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多少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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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多少年(下)-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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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慢来慢来,两位都镇定点,慢来慢来。”
程适蹿到恒商身前,合着双手道:“睿王殿下,你慢来,两位都慢来,这东西可不是闹着玩的,手一动就什么都没了。若两位都动了手,那些真的想当皇上的可乐着了,省事了,是不是?镇定点,别便宜了外人。”
恒商皱眉睁眼看了看程适,程适笑道:“睿王殿下,我知道你看我不顺眼,但是我说的是实话,对不对?”
程适又转头看玉阶上的恒爰:“咳,万岁,要不然你先把那把刀子放下来吧,恐怕你不放睿王殿下也不放,这样僵着,要僵到什么时候?万一两位都不小心动了动手,咳,皇上的老恒家可就无后了,江山肯定要改姓了,啊。。。。。。对了,草民忘了,皇上你新近已经有了个皇子,还有个后,恭喜恭喜”
程适全无章法地乱说一通,吕太傅、吕先等人的神色却渐渐缓下来。恒爰慢慢放下匕首,恒商握着刀柄的手也松开,匕首落地,长刀也落地。几位忠臣和顾况都松了一口气,程适大喜:“这就好这就好,有什么话好好说么,哈哈。”吕先使个眼色,一个兵卒大步上前,捡走恒商身前的长刀,小宦官也急忙将恒爰脚边的匕首捡走。偏偏在此时,袁德又高声道:“皇上,睿王殿下为了皇上圣明,甘愿枉认谋逆,但臣拥戴他之心未变,臣与殿上众将,还有皇城外的将士们都等着听皇上圣意。不知皇上方才的话,可还算数否。”
恒爰道:“你放心。”程适见他另一只衣袖微动,暗道,不好,难道皇上还有把刀藏着?恒商与众臣也惊恐抬头,恒爰道:“朕虽枉为人君,但一言既出,断无悔改。。。。。。”
金銮殿外,却有个声音悠悠飘来,“除非是与十五殿下一起做一场戏,给你这反贼看。”
殿中的众人,都齐齐回过头去,玉阶上恒爰的双眼中也露出了讶然,脸色微变。
那人闲然自得地迈进殿门,众人木木然地分开,看他走到御阶前。
第二十四章
    “此者乃是何人,且听下回分解。”
啪地一声响,是一块砚台在桌面上敲了一记,桌后的人做口干舌燥状咂了咂嘴,从桌子上摸起一杯茶水,润了润喉咙。
桌前有几个从七、八岁到五、六岁的毛孩子,都在小板凳上眼也不眨地听桌后那人说书。一个穿桃红色小衣裳的女童立刻颠颠地跑到桌后,扑到那人的膝盖上来回摇晃:“程伯伯,那人是谁,你讲出来好不好,好不好嘛程伯伯你最好”
其他的孩童也一拥而上,扯住那人的衣襟:“程伯伯、程伯伯你快说快说”
“程伯伯”咽了两口茶水,放下茶杯,皱眉道:“你们为什么这么想知道那人是谁?”
女童立刻眨巴着眼睛道:“那人好厉害,一定是个大人物。”
“程伯伯”道:“嗳,你们的程伯伯我,难道不是大人物?”
女童奶声道:“程伯伯是大人物,程伯伯好厉害的,程伯伯你说那人是谁好不好”
“程伯伯”哈哈笑了一声:“乖乖,这个故事不能再往下说了,再往下说,你娘又该骂我教坏她家孩子了。”
门外有个妩媚的女声含笑道:“程小六在我家小女面前,说我什么坏话呢?”
程适站起身,向进门的妇人赔笑道:“哪有哪有,你段庄主夫人凤凰仙子,有谁能说得出坏话。”
女童从程适腿边改扑向玉凤凰,奶声道:“娘,程伯伯他不说,那个来救皇帝的人是谁。”
玉凤凰皱起秀眉道:“好你个程适,又讲那些陈年旧事来教坏我的稚儿小女,下次你再来蹭吃蹭喝,我定然不放你进门。”
程适搓了搓手,笑嘻嘻地道:“凤凰仙子莫生气,这些事情,全天下人都知道,我不说你家儿子女儿听别人说,信口乱编,哪有我讲得货真价实,有些事情小孩子知道一二也没什么。哈哈”
玉凤凰冷笑道:“横竖你无儿无女不犯愁是吧。”
程适嘿嘿又一笑。
那群孩子仍然揪着程适的衣襟不依。程适摸了摸孩童们的头,道:“这个故事你们的娘亲也知道,去问娘亲吧。”
一个揪住程适衣角的孩子低下头,嘀嘀咕咕道:“反正问了娘亲,她肯定说小孩子知道那么多不好。”摸摸鼻子悻悻地走到玉凤凰身边。
玉凤凰掐掐他的脸道:“其实就算娘亲不告诉你,你这位程伯伯也不打算往下讲了。”女童眨着眼问:“为什么?”
玉凤凰瞄了一眼程适,笑道:“因为下面程伯伯没什么大出风头的地方了。能让显出他了不得的地方。。。。。。”
程适用袖子按住嘴,咳了一声,玉凤凰的双眼笑得弯弯的:“能让显出他了不得的地方,他又不好意思对外人说。”
“。。。。。。”
程适虽然不愿意接着说,但那个故事当然有后续的。
那人走到御阶前,伏身跪倒,清声道:“禀报皇上,城外追随袁德等人的逼宫乱党均已被擒拿或归降,臣司徒暮归特来覆命。”
方才还风头十足的程适就这样泯然又埋没进了众人中,成了御阶下的人影与御阶上的恒爰的一道陪衬的风景。
恒商傻了,程适傻了,顾况傻了,殿里的众人几乎都傻了。
顾况傻呆呆地站着,乖乖,今天真是精彩的不得了,皇上和恒商方才那么一出,现在连死人也爬出来晃悠了。
众人眼睁睁地看着那人起身,走到袁德面前,双眼含着笑意,却叹了口气:“袁德将军,只能也请你和你的几位部下与殿外的几位侍卫一起先去天牢坐坐了。你的一万兵马的头领们都在里面等着,你一定不寂寞。”
袁德两眼发直:“司司司司司。。。。。。你你你你你。。。。。。”
那人的目光一一在袁德的部下脸上掠过,道:“果然被皇上料中,你们这些人一定会借着睿王做幌子逼宫篡位,因此与睿王合唱这一出戏,如今诸君尽入瓮中,”转身向阶上恭恭敬敬道:“皇上英明。”
御阶上的皇上一脸愕然茫然,眼神似有恍惚,怎么看也不像知道这个英明的计策,恒商也是一脸震惊与诧异。
但是,做事的人都说是皇上吩咐的,那就是皇上吩咐的,只能这么认了,是不是?
司徒暮归站在殿中央,缓声道:“听说方才袁德将军逼宫,说得道理一套套的,振振有词。臣想对皇上说一句,如今江山社稷,还是由皇上来担最为合适。一则、皇子年幼,睿王殿下无意为君。”转眼望着恒商,眼角弯了弯,“二则,臣觉得睿王殿下有些实心眼,当日在青州,也不找几个郎中察看清楚臣是真死假死,立刻就装棺把臣给埋了,棺材钉得挺结实,坟头埋得挺结实,还在坟前站着不走。臣的家丁好不容易才将臣挖出来,臣差点真的变成地下之鬼了。比起皇上的运筹帷幄,睿王殿下委实差了甚多。”笑意流转的双目再望向恒爰,“三则,惟独皇上,才是司徒暮归心中的天子。”
司徒暮归的这段话和他的陡然出现一起,都成为了众人议论的一段佳话。很多年后,张公公教训小宦官们还经常说:“对主子说话,要懂得掐准时机,把握分寸。就比如司徒氏,为何可以昌荣不倒呢?听听司徒大人这番话就知道了,惟独皇上才是他心中的天子,这句话哪个皇上听了不感动?”
小宦官不以为然地道:“公公,司徒大人本来就是皇上的心肝,他说什么皇上也会喜欢吧。”被张公公在脑袋上狠狠甩了一拂尘,“咄,皇上的内帏中事,不要多议论!”
袁德等人被押下去后,程太师终于沉不住气,张口问道:“司徒小儿,你不是贬官半路被赐死了么,怎么又。。。。。。”吕太傅用胳膊肘子不动声色地拐了程太师一记,咳了一声。程太师赶紧收口,笑道:“哈哈,因为老夫在牢里被关得有点糊涂。哈哈”
恒爰坐回龙椅,觉得手脚有点无力,司徒暮归正在厚颜无耻地对程太师说:“皇上一直恩宠微臣,怎么会杀。此乃皇上的又一则妙计,假意贬黜微臣,又赐毒酒,实则是留下一步暗棋,留待今日。”
程太师立刻扯动脸皮很应景地笑道:“皇上果然英明,老臣这个老糊涂当然猜不透,哈哈”
恒商满面欣喜,伸手握住司徒暮归的衣袖,却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来:“慕远,你、你回来就好。”
司徒暮归笑向他道:“臣险些做了活埋之鬼,因此明日晚上在府中设宴,殿下一定要来,少师和状元兄也不能少。”
恒商紧紧握着司徒暮归的衣袖道:“自然。”
吕先忽然躬身向殿上道:“陛下,逆贼均已肃清,臣等便先行告退了。”司徒暮归躬身道:“臣还有事,待密禀皇上。”
吕太傅立刻道:“正是正是,司徒侍郎还有事禀告皇上,臣等在此亦有些不便,先告退了。”
恒爰点头道了允退,又道:“司徒暮归,你随朕到思澜阁去。”
顾况和程适随着太师太傅与众官一起退出大殿,殿外朗朗晴空,昭昭暖日,却是一派大好气象。
顾况看着壮阔的宫墙,忽然有些感慨,程适在他身边从牙缝中道:“那位睿王殿下,好像正眼巴巴地瞧你哩。”
顾况心中跳了一跳,程适双手环在胸前道:“呔,实话说一句,方才大殿里睿王殿下要出事的时候,你魂都飞了吧。该说的,还是说说好。”顾况皱眉看他,程适道:“看我干嘛,我知道我自己英俊神武,远胜过睿王那个绣花枕头。你小子就是到了睿王面前便开始磨磨叽叽的,利落点吧。”率先大踏步走了。
顾况在阳光下眯起眼,恒商的声音从他身侧传过来:“景言。”顾况回头,恒商在他面前低声道:“景言,可愿到我府中去坐坐么?”
快步到宫门外时,程太师凑到吕太傅面前,压低嗓子小声道:“老吕,皇上和那个司徒家的小儿,是不是有一腿?”
吕太傅快步前行,面容端正道:“程公,你位及三公,言语间还是注意些分寸。”
程太师快步跟上:“那你就是早知道了?好你个吕老儿,平时门面妆得高高的,看这种事情眼就比哪个都贼。唉,司徒家那孩子,风流得很。唉唉,怎么就划拉上了。唉唉。。。。。。吕老儿,你慢些慢些。。。。。。”
暖暖秋日,斜入思澜阁。
恒爰在书桌前站,看着下首的司徒暮归。一言不发站了半晌,恒爰开口道:“你。。。。。。”
司徒暮归立刻道:“臣知罪。”
恒爰道:“你认得倒快。”
司徒暮归道:“臣诈死欺君,未得皇上旨意妄动兵马,方才又在大殿上假传圣意,罪行昭昭。”顿了一顿,接着道:“反正种种大逆不道事,臣都做了个遍,自觉多这一、两样,也没什么。”
恒爰的声音无波无澜道:“你此时向朕认罪,预备如何?”
司徒暮归笑道:“其实臣原本打了个如意算盘,想等皇上退位后再出来。”
恒爰的目光里露出了一两分惊异。
司徒暮归慢吞吞道:“皇上将臣流放又要赐死时,臣就知道,皇上是想逼十五殿下造反。太后娘家的人将事情闹得太过了,太后这样闹的起因却是为了皇上,皇上自觉难辞其咎,要将娄氏的势力清除干净,永绝外戚后患,便哄着十五殿下起兵除去娄氏,然后皇上再让出皇位。”望着窗外,叹了口气,“臣本来觉得这件事再好不过,十五殿下虽然心思单纯,有太师、太傅和吕先等人护着,应该能把江山治理得不错。”双眼又望向恒爰,微微眯起,“皇上不再是皇上,对臣来说最好不过。”
恒爰淡淡地道:“朕早该知道,你不会老老实实地死了。”
司徒暮归笑道:“皇上,你还记不记得将臣发配之前,你在这思澜阁中道,如今为了大局不得不牺牲微臣,神情悲凄,语句痛心。于是臣就想,皇上牺牲臣无限痛心,若是臣没死一定无限欢喜。”
恒爰的脸色微带薄愠。司徒暮归假装没看见,又转眼望别处,走了两步:“本来呢,臣潜逃回京城,坐在家中等着皇上退位。等到昨天,臣正以为可以称心如意时,赵禁卫长急惶惶来找家父,说皇上已立遗诏,身去后将皇位传于睿王,又道睿王诛娄氏,算是为司徒氏出了气,望他日睿王登基后,司徒氏能忠心辅国。臣听着这个话语,就有些不对,皇上不但要退位,还要打什么别的主意了。”
司徒暮归走到恒爰近前,继续缓缓道:“皇上你打了这种主意,眼看臣就要再爬回棺材里去。我觉得尘世逍遥,还是多在人间享享福的好,就算你还是皇上,也比碧落黄泉再寻不见,来生相见不相识强些,所以私动兵马,假传圣意,如今听凭皇上发落。”
恒爰面色平静,轻描淡写地说:“行了,你肯自请其罪,朕会酌情从轻发落。你躺平了,让朕宠幸一回,就当没有此事了。”
司徒暮归微微一怔。
恒爰皱眉道:“你若不愿,想去天牢蹲蹲也。。。。。。”
司徒暮归露齿笑道:“臣遵旨。”
“司徒暮归,你在做什么?”
“禀报圣上,臣在替皇上宽衣。皇上不是担心我再犯上吧?”一声轻笑,“也罢, 我不动手,任凭皇上宠幸。”
“司徒暮归,你在朕面前装木头么,一动不动。”
“皇上,是你命臣不得擅动。。。。。。”
“朕几时命你不得擅动,偏在这个时候你忠君了。”
“皇上,”一双极不规矩的手立刻游上恒爰的身子,恒爰的耳垂被轻轻噬咬,“只是,可能臣要忍不住了,再犯上了。。。。。。”
日落西山,小宦官问张公公:“皇上几时晚膳?”
张公公道:“皇上几时传几时奉膳,别多事。”小宦官飞快地瞄了一眼思澜阁的方向,笑嘻嘻地道了是,一溜烟走了。
张公公看着思澜阁紧闭的门,举袖子偷偷擦了擦老泪。唉,皇上因为司徒大人险些想不开连命也不要了,这下总算圆满,托先皇保佑。
恒爰这个皇帝,在后世的史书记载中,不过占了寥寥两三页。
史书中说他深谋足虑,仁爱宽厚,惟独年少时略优柔,致使外戚乱朝之祸。两度叛乱险些让他皇位不保,后来却都能成功平乱,在位几十年皇位稳固,百姓富庶安乐,皆因他开明仁厚,擅用贤臣。一个皇帝能得到后世如此的评价,已属不易。
司徒暮归在记载恒爰的两三页史书中,只被史官用几句话匆匆带过,虽然他后来封相,官及超品,处事圆滑达练,在他之下,朝纲清明,仁政广施,匡朝方能有中与盛世。但是对他的记载,远不及吕先、程文旺等贤臣多,史官只是十分隐晦地写到,司徒暮归乃此朝极重之臣,帝十分倚重,得益良多,重熙三十三年十月,司徒暮归病逝于宅邸中,当夜,帝猝崩,葬于东山皇陵,遗诏司徒暮归随葬。
恒爰子息单薄,只有一位皇子,皇子登基,睿王辅国,匡朝其时大盛。
程适看着顾况与恒商一起上了华车,向睿王府去,在太阳下抱着膀子眯了眯眼。程太师已对他和顾况两人有所耳闻,大感兴趣,走过来道:“小子,你与老夫是十足的同乡,老夫听说你在袁德军中十分勇猛,甚好甚好。你若愿意,老夫可以提你进座军营,好好历练,一定前途无量!”
程适咧嘴道:“多谢太师您老人家,但我在乡野间自在惯了,听见什么规矩就浑身不自在,我不像您老人家,恰逢乱世,能做大英雄,我也就是个做平头百姓的命。说起来,我其实仍是吕将军帐下的一名逃兵来着,不知道太师能不能帮我一把儿,让我除名,请大将军不再追究了?”
程太师摸着胡子,面露惋惜地上下看了看他,拍拍他肩膀道:“人各有志,逍遥山野,也是件好事,老夫年少时亦曾如此打算过,好吧,你放心,凭老夫的情面,吕家那小儿一定不会为难你!”
程适笑嘻嘻地谢了程太师,眼看一帮达官贵人们上车的上车,上轿的上轿,在皇城门前看了看天,大踏步向前去。
回到他和顾况当日与刘铁嘴宋诸葛一起住的小院子,院子里满是荒草,破败不堪。程适临时到街面上买了两三床被褥,脱下长衫,拔草平地,打水擦洗,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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