的话语权。”不过,目前都梁还没有拿出准备如何改编《狼烟北平》的计划。
采访手记
都梁拒绝拍照
微胖的身材,黝黑的皮肤,朴素的衣着。乍一看,不惑之年的都梁并没有传说中的那般魁梧、英俊,甚至五官的布局也只能算是程序化的各就各位。然而他那锐利的眼神、笃定的言谈又显露出一个成功男人的自信、从容。
都梁于上世纪50年代出生于一个知识分子家庭,当过兵,做过公务员、公司经理,目前从事石油勘探技术方面的工作。这是目前仅知的都梁的个人信息。拒绝在媒体前露脸,拒绝在公众场合出现是都梁的处世原则之一,昨天的发布会照例不允许摄影记者入场。他说这样做并不是为了葆有神秘感,他也不是怪人,只是不想做一个被人惦记的人。“我还想活得舒服些,避免走在路上被人拦住要签名、合影,免受接受采访所累。”这似乎是托词,潜藏在都梁内心的真实想法是:“我长得又不帅,把照片公布出来也不能娱人耳目。不能给人带来愉悦的事最好别干,何况写作本来就是个人化的事情,作者何必要抛头露面?”都梁说自己是个清心寡欲的人,拒绝时尚生活,唯一的爱好是读书,且乐此不疲。
一幅乱世北平浮世绘———读《狼烟北平》
作者: 小 宝 来源:京华时报
因《亮剑》而声名鹊起的小说家都梁毕三年之功,再次铁血亮剑,点燃狼烟,还原轰轰烈烈的上世纪三四十年代,带我们重温伟大的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与金戈铁马浴血战场的《亮剑》不同,《狼烟北平》的故事背景已经迁移到沦陷区后来成为国统区的北平。各种势力犬牙交错,各种矛盾错综纠集。这样的年代这样的背景,本身就充满了巨大的戏剧性,其中发生的故事自然精彩。
国共两党的地下工作人员在不同时期的合作和较量是小说一大主线。特务工作的神秘、刺杀锄奸的惊险、严刑审讯的惨烈、革命加浪漫的爱情、荡气回肠的死亡,环环紧扣,无限残酷,无限浪漫。
战争与人类从来如影随形。战争题材对于优秀小说家的诱惑,不仅在于再现战场厮杀,更在于战争无疑是一次人类灵魂的聚焦放大,勇敢与卑怯,伟大与渺小,智慧与愚昧,高贵与委琐,都将得到集中彰显。都梁当然不是庸常的作家,就战争而战争。《狼烟北平》在给予读者战争审美的可能性同时,还通过描写北平城内各阶层的战时生存状态揭示社会众生相。都梁此番亮剑,不仅是有形之剑,更是无形之剑。战争和革命的紧要关隘,都梁剑锋所指:人性里头,大者愈大,小者愈小。
底层人民生活是小说的另一条主线。中国现代作家,描写北平引车卖浆之流的高手当是老舍先生,其地位数十年无人能撼。晚生后辈都梁追随之,也写人力车夫,写天桥,写蟋蟀蛐蛐儿,写茶楼小吃。市井俚语之粗鄙,泼皮无赖之本相,国民心理之隐忍之麻木之自私之丑陋,被暴露无遗。相形之下,生性温和的老舍先生倒是客气得多。
老舍先生的骆驼祥子是从外地走进北平的,本想从善如流,最后终于被旧社会吞噬了原本善良的人性而堕落。同样为人力车夫,都梁笔下的文三儿则是地道皇城根下的京油子,其自私虚荣、盲目自大、精神胜利、看客心理,与浙江的阿Q有些类似。天桥下的文三儿将大摇大摆地以自己独特的形象闯进中国文学史,谁也拦不住,任你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上述两条线索迂回穿插,成就一幅乱世北平浮世绘。习惯了朝代更迭的北平,再一次上演着盛衰兴亡。在这个宏大的叙述结构上,都梁通过对个体命运的关注,反思人的存在意义、生命意义,道出了人生无常和历史兴亡,表现了他的格局和视野。而对北平前尘旧事、风俗人情的惊人准确、质感传神的描述,更增添了作品的厚重大气。
都梁出道,短短几年,奉献给大家三部作品,一部比一部好看。到《狼烟北平》,他对时空和主题的驾驭,对节奏和结构的把握,对人物及其心理的刻画,已臻圆熟自如。而语言的鲜活出水,细节的逼真有张力,也是大家手法。
都梁潜心三载,呕心沥血,交出了他的激情篇章,给当代中国读者,也给世界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