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名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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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名符-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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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这样由她的眼神和语气捉摸出的心思,更能代表她。
「嗯!姚公子真是孝子,把母亲给的东西随时带在身边。」身为高丽人,金玉顺中国话说得字正腔圆,声音也好听。她一方面识大体地没有戳破姚小星明显的谎言;一方面感受著姚小星的体贴,有种被呵护的感觉。
他说,今天四月八日是浴佛节,没来就可惜了!还说会人山人海,大家都想求得寺方的寄名符,因为人实在太多了,寄名符每年都会不够。
最最教人感到窝心的是这一句,他说想求寄名符给她,保佑她永远健康美丽。
「孝子不敢当,但它是个幸运物。」姚小星知道没说清楚,这姑娘心中会泛猜疑。
金玉顺扬著好奇的眸子,碍於矜持,不好明问这帕子的来历。
姚小星却轻描淡写地道:「它就像寄名符一样,可以保佑我幸运。」喜欢一个人又如何,该解释的部分之外他还是会做自己。
这时,范荷花拉著季中书的手,也来到布满彩花大殿中的佛像旁。
「表哥,来,这是佛水,在头顶上滴几滴可以净心,荡去昏沉之业。」
她拿起净水池里细长的勺子舀水,滴几滴在掌心中,正要往季中书头顶洒去,未料他突然迳自掠过她肩旁。
「金姑娘,你也在这儿?」季中书大喜过望地往金玉顺走去。
「真巧!季公子怎么也来了?」金玉顺同样喜不自禁地眉开眼笑。
被季中书抛下的范荷花脸色微变,背对著他们在心里犯嘀咕:拜托!什么巧、什么他怎么也来了?今天是浴佛节,全城的人几乎都会来,这两人在演哪出牛郎织女会?
「季公子,好像有人陪你来礼佛。」姚小星忍笑到肠子快抽筋了!
他完全将方才那情景纳入眼底,范荷花的盛情碰了个软钉子,看来这个千金小姐的情路令人堪忧!但他倒是很幸灾乐祸的。
「是啊,是我表妹陪我来的。荷妹!」季中书这才想起地道,回过头喊著范荷花。
「什么事?」范荷花心不甘情不愿地移步过来。
她看见表哥身边的姚小星一身风流儒雅的纱衫,他身旁的金玉顺则是素雅的豆青色衫裙……
这个浑身上下没有金簪、没有自己品味的女子,季中书会喜欢吗?
她绝非天生的醋罐子或小家子气,但季中书难得对哪位姑娘这么热心,她心中的警铃不由得大作。
「我遇见上回和你说过的金姑娘。就是我在船上生病,人很好地照顾我的那位。」季中书道。范荷花的脸色不太好看,也亏季中书见多了也习惯了。
「嗯!金姑娘拨空来荷花山庄一趟,让荷花设宴代替表哥谢谢你。」范荷花嘴角微扯,尽力表现出大家闺秀的非凡气度,心里却想著金玉顺最好不要来!
在泉州那一天,也就是半个月前,季中书一下船,她便抓著他的手问他认不认识甲板上站在他身边的女人?
季中书是个书呆子,不理解她女儿家的心情,又把她视作自家人,凡事有问必答,而且交代得清清楚楚。说金玉顺多善解人意,他们聊得有多开心……
她听了,只怪道季中书怎么那么没用,一上船又吐个浙沥哗啦。既然会晕船,干嘛又要跑去高丽呢?根本就是在制造机会让别的女人接近他嘛!
再看他今日见著金玉顺的热切模样,她心里更吃味了。
「这怎么好意思!」金玉顺觉得有丝不妥。她看见范荷花清新犹似出水芙蓉,头发梳成很别致的样式,她的美使金玉顺呆了好长时间。
「既然范姑娘要盛情款待,我们一定到。」姚小星却插话道。
「我们?」范荷花微眯著眼眸。
她一点都不想再见到这个弄断她金钗的讨人厌家伙!金玉顺都要婉拒了,他却不识趣地硬要赴宴,摆明找碴!
「难不成你只想请金姑娘?没有我邀请金姑娘来中国,她又怎么会在船上无微不至地照顾你的表哥,说到底,我才是那个你真正要感谢的人!」姚小星是不喜欢抢功的,但他见了范荷花言不由衷的模样,便兴起一股不安好心的坏心眼,想搅乱一池春水。
「欢迎!」范荷花笑了笑说:「客人硬要来,主人哪有拒绝的道理?」
真是厚脸皮的男人!姚家布庄莫非要倒了,否则他何必非凑热闹不可?
话说回来,金玉顺是他的未婚妻,他跟紧点准没错。何况这样她就不必担心表哥和金玉顺会不小心擦出爱的火花。
「两位不如明日中午到荷花山庄,我和荷妹绝对好好招待你们。」季中书忙漾开笑脸。
四个人当中只有他笑得最自然大方,不晓得姚小星和范荷花已斗了一回,也不知情金玉顺的推辞是因为瞧出范荷花对她有莫名的敌意。
此时寺内的钟敲了两下,范荷花水眸一亮。
「表哥,寺方要开始丢洒寄名符了,我们去抢好位置。」范荷花转头便牵起季中书的手,往众多人群里钻,连和姚小星、金玉顺告别的虚情假意都省略掉。
静安寺的寄名符经过寺里的僧人六天六夜的祷诵,很多人便是戴著它平平安安或心想事成的。
去年,范荷花靠人多势众的家丁帮忙,抢到不少寄名符。所以不只她,范府里的主人家们全有了。
今年她想靠自己抢一道给季中书,这是她的心意,希望季中书明白了,不再装傻。
「玉顺,我们也去。」姚小星颅瞄著那道蝶儿般翩飞而去的身影,随後也对金玉顺说道。
可惜人实在太多,他们没有占到好位置。眼见装在小香囊里的寄名符漫天洒下,多少人你争我夺地抢红了眼,偏就有那么一个轻飘飘地落在人潮後方的姚小星眼前,他伸手往前——
「是我的!」随著一道娇语响起,他的手和那道声音的主人同时抓住寄名符。
「又是你!」范荷花微微抬眉地道,彷佛见到了一只蟑螂。
方才她见这符落下的方向没有人争夺,才一溜烟跑到这儿。
姚小星苦笑道:「这句话应该是我说才对吧?刚刚才分手,这么快又碰面,我们好像很有缘!」
「谁要和你有缘?」范荷花见他身旁没有金玉顺,瞧见金玉顺被人潮挤到後方去,又回头找季中书的身影,他同样也身陷人海之中。老是这样,表哥的身手就是这么不灵活!
「彼此彼此。不过你很像地鼠嘛!左躲右闪一下子便从前方跑到後方来抢夺。」既然那两个互对彼此有好感的人,不在他们这一对互对彼此没有好感的人身边,他们也不用再虚伪,敞开心胸说亮话。
「你倒像一只石鼠,不移不动站在这里碍路。」
「碍路不要紧,能抢得到寄名符就行了。」
「寄名符是我先抢到的。」
「是我们一起抢到的。」
「你放手!这符是我要送给表哥的。」
「你表哥就伟大了?我这符还要送给我未婚妻呢!」他们的手同时紧紧捏住那道小小的寄名符,两人手指不免相碰,肌肤的相亲令同时倔著不放的两人,感到一股剑拔弩张气氛之外的暗潮汹涌。
「你这个人怎么那么讨厌!我说是我的就是我的。」范荷花甩去心上那股因和他食指相触的心烦意乱,先声夺人。
她一向是被范老爷和夫人呵护著的掌上明珠,下人们对她更是唯命是从,就连季中书也不敢得罪她,几时有人像姚小星这般没给她好脸色看过?
「你说这话很奇怪,我又不是吃软饭的,何必讨你欢喜?」姚小星挑了挑眉,一语两讽。既消遣范荷花的无理,又讽刺季中书的孬种。
「你敢不放手?姚布庄舍得不做荷花山庄的生意?」范荷花小人地道。
不是她自傲,就她家里的那些姊妹,还有宫里那些做娘娘的姑姑们,范府绝对是姚布庄的最大主客。
「你真懂得挑衅男人!我原先多少是有些忌惮的,但被你这么一激,好吧,就这么决定,天下第一布从此不做范家的生意。」
「那么你到底是不放手了?」
「不放!」
「呃……荷妹,我看你别和他争了,我不要寄名符了。」季中书一脸汗、喘嘘嘘地来到范荷花身边。听见两人的对话,再看他们小孩似的对峙,他真觉得不必要。
说真的,他根本没想要寄名符,一切都是范荷花兴起。
不管他喜不喜欢,范荷花就喜欢这样主导著他生活中大大小小的事情。比如这回他会到京城来,也是她和他爹娘商量好,事後告知他一声,他便得打包好和她上路。
「是啊,姚公子,我没有寄名符没关系的。」金玉顺也赶过来,她和季中书一样,都不希望事情闹僵。
「我绝对不放。」范荷花赌气地道,小嘴噘著,她一定要争到赢!
「我也不会放手。」姚小星倒笑了,神采飞扬地。「反正有京城第一户的千金小姐陪我晒太阳流汗,是我得了便宜!」
「表哥!」范荷花突喊道。
「什么事?」季中书赶紧道,用袖口挥了挥额上的汗。
「去跟寺方借把剪刀来,把寄名符剪了!」范荷花沉声说道。
一旁的季中书和金玉顺都大大倒抽了一口气,不禁被范荷花那股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气势给吓住。
「你……」姚小星没想到这女人性子这么烈,得不到寄名符,毁了它也不要紧。
她一定以为她这么说他就会退缩,真是被宠到无法无天去了,他倒要看看她挫败的表情!
於是,他傲然屹立在范荷花面前,说道:「好,就剪了它,一人一半,公平!」
第三章
    宅西一大池塘,种满了荷花。
琉瓦的天外,响屦的廊子,花季在传说中碎嚼了满苑。
沾金玉顺之光到荷花山庄一游的姚小星,不想在大厅和木讷的季中书大眼瞪小眼,索性留下金玉顺与主人相见欢,藉解手之名漫步至後苑,想一睹充满神秘色彩的荷花山庄。
京城盛传,要赏夏荷非荷花山庄莫属;可惜的是,它从不对外开收,长年谢绝访客。
逛了大半个九曲回廊,姚小星仍未见这迷宫似的锦园出现仆人,没有一般富贵人家的习气,静悄悄地与世隔绝,不似人为植养、七彩灿烂的花儿天然地开在庄内各处。
来到一座桥处,姚小星走上。
桥下湖面如织紧锦,一片倒映的云从此飘飘滑逝,千紫百红的荡漾。
这么一座犹如仙境的荷花山庄,难怪范老爷要保护著不教俗人给染指。姚小星打算一回去就教人画出这荷花山庄,然後再仿著它盖一座,这被第一阵东风说破的绝美荷花……
来到浓荫深处,姚小星在一颗大白石边盘膝坐了下来。
他前一天工作到极晚,想先作歇息再继续探园,却渐渐陷入梦乡。一觉醒来,已是满天的星光。
「居然睡著了!」姚小星先是笑一笑,再望一眼周遭,了解自己身所在地,暗叫了声糟,金玉顺肯定很著急他,但他又舍不得眼前这般美景,终究还是慢慢起身,循原先来的路走回去。
才从大石这边转出,就看见有位姑娘坐在桥的扶栏上,螓首低垂,把月光投射的碧湖当作铜镜,芙袖垂露两截冻玉凝脂般的皓腕,将髻儿丝丝地拆落。
「天上星河转人间帘幂垂。」姚小星听见她嘴里泫然地轻轻哼著一首小曲。
瀑般的乌丝遮了她半张脸,但随著她顺发的动作,这位玄衣女郎丰姿高洁,如瑶林琼树,袅娜风流,无一瞬不似一幅绝妙的仕女图画。
歌声像一片又一片的云推过的心,他为那其中的柔情打动。
意识到有人,玄衣女郎缓缓抬起头,往这边凝来。不施脂粉、清新脱俗的颊边,正巧滑落一粒晶莹剔透的泪珠。
天下有这般绝色女子?姚小星惊艳且惊讶地怔住。
「范荷花,你怎么会在这边?」姚小星心旌摇曳,嘴唇蠕动了好几下,才勉强轻轻地开口,免得惊跑艳绝尘寰的她。
话才脱口而出,姚小星便知道自己说了蠢话。范荷花不在荷花山庄在哪里?只是他不解,这么晚了,她怎会穿著单薄的衣衫、垂著长发,像一抹美丽的孤魂?
「东苍龙、西白虎、南朱雀、北玄武。你是哪一个?」她下了桥往他走来。
「啊!你就是她?!」这句特殊的问话,令姚小星想起三年前的北城河。
她变得更美、更清窈,但清纯之中又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韵味,难怪他没有第一眼就认出来。
奇怪的是,她开头的第一句怎么都没变?姚小星英眉堆砌。「东苍龙、西白虎、南朱雀、北玄武到底是谁,为什么你要找他们?」
范荷花认真地低下头思考,不一会儿又抬起迷蒙的杏目,「我不知道他们是谁。你是谁?我是谁?」
姚小星道:「你是范……等一下,你该不会是在玩我吧?三年前在北城河的情形和现在一模一样!」
「北城河在哪儿?这里是哪里?」范荷花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又抛出令人傻眼的问句。
「这里是荷花山庄。至於北城河,东苍龙、西白虎、南朱雀、北玄武他们都在那里,你想不想去?我能带你去。」姚小星很快地定下心,她是真傻或是假傻,经过他的测试就能知道。
范荷花像一个天真的小孩,犹豫著是否该相信一个大人的话那般地望著姚小星。
她望了很久,望得说谎的姚小星脸都快红了,接著,她的答案出乎他的预料。
「我去。」
 ※ ※ ※ ※ ※ ※
城北
风呼呼的吹。
原本站在小舟上的两个人儿,已然躺著相拥。
「我们什么时候才会到北城河?」枕在姚小星胸前的范荷花尽管看起来很累,却没合上眼。
「我也不知道。」姚小星则努力睁著疲惫的眼皮,看著天上的月亮。
他们会躺下是因为他划得累了,不想再划。而她,则像一块橡皮糖,黏在他的身上。
他躺,她也跟著躺下;一张小脸儿埋进他颈间,依偎著他,理所当然地没有一丝羞涩。
姚小星能肯定,范荷花绝不是在装傻佯笨!
呛辣的她,绝不可能有那耐性,和一个自己讨厌的男人耗了这么长的时间。
既然如此,那么问题就来了!如果范荷花不是在装疯卖傻,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怎么会完全不认得他,又不晓得自己的姓名?
这一连串谜题,恐怕是京城最大的秘密!他得撑著不能比范荷花更早睡著,才有可能知道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我很困了。」范荷花道。
「我也是。」姚小星道。
「我们有没有可能找到东苍龙、西白虎、南朱雀、北玄武?」范荷花问。
「我不知道!他们是人吗?搞不好是鬼!」姚小星开著无聊的玩笑。
「你怎么会不知道?」范荷花侧著身子讶疑地撑起手肘,是他说要带她来找他们的!
她定定地凝著他,长发落君前,快哭出来似地问:「为什么要说他们是鬼?」
「荷花,」姚小星不知不觉这么亲密地唤著她,手掌情不自禁地抚上那白雪般的娇容。她神智不清的状况,比他想像的更严重。「东苍龙、西白虎、南朱雀、北玄武,这四个人到底是谁?」
「他们是……」范荷花感受著他温柔的抚触,以及掌心里传来的热度,美丽的杏眸依然一片茫然,嗫嚅地重新开口:「他们是……」
「想不起来?」姚小星轻轻地问,语气不带责备,就怕吓著她。
范荷花点头,非常用力地想著,却又摇摇头。
「没关系,我也常会忘事情,忘得比你更厉害。」这当然是假的,他的记性好到旁人巴不得他得了失忆症。
范荷花这样算是失忆吗?到了夜晚就会不记得白天的人事物,乎时又都好好的,这应该不算失忆吧?
姚小星安慰的话收到效果,范荷花一笑,整个人都甜开了,接著说出一句令人啼笑皆非的话,「你告诉我他们是谁?」
「他们……大概是你很重要的朋友。」姚小星推测地道。
「我的朋友不是你吗?」她天真地反问。
「你还有其他的朋友,你再用力想一想,也许就会想起来。」
呵!被她归类为朋友,他的心情莫名地快乐著。基於朋友的道义,他一定用力地帮她寻找解困之道;但他却不希望这时候她想起季中书!
范荷花用力想著,眉头愈拧愈紧,咬著唇的她最後不得不放弃。「头……会痛!」
「算了,欲问往事知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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