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坐一下,茶马上好。”
“好的!”
李清筑在橄榄绿的绒布沙发里落坐,忐忑不安地左右张望。这间办公室并没有气派的装潢,却充满专业气息,里头有一整面墙钉成落地大书柜,上头摆满中、英文的法律相关书籍和杂志。
俞骥衡俐落地冲了杯茶,端到李清筑面前。“请用!呃——”
他摊摊手,表示不知该怎么称呼她。
“我姓李,李清筑。”
“李小姐不是本地人吧?”俞骥衡端著装有咖啡的马克杯,在她面前的座位坐下。
“是的,我从南投来的。”李清筑即刻回答,不敢有片刻迟疑。
“南投离台北可不算近呀!我很讶异你会找上我。”俞骥衡欣赏地盯著她白皙姣好的脸庞,以及乌黑明亮的大眼睛。
这么近看她,更觉得她美!那粉嫩嫩的肤质,让人忍不住想伸手抚摸,他不记
“那是两个多月以前的事……”李清筑详细的把吴东宝父子欺骗她祖父,还有官司败诉的经过,全部告诉了他。
“你的意思是说,镇长假借申请九二一震灾补助款的名义,以区区十万元的代价,骗走了你们家的房子和土地?”
“是的,我爷爷气得都病倒了。”李清筑幽然泣道。
“唔……”这倒是挺少见的诈骗案例,对方可是镇长哪!
“请问——我们家的房子,拿得回来吗?”李清筑既期待又担忧地问。
“只要有心,世上没有不可能的事。”俞骥衡微笑回答。
这一直是他所坚持的信念。
“那就是可以了?”李清筑眼睛霎时二兄,脸上也露出笑容。
“只要我点头答应的话,基本上是没有问题的。”
不是他自负,这世上只有他不想打的官司,没有他打不赢的官司!
俞骥衡啜饮一口已开始转凉的咖啡,酸苦的味道令他蹙起眉头。
凉了的咖啡就和没了新鲜感的女人一样,令人倒尽胃口。
“那么——您愿意帮我打这场官司吗?当然我愿意支付您律师费。”
“另外——”李清筑面颊微红,有些羞窘地问:“关于费用,我能先请问多少钱吗?因为我……并没有很多钱!”
她红著脸,轻咬唇办的柔弱模样,足以软化最冶硬的心肠,他多想代替她洁白的贝齿,紧紧含住她的唇。
俞骥衡将身子往后躺,舒适地倾靠在柔软的椅背上,微眯的眼眸,眨也不眨地凝望著她,就像注视一件他中意的宝物。
其实连他自己也很惊讶,因为他从来不曾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会对如此——呃——质朴的乡下女孩产生兴趣。几个月来,对任何女人都兴不起波澜的心湖,竟然为她这个没有半分妖娆气息的女孩颤动了。
或许是她白净纤弱的模样,牵动了自己早巳被残酷社会所冻结的心弦吧!
他想要她!他知道。
他总是能够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且轻松掌握,确实拥有。
学业、事业是如此,女人——自然也是如此!
“代价自然是一定要付的,只是得看你——付不付得起了。”俞骥衡颇有深意地微笑。钱他不缺了,他想要的是……
“请问——到底需要多少钱呢?”
李清筑志忑不安地盘算,他们所能付出的最多金额是多少。
“我不要钱。”
“你不要钱?”李清筑大惑不解地望著他。
他说不要钱?是指——免费吗?
“我要的是——”俞骥衡将手指向她,镇定自若地抛下一个字。“你!”
“我?”李清筑愣了愣,心想——
我一定听错了!
◎ ◎◎◎
是她会错意了吧?
“呃——你的意思是,希望我为你做点什么吗?”李清筑小心翼翼地问。
“不!我指的就是你所想的意思——我要你这个人。”
俞骥衡看似平和,却挟带霸气的宣示,让李清筑红透了脸蛋。
她曾碰过很多追求者,他们若不是送花,就是送礼物,或者天天上门吃面,藉以偷看她,绝少有男人像他这样,毫不遮掩,一开口就说要她。
虽然镇长的儿子吴东宝也说过类似的话,但两个人给她的感觉是截然不同的。
吴东宝说要她,令她觉得恶心恐惧,但俞骥衡说要她,自己却没有这种感觉。或许惊讶、或许惶惑,但绝不是厌恶或恶心。
李清筑不知为何有这样的差别,也许是他们给人的感觉,本来就大不相同吧!
“我……你……”她面色涨得通红,抬头瞧了他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就……就算你对我一见钟情,但我……我们还是不该太快决定交往的事,总得……彼此了解之后再做考虑。”
“哈哈!”俞骥衡突然仰头大笑,令她有些错愕。
“抱歉!我不得不打断你天真的幻想,但我可不是在追求你,只是单纯的想要一个慰藉寂寥的情人罢了。你是个成年的女性,应该明白我说的意思吧?”俞骥衡若有所指的望著她。
“你的意思是——要我做你的情妇?”李清筑听懂他的意思,脸色顿时转白。
“这么说也不完全正确!我确实对你感兴趣,但并不止限于肉体的——如果我需要的只是发泄欲望的女人,我去酒店就行了,不需要花费心思养一个情妇。我想要一个情人,可以分享彼此的生活、心事和体温——当然这只是暂时的,不可能太长久。
而且我必须先告诉你,我们不可能有未来,我对未来的妻子,有我的标准和要求,而你——我可以直接了当告诉你,你不符合我的择偶条件,所以我不希望你有不正当的非分之想。我这么说,你了解吗?”
他的坦言不讳,令李清筑感到窘迫与难堪。
“完全明白。”她喉咙干涩地挤出这句话。
也就是说,就算她想嫁给他,他也不会要,因为她根本不符合他的标准!
“如果你明白的话,那我们可以继续谈下去了。’俞骥衡望著她由红润转白的脸庞,心中陡地升起一丝不忍。
他强自压下这种怪异的感觉,硬声继续说道:“我是个实事求是的律师,不喜欢拐弯抹角说话,你要我帮你打官司、争回你家的房子和土地,我可以同意,但代价是你必须留在台北做我的情人,直到我不再需要你为止。这样的交换条件,我认为很公平!”
“如果……我不愿意,你就不肯帮我了?”李清筑苍白著小脸问。
“当然不是!只要你支付应付的律师费用,我还是会为你打这场官司。”俞骥衡刻意忽略她有些发红的眼眶,冷著心道:“只要你付得出应付的金额,那么你就是我的客户,我自然会竭诚为你服务。你付费,我工作,这是天经地义的。”
“但我以为……”
“你以为我会伸张正义、无条件替你揭发镇长的不法恶行?别傻了,女孩!这个世界是很现实而残酷的,没有几个人愿意平白浪费心力、替他人做事,如果你不付出等值的代价,想要别人帮你的忙,那是不可能的事!”俞骥衡深深望著她,提醒她世界冰冷残酷的一面。
“我知道。”她什么都知道!李清筑闭上眼睛,忍住眼眶里的泪。
“我——我需要时间,我必须好好想一想。”
“当然!”俞骥衡站起身,望望手中的表说:“这次谈话的费用大约是三千元左右,为了表示我的诚意,我不跟你收取这笔费用,希望你回去好好考虑考虑。”
李清筑这才知道,仅仅是和律师说话,也是要付费的。这个世界和她过去所认知的,实在相去太远了!
她在俞骥衡的凝视下,颤抖地开门离去。直到门关上了,她都仿佛能感受到,俞骥衡热切的眼眸正透过门板,直勾勾地盯著她。
走出俞骥衡的律师事务所,李清筑睁著无神的双眼,茫然向前走著。
到底,她应该怎么做才好?
她——乱了方寸!
第三章
茫然无措的李清筑只能回到朝东镇,她走进家门时,正好是晚餐时间,李奶奶正端著热稀饭,一口一口喂进病倒的李老爹口中。
才病了一阵子,他老人家看起来就苍老许多,过去在面馆煮面时的神采奕奕模样,早巳不复见。
李清筑看了实在好心酸,他老人家是那么重视这栋房子和面馆,因为他就是靠这间小小的面馆,把儿子、孙女一手养大,投注在其中的感情,自然不难想像。如果房子真的要不回来,爷爷说不定会一病不起呀!
她还不确定自己该怎么做,但她唯一肯定的是,绝不能眼睁睁看著爷爷悲伤而死!
“我不吃了。”才吃了几口,李老爹就推开妻子送到嘴边的汤匙,拒绝再吃任何东西。
“老伴,再多吃点吧!”李奶奶劝道。
“我吃不下呀!”想到自己居住了四十几年,唯一拥有的房子就这么给人骗走了,李老爹只想哭,他真想就这么死了算了。
“唉!”老奶奶无奈地叹了口气,端起饭碗起身,正想走出房间,不料却看到孙女站在门边。
“清筑,你回来啦?”她欣喜地喊道
“嗯,奶奶!”李清筑走向祖母,轻声道:“让我来喂爷爷吧!”
“好,你劝他尽量多吃点,医生说他忧郁成疾,要是再不多补充点营养,我怕他——身体捱不过去呀!’
“我知道。”李清筑接过稀饭,坐在李老爹的床榻旁,柔声喊道:“爷爷?我回来了!我喂您吃饭好不好?’
李老爹看见孙女出现在面前,立刻微撑起身,焦急地问:“清筑,怎么样?你找到能帮我们打赢官司的律师了吗?”
找到了!但他所要的代价,却不是我们所能支付的。
然而,她能这么告诉爷爷吗?病中的他,绝对承受不起再一次的失望,所以她很快挤出微笑,佯装快活地告诉爷爷。
“当然找到罗!我听人家说,俞律师很厉害喔,他替人打官司,从来没有输过呢!”
“真的?”李老爹原本萎靡无神的双眼立即发亮,略微提高音量问:“他真有那么厉害?”
“当然啊!上回他替一位被公司恶意解雇的女职员打官司,结果替她争取到一百五十万的遗散费,这件事电视新闻也有报导呢!”
“真的?”李爷爷和李奶奶听了,眼里随即浮现欣喜的泪水。
如果能请到这么厉害的律师替他们打官司,那么保住这栋房子,就有希望了!
“请这位律师替我们打官司,一定很贵吧?我们的积蓄只剩下二十几万而已,请得动他吗?”欢喜过后,李奶奶很快回到现实。
“呃……请这么厉害的律师,价码当然不便宜啦,不过他很好心,答应让我去他的事务所工作,算是抵偿积欠的律师费。”
李清筑低下头,假装专注地搅拌碗中的稀饭,怕被爷爷奶奶看出她眼中的心虚与悲伤。
这一刻,她已决定同意俞骥衡提出的要求,做他的情人。
为了生病的爷爷和年迈的奶奶、为了拿回他们的房子,她没有选择的余地!
“那我们真是太幸运了,竟能找到一位这么能干,又有正义感的好律师。”
“是——是呀!’
对于爷爷奶奶的欣慰,李清筑只能将满腹的辛酸往肚里吞。
两天后,安顿好一切的李清筑再度提著行囊,搭车前往台北。
为了请俞骥衡替她打这场官司,她只能以自己作为交换的条件,别无选择。
当火车到达台北后,她走出车站,站在马路边等俞骥衡过来接她。
早上出发前,她在车站打过电话给他,告诉他她同意他的要求,并且即将出发到台北。
俞骥衡似乎很高兴她同意了,问清她搭乘的火车班次及时间之后,便说他会过来接她。
她原本说不用了,但他却坚持:“现在你已经是我的情人了,我去接你也是应该的。”
是啊!她差点忘了,打从她同意的那一刻起,他们之间的关系就从陌生人,变成“情人”了。
只不过,她并不是他真正的情人,而是一个没有资格争风吃醋,也没有未来可言的假情人!
李清筑仰起头,从摩天大楼狭窄的缝隙间,可以看见灰蒙蒙的天空,再低头看看前方,马路上车水马龙,一辆辆汽车、公车、摩托车从面前疾驶而过,这都是她所陌生的一切。
朝东镇的天空是蓝的,朝东镇上也没有这么多车,这里是台北——一个她陌生的冰冷城市……
“清筑?”
一辆银色的宾士敞篷跑车停在她面前,戴著深色太阳眼镜、坐在驾驶座的俞骥衡潇洒地朝她挥手。
一见到他,李清筑的脸色顿时变得很苍白,一切都——无法回头了吗?
“俞律师。”她呐呐地打招呼。
“叫我骥衡吧!先上来。”俞骥衡接过她手上的行李,随手放在后头,然后打开另一侧车门,要她上车。
李清筑乖乖上了车,两手端庄地放在膝盖上,不敢多瞧他一眼。
她僵硬得像尊木乃伊的呆板模样,令俞骥衡发噱,他弯身替她抑上安全带,面带宠溺地轻拍她的脸颊。
“别这么别扭,就当坐自己的车一样,放轻松就行了。”
“俞律——呃,骥衡。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车子上路之后,李清筑窘迫不安地问。
“我现在带你回我的住处,先把你安顿好再说。至于你的官司,我已经派人去调查了,应该很快会有回音。”他一面驾车,一面回答。
已经派人去调查了?他怎么敢肯定,自己一定会答应他的要求?
不过李清筑没问出口,他的性格脾气如何她还不清楚,不敢随便乱问话,怕惹他生气。
李清筑就这么沉默地坐著,没再说话。
敞篷车驶出台北市,来到郊区,俞骥衡打开顶篷,让微带咸咸海风的清爽空气袭向他们。
好舒服喔!
李清筑第一次坐敞篷车,除了新奇的感受之外,她立即爱上清新空气拂面而过的感觉,那真的很棒。
仰头望向天际,天蓝得不像话,几乎比朝东镇的天空还要蓝、还要漂亮!
敞篷车俐落流畅地转上一个大坡道后,在一座白色的两层楼建筑前停了下来。
“下车吧!”俞骥衡熄火下车。
“好。”李清筑愣愣地下车,呆望著美得像明信片里才有的漂亮建筑。
那栋别墅型的住宅,是属于地中海式的建筑,纯白的外墙、纯白的平台,屋顶则是天蓝色。
门前的大片空地,足以五十公分见方的天然花岗岩粗地砖铺设而成的,空地的尽头,有个可以观景的大露台,栏杆和扶手也都是由纯白大理石打造而成。
好漂亮的房子!她一辈子也不敢梦想能住进这样的房子。
李清筑惊叹的表情,让俞骥衡感到既骄傲、又有趣。
“你看——”俞骥衡指著露台下,展示眺望可及的美景。
原来露台下的坡道尽头就是整片的海,蔚蓝且一望无际的海洋,壮观而美丽,清澈的海水在晴空的映照下,就像纯净的蓝宝石一般,晶亮透彻。
建屋于此,就仿佛拥有了整片美丽的海洋。
朝东镇不靠海,打小又很少离开朝东镇的李清筑,第一次看见这么真实且美丽的海岸景致。
湛蓝的海、白色的建筑物,这样的景物,和希腊的临海小镇非常相似呢!
“喜欢吗?”俞骥衡笑著问。
“好喜欢。”这里实在太美了,宛如人间仙境。
“走,我们进屋去看看!”
俞骥衡握著她的手,将她带往屋子的方向。
李清筑又依依不舍地望了海面一眼,才快步跟著他,走向他的天地。
屋内的装潢和外观相似,都以纯白为主色调,墙上镶著大片的玻璃窗,即使坐在屋内,也能拥有绝佳的景观。屋里的家具大都是浅色藤编的,搭配上简单、雅致的家饰,透露出浓厚、清爽的自然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