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让姚小星入赘范家,到时候看谁不配谁!」
「你你你……」姚夫人简直快被气死!
「爹,你照顾娘。我把她带走。」姚小星终于纠著眉开口,他放下玉杯,执起范荷花的手大步走出姚府,后面还不时传来姚夫人的大呼小叫。
「小星,你要替为娘的修理这个目中无人的丫头,撕烂她的嘴,扯光她的头发,不要让她再踏进咱们姚家……」
※ ※ ※ ※ ※ ※
范荷花试著挣脱,却挣脱不了姚小星紧紧钳住她的手。她试著不想理会他眉间的怒气,却还是受了影响。
和他走在一起,有人朝他们点头微笑,也有人在背后对他们指指点点,一个是姚布庄的当家,一个是荷花山庄的七小姐,没有人不认识。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范荷花走在姚小星后面,看著他钳著她的手,语气不热不冷。
「我们找一个地方好好谈谈。」姚小星没有回头。
「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范荷花的声音听起来不气了。说了不该说的话的人是姚夫人,不是姚小星,她没必要把气出在他身上。
「那是你单方面认为,我认为我们有必要好好商量婚事。」姚小星带她来到河边,坐上小船,给了船夫银子要他随意划著船之后,这才回过头凝视著她。
「你愿意入赘到范府?」小船从京桥底下穿越,范荷花的视线只管看著两旁的景色。
「你真想要那样?」姚小星坐在范荷花对面,看著她那张冷凝的面孔,觉得每一次见到她,她都带给他惊奇。
她到底有多少种面貌?如果他娶了她,是不是就会看尽所有她的样貌,然后依然觉得她吸引著他的目光?
「不,我什么都不想。」范荷花转过脸,定定地看著姚小星,「我只要别人都别来烦我!」
「不烦你?你刚刚才在我面前夸耀范记真正的管理者是你,既然这样,当那些人拿著帐本要你过目的时候,你也说不要烦你?还有,你难道不知道和老人家讲话要温文有礼?」
「这关你什么事?」范荷花冷冷地侧著脸看他。敬老尊贤这一套不必他教!他如果真像他娘,也认为她是没有教养的人,就该离她远一点!
「你要嫁我,这就关我的事。」姚小星叹了一口气,「你以为我说要娶你这件事是开玩笑吗?」
「你喜欢我?」杏眼带著嘲笑。
「不讨厌。」姚小星回答得保守多了,事实上,他对她的感觉很复杂,不是一句简单的「喜欢」就能打发。
她很美,也有主见,家大业大的姚家就是需要她这样的女主人;但他却不是从这方面考量,她就像夜里的一阵风和雨,充满神秘。
「要娶你的人一定要喜欢你?」他反问。
「不是。只是这样的话会更好玩,你看那边!」范荷花凝神,下巴微抬示意他往后方看去。
姚小星回首,看见岸边一家酒楼靠窗的位置,一对男女把双手放在桌上,十指紧握,然后男人站起身走到女子身边,在她额上印下一吻——
这两人正是季中书和金玉顺。
「看得出他们彼此互有好感。或许在这之前,在他们搭的那条船上,他们就互相倾心也不一定,只是那时候还不确定。」姚小星不在意地道。
小船虽划得慢,酒楼却愈来愈远,那对人影已渐渐消失。
「上岸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范荷花突道,要船夫把小船靠岸。落寞伤感来得总不挑时候,正因为这样,这世上多的是伤心人。
上了岸,她迳自走在前方,走进大街上的一家酒楼,要了一间上房,点了几样酒菜。
「两位客宫,酒菜来了,请慢用!这间房间是我们酒楼内最幽僻、最高雅的。喜欢的话,欢迎下次再来。」店小二笑脸迎人地放下酒菜,还附加一句暧昧的话,才走了出去。
「用吧!」范荷花走上前关了门、落了锁闩,才走到桌前坐下,举箸吃起几样小菜。
姚小星没胃口。他心底希望事情不是他想的那样,却又明白是他想的那样没错。他走到窗边,推开窗子,一阵凉风袭来。
他倚窗而立,「这河边的景色还不错,你在荷花山庄每天赏荷不烦吗?」换成他,肯定烦腻。
「你不好奇我带你来这里做什么?」范荷花放下筷子。
「大约晓得。」姚小星转过身,很隆重地回答。
「那你还不把衣服脱了,扑上来?」她的眼神带著绝望。
「这件事很有美感,被你这样一说,美感全无!」姚小星摇头苦笑。
「我的耐性有限,你不想和我做,我可以找别人。」她咬著唇。
「为什么要这样?因为不甘心你表哥被抢走,要用这个方法报复他?」如果是这样,那他宁愿她揍季中书一顿,而不是无所谓地将洁白的身子随意给出。
范荷花慢慢移至他身边,手指在他俊脸上游移。他凝伫不动,看著她的表情像在思索什么,最后她嘴畔漾著一朵不屑的笑容,「季中书不过是替代品,一个我想爱却爱不到的人的替代品。」
「我也是别人的替代品?」姚小星有些嫌恶地抓住她的手。
「我要把身子给出,你想知道这个幸运儿为什么是你吗?弄潮前一刻你说的赌约,激起我想活的斗志,但当我沉落海底时,我是想死的,可是你又把我救起来……就连我不知来历、珍藏的护身符也是你的!拿走我的身子后,如果你不能让我想活下去,我不会嫁给你。」她的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地击在他的心版上。
姚小星全身的血液仿佛凝住,脸色有些苍白。
他就那样望著她,生根似地动也不动。
在她说出那个想爱却爱不到的人时,他感到嫉妒与愤怒的情绪排山倒海向他袭来。而后又明白她说出这番不想活、甚至自暴自弃要他占有她的话,都是为了那个人之后,他胸臆间澎湃著想毁了那个人的念头。
因为他沉默得太久了,她将嘴唇咬得发白。「换了地方你就不敢吗?还是做这种事一定要在你房间……」
霍地,姚小星低俯向她,吻住她的双唇。这和他早上的吻不同,早上的吻带著狎闹的意味,但这个吻是原始的、挑动的,甚至用情的。
范荷花耳中听到丝帛迸裂的声音——他撕了她的衣服!
「你可以反悔!现在。」姚小星闷声说道。
「不要!既然救了我,你就要想办法让我想活下去。」
她心里感到一阵痛楚,但是她不想说,真的什么也不想说,只能由紧绷著的未经人事娇躯透露出一些端倪。
「那就把你死捏著棉被的手放开,我不想扮演强奸犯!」他喉头剧烈起伏,怀疑自己怎能在拥著软玉温香时说出她可以反悔的话。
水眸漾著尴尬,悄悄松了手,未料姚小星竟从怀中掏出一条黄帕子蒙住她的眼,在她的耳边打了个结。
「你在做什么?」范荷花紧张地问。看不见,让人有种不安。
「看不见我,你比较容易放轻松。」事实上,当一个人看不见时,听觉、嗅觉、触觉都会更加敏锐细腻,这也是增加情趣的方法。但他不会说,他要她自己去领会。
「嗯!」她用舌头舔了一下唇。
是这样吗?但她怎么觉得在她脖颈边的呼息变得更撩人,热热的气息在娟秀鼻尖缠绕,她的身体变得更加敏感了!
他蜻蜒点水般啄吻一下她的唇,原以为他会就这样算了,没想到接下来却是猛烈的热吻,因为看不见也太突然,她听见自己喘息了一声。
热烫的舌尖钻入没有任何抗拒的小嘴,勾起、卷入、狠狠地吸吮……
他们都动情了!料不到原来相看两相厌的两个人,竟然会在一个秋天的下午,一起走进酒楼,走进同一个房间,躺在同一张床上,共铸一场溶溶春水杨花梦……
骤雨初歇,她细细微喘著,氾涌而出的春潮湿了他满指。
湿指在她悠柔起伏的高耸胸脯上轻滑著,双眼蒙著帕巾的她,听见他的解衣声,不禁轻蹙眉心。
「看来我的表现不够好,才会让你皱眉!」姚小星缓缓脱下衣裳,自嘲著。虽然她看不见他,他仍炯炯盯著她。
她的反应永远出乎他的意料,他愈来愈肯定和她相处他不会腻——至少一定要很久很久以后才会。
「还没做完?」还有比刚刚更惊心动魄的?他的手、他的吻才爱抚过她的全身;她的脸仍红著,浑身仍热烫著……
「我打算做到天亮才回去。」他不是在询问她,而是陈述一件事实。
「这是笑话,还是你在耍我?」不,不会有比方才更教人心魂俱失的!
「你是怎么活下来的?范音音性事经验丰富,她那么讨厌你,怎么可能不污了你这朵清荷?」他的指抚上她的颊,好一朵红艳露凝香。
她偏过脸。二姊的坏名声,在京城已不是新鲜事。
「你和她好过?」心底宛如有一根针在刺著她。
如果姚小星真的和她二姊上过床,那么刚才他对她做的事,只会让她感到恶心!
「她那样的货色还入不了我的眼。」他附在她耳边低道,高兴听见她语气里有一丝酸味儿。此时他已浑身赤裸,热烫的胸膛贴著她的瑰乳。
「想把帕巾拿下?」他贴心问道。
范荷花沉思了一下,摇摇头,「还是不要。」
「真教人失望!我还以为你想看见我这张俊脸。」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不是认真的!」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谁说我不是认真的?」
尽管两个人都听得出那语气里的迟疑,但范荷花却没有戳破。她令他几乎跳了起来、精准判断出位置地啄吻了一下他的唇,让他的心震撼了一下!
「你觉得我这个吻认不认真?」她开玩笑地问。
「认真到千秋万世范荷花都会永远记住这个吻!」他也不正经。
她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这一笑,她才晓得自己很久没这样真心地笑过。
「你笑了!」
「是呀!」
「你为什么笑?」
「找在笑你呆!千秋万世以后范荷花会在哪里?」
「在姚小星的心底。」他说完,自己同她一起愣住。
他著迷地看著她的笑靥,比方才被她偷袭显得更震撼。她笑得比任何一次他看见的都更灿烂夺目。
范荷花笑容冻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不是认……」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这一回我绝绝对对是认真的!」姚小星不让她把话说完,欺上前向她索吻,娇美玲珑曲线在他怀里竟是那样完美无缺地贴合。
而她,在心底叹息了。
天上可有明月光?不然,她怎么傻得只因他一句话,世界便亮了起来?
他的唇瓣还是那样长驱直入,勾诱著她的丁香小舌,她却觉得这一回,她醉得更快了;似梦里,一饷贪欢……
销魂当此际!他们缠缠绕绕的吻,昏昏昧昧地移动体位,一会儿是他抓紧她的双手吻她,一会儿是她压在他的身上吻他,分不清是谁吻了谁,谁咬了谁,谁假戏真作爱上了谁!
鸳侣的交颈,比翼的双飞,都是为了幽梦一帘!
落红了,她呼痛,小唇秀靥全拧纠著。他怜惜,铁汉冰心化为绕指柔。
这一次顷天的波涛高潮将她抛得很远很远,云渺渺水茫茫,在天之颠在海之涯;她终于看见那个说「看著我,你只要看著我的眼睛,然后相信自己就行了」这句话的主人。
「是你!是你!我想看你的眼睛!」
胭脂泪留人醉。她的泪水滴进他唇里……
他解开蒙住她眼睛的帕巾,和她心有灵犀,清朗地笑道:「我还以为你一辈子都不会想起来!」
「傻瓜!为什么不告诉我那一夜的事?」
他说不清为什么,只是一迳儿地望著她笑,而她哭了又笑,笑了又哭,最后是他的吻收拾了她的啼啼笑笑。
这样「重逢」的夜,她枕在他胸膛前,两人都睁著眼。
窗外柔煦净白的月光,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
第八章
一场滂沱的雨,洒在蒲掌的荷叶,叮咚叮咚地作响。
距离八月十八已过两个月,两个月里有两对新人分别完成亲事。一对是季中书和金玉顺,一对是范音音和白东龙。前者许多人看好,后者则是有许多人唱衰!
尽管雨下得恁大,范荷花仍撑著伞来至城东。
她简衣素裙,一身净贵,巷闾里的行人路过都盯著她。她也不在意那些人的目光,迳自来到一家小户前,敲了敲门。
过了一会儿,才听见有人从里面喊道:「是谁?」
「范荷花。」她往屋舍四周瞧了瞧。真不晓得这对屋主在拗什么性儿?换成她,她宁死也不愿住在这种破烂小房。
「范姑娘好。」来开门的是金玉顺。她变得圆福了些,依旧爱笑。「这么大的雨天,范姑娘怎么过来了?」
「我来看你和表哥饿死了没有。表哥不在?」范荷花越过她,迳自走入屋内。
「这时间他都在姚布庄工作。」金玉顺关上木门,随在范荷花后面进屋,倒了杯水给她之后,笑著细细打量她。
「你看什么?」范荷花没好气地问。这个女人是怎么了,每天都笑容满面,嫁给表哥真有这么值得开心?
「范姑娘又比上一次好看呢!你再这么美下去,我可不敢再开门让你进来。」金玉顺笑道。
「你怕表哥爱上我?我不会勾引有妇之夫的。」
「那我就放心了!范姑娘今天来有什么事?」
范荷花指了一下她放在桌上的盒笼。「里面是一壶酒,和阳澄湖的大闸蟹,我娘交代给你们送来。」
「真是谢谢!中书昨晚才跟我说,这季节吃大闸蟹最过瘾,只可惜我们买不起。」
「我看你们快成为百事哀的贫贱夫妻了。」范荷花摇了摇头。看完屋内的简陋摆设,也没比她上回来多出什么。
当初季中书说要靠自己的力量养妻育女,等有了成就才会回泉州老家,婉拒了范家的资助,只住得起这样的房子,吃从姚布庄带回的剩菜剩饭,把钱存下来预备著将来生孩子用。
「没那么严重!只是不能吃山珍海味而已。范姑娘你晓不晓得,和心爱的人一起吃东西,即便不好吃也是美味的?哦,我这么问真是失礼了,范姑娘仍然小姑独处、孤家寡人,怎么会知道呢?」金玉顺娘家还算宽裕,但她从没跟娘家求助,宁愿顺著夫君的意思过日子。
「哼!守著这种破烂屋子、吃不起想吃的美味,我不稀罕!」范荷花回以伶牙俐齿,笑得无辜,以为金玉顺听不出这些别有用意的话。
「也对!范姑娘连天下第一布当家的提亲都拒绝了,应该不稀罕我和中书这种平淡中见真情的幸福。」金玉顺完全不在意范荷花的讥刺,幸福中的人都是宽宏大量的,不会把形单影只的人的话记在心中。
「没有诚意的提亲,我不接受!」来了!终于扯到这个话题了!
「什么才叫有诚意的提亲?」金玉顺因为心里由衷感激范荷花,所以想了解——她能和季中书能顺利成亲,多亏范荷花的成全。
季中书曾说过,虽然他很喜欢她,但是若没有荷妹的祝福,他不会成亲。
金玉顺当时一听,简直有如五雷轰顶、万念俱灰!她晓得范荷花喜欢季中书,而且依那骄纵的性子,怎么可能乎白无故将她的表哥送人?
没想到范荷花只淡淡问了一句:「这是真的吗?你们真的确定对方就是你们想共度一生的人?」
于是,她和季中书要在范荷花面前以血立誓,却被范荷花阻止了,同时也说出成全他们的话。
婚事能成功,另一个功臣要属姚小星!
他出钱出力,让她感动又惭愧。原先她飘洋过海来这儿,是打算嫁给他,却变心爱上季中书,没想到姚小星一点都不责怪她。
事后她才知道,原来姚小星也变心了,爱上范荷花。
说起来真好笑,他们四个人差点错点鸳鸯谱。
「只有姚小星上门提亲,他父母没有陪同一起来,可见两位老人家根本不赞同这件婚事。」范荷花秀眉轻蹙。
她能料得到姚老爷可能是姚夫人限制他不能来,至于姚夫人……
虽然早就知道姚夫人对她的观感不好,但难道这两个月来,姚小星没试著改变他娘的看法?如此看来,他对她根本不重视,不然他会花很多心思在这方面上。
毕竟,有哪位姑娘不希望得到婆家的疼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