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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惑-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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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不同的观念,需要有不同的滋养,一个形而下,一个形而上。对于形而下的现实,我们可以尽力,同时也可以超越;但对形而上的部分,恐怕就没那么简单了,不是人有追求就一定可以如愿以偿。这常常造成人精神的郁闷和痛苦。 
可以承受现实,不是说现实就都那么容易轻松面对。有谁能做到庄子般的真洒脱———妻死竟“鼓盆而歌”?恐怕那只是一种神喻的境界,是一种让人面对泥淖而不至深陷的提醒。所以,我并不排斥自己因现实而苦恼的知觉,我知道那是我与现实的一种联系,是一种特定时空下,造就生命时磁场对“我”形成的局限性控制的证明。我不能活得如神仙一般,我的心智还达不到那样一种大智慧的层次,由此我就必须面对不断而来的挫折、不公、恶意中伤等等撕扯、纠缠的心理体验。朋友们以为我是潇洒的,其实潇洒只是我面对现实时最终做出的选择,他们看到的只是一个结果并非过程。站在现实与妄想之间的人,想都想得到,痛苦只有更多,心理只可能更难平复。 
不过,我真的是因自己而欣慰。我付出了许多,而我没有辜负给我生命的人在最初时就赋予我的那个生命意义。我努力了,也验证了一种生命能承受的压力和该拥有的坚强。我不再在乎这个社会该给我什么或是剥夺什么,我似乎悟到了一种超越现实的修为之道。我想,我该适时地调整自己的人生座标了。 
…… 
今天,有一件小事值得记录,那就是给新认识的一个人发了封mail。虽说本意仅仅出于一种礼貌,但对我而言,它意味着对自己生活空间调整的开始。我已太久把自己封存于一个狭小的空间而不自知,生活的意义好像被局限和固定在一个特定的场景,所思、所想、所为都围绕这一场景展开,以致忘了世界很大、风景很美,忘了自己原本还具有一种欣赏美的能力。   
惑 03(2)   
开始恢复记日记的习惯,感觉有点奇妙。能与自己交谈,这应该是一个为“好”而努力的开始吧。 
昨天写了很久以来的第一篇日记,今天不知从哪下笔。 
想到以往,“日记”从来都是一种心灵的袒露,既纯且真,但也让自己走得太过封闭。 
似乎应该让生活动起来,不管是好是坏,该面对的就不逃避。所以,我要学着从身边的事记起…… 
今天,我要开始记下自己的故事了。无论经遇、思考还是情感,我都将写在这里。 
彤非看了这个开头,想想第一篇日记,似乎一下悟到了林黎为何坚持让她自己从头读这本东西,而不是像以往那样,去用语言直接地告诉她到底经历了什么。一个太复杂真切的“过程”,怎么能够用一个“结果”简单代替呢!她下意识地翻动了一下日记本,厚厚的一大本,竟满是她的字迹。看看日期,从2月末到8月的第一天,半年不到的时间,她竟写下了足有20万字的东西。难怪一个擅长说话的人,都无法再用三言两语来描述自己的情状。 
真够难为你的,林黎。彤非心中默默感慨了一句,她开始接着往下读。 
上班后,习惯性地打开电脑,查阅有无工作交往的电子邮件。近年来这几乎变成了一种常规,现代办公设备的确为效率提供了一种便利和条件。意想不到的是,见着了一个陌生而眼熟的邮址———是昨天发出mail的复函。 
说意外,是因为我没指望那个“礼貌”会有回报,至少没期待它如此迅速,仅在我发出邮件后的两个小时!从某种角度说,当今的官员们很少有像搞业务的人一样,会对电脑有种使用的习惯和依赖,不少的人不过是把它当成一种摆设而已,任何功能的使用甚至文字的录入、打印都需要旁人代劳。所以,这让我有点新奇,便先点开来看。 
主题是“认识你很高兴”。那百十字的回复,一如我发出的邮件一样简短。不过,除了“初见印象深刻”这样一些礼节性的客套话外,他说在机场见到了我社出版的一本书,从选题到装帧印制感觉都很好,并说“我老是以为,书如其人,社如其人。从这本书,我感到了你的出版理念和对出版的执着”。这句话让我有点别样的感触。我从不曾低估过现在的官员们,但如此欠矜持地对一个陌生者直抒其见,这似乎反映了更多“人”的色彩而非“官”的习性。有意思的是,他并不刻意掩饰“认识”的高兴之情,结尾的一句“以后多多联系”,使我在感觉上觉出其中少了客套的成分,显然比我当时说“欢迎有机会来苇城”的礼貌邀请要真诚多了。这也令我不禁回味起北京一面的那次偶然。 
一个多星期之前,参加全国“百佳”颁奖会。那时,我和别的获奖者情绪不同,悻悻的心情无以排遣。要说跻身全国“百佳”本是件快意之事,从程序的严谨到评奖的过程,都预示着一种成绩的规格。但是,出版局从一开始就把这件单纯的事情变成了一种人际需要的交换,以致从推荐之初我便以陪衬的身份参加着这次“选拔”。 
类似的事情看多了、经历多了,早已不太介意这种扭曲。更有一层让我心安的因素是,这次最终报送的两人中,另一位是我一直钦佩的文艺社社长古剑。这位老大哥对出版颇为钟爱,而且桀骜不驯,做人硬朗。他的阅历被大家公认是做局长的最合适人选,但个性如此鲜明,这又是官员们不太放心或说不太认同。曾经在安排了别的人之后,出于安抚,想给他个副局长的名分,但他宁可在底下做实实在在与书打交道的事,并不惜得那个名衔。这一次,似乎是出版局要刻意地给他一个交代,可我们这位社长大人,又似乎是没太拿这个当回事,草草地应付着。 
出版局为了把事情做漂亮,不惜三番五次地派人进京,叮嘱上方务必达成此议。并说此人若评不上,苇城就一个不评。因了这层意味,我也自始至终没把这事太当真,这倒不是认同局里的做法,而是觉得老大哥当之无愧。为此,我曾向相关人提出过要撤下对自己的推荐。但是,大概领导们认为单打一太扎眼吧,何况做了周密铺排,相信不会出什么岔子,所以没有同意我自动放弃的请求。然而天有不测风云,百密一疏。国家评委有自己评审的准则,会上一位评委提到文艺社不久前出过一本有争议的书,认为该对公正性负责。于是,阴差阳错,我最终还是成了不该出头却出头的椽子。   
惑 03(3)   
这个结果无疑让出版局大为恼怒,这也就酿出了一壶让我置身尴尬的苦酒———领奖成了一件再“堵心”不过的事。 
其实,自去年新班子调整后,我一直低调行事。眼见关系胜于事理的现实,一件件关乎事业前程的行为都被非理性地扼杀,我已成为一种背运的“焦点”。偏偏今此之事,又违拗了主要领导的意图,这岂能不更令其耿耿于怀?想到了那个让一切走向悖谬的发端———骤然翻盘的班子任命,我的思绪不能平静。 
那是一年多前,风华社新班子即将揭晓,任命公布的前三天,局组织部长方敏代表局党委正式与我谈话,决定由我接任社长兼总编辑,并说班子搭配也顺应民意做了适当调整。可三天后宣布时,却发生了令所有人意料之外的遽变,在场的人无不瞠目结舌。 
那天,局党委副书记袁仲、组织部长方敏相继进入出版大楼会议室,身后跟着的是新近公开招聘的副局长陆成杰。这样一种阵容,让风华社的满屋子员工多少觉出了点新奇。毕竟,这个社近年来成为出版局“钱库”的事实,使班子任命显得不同一般。酝酿的过程可谓复杂,终成定局让大家在反反复复的微妙中多少看到了点正常。于是,按照常理推断,这个时候总该有正职到场才属正常,因为,它无疑也是出版局的一次正面亮相。 
随着预定时间的临近,绝大多数职工已相继坐定下来。这时,几个部门的老人儿把刚进会议室的信息室主任陈尘拽到了身旁,小声地说着什么。看那一团惬意的嬉笑,我猜是有人要讹他做东请客。再看文科编辑室主任张智,他还在跟校对科长说着书稿校对进度的事,一切都是平常的样子。 
我清楚,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民主推荐和征求意见后,大多数人心中都已有数,在座的心里明白,张智和陈尘这两人,一个精通编辑业务,一个长于管理,已是公认做副总编、副社长的人选。这两年来,虽说大环境不济,但社里风气较前好了许多,凭业绩说话已成为大多数人的共识,对能者居之也有了接受的心态。这种小环境的形成,在我接受正式谈话后,已开始考虑后面该如何再上台阶了。 
10点半,会议准时开始。组织部长方敏做了简短明确地开场白后,由袁副书记宣布新班子任命。全社员工静静地听着——— 
“鉴于谢社长退休,组织经过认真考察和民主推荐,现任命副局长陆成杰兼风华出版社社长。林黎任总编辑、副社长。韦建超任党委书记。刘世荣、胡威任副总编辑。马亮任副社长。吴友道免去风华社副社长职务,调出版局任财务处副处长。” 
任命宣读完毕,袁仲朝我这边瞄了一眼,补充说:“附带说一句,陆局不在的情况下,工作由林黎牵头。” 
众人愕然。我也愣住了。 
这个任命与几日前局里和我谈的情况大相径庭。不要说易帜换帅,就是其他班子成员的构成也大大出其左右,味道全变了。这里面要说未出辙走板的只有两人,一是韦建超,他派来当书记这是事先沟通好的;二是吴友道,他调任局财务处,照组织部长方敏当初的说法是工作需要。但明眼人其实心里都清楚,它实质上也是局党委书记钱唯强的一步棋。吴友道的“动”可以说是一种“私下交易”的胜利,他最终能左右这个棋局,是由于钱唯强在他把持风华社财务期间没少为其效力。拿人家手短,吃人家嘴短,老婆、孩子甚至侄子、小姨子都没少沾光,他还能说什么呢?再一层因素是,钱唯强要对风华社这个现如今最富裕的出版社进一步加强财务控制,少了吴友道自然也折了手。这个安排是没人能说得了“不”字的事,钱唯强作为一把手,经过几年的经营早形成了说一不二的阵势。至于刘、胡二人的再度留任,以及把从未搞过业务的马亮提为副社长,这是我无论如何都没料到的。如此的安排,可想后面的工作该有得好瞧了。 
我的脑子在短暂停摆后又快速转动起来。想到征求意见阶段,局里曾明确表态要充分考虑风华社的民意和需要,还说听到不少关于刘世荣、胡威在社里各弄一个小圈子的反映,担心我后面的工作不好开展,有意将二人做干部交流。记得当时,我曾表态说,感谢局里从风华社发展的角度提供保障和支持,不过考虑到工作的延续性,我认为两位业务副职同时调离不太恰当,可留一个,并提议是否可提拔张智、陈尘两个业务骨干来增强新班子的活力?于是,局里问刘、胡两位留谁更合适些?我考虑了一下后,说刘世荣吧。理由很简单,因为他负责教材,这历来是政治任务,又是政策性效益的来源,这两年他与教育部门打交道比较熟悉和顺畅了。其实,凭心讲,要论人我倒宁愿能留下胡威。他虽然与我有工作见解的分歧,有时还不免会钻牛角尖,但还算坦率,这一点比刘世荣强。然而考虑到大局,我还是对局领导做了明确表态,说有信心能跟刘世荣沟通好。   
惑 03(4)   
在方敏与我做最后谈话时,她说:“听到你有那么一种态度,局里认为很好,也可以放心了。不过,班子的配备我们充分听取了各方意见,也考虑了你的建议,决定还是调出刘世荣和胡威。另外,经过考察,张智、陈尘两人的情况确实不错,这次按你的提议进班子,我们希望你后面工作起来能更顺手些……” 
仅仅三天,一切都变了,变得面目全非。我不知道这一切都缘何而起,也弄不懂如此突变究竟潜藏着什么?我困惑地看了一眼方敏,她这时把目光移向了别处。周围出现了一点小小的浮动,陆成杰在人们困惑不解的私语中做着简短的就职演说…… 
会是草草收场的。局领导宣布完任命后就赶回出版局了,无人对此做任何解释。对于不合常理的班子掉包,我感觉到意味不比寻常。回到办公室,坐下来,努力回顾一直以来的工作情况,感觉这绝不是局里突然改变班子任命的原因。 
那么,这两天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楼道里传来不常有的大嗓门说话声,听听是刘世荣,这让我猛然想到会前他不无反常的举止,好像忽然悟到了点什么。 
记得当时,袁仲一行进入会场,大家正常地打过招呼后,刘世荣开始殷勤地为几人亲自斟茶倒水,尤其让人觉得特别的是,他坐到了陆成杰的身边,一副谦恭而灿烂的表情。这不像是他听说陆成杰竞聘副局长那会儿的神态和口气了。我记忆犹新,不久前,刘世荣提到陆成杰还是一脸的不屑,贬其读大学时没人带他玩之类的,一副鄙夷的口吻。因此会前看到那一幕,我觉得有点滑稽,但没往心里去。至于胡威,他没刘世荣那么过分,由始至终面无多少表情,当听完任命后,才松了口气。这些让我意识到,此前的无声无息看来绝非风平浪静。 
班子任命之后,很快我就听到消息。是老社长悄悄告诉我的,说梁正辉副局长透露,风华社班子的变更未经局党委会再度研究。那一刻,我开始意识到,事非单纯,风华社将从此再无宁日了。 
果不其然,不几日后,随着新班子分工,局面开始出现大逆转。一直无大隔膜与恩怨的人们,一夜之间竟换上另副面孔,矛头直对着我而来。 
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其架势似军阀割据的权力围剿战。接管了风华社的副局长陆成杰,从几天前突然受命向我表示着事非己愿的歉疚,到此时态度也已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这让我感到,压力来自于上方。 
其后,一切便可想而知了,那些原有的项目、规划和秩序都在混乱中失去了应有的分寸…… 
拂不去的阴影,让我面对领奖这样一个本该心情愉悦的事,反有了一种似是而非的滑稽感。临进京前,我一张名片没带,心想该认识的原已认识,不认识的也不急于在这一时。处在无力做事的时期,任何的想法与作为都是多余且行不通的。现实就是这么残酷,不可为而为之的努力带有太悲壮的意味,我实在是需要先龟缩起来,养护一下自己的神经了。 
出发前,《出版观察》杂志邀约各地的几位老总会后小聚,因多是熟人我未推辞。但正是这次小聚,遇上了T省局的这位现任领导。 
饭桌上与其对面而坐,无意的观察,感到人属40上下“处处吃香”的新生代,直接的交流不多。隔桌对坐时,心里暗觉这合了敬而远之的意味———平心而论,对官员、特别是新生代,我总有着两极的认知与感悟,不习惯贸然地交谈。不过,业内的同行相见,总免不了会谈到当今出版改革的问题。我说到一些困惑,当然在座有来有往。言谈中,“领导”话不很多,但这样的氛围也没有太多格格不入的官气,反倒有着几分随和,还不时露出点稳健的锐气。不知这样的场合是“领导”入乡随俗了,还是其本色使然。反正我对此未太过上心。一种弦外之音是我讲了句“天下原本就该男人打”,不知是否对当今缺少英雄气的官场男人有点不敬。其实,我真是希望社会的变革时期,男人能更像男人,豪迈地去做点什么。   
惑 03(5)   
回到自己的环境后,偶然想起言语的冒失,觉得自己心态不好。其实何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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