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鸟社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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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鸟社系列-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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矮胖的时针栖在数字十与十一之间。   
肚子饿了。   
“我怎么会饿得几乎胃痛?”她摘下阅读用眼镜,纳闷地搔弄著下颚。“……噢,想起来了,今晚忘记用餐。”   
她倍受折磨的肠胃,上次接受食物的填充已经是正午十二点的历史。   
“拨电话叫外卖食物好了。”她馋兮兮地涎笑。   
其实,她老早便觊觎大猫助教馈赠她的折价券,可惜这四天来冰箱里存放的食物仍然丰硕,而珍惜物力资源的习惯命令她不可轻易浪费,因此直到今天清晨啃下最后一口面包,弹尽粮绝了,她才找到合理的藉口说服自己奢侈一顿消夜。   
“拿玻里披萨店,您好。”男工读生精、气、神旺盛得很。   
她斟酌了片刻,把自己的口味嗜好透过电话线传达给对方。   
“好,您点购的海鲜PIZZA三十分钟后送到。”工读生快快乐乐地中断通讯。   
年轻人,真好!明亮的眼眸,毫无负担的心灵,玫瑰色的世界。晶秋其实不是不感叹的。她二十六岁的芳华严格算来,决计称不上老,然而,可能是自小制式化的家庭教育作梗吧!军人及教官背景出身的老爸奉行著教条与纪律,因此她总是比同侪老成。   
若非去年十一月的“小规模军事叛变”成功,让老父大人相信她的离家出走确实是认真的,因而不得不答应她独自赁屋居住,她可能还局限在那令人窒息的枷笼里。   
她离开书房,进入对间的浴室,准备利用偷来的半个小时沐浴一番。身影晃进洗手台上的镜子中,她蓦地止住脚步。   
“我真的老了吗?”她自问。老姑婆眼镜幻形成骷髅眼,狺狺嘲讽她。   
她忙不迭扯下粗黑镜框。   
一双明眸从镜中脱颖而出,闪烁著秋水灵灵的清澈。   
原来她的眼瞳不比其他红粉逊色!晶秋自己颇为惊讶地发现。既然失去了镜架的屏障,她索性将发髻也打散了,披成长度直达腰际的青丝。   
碍于六百度大近视,她眯紧了眼缝也只能概括出大略的轮廓,至于回复原本面貌之后的虞晶秋究竟是绝世佳人或者丑八怪,可能成为永远的谜题。   
“算、算、算!洗澡去,东施不会因为少戴一副眼镜就被人误认为西施,貂蝉也不会因为多戴一副眼镜就把吕布吓走了三魂七魄。”她认命了。   
还是抢在披萨送来之前整顿完毕,比较保险。   
然而……   
也不知是她太会摸了,或拿玻里披萨店的外送员以前干过快递公司的外务,她才刚淋去满身肥皂泡沫,预备穿戴妥衣物,门铃竟然选在此刻鸣响起来。   
“要命!”晶秋连忙扯掉浴帽,匆匆捞过及膝的白色浴袍。   
啾啾啾啾──清亮的合成鸟叫声催促著她。   
“等一下,我马上来!”她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出浴室,湿滑的水气让脚底板颠簸了一下。   
急急地飞行到正门,才思及自己忘记拿钱了。   
啾啾啾──“再等一下嘛!”她赶紧奔回书房,从手提包里摸出真皮皮夹。   
要命!吃顿披萨跟打仗似的。晶秋平时从事惯了静态工作,忽然之间,把自家当成百米短跑赛场,还真有点不太习惯。   
“来了,来了!”原木公寓门遥遥在望。她最后一次审视服装仪容,确定浴袍封锁了每一处可能外泄的春光,才上前一步拉敞了家门。   
乳酪与面饼浓郁的香气扑面钻进鼻中。   
“请问,多少钱?”她暗暗咽了口唾涎。   
稍候半晌,对方并未回答。   
晶秋朦朦胧胧地望出去,楼梯间的灯光隐约勾勒出外送员的外形,虽然大近视眼无法看清楚对方的长相,但他手中的大纸盒散发著诱人犯罪的浓香,铁定是披萨店来的。   
“小弟,这份披萨多少钱?”她再问一次。   
阳德听见了她试探性的呼唤,但暂时空不出脑袋来反应。   
他彻头彻尾被震讶呆了!   
美女!   
这个字汇以子弹冲出枪管的激速射进他胸口!   
货真价实的美女!   
他茫茫然发现,虞晶秋的青丝竟然带有天生的蓬松感,远远胜过别人撒下几千块大洋烫出来的效果。她瓜子形的脸蛋半掩在浓密的发中,显得出奇的年轻荏弱,纤白得几乎毫无瑕疵的玉颊,受到水泽热气的蒸薰,柔泛著轻淡的红霞。   
老姑婆眼镜摘掉了,女教官发髻松开了,修女似的衣衫脱去了。卸除一切刻意穿戴的障碍,如今,一个俏生生的、甚至是性感的出浴美女亭立于面前,眉宇间赧含著别扭羞涩,微启红唇询问著他。   
她有病呀!没事把自己伪装成老处女做什么?   
“喂?你倒是回答我呀!”晶秋美女有些懊恼了。   
“三十四块钱。”阳德瞬间揪回遐想的意识。   
好熟的声音!晶秋向来不善于背记泛泛之交的长相、声音、姓名,可是,也不知为了什么,她却能从短少的人类记忆库里,迅速攫取出这个人的身分。   
大猫助教!   
“啊……你……是你……是吗?”她的双颊悄悄抹上一层胭脂红,显然自己也察觉这个问题非常莫名其妙。   
“是。”阳德却应得妙绝顺口。“拿玻里是我高中死党家里经营的,我有空会上门帮帮忙。”   
“噢……这样……嗯……我了解了。”她忽然觉得自己的手脚放在哪儿都不对劲。好糗,让同校服务的教职员觑见她衣著不整的矬样。   
“请签收。”阳德微哂。每回虞讲师咿咿呀呀地扯出一串虚词,即代表她又感到蹩扭或手足无措了。   
“谢谢──你刚刚说,披萨多少钱?”她翻开皮夹。   
“三十四块。新客人上门,小店免费招待一次,三十四块是用来支付我中途停下来,到7─11买了两罐可乐。”   
“噢……嗯……那……”她又结结巴巴了。“谢谢。”   
此情此景,除了接过披萨,俨然也没有其他的下一步举动。   
阳德接过几枚大大小小的铜板,继续杵在原地。老把戏,以不变应万变。   
“唔……”晶秋捧著泛香的披萨盒,很难决定接下来应该如何。“很晚了……”   
“是呀!”他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   
“你……忙不忙?”她当著相识朋友的面掩上门,好像不太礼貌。   
“忙完了。”阳德甩了甩头,马尾巴在脑后摇晃成波浪。   
“吃……那你喜不喜欢吃披萨?”她没话找话说。   
“喜欢,谢谢。”阳德深深鞠个九十度的躬身礼,自动绕过她,侵入“老处女”的私人领域。   
“喂,我──”她只是随口问问而已,又没表示任何邀请的意味,怎么大猫助教转眼就攻城掠地了?   
晶秋张口结舌,眼睁睁让四天前的搭便车事件重演,望著他穿梭于二十来坪的空间,自在得有如猫科动物视察私属的领域。   
“披萨给我,赶快进去穿衣服,当心著凉。”他老实不客气地反客为主。   
对付虞晶秋,最上乘的招数就是利用她的单一脑轨,随时随地攻她个措手不及,目的才能顺利达成。   
二十来坪的单身公寓,摆设相当简洁,他凭著直觉楚向理应是厨房的方向。   
果然没错!   
流理台上置著一盏杯架,他翻正其中两只玻璃杯,再打开冰库,拿出制冰盒。冷冽的冰块滑进杯内,敲击出叮叮咚咚的响音,甚是好听。   
可乐倾进杯内,两片披萨从纸盒移入平盘里,他备妥了一切前置作业,才发现女主人从头到尾跟在他后头发愣。   
“趁热吃,不要客气。”他大方地招呼著,在方形小餐桌一端落坐,轻盈矫捷的举措流露著浑然天成的优雅,回眼探看。   
“谢谢……”晶秋接过餐盘,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我从午餐之后就没再进食了。”阳德白森森的牙齿深深陷进披萨里。“嗯──”   
任何人听见这声满足的轻哼,马上会产生连带效应,开始对眼前的义大利食物垂涎三尺。   
晶秋咽了口口水,再也顾不得哪门子的礼义廉耻,先填饱肚子要紧。   
“你……唔……”满嘴的披萨馅儿先吞一半进肚里。“你为什么拖到现在才吃东西?”   
“忙呀!”他抱怨,再咬一大口乳酪加面饼。“除了法律系的助教职缺,我还兼任海鸟社的管理老师、系学会顾问及拿玻里的临时小弟,还有其他杂七杂八的工作。”   
“我了解。”晶秋心有戚戚焉。“陀螺般的岁月实在不是人过的。”   
“虞老师,你好像只兼了一门课而已,难道工作量也算吃重?”他非常非常专注地研究著披萨的虾仁配料。   
“噢!不,我的工作重心放在‘学无涯文教基金会’上头。”晶秋解释道。“去年,几位教育界的长辈合夥成立了‘学无涯文教基金会’,目的在援助因为疾病、意外事故或家庭问题而失学的青少年。我们雇用几位具有一定学识的私人老师,再安排他们辅导有心向学却无法正常受教育的孩子。目前为止,已经收了五十七名中、小学的学生。在这种荜路褴褛的草创期,基金会的工作人员统共也不过七个人而已,最近更全数投入募款园游会的策画,我几乎缓不出时间来打理大学的兼课。”   
“哦?”他彷佛对虾仁的形状著了迷。“你预计基金会的工作还会忙上多久?”   
“起码再过七个月才能步入稳定期。”晶秋困扰地自言自语。“或许我应该推掉下学期的总体经济学。”   
“或许吧。”他抬头,愉悦地笑了笑。“我忘了拿干椒粉,你家里有没有!”   
“嗄?噢,呃──”她的脑细胞仍然沉浸在专属的思绪里,无法适应话题太急遽的转变。“你不妨找找看冰箱。”   
下个学年度究竟该不该接下经济系主任的约聘呢?伤脑筋,人情压力只怕推不掉……   
阳德踱向冰箱,迳自暗忖著她话中的肯定性。倘若虞晶秋原本就萌生弃教的念头,那自然是上上大吉,无论结局是由他促使事实成真,或者她主动婉拒约聘,都可以省掉他“陷害”她去职的愧疚感。   
白花花的银两明摆著让他染指,不赚白不赚。   
嗯,不错!他满意地点了点头,拉开下层冷藏室的门。   
“……虞老师。”他拧起俊秀如剑的浓眉,盯紧箱门内的贮存物。   
“啊?”她回以熟悉的虚词。   
“虞老师,请问你平时都在何处就寝?”他的表情纠结著百分之百的严肃。   
“什么?”晶秋终于稍稍回神,讶然的眼色迎向他杏仁形的瞳孔。“当然是卧房呀!”   
“我猜也是。”阳德正经八百地赞同。“我想,睡在冰箱里可能太冷了一点。”   
什么跟什么?她被大猫助教整治得满头雾煞煞。   
“我只是很好奇……”他慢条斯理地倾身,冰箱门将里与外遮隔成两个世界。“你把眼镜……”一副备用镜架出现在冰箱门上方。“还有闹钟,冰在冰箱里做什么?”她失踪了三天的小公鸡终于现身接受处置。   
“对呀!”当事人自己也万分疑惑。“它们怎么会跑进冰箱里?”   
阳德简直绝倒。听听!她的说法彷佛东西自己长脚跑了似的。他很怀疑虞晶秋怎么独自生活到现在,却没在一心二用的时候把公寓烧了?   
眼角滴溜溜地转,猛地扫瞄到牛奶瓶后头的奇异物品。   
嘿!这样东西更好笑了。   
“对不起,我漏提一样失物。”他慢吞吞地勾出冰镇多时的异物。“这块布料应该是睡衣吧?”   
一袭半透明的蝉翼拎在他指间晃呀晃,晃成炫丽红艳的风情。   
“啊……啊……”晶秋全身的血液倏然往头顶心冲刷,满头发丝几乎给烧烫成焦土。“那……那个……”呐呐的无法发声。   
不!她的睡衣!她最最亲密贴身的衣物之一!居然给一个男同事暧昧兮兮地捏夹在手上。   
而且,这件睡衣是她新婚的死党转赠的。由于朋友当初预定在新婚夜穿的性感睡衣买小了一号,不合身,所以转送给她。而她向来反对暴殄天物的,又想,反正睡衣顾名思义只会在入睡时穿上身,又不可能让旁人看见,稍微暴露一点也无所谓,不料如今──我的天!大猫助教会如何想我呢?晶秋几欲晕死过去。一个欲求不满的老处女,夜夜凭藉著超凉快性感睡衣过干瘾──“还给我!”   
晶秋慌乱地跳起身,扑向急待湮灭的证物。使力过猛加上过度匆惶的结果,她的裸踝勾绊到两条椅脚之间的横杆。   
“我──我的妈──”反射神经发生作用。   
腾空的右掌直觉地按住桌角,企图支阻住跌跌撞撞的窘态。老天不长眼,她无功不巧地扯住桌巾的流苏,桌面的可乐杯、瓷盘、披萨,哗啦啦随著颓倒的重力流落至地面。   
“啊……啊……”她颠踬了一下,眼看即将稳住肇祸的倒势,一块滑腻的披萨不知怎地出现在她落足的地板上。   
这下惨了!   
晶秋无助地掩住眼,任凭自己往后倒。脑震荡不会死人吧?   
“当心!”沉稳有力的手掌扶住她后脑。   
天……   
阳德环视著小小空间的极度混乱。才四秒钟而已!她居然能在四秒钟之内彻底毁坏一处净地,更甭提把自个儿的脑袋摔离脖子上。   
天……他已经想不出其他惊叹词。   
“我……我……”晶秋眨开惊魂未定的秋眸。祖上有烧香,先民有保佑,她依然健在!   
“别动!”阳德提出慎重的警语。“每次你一惊慌就天下大乱,我劝你深呼吸几回,慢慢镇定下来不迟。”   
为了天下苍生的安定与幸福,他有义务维持她的情绪稳定,进而促成世界和平。   
“对不起……”晶秋只想咬断舌头。   
当此之时,单单一个“糗”字已无法形容她的困窘。为什么她的笨手笨脚总是让他观赏得彻彻底底呢?   
“好了,你进房去梳洗一番,顺便将浴袍换下来,上面已经被可乐沾湿了。厨房让我来收拾就好!”   
经他这么一提,晶秋赫然忆起娇躯上裹围的衣物……哦!天!天天天天天!   
她敞开大半片的酥胸,斜躺在一个几乎完全陌生的异性怀里。   
“要命!”舒缓的肌肉转瞬间又紧绷起来,她屈起膝盖,满心准备一跃而起──“别!”阳德洞烛机先,赶紧制住了她。“慢慢来,一步一步好好走,切记!务必要保持某一只脚固定在地球表面,不要跑,不要跳,不要颠颠撞撞,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晶秋恍然自觉像个全然无知无助的小孩,必须依循大人的指引,方能四平八稳地行动。   
她不要活了!真的……   
“你现在恢复稳定了吗?”   
“嗯。”   
“确定?”   
“……确定。”   
“好。”他终于松手放人。   
一道迅雷光驰电掣地刮过厨房,带动一串粉肤的细腻香泽。   
风的色彩,就是玉洁莹润的初冬新雪的颜色。   
他戒慎地目送著女主人退场,谨防下波骚动──咚!   
俨然是脑袋撞到门框的闷响。   
而她竟能存活到现今的年纪!   
“天公疼憨人!”阳德不得不满怀感叹。   
正眼打量厨房内的飓风过境──乳酪渐次在磁砖地板干涸了,番茄酱渲染成血色的凄厉现场,可乐也不甘示弱地晕开它淡褐色的足迹。   
而他,理应醉卧美人膝的良宵夜里,却杵在这一摊混乱中。   
性格中谐趣的一面选择在此时此刻发作。笑意突然如脱闸的野马,一波波涌出他的心海,以惊人的疾速突破紧闭的唇齿关卡。   
“呵!呵呵──”阳德唧唧咯咯地瘫倒在地上。“天哪……应……应该是我的妈才对!哈哈哈──”   
他开始笑岔了气。   
太妙了!像她这样的濒临绝种动物应该立法加以保护,否则世界就失去它的第八大奇观了!   
“喂……”突然,细细怯怯的轻唤声从厨房门口飘过来。   
阳德勉强止住笑,回头。   
乱蓬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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